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智慧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
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憲問篇》第三十四章
有人問孔子：“用一個人的品德去回報對別人的怨恨，怎么樣？”孔子回答說：“那你看看他是用什么來回報我的品德的？對待怨恨的事情，用正直來回報。對待別人的品德，我也用自己的品德來回報?！?/span>
解讀：
上一章講到了千里馬的“德”，也就是映射了孔子的“德”。就是說，孔子借千里馬的說法，表達(dá)衡量一個人要看其品德的觀點。本章提到了“怨”，就是一個人所遇到的令人怨恨的事情?？鬃泳陀龅搅?，并且在他的人生經(jīng)歷中有很多次。這一次是前面的那個叫微生畝的家伙，當(dāng)著孔子的面，毫不留情地奚落，你孔丘就是個靠著耍嘴皮子到處對付別人的人?？鬃拥幕卮鹨膊豢蜌猓@是我的老毛病了，我就是這么個人。盡管如此，孔子還是做了進(jìn)一步解釋，就是上一章的意思，說看一個人應(yīng)該先衡量這個人的品質(zhì)。
孔子這樣說了，還是有人不服氣，就是本章的“或人”。這個“或人”到底是誰不重要，應(yīng)該是在上面兩章的內(nèi)容中，在對話現(xiàn)場的人。后人拿“以德報怨”這句話，因為在《老子》中有“大小多少，報怨以德”，便認(rèn)為是老子的弟子來問的，這個猜測不靠譜?！盎颉比巳绱藛?，是從孔子的回答中聽出了“怨”，才這樣繼續(xù)問孔子的。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本章的有人問孔子有特定的場景，特定的原因。說到怨恨，孔子作為圣人，心中是沒有怨恨的。因為是回答別人的話，在他人看來，孔子的回答之語是心中有怨恨的。所以拿這句話來問?！独献印返诹掠小按笮《嗌?，報怨以德”。意思是，事物的“大小”與“多少”，都是陰陽的變化來制約的?！按笮 迸c“多少”怎么來的？是從我們不能衡量“大小”和“多少”的“道”中生出來的。道生一，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道”中生出來的，生出來以后就成為“一”，“一”就是“德”。所以，天地間一切可以能知見的東西，都在“德”的范圍之內(nèi)。人與人之間的恩怨也是如此。怨恨也有“大小”和“多少”的分別，回應(yīng)怨恨的不變法則就是“德”。為什么？因為只有“德”與“道”相通，怨恨與“道”不相通。
《老子》中的“報怨以德”和本章的“以德報怨”是一個含義嗎？我認(rèn)為其含義并不相同。不同的語境，同一句話當(dāng)然不一樣的含義。在先秦諸家的典籍中，有很多話是當(dāng)時的流行語，也就是說“報怨以德”未必是老子，也未必是孔子先提出來的。在《論語》中連孔子的話中也有引用當(dāng)時的成語。“或人”為什么這樣問呢？他是對前文孔子的回答不理解，甚至不滿，說“用一個人的品德去回報對別人的怨恨，怎么樣？”他說這話的意思說，你還用千里馬的品德來比喻自己，你看看你是怎么回答微生畝的。這一章所講的“德”不做“道德”解，和上一章的“德”是同一個意思。所以，這人是含沙射影的拿大道理來質(zhì)問孔子。
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span>孔子先反問了一句，“何以報德？”何，什么。以，用。報，回報。德，品德?？鬃臃磫柕溃骸澳悄憧纯此怯檬裁磥砘貓笪业钠返碌?？”所以呀，《論語》不是為了講道理而講道理的，離開了對話的場景，我們就把內(nèi)容理解偏了。接下來孔子說出了他做人的原則。對待怨恨的事情，用正直來回報。對待別人的品德，我也用自己的品德來回報。“以直報怨”，從此也就成了儒家對待怨恨的態(tài)度?？鬃邮浅珜?dǎo)做人要正直的。我們要明白這個“直”，并不是以牙還牙，你怎么對待我，我就怎么對待你。正直，不是一種傷害，而是正確的符合大道的解決辦法。就是說，你有什么病，我就用什么藥來醫(yī)治你。我們讀完整部《論語》，會看到孔子是多么的正直。這種性格恰恰是中華民族文化人格的一部分。后人把學(xué)儒的人描述成唯唯諾諾的所謂謙謙君子，既不符合儒家的君子之道，也不符合做人的正直標(biāo)準(zhǔn)。尤其是當(dāng)今社會，一個學(xué)習(xí)傳統(tǒng)文化的人，只要說話正直一些，馬上就會有人站出來，一看你就是假的，哪里像個謙謙君子。顯然，這種只要求別人，不要求自己，僅僅是作為對學(xué)儒之人攻擊的一種手段而已。對于人該怎么正直地活人，《雍也篇》第十九章有，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笨鬃诱f：“生于天地間最高貴的人，其活著靠得就是正直。不正直的人，雖然也活著，他的人生只是僥幸逃脫罪責(zé)或者免死?！?/span>
每個人心中都是有怨恨的，如何對待怨恨的人和事情，儒、釋、道三家又不相同，儒家“以直報怨”，佛教“以忍報怨”，道家“以德報怨”。雖然都是講面對怨恨，而其所用的方法，都是站在各自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和學(xué)問體系的前提下來說的。遇到的怨恨是一樣的，所采取的方法不同。其實，孔子在這一章回答“或人”的話，對方還是沒有聽懂。接下來一章，孔子說沒有人懂得自己。
王宏杰，河北滄州人。詩人，《復(fù)活論語》學(xué)習(xí)和教育體系創(chuàng)始人，《周易鑿光》學(xué)習(xí)和教育體系創(chuàng)始人，中國教育發(fā)展戰(zhàn)略學(xué)會傳統(tǒng)文化教育專業(yè)委員會專家委員，東林凈土學(xué)院《論語》課老師、儒學(xué)研究生導(dǎo)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