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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認證,企業(yè)集團培訓等等這些名目繁多的培訓也就是在最近幾年才逐步火旺起來的。這兩年的新經濟浪潮帶來的就是一股IT認證浪潮,這些范圍的面頗廣泛。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面就是英語教學方面的,包括現(xiàn)在依然火的“李楊”的瘋狂英語,還有就是下文提到的新東方。英語培訓最實質性的目的就是為了可以在出國學習獲得一張“王牌”,這種“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制于人?!钡挠^念制約著對于廣大奢望通過海外鍍金改變自己低下命運,最終成為“人上之人”的中國年輕人來說,新東方培訓模式的出現(xiàn)給了他們一種心理暗示:讓我們多快好省地成功吧!作者金凡特撰文以新東方為引子,分析培訓市場的現(xiàn)象。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yè)解惑也。”當盛唐時期的韓愈寫下《師說》一文的時候,老師、學校、教育在中國社會體制中崇高無比的地位就被潛移默化地固定了下來。
然而,當古老的國度進入新時代,當教育的本源、外延、內涵出現(xiàn)新的定義,當以北京新東方英語培訓為代表的“考試經濟”不可避免地與商業(yè)、法律、道德糾纏在了一起,一個有關教育體制的悖論出現(xiàn)了——既然老師是為人解除疑惑的,那么像新東方這樣民營辦學機構如果有困惑,誰來替它解除?新東方的成功真的是一個自相矛盾的迷局嗎?
新東方效應:多快好省的心理暗示 孔子云“治大國如烹小鮮”,可見管理之奧義,無論治國創(chuàng)業(yè),其理相通?;仡櫺聳|方的創(chuàng)業(yè)史,它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其創(chuàng)始人俞敏洪的個人色彩。
1998年,利益的誘惑、體制的滯后沖擊著封閉的高校,當時正值而立之年的俞敏洪摸著自己難以從北大分到房子,也很難在人才薈萃的北大外語系中脫穎而出,評到職稱,留在北大已經毫無意思。于是他想站在自己青春的尾巴上,最后再搏一把。
事實上,此時的俞敏洪已經遠遠落在了同學的后面。在北大這種“一捆一捆人考G,一個班一個班去美國”的地方,俞敏洪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考出了英語,去了美國。被逼無奈,俞敏洪也走上了出國的不歸路,他去考了GRE。
很遺憾的是,他的成績不理想。俞敏洪最初的GRE總分沒有超過2000分,只能申請到美國大學的1/3獎學金。砸鍋賣鐵,要湊足學費,俞敏洪還差3000美元。對比同學們的人生得意與成功,俞敏洪心理產生了巨大落差,承受了很大的刺激。
為了最后的3000美元,也為了人生最后的希望,俞敏洪開始為別人補課GRE,沒想到大受歡迎,很快籌集到了錢款。有意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俞敏洪一下子頭腦清醒了,既然我不能出國,為什么我不能幫助別人出國呢?俞敏洪開創(chuàng)了中國大陸最原始的GRE補習授課。
新東方的事業(yè)迅速擴張。很明顯,早期新東方的成功并不是教英語教得特別好,而是它“傳經送寶”,通過美國的三大英語考試TOEFL、GRE、GMAT以及后來的LSAT,把一個充滿“錢景”的未來“推銷”給了水深火熱之中的中國人。
Pass一個考試拿到一個高分,不再是中國人簡單意義上的求學和深造,不可避免的世俗心態(tài)把它與個人未來的經濟利益、社會聲譽、等級身份緊密地結合了起來。中國有句古話,“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制于人?!睂τ趶V大奢望通過海外鍍金改變自己低下命運,最終成為“人上之人”的中國年輕人來說,新東方培訓模式的出現(xiàn)給了他們一種心理暗示:讓我們多快好省地成功吧!
新東方的市場迅速做大,99年新東方的培訓學員不過12萬人,2000年到了18萬人,2001年到了25萬人,教職員工也從最初的4人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的2000多人。一年前新東方在北京市一個有名的體育場召開開學典禮,規(guī)定所有師生員工到場,體育場頓時被擠得泗水不通。鑒于人數(shù)實在太多,從此以后,新東方再也沒敢舉辦開學典禮。
今天的新東方,早已不是當初的外語補習學校,它聲名遠播,擴張之勢勢不可擋。
新東方企業(yè):“諸侯割據(jù)”的舊王朝 就像所有民營企業(yè)一樣,在新東方形成企業(yè)結構后,依托著TOEFL和GRE這兩個最主要的考試群落,企業(yè)形成了以俞敏洪為核心的領導層,所有領導層周圍的人都或明或暗、或多或少與俞敏洪有私人關系。
俞敏洪自己創(chuàng)業(yè),帶出了他夫人管財務,俞敏洪的母親出面組織了新東方的后勤,每天開著一輛奔馳車賣盒飯給學生,夫妻老婆店的結構、家族企業(yè)的特征把新東方民營企業(yè)的特征表現(xiàn)得強烈得不能再強烈。
平心而論,俞敏洪是個愛才、識才也懂得用材的管理者,但是在新東方,他顯然忘記了北大校長蔡元培“兼容并蓄”的用人標準,他是把自己的昔日同窗、好友盡可能地拉到自己的身旁,從支撐起了企業(yè)的管理架構。
從負責留學移民咨詢的徐小平到負責出版的副校長包凡一,從編寫教學軟件的吳強到聯(lián)東偉業(yè)新東方在線的錢永強,高級管理層中北大系,尤其是北大外語系的背景以及與俞敏洪個人的私人交情給人印象頗深。俞敏洪的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甚至高考復讀班的同學,出任新東方的中層管理更是時有發(fā)生。
到了2001年后期,新東方創(chuàng)業(yè)的短視效應開始爆發(fā)“綜合癥”。首先是在教授外語過程中,純外語系往往強調自己“根正苗紅”的先天優(yōu)勢,客觀上造成教職員工的內部不平等。正如一個非英語系出身的年輕教師指出的那樣,“英語,一開始是要把它當成一個工具來學,然后要把它當成一門學問來做?!奔热皇且鰧W問,那么是不是英語系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個人后天的勤勉與努力。
新東方的發(fā)展過程中,也的確涌現(xiàn)出很多非英語專業(yè)出身,但是精擅英語的年輕俊杰,他們在化學、生物、地質、商業(yè)、法律、文學評論等各種分類英語的教學中結合自身專業(yè)特點,領悟能力之深刻往往超越了純英語專業(yè)的人。他們的能力沒有充分發(fā)揮,教學理念沒有得到充分重視,無疑是新東方的一大損失。
高層管理層之間相互的認同度也不高。個個都是聰明人,個個都想掌握自己的地盤,還未徹底強大的“新東方王朝”過早地出現(xiàn)了“諸侯割據(jù)”,從高端英語培訓分化出來的大學四六級培訓、IT培訓、英語聽力、雅思培訓、教學軟件研發(fā)等等被諸人割據(jù)開來,逐個蠶食。它們個個打的都是新東方的旗號,但不都聽令于新東方總部,相關的利益、矛盾、沖突不斷。
可憐新東方每年向美國輸出的準商業(yè)人才占到中國大陸的1/3強,而培訓集團內部居然無法實現(xiàn)職業(yè)經理人制度,原始、保守甚至帶有倒退傾向的“合伙人制度”讓俞敏洪覺察到了危機。學校先后成立“CEO聯(lián)席會議”和“校長聯(lián)系會議”處理內部矛盾,但均不了了之。2001年5月,新東方又聘請咨詢公司普華永道診斷“企業(yè)病”,但這一次連普華永道都險些被牽扯進去,后者發(fā)覺不對,趕緊抽身而退,企業(yè)改造壽終正寢。
唐朝的“安史之亂”把王朝引向了沒落,新東方企業(yè)內部缺乏明確的“中央集權”,各“諸侯”“擁兵自重”造成的管理混亂又將把新東方帶往何方?看看無數(shù)中國民營企業(yè)衰敗的結局,光想想這樣的問題就叫人不寒而栗。
新東方模式:暴利的模式
2002年5月底,美國教育考試中心ETS在華起訴新東方,再次把新東方辦學模式推到了歷史的前沿。面對新東方未經考試中心的同意就使用ETS保有知識產權的教材和長達幾年的明顯侵權事實,新東方振振有詞地把原因解釋為“原版材料太貴買不起”和ETS單方面的不合作。
事實真的是如此嗎?就在與美國普林斯頓國家教育考試中心周旋的一年間,新東方的市場份額急劇擴張,從北京蔓延到了上海、廣州,甚至西安。市場擴張造成的對人員剩余價值的壓榨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上海新東方創(chuàng)辦期間,幾位老師從上午八點講到晚上九點,下課之后疲憊的老師不得不相互攙扶著走出新東方,然后他們不是回家,而是搭乘出租車到機場,趕飛機到廣州,次日在廣州,又是上午八點講到下午五點,如此循環(huán)。
在新東方,人力資本的折舊非常快,教TOEFL的老師最多支持五六年,教GMAT的老師最多教三年,教GRE的最慘,不過任職2~3年便支撐不住,當然老師、學校的利益回報是相當豐厚的。上海新東方一次暑期班下來,老師的工資超過十幾萬,十幾個老師一起去新東方所在地附近的一家中國銀行存錢時把人家銀行的柜員都嚇了一跳,以為來了一幫洗黑錢的。
今年ETS的索賠把金額從100萬人民幣擴大到3000萬,但是據(jù)業(yè)內人士稱,美國人還是被新東方狠狠地耍了一把。國內英語培訓市場價值3000億人民幣之巨,新東方約有10%~15%的高端市場份額,它賺取了的利潤接近暴利,而且還相對壟斷了市場。
民營性質的新東方集團2002年僅純利一項就有1.2億人民幣,2003年據(jù)說會更多。對比國內三大網站的虧損、四通集團的投資失利、鄭百文的謊言、東方電子的盈利泡沫,新東方簡直是一個奇跡。
站著政策與國情的夾縫之間,新東方巧妙地利用了教育事業(yè)與民營企業(yè)的灰色地帶,為自己打造了一個教育集團的身份,其實它是一個分工高度細化,實施商業(yè)壟斷戰(zhàn)略的企業(yè)。自由市場經濟并不反對自然壟斷,但是根據(jù)“壟斷與暴利不兼容”定律,一個企業(yè)它可以是壟斷的,但它不能是暴利的;一個企業(yè)它可以是暴利的,但它不能壟斷。而新東方的悖論在于——它既搞壟斷,又是暴利。
一位法律專家一語道破天機,新東方的“快速發(fā)展定律”是在與逐步并軌的中國法律開大玩笑?!癊TS不把材料賣給你,并不代表你可以盜別人的版;考試原材料價格高昂,并不代表你可以魚目混珠,在不經過別人的同意下,牟取利益;商業(yè)合作失敗一說更是荒謬,合作都是你情我愿,根本不能與盜版問題混為一談?!?nbsp;
“法庭上的勝負早就分出來了,新東方所要糾纏的僅僅是一個賠款金額的問題?!睂<易詈笳f。另據(jù)其它渠道的消息說,此案的壓力已經把中國法律界逼到了墻角,成為國外知識產權機構考核中國執(zhí)行知識產權保護的一個經典案例,以后國外知識產權受侵害的企業(yè)起訴中國企業(yè)均會有所參照。
新東方的處境非常微妙,它的主要核心收入模式極大地依賴于ETS的真題考卷以及后者長期以來對它的忽視,所以新東方的業(yè)務模式相當脆弱。這就與RealNames把網絡實名系統(tǒng)托付給微軟的IE服務器,一旦微軟翻臉,RealNames只能申請破產的道理是一樣的。
從種種跡象看,新東方不可能不知道這種業(yè)務在運營層面、政策層面和法律層面的風險,只是由于中國市場未全盤開放,新東方得以采取漠視、回避甚至逃避的態(tài)度,但是這已經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后果。
在與聯(lián)想合資打造新東方在線的過程中,新東方就把ETS事件引發(fā)的法律風險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引起事后聯(lián)想極大不滿,以致撤資退出——撤資還算好的,如果這種事發(fā)生在國外,投資者有權起訴被投資企業(yè)披露信息不完整。
困難也好,游戲規(guī)則不規(guī)范也罷,新東方的道路畢竟還要走下去。期待新東方本身成功實現(xiàn)轉型,發(fā)展成為中國著名的民辦教育集團,今后可以成為上市企業(yè),為公眾利益謀福;也希望新東方能夠盡快與ETS達成一致,以正規(guī)、合法的辦學手段繼續(xù)發(fā)展壯大,為中外年輕人的求學交流架起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