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一年級的語文課本選了法國昆蟲學(xué)家法布爾寫的《蟈蟈》一文,司空見慣的蟈蟈寫得好也是可以成為不朽名篇的。
蟈蟈對我來說是很熟悉的了,小時候不但看過、捉過、養(yǎng)過,甚至還被蟈蟈咬過。
我的童年是在農(nóng)村度過的,村子不大,鑲嵌在一大片原野中。
村子后面是小山,嘴說是山,大家也都這么叫,其實不過是一片不適宜耕種的坡地。
一到農(nóng)歷七月初,一入伏山坡上就能聽到到蟈蟈叫。其實不光是山坡,草地邊緣、田間阡陌的草叢中也有蟈蟈叫。
蟈蟈是一種草蟲,在我所見過的草蟲中,蟈蟈是體形最大的了。蟈蟈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肚子大,占了它整個身體的一多半。蟈蟈有一對長長的觸須,像是京劇穆桂英頭上的雉雞翎,長著一個馬腦袋,兔子嘴。蟈蟈有好多對足,到底有多少對,是昆蟲學(xué)家研究的題目,我只知道最發(fā)達是兩條后腿,能蹦一米多高。
蟈蟈會叫,這個說法不正確,因為蟈蟈并不用嘴發(fā)聲,說昆蟲叫是一個誤會,大多數(shù)昆蟲都是振翅有聲。
蟈蟈背上有翅,翅下還有一個薄翼,薄翼的根部是一塊類似笛膜的方塊,蟈蟈的叫聲就是振動這個薄翼發(fā)出來的,聲音很大,說不上十分悅耳,但總是一種音樂。夏天一到,每到中午,草地邊上、田間的樹叢里響成一片,天越熱叫的越歡。
觀察到蟈蟈“鳴叫”也是不容易的,要有充分的耐心,蟈蟈這個演奏家很怕羞,發(fā)現(xiàn)有什么動靜它就不“叫”了,小時候躲在蟈蟈籠子旁,觀察蟈蟈怎樣震翅發(fā)聲,也是一種樂趣。
都說綠蟈蟈,其實蟈蟈不都是綠色的,不過以綠色的為多,我們都叫它“大綠豆”,蟈蟈還有紫紅的,稱為“火蟈蟈”,我想這和它們的存身地點有關(guān),是一種保護色。蟈蟈的顏色還會變,麥田里的“火蟈蟈”在麥子收割后,就不那么“火”了。
照實說除顔色外,別的方面也還有差別。就是“火蟈蟈”“叫”得格外響亮,跳躍和逃跑的能力更強,也特別好斗,相對比較“大綠豆”就溫和得多了。
大多數(shù)孩子都對抓蟈蟈感興趣?!盎鹣X蟈”叫聲響亮,特別召人捉,但捉到的不多,因為“火蟈蟈”通常都在麥田里,能把麥子踩倒捉蟈蟈嗎?所以麥田里的蟈蟈通常都是安全的,只有不知死活,顯大眼,跑到地邊草叢中的才有可能被捉。被捉的蟈蟈大多都是山坡、路邊草叢中的,這里的蟈蟈都是綠色的。
抓蟈蟈不大適合集體行動,聽見蟈蟈叫,幾個孩子沖上去圍剿,都想把蟈蟈捉到自己手里,第一個沖鋒沒有捉到,就把一片草踩倒了搜索,成功的機會很少,就是捉到了也多是斷腿折翅的。
抓蟈蟈還是單獨行動比較合適,不過也還是要有技巧的。走在路上,聽見蟈蟈叫了,悄悄走近,不叫了就停下來,蟈蟈忍不了多久還會叫的,叫了兩次就到跟前了,蟈蟈正扒在蒿子桿上顫翅發(fā)聲,悄悄的合攏雙手去捉,十次有八次失敗,原以為很有把握,放開手一看,還是空的。經(jīng)驗是把它稍稍地驚動一下,蟈蟈嚇得順著蒿子桿上下去了,再走近仔細看準了它藏身的地方,它舍不得選中的那個高蒿子,往往就蹲在那個高蒿子根部,繞到后面撲上去,蟈蟈入不了地,后路被截斷,借以藏身的蒿子桿又擋了前方的逃路,成功的機會多得多。
蟈蟈雖然有翅膀,但它并不飛,不知是不到飛的時候,還是它的腐敗肚子妨礙了它的行動??傊?,我沒有發(fā)現(xiàn)它會飛,即使是遭到圍剿、無路可逃的時候。
蟈蟈是可以養(yǎng)的,用梳楷或麥楷編的籠子。讀書知道,城里的王孫、公子們有更高級的籠子,我們誰都沒見過。說實在的,就是用麥楷編的,有八個角,很漂亮的籠子也沒有,村中沒有這樣的巧手。我看到這樣的麥楷籠子,是在集上看到的。有人提了一大串這樣的籠子,里面裝了蟈蟈賣,我想買蟈蟈的主要是買他的籠子。
蟈蟈不難養(yǎng),給他吃窩瓜花就行。有人說養(yǎng)蟈蟈要用蟹肉,我們當時連蟹都沒看到過,哪來的蟹肉,我想蟈蟈一定不用吃蟹肉才能話,它在野地里,哪來的蟹肉吃。養(yǎng)蟈蟈用蟹肉并不是蟈蟈非得吃蟹肉,而是養(yǎng)蟈蟈人要顯示身份。
蟈蟈只有雄的會叫,雌的沒有發(fā)聲器,尾巴上長了一把刀,也確實象是步槍上的刺刀,更象注射用的大號針頭,我們把這種蟈蟈叫做“大殺刀”?,F(xiàn)在知道那是產(chǎn)卵器,小時候沒這個知識,以為那是另一種草蟲?!按髿⒌丁倍际窃诩w抓蟈蟈行動中被捉到的,它雖然不會叫,但顯然經(jīng)常和會叫的蟈蟈在一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跟著倒霉了。又因為它行動遲緩,特別容易被捉到。
蟈蟈在昆蟲界的名聲不大好。昆蟲學(xué)家法布爾說它是食肉草蟲。法布爾觀察仔細,說的有根有據(jù)。科學(xué)家都是嚴肅的,作為昆蟲學(xué)家不會給蟈蟈亂安罪名的。我還是相信法布爾的論斷。
在認真的閱讀了法布爾的文章后,我還是有些懷疑。法布爾說蟈蟈在夜里叫,中午休息。而我說的蟈蟈只是夜里偶而叫,叫得最歡卻在中午。法布爾說蟈蟈是食肉昆蟲的主要依據(jù)是獵蟬為食,我的故鄉(xiāng)是沒有蟬的,這條罪名就查無實據(jù)。法布爾說的該不是另外一種草蟲吧。
也許歐洲蟈蟈的習(xí)性和我說的蟈蟈的習(xí)性全不一樣。這也是十分可能的,世界這么大,各處的生物的習(xí)性怎么都是有區(qū)別的。都是鯊魚,有的就以獵食其它魚類為生,有的以吃浮游生物為生,何況昆蟲呢?況且從法布爾地描述看,他覺得他說的更象螳螂。中國的成語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沒說“蟈蟈捕蟬,黃雀在后”。該不是翻譯家把名翻錯了吧。
中國字典上沒說蟈蟈是食肉昆蟲,但說蟈蟈危害植物。顯然是把蟈蟈列為害蟲。
以植物為食是蟈蟈是怎么也賴不掉的。不肉食為主,自然是草食為主,不可能靠喝露水活著,是否構(gòu)成危害植物罪,則另當別論了。我想說它們危害植物大約是粘了它的本家蝗蟲的光。蝗蟲所到之處可是一切啃光的,犯的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怎么懲罰都不過分的。蟈蟈與蝗蟲形態(tài)上差不多,把它列為害蟲也是很自然的。
說蟈蟈會對農(nóng)作物造成危害我覺得有點冤,莊稼地里并沒有蟈蟈,價值連城的翡翠玉白菜上趴著一只蟈蟈,但我千真萬確的知道,白菜地里沒有蟈蟈,白菜長大的時候蟈蟈早就沒了,在白菜上雕一只蟈蟈完全是藝術(shù)需要。
“火蟈蟈”雖然在麥田里叫,總共也沒幾只,就是吃麥子葉,我覺得也吃不了多少,不至于對麥子造成危害的。
生物界受冤枉的案例也是有的,誰都見過的麻雀早些年就曾經(jīng)被列為“四害”之一,差點滅絕,后來有專家說麻雀也吃害蟲,毛主席一句話,“麻雀不要打了?!卑阉夥帕恕,F(xiàn)在都列為保護對象了。字典上說蟈蟈危害植物,但字典不是官方文件,形成不了捕殺運動。蟈蟈沒被列為捕殺之列,這“反”平不平也無所謂了。
法布爾說的蟈蟈,生性殘忍。我所見到的蟈蟈倒沒看出這一點,現(xiàn)在回想起來,孩童時代的我們對待蟈蟈倒是有些殘忍,現(xiàn)在想起來有些內(nèi)疚。不要說蟈蟈本來在草叢中生活得自由自在,高興了就爬到蒿子桿上去唱,我們生生的把人家捉了放在籠子里,這就很不道德。放到籠子里養(yǎng),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人類不是把許多動物關(guān)在籠子里給人看嗎?抓蟈蟈來情緒,養(yǎng)蟈蟈卻都不怎么認真,養(yǎng)了幾天煩了,經(jīng)常忘了給水、給花吃。蟈蟈餓得受不了,往往從籠子里逃出來,這時如果碰到孩子,可是能看出它是食肉的了,一口叮在大腿上不放松,一巴掌拍下去,肚子打掉了,嘴還叮在大腿上。從籠子里跑出來的蟈蟈,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雞的眼睛特尖,動作又迅速,幾步就追上,一口就啄了去,想救都來不及的。
蟈蟈和蟋蟀一樣也是好斗的,雄的蟈蟈更好斗,特別是“火蟈蟈”兩只都不能裝在一個籠子里。會叫的雄蟈蟈雖然好斗,但還是舍不得拿出來斗。對待雌蟈蟈可完全暴露了人類的殘忍。踏倒了一片草,本意是要捉會叫的雄蟈蟈,卻捉到了不會叫的“大殺刀”,怨恨不消,拿它們出氣。兩只放在一起讓它們打架,從中討到樂趣。一只蟈蟈給咬死了,另一只還不放松,在地上爬來爬去,用它那個“刀”去蹭已經(jīng)斷了的頭,現(xiàn)在也沒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是它們的本性,還是諂媚于我們這些觀賞者。
離開故鄉(xiāng)很久了,不知山后那片草地可還存在,夏日里是否還有蟈蟈在那里叫。地球上的生態(tài)平衡正在遭到破壞,不少動植物都在走向滅絕,故鄉(xiāng)山坡上的蟈蟈,農(nóng)田中大量使用的農(nóng)藥沒有把他們毒殺嗎?
今天的孩子有了更多的玩法,對抓蟈蟈不再感興趣了吧,中國人是博愛的,許多比蟈蟈大得多的罪惡都饒恕了,看在蟈蟈給這個世界提供了一曲不算十分美妙音樂的份上饒恕了它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