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第一期藝術攝影入門實驗班的同學討論了兩個小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問題是：學員們目前無法判斷照片的好壞。我們應該如何來判斷一張照片的好壞？
其實在上一篇文章中我已經說了，“談論照片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為什么說談論一張照片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這就是“語境”的關系。我們在今后的文章中經常會談到“語境”這個詞。“語境”意味著每個人面對同一件事，觀看的角度和層面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首先需要確定我們是在哪個語境下討論這件事。
比如前一篇舉例的那張抽象照片，如果我們的語境是“實用攝影”，或者是“相機的技術掌握”，那么這張照片是一張壞照片，但是我后面引入了“現代藝術審美”這個語境，這張照片就成了好照片，如果我們繼續(xù)把這張照片的語境放到當代攝影之下，這張照片又成了一張很普通的照片。所以判斷照片的好壞，首先要確定討論它的語境。
那么我們如何來理解“語境”這個東西呢？
這就需要每一個人長期修煉了（很多人希望自己走捷徑，一步登天。其實沒有捷徑，一步登上的多是坑）。比如，我說“現代派藝術”，你就要去了解現代派藝術是什么（以后會講到。不要通過百度走捷徑），如果你不知道，我們就無法在“現代派藝術”這個語境下平等討論。又比如，我說當代藝術，如果你對當代藝術一無所知，我們也無法在“當代藝術”這個語境下來討論。
現在，假如你是一個攝影小白，什么都不知道，我們只有兩個辦法來面對一張照片：1、我們可以在“攝影技術行不行”這個語境下去共同談論這張照片。2、從審美上去討論，你先暫時接受我的觀點，因為目前我掌握的知識和審美能力更強一些。
如果按照第一個辦法，攝影的入門學習就會變成技術的掌握——當然掌握技術也是很有必要的——而審美的培養(yǎng)變成了次要的，也就是照片的好與不好變成了拍攝這張照片技術上的好與不好，不是審美上的好與不好了。
按照第二個辦法，聽從我的引導，先從審美來判斷照片的好或者不好。審美是一件極其復雜的事，它是在長期的視覺經驗和藝術知識的積累基礎上形成的，很難用簡單的文字來描述。
比如，下面兩張繪畫，哪張更美？
約翰·康斯太布爾：干草車（1821年）
莫奈：日出·印象（1872年）
前一張是英國畫家康斯太布爾（John Constable）的作品，后一張是法國印象派大師莫奈（Claude Monet）的作品。你一定覺得康斯太布爾畫得漂亮，莫奈畫得粗糙不漂亮。這就是你視覺經驗還缺乏的緣故。
但是下面這張李·弗里德蘭德（LeeFriedlander）照片，你可能怎么看都看不出好在哪里。
李·弗里德蘭德作品（約上個世紀60年代）
又比如，多蘿西婭·蘭格（Dorothea Lange）的攝影作品《移民母親》（拍攝于1936年）：
為什么大家一致認為最后一張最好？這就是人的審美在起作用。
但是在當代攝影語境下，審美不一定有用。比如下面這些照片：
托馬斯·蘇文：北京銀礦
你馬上判斷出這不是攝影師拍攝的，是隔壁的張三李四王五拍的，而且每個家庭里面都有一大堆。你說對了，這些照片都是法國藝術家托馬斯·蘇文（Thomas Sauvin）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那么這種不是由攝影師自己拍攝的業(yè)余照片，怎么就成了當代攝影作品呢？你心里不斷嘀咕，這樣的照片怎么也看不出好在哪里啊。
這里涉及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審美不存在統(tǒng)一的標準，比如前面康斯太布爾作品的美跟莫奈作品的美不一樣。同時，人類關于美的認識是不斷變化的，或者說，美是一種主觀化的認識。我們對美最初淺的認識是眼睛看上去漂亮。這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眼睛。經過長期訓練后，那些第一眼感覺不美的東西，也會感覺到美。
比如前段時間引起軒然大波的ZARA廣告，中國人認為照片中的模特生滿雀斑，一點也不美，這是在丑化中國人，還上升到“辱華”的高度。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這些觀眾缺乏必要的審美能力。這是中國人從小到大缺乏美學教育的結果，反映的是國人自身在美學上的缺失。
ZARA廣告中的中國模特李靜
第二個問題是語境的變化，因為在當代攝影語境里面，判斷一部作品的依據不一定是技術，也不完全是美學，而是藝術史發(fā)展到今天所呈現的一種新表達方式和文化意義——我們看到，蘇文《北京銀礦》的新表達方式是“現成品挪用”（這個詞你可能沒聽說過，它是當代藝術的鼻祖杜尚創(chuàng)造出來的，以后會講到），而意義是揭示了過去二三十年之間中國人生活的一種狀態(tài)。
看到這里。你可能更加凌亂了，你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評判一張照片了。是的，這是因為你的視覺經驗和藝術知識還處于“小白”的狀態(tài)——你所看過的作品和書籍還太少，還沒建立起一套成熟的審美和認識體系。不過不用著急，你學習的目的不就是從零開始，想要建立一套屬于自己的審美和認識體系嗎？
這就是杜尚（曼·雷拍攝于1920年）
【本帖難以理解的詞】
現成品挪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