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當明亮的陽光照射進屋里，有些晃眼，卻不讓人厭倦。
想起昨夜留下的淚水，因著一部電影《歲月神偷》。
“難也好，佳也好，日子總得過?！庇捌锍涑庵粋€時代老去的記憶。一個有些神叨叨的婆婆，整天“苦?？嗪！钡卣f著世間，讓她的兩個兒子，一個占據巷頭，一個占據巷尾，守著一個街區(qū)。那是一個純手工時代，老大開著一家理發(fā)鋪，老二開著一間皮鞋作坊。在老婆婆的年代，這一切似乎就夠了，按照她的思維，這樣有利的地理優(yōu)勢該足以維系一個家庭一生的營生?？蓵r代變化太快，瞬間，他們就被時代甩出很遠很遠。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碑斠粋€個大工廠、大機器出現，當一個個閃著霓虹般奪目光澤的各種美容美發(fā)沙龍的出現，滌蕩著這一條古老而破舊的小巷，在熱鬧喧嘩的世，別具一番清冷與凄涼。
故事就這樣鋪展開來，在一個偏僻的小巷，皮鞋匠的小兒子進二頭頂偷來的魚缸，模仿著“太空人”那般看著這個凹凸不平甚至有些詭異的世界。在他小小的年歲里，更多的，是好玩與欣喜。他不明所以地淘氣著，被罰站，被面壁，偷著廟里的孫悟空，扯下奪目絢爛的米字旗，還有，偷賣馮寶寶等明星畫相，積攢小卡片、珍藏冰棒棍。
他像極了童年的你我——有一個木訥的老爸，整天只知道忙活，氣急了便會給我們吃一頓“皮帶燒肉”；有一個啰嗦卻善良的老媽，每每被老爸追得眼看無路可逃之時，她總是異常英勇地站出來，一邊掩護我們逃跑，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老爸的皮帶、笤帚及各種隨手抄來的可用來打屁屁的物什。
他還有一個酷似劉翔的哥哥——進一。好像一個頑劣的小屁孩后面，總會有一個集各種優(yōu)秀于一身的哥哥——仿佛弟弟也很樂于生活在哥哥“光環(huán)”之下，傻傻的年紀里，為哥哥喝彩，看著哥哥和一個漂亮的姐姐一起、忍受著別樣的冷落，和哥哥打斗，當哥哥的“燈泡”。。。。。。
貧窮，在我看來，更是一種褒義。好像那位老婆婆去世前對孫子進二所說，大意是，如果你肯放棄所有心愛的東西，把它全都扔進苦海里，把苦海填滿，你就能和你的親人重逢了。對于一貧如洗的人們而言，我們擁有的，只有我們自己；靠著胸膛一顆熾熱的心，沿著自己不曾磨滅的星點記憶，找尋著銘記于心間的，愛與溫暖。
而在塵世間獲得的看得見的東西越來越多，人們迷失的，竟是活生生的自己，還有曾經熾熱的初心。
整個觀影過程里，我手捏著紙巾，一邊簌簌落淚，一邊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任何情節(jié)。其實，這部影片不是很至臻完美，但最動人處，恰恰源自，這一份不完美卻看似毫無緣由的，人生。
我更情愿相信，有時生活向我們繃起臉龐，定是有它的良苦用心，甚至蘊藏著一份珍貴的人生禮物?？杉幢氵@樣的“大禮”，倘若以失去親人為代價，卻未免過于殘忍，讓人心有戚戚焉。
看著影片里優(yōu)秀帥氣的進一身患絕癥，我知道，生活遠比這個殘忍。
先生的一個同事，一個月前得了癌癥，在醫(yī)院躺了不到半個月的光景，就撒手人寰，才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丟下一位同樣年輕的妻子，還有一個尚不知愁滋味的兒子。
先生對此事感懷良久，恰逢這個女子也是他的同事，自然就異常關注對方的微信動態(tài)。那一天，當我們再次提及，他給我看了看那個女人的微信朋友圈，顯然，這個女人沒有我曾經預料的那般，陷入一種萬劫不復的痛苦，而是超級樂觀地，將愛人的別離視作一次“愛的功課”——她要學著站起，學著接納，學會面對生活，面對命運的挑戰(zhàn)。
想起了前不久在夢里遇見的丹。
那是2009年的冬天，大約也是這樣的節(jié)氣，騎著電動車的丹遭遇橫禍，被撞成了植物人，在醫(yī)院捱著為數不多的日子，任憑女兒與愛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始終沒能睜眼——在眼角滴落最后一顆淚滴之后，病房的燈瞬間熄滅，她就那樣心存不甘地離去了。
我沒有去參加她的吊唁，我害怕那樣的生離死別，我無法直視丹充滿期待的雙眼。她太累了，在她離世的那年，她的女兒才兩歲半。在婆家“重男輕女”觀念的沖擊下，倔強的丹忍受著各種壓力，她要給女兒最好的，教育還有各種物質條件。她在學區(qū)買了二套房，本來還略有盈余的日子忽然就收不抵支了——她拼了，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考到了駕照，白天上班，晚上擺夜攤?？擅\，就在她即將迎來自己第一輛奇瑞轎車的頭一天，戛然而止。
似乎上天總愛和我們開這樣的玩笑。我們看到，不少擁有財富的人，驕奢淫逸卻活得長久；而太多善良隱忍的人們，已然一無所有——而命運卻像個不知足的孩子，在這些善良的人面前，要了這樣，要了那樣，最終連性命也一并帶走。
不明白的事情終究太多。
好像這部影片里展現的，諸如“保護費”、諸如冷臉的護士只認錢不認人的漠然，太多的陰暗，像是身邊熟悉的一幕幕，宛若深深的傷痕，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底。
每逢夜晚，我所住的路上，漸漸熱鬧而歡騰。這個塵世，總有這樣一群人，和我們交錯著時空。不論多冷的季節(jié)，她們總是穿著華麗而裸露的盛裝，從一條陰暗的巷子里涌出，奔向華燈閃爍的，K歌房，還有娛樂城。
我總能與她們不經意地擦肩而過。有時，一道刺鼻的香水味就那樣攫住我的鼻息，嗆得我直想落淚。在這樣歡騰的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再像過去的時光，無路可走——如今，另類的生存方式，多是她們主動選擇的結果。
她們穿著剛剛緊夠包臀的短裙，裸露出白皙的大腿，濃妝艷抹，像是趕赴一場巨大的狂歡?？駳g，當她們把生命當做一場夜宴與狂歡，那感覺，就好像極盡全力般，揮霍自己洋洋灑灑的青春，換取現世的富貴榮華。
人生是一場苦海，我的腦海里浮現出老婆婆的話來，你只有放棄所有心愛的東西，把它全都扔進苦海里，把苦海填滿，你就能和你的親人重逢了。我想，倘若她們的父母知道，多半會一氣之下拍案而起，甚至揚言與之斷絕骨肉關系罷——她們已然與自己的親人漸行漸遠。在活著的時候，她們的世界，燈紅酒綠的喧囂顯然遮住了曾經熟悉的親人的面孔。
不失去，不知道擁有的珍貴。
我想到了寧寧，這個禿頭并且也是大小眼的漢子。如今，他心愛的妻子大象到了最后的時日，寧寧忍受著巨大的痛楚，堅強地挺立，默默地哭泣，帶著大象去看海，迎接著每一天的日出。看著他的記錄，每每忍不住淚如泉涌。
眼淚，該是如雨水般，一次又一次洗滌著心靈。
一想起生命最后的時光，我就情不自禁地捫心自問——在我死去時，我會不會心有不甘？我有沒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在或宿命或偶然的死亡面前，我暗暗許下誓言：我要主動去選擇，清醒地活，不浪費每一天，把每一天活成自己的樣子。
在這樣的歷程中，我失去著，也得到著。想起曾經的一位小學同學，在令人艷羨的煙草局上班，拿著一年幾十萬的薪水，和我滔滔不絕地說著理想，說著抱負，結果換來了我的一番“保重身體，早些要個孩子”的陳詞濫調，頓覺我和廣場舞的大媽們水平無二，立即向我投來鄙夷的眼神，從此不再聯(lián)系。
生命里的人，來來往往，走的走了，來的來了。有時，夢醒時分，枕邊有未干的淚痕，我知，不論怎樣看似虛假的人和事，留在心底的悲欣卻是真的。倘若要留下什么記憶，我想保留炫目的燈光下，那一個個或歡喜或憂傷的活生生的面孔；我不要高大的舞臺，我更喜歡側耳傾聽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們。我要可以觸摸的活，真實的活——沒有絲毫夾雜，沒有任何虛偽，活在這個萬象升騰的人間。
影片的后來，那個優(yōu)秀的青年才俊進一最終懷抱芳菲送來的黃玫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他的父親在他的墓碑前，種上了一株美麗的花樹；而淘氣的進二，一改往日的頑劣，把曾經最喜愛的米字旗、孫悟空，連同頭上罩著的魚缸，一并扔進了大海。
“像一朵花那樣，終生只有一個愿望，成為果實；我的工作只是積貯甜，不只從春光細雨，
再想著，這世間，這般純粹的人，又何其多啊。
那一次，朋友送我一條褲子，大小剛好，就是褲腿長了。我按照她的指引，摸索到了一處角落，那里，有著頗為熟悉的場景：一臺老式縫紉機，一個配鑰匙的小攤，還有一臺修補鞋子的機器。
我就那樣癡癡地看著，佇在那里，看著一位靈巧的手藝人，如何嫻熟地將一雙鞋子修補完成；看著她給我量尺寸、裁褲邊，然后用細密的陣腳，將毛邊細細匝上。他們微笑著問我著急不，我搖搖頭，他們覺得我好脾氣，人還客氣，結果加快了干活的速度，很快就把我的褲子弄好了。離開那條巷子的時候，我忍不住回望了好幾眼。
我喜歡早晨，穿過一條深深的巷子，那里，有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包子、沙湯、米餃、攤餅。。。。。。各種陌生的面孔，向著明亮的陽光露出同樣燦爛的微笑——
“好嘞，您的沙湯，端好了，小心燙！”
“我這茬正忙著吶，盒子里有錢，煩您自己找零嘞！”
“嘿，這蔥花的燒餅，一塊五；這肉餡的，三塊。餡料不同，價格當然不一樣啦！”
我喜歡這個生氣翻騰的人間，比起高高在上的面具般的冰冷、麻木與漠然，我更愛，這般毫無緣由的，熱情、信任、單純、善良。
這樣的節(jié)氣，已是冬天。偶爾，走在街邊，會有一片落葉從我眼前飄落。我靜靜地看著，一片葉子飄落時，迎風的舞蹈。
這何嘗不是一出生命的謝幕？
該怎樣的活，才是我的一生？
從生到死，如果可以，活成一片葉子的簡單、純粹，好像影片里吳君如飾演的那位鞋匠的妻子，在面對任何寒冷侵襲的時刻，依然倔強地抬著頭，面帶微笑，說起：“一步難，一步佳；難一步，佳一步?！?/span>
是的，要活。
要像個人那樣，去真誠的活；活出屬于自己的完滿，無限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