從《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看明代小說與社會
文/吳瓊
中國的文人大都把文學看作很高雅的事情,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所以古代產(chǎn)生小說以來所描寫的大多是文人雅士的韻事或者征戰(zhàn)沙場的情景,如小說的源頭唐傳奇時期的《鶯鶯傳》和后來的《三國志》。而到了明代是封建社會白話小說的高產(chǎn)時期,該變了以往小說的創(chuàng)作方式體制及語言內(nèi)容和思想。這其中馮夢龍和凌蒙初的“三言”、“二拍”可謂橫空出世,對后世小說的發(fā)展起了極大的推動和促進作用,在當時也是引起了社會上的強烈反響。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是其中一大代表性作品,小說通過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名妓杜十娘的不幸遭遇,描寫了杜十娘與宦家公子李甲相戀,并克服阻礙與他從良奔至瓜洲,又遭生性風流、家財萬貫的孫富所看中從中作梗,使她被意志本不堅定的李甲拋棄,最后懷抱悉數(shù)珍寶投江自盡的故事,表達了作者貼近世俗化、批判社會黑暗、強化女性意識的鮮明創(chuàng)作態(tài)度。我們可以從中看出明代小說的多數(shù)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與前番不同的思想藝術風格,也可對當時社會略見一二。
一、教坊司——世俗生活的舞臺
自古文人雅士多風流,涉足清樓聽歌觀舞倒也不足為奇,而這篇小說卻把妓院作為故事開端的起始地點來描寫,其間也寫了一些妓院生活情景。寫到“那杜十娘自十三歲破瓜,今年一十九歲,七年之內(nèi),不知歷過了多少公子王孫,一個個情迷意蕩,破家蕩產(chǎn)而不惜”;寫到老鴇唯利是圖、見風使舵,“初時李公子撒漫用錢,大差大使,媽媽脅肩諂笑,奉承不暇。日往月來,不覺一年有余,李公子囊篋漸漸空虛,手不應心,媽媽也就怠慢了”;又寫到十娘從良之日老鴇要十娘“即今就去。平時穿戴衣飾之類,毫厘休想?!薄皩⒐雍褪锿瞥龇块T,討鎖來就落了鎖”,這些都是妓院事景。不僅如此,小說還改變了以往描寫達官貴人的生活和文詩雅詞的慣例,而來描寫市民社會的風情。即使李甲是宦家子弟也將他放在了教坊之內(nèi)、名妓的身邊。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明代小說的通俗化特點。
明代是我國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商人和手工業(yè)者成為時代的寵兒,一些作家不再只是關注上層社會之事和文雅之事,而是更多的去接觸市民階層,去了解市俗的生活,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都是反映民生疾苦,或是團圓美滿的美好、或是別去離散的悲苦的一些小人物的生活與命運?!妒Y興哥重會珍珠衫》、《賣油郎獨占花魁》、《宣徽院仕女秋千會》等都是此類膾炙人口的佳作。
二、棒打鴛鴦、始亂終棄——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
杜十娘排除萬難與李甲從良奔至瓜洲,本打算“如夫婦一般,海誓山盟,各無他志”,“此情此德,白頭不敢忘也”,卻偏偏十娘的歌聲招來了家資巨萬的孫富,這孫富“生性風流,慣向青樓買笑”,及至見了十娘容貌,不覺垂涎三尺。他抓住了李甲此時對十娘正處于“老父性嚴,尚費躊躇”的心理,借機同他大大的言語了一番,使李甲最終“被孫富一席話,說透胸中之疑,起身作揖道:‘聞兄大教,頓開茅塞’”。這里值得人們思索的是,孫富棒打鴛鴦奪人所愛固然可憎,而我們從中可以看出李甲也是個始亂終棄之徒。小說中交代李甲“原是沒主意的人,本心懼怕老子”,我們所看到的不僅如此,李甲的父親是當朝的布政,他出身于官宦人家,撒漫用錢、愛慕虛榮、關心自己仕途、以父母家業(yè)為重的本性是存在的。所以當孫富指出十娘是不潔之人,把她帶回家去恐怕不為家人所接納時他便動了心,聽了孫富“南邊原有舊約,借兄之力,挈帶而來以為他適之地”的話,也說明李甲對十娘妓女的身份是很介意的,他并不能完全打破封建等級觀念去追求純脆的愛情。盡管最初他對她并不是虛情假意,也有幾分真心,但這不能夠掩蓋他偽君子的事實。
在封建社會中,男子以仕為榮,盡管這到明代已有所改變,可人們終究擺脫不了時代的枷鎖和世人的眼光,為功名利祿而競腥追逐,封建家長專制也同時在挾持著人們的內(nèi)心。所以李甲為了不使老父生氣,為了能夠在家中爭有一席之地繼承家業(yè),不至淪為笑柄,最終放棄了原本純潔而世人卻認為污濁的杜十娘。孫富以為自己出身富貴便可以用金錢來換取一切,這都是作者意在給讀者展現(xiàn)出這樣一個事實,使后人讀來能夠體會到明代小說揭露當時社會的黑暗和那個時代的種種墮落與不公平。
三、怒沉百寶箱——女性意識的覺醒
這篇小說之所以能夠使人們讀來拍案叫絕,其最精彩之處就在于這可憐可愛又可敬的名妓最后時刻這“怒沉百寶箱”的壯舉。如果這篇小說最后寫成大團圓的結局,那么其思想價值就遠遠不及這個悲劇效果了;如果杜十娘隨孫富而去或是被李甲的悔恨所打動而回心轉意,那么這個人物形像便失去了她的藝術感染力。小說安排了這樣一個結尾,我們可以清楚的認識到身為妓女后又從良的十娘所追求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我國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妓女這一身份的并不只這一篇,這其中也有很多高潔不屈的形像。作為妓女,她們固然不想長過那種浮華靡爛、迎來送往的生活,而同為妓女,杜十娘所追求的并不僅僅是單純的從良。以她的積蓄早可以為自己贖身,也可以擺脫李甲孫富獨自離去,而她最后卻選擇了將所積攢的珍寶一件一件地展示過后抱著它們投江自盡,她要的就是爭來自我的人格和尊嚴。這不禁使我們想到了白樸《墻頭馬上》中的李千金,李千金雖然是個富家小姐,身份與十娘不同,但在本質(zhì)上這兩個人物形像的塑造有異曲同工之妙。對于杜十娘而言,從良的條件是兩情相悅,對于兩人共同來講,婚嫁的前提是自尊與人格的充分體現(xiàn)。在封建社會當中能夠出現(xiàn)帶有這樣人物思想的小說,我們不能不說這是作者的一大進步,也是文學的一大飛躍。
“三言”、“二拍”作為明代小說優(yōu)秀佳作,《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作為“三言”、“二拍”中的一大代表,所帶給我們的意義是極其深刻而又豐富的。透過作者高超的描寫,我們可以大致看出明代小說的描繪傾向和與以往不同的進步性,以及明代當時的社會制度與風習,帶給讀者廣闊的空間和歷史的再現(xiàn)。(圖片來自葉再飛)
作者簡介:吳瓊,女,1986年生于吉林省蛟河市,畢業(yè)于牡丹江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在校期間與學友創(chuàng)辦文學社,并出版報紙《鏡泊學魂》,自2003年起開始在《蛟河市作文報》上發(fā)表散文、詩歌,現(xiàn)就職于蛟河市漂河鎮(zhèn)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