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及萬物邏輯:皮爾士1898年劍橋講壇系列演講》
[美]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著
凱尼斯·萊恩·凱特納編張留華譯
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
《推理及萬物邏輯》原為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1898年“劍橋講壇”系列演講的講稿結集。在好友詹姆斯的極力勸說下,皮爾士一反常態(tài),盡量采用那些未受邏輯和哲學訓練的普通大眾所能理解的術語,來呈現(xiàn)自己的思想。本書可以視作皮爾士對自身哲學工作完整而融貫的闡述,同時也是對其成熟時期思想清楚而透徹的介紹。另外,凱特納和普特南的詳盡導論亦有助于讀者對全書內(nèi)容的深入理解。
全書先從解釋哲學的本性開始,繼而闡明皮爾士自己的主張:數(shù)學提供了邏輯和形而上學的根基。此處,我們可以看到19世紀60年代以來皮爾士思想中以下觀點的最明晰表述,這種觀點認為:推理區(qū)分為歸納、演繹和溯因三種類型。隨后,皮爾士介紹了他主要的邏輯學說,還試圖提供一套科學分類法、一種范疇理論以及一種科學理論。結尾處,皮爾士從“推理”轉向“萬物邏輯”,提出進化宇宙論來解釋法則的實在性,并描繪了他在發(fā)展此種宇宙論時運用到的推理類型。
精彩書摘>>>>
數(shù)學之后承
K.L.凱特納H.普特南
皮爾士1898年劍橋講壇系列演講的總標題為“推理及萬物邏輯”(
ReasoningandtheLogicofThings)。如果我們有權變動題目的話,出于幾個方面的考慮,我們有充分理由將其改為“數(shù)學之后承”(
TheConsequencesofMathematics)。
第一個理由是:最初,當皮爾士第一次應邀準備一組劍橋講壇演講時,他就想用他當時一直在撰寫的材料——一項關于“事件邏輯”(logicofevents)的研究課題。這個項目與最終的演講略有不同。對它來說,我們提出的這個標題將是理想的。
早在劍橋之邀以前,皮爾士已經(jīng)為這另外的項目準備了許多臨時講稿,還有其他一些相關論題的草稿。這些最后都沒能在1898年得以報告。這個遭受廢棄的“事件邏輯”項目,其中有幾處摘錄被放到了《皮爾士文集》(以下簡稱CP)的多個分散章節(jié)下。另外,第一講(“哲學與生活處事”)中的一部分以及一些早期草稿,在1931年以“至關重要的論題”(VitallyImportantTopics)這個不精確的標題作為CP的一章(1.616-677)出版了。CP的編者們還推測皮爾士曾作過題為“至關重要的論題”的一些演講,但(我們將看到)他并沒有。這些段落以如此雜亂無序的方式呈現(xiàn)于CP,它們已產(chǎn)生了相當影響——這些影響中有的是負面的,因為常常有CP的研習者發(fā)現(xiàn)該章的資料令人困惑不解。這種疑惑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編者們疏漏了極其重要的部分。皮爾士1898年劍橋講壇系列演講的草稿或講稿中,有一些以摘錄的形式發(fā)表在CP6.1-5、6.185-213、6.214-221、6.222-237及7.468-517中。同時,將他那些在實際講稿成形之前的未被采用的草稿以一種精確形式單獨發(fā)表,再附上資料說明它們?nèi)绾闻c他的劍橋講壇項目整體關聯(lián),那將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情。將這些內(nèi)容公之于眾,能解答CP中由于對未采用草稿的刪節(jié)而無意產(chǎn)生的一些疑問。
皮爾士之所以廢棄這些草稿,跟我們愿意稱(如果我們可以的話)該系列演講為“數(shù)學之后承”的第二個理由有關。當威廉·詹姆斯(WilliamJames)第一次提議做這些演講時,皮爾士想要呈現(xiàn)一組有點技術性的論題——“事件邏輯”,對此他計劃大量利用數(shù)學和數(shù)理邏輯。那樣做很符合他的主張,因為他最具原創(chuàng)性的思想貢獻,他的“特種業(yè)務”(specialbusiness)就是“要把數(shù)學的嚴格性,[意思是指]近代數(shù)學的精確性,引入到哲學,并在哲學中運用數(shù)學觀念”。但詹姆斯極力主張要犧牲數(shù)學和復雜的邏輯以便有更多的聽眾參加。然而,盡管或(更可能是)由于詹姆斯的建議,劍橋講壇系列演講成了皮爾士“特種業(yè)務”——應用數(shù)學于哲學之中——的一次絕好的通俗介紹。盡管如此,皮爾士的這位朋友仍建議他盡可能將自己的表達非技術化。因此,我們傾向于這一理想標題的第二個理由就是,皮爾士的哲學是他數(shù)學的一個后承,而這些演講則向人們提供了一種途徑以了解他對于該論題的思考方式。
第三點則是,“數(shù)學之后承”用語具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意義。皮爾士指出,至少從認識論上來看,數(shù)學是一門具有觀察性、實驗性、假說證實性、歸納性的科學,它的工作只涉及純粹的假說而不關心它們在“真實”生活中的應用。因為它通過對示意圖進行實驗去探索純粹假說的后承,數(shù)學是實用主義準則的靈感泉源,是指號學方法論分部的瑰寶,是皮爾士思想的顯著特征。他經(jīng)常說起,實用主義準則幾乎就是對于實驗室中實驗設計程序——推演出假說的可觀察后承——的一種概述。而對于皮爾士來說,最簡單、最為基本的實驗室就是人們在數(shù)學中發(fā)現(xiàn)的那種對于圖表(diagram)進行實驗的實驗室。(他在廣義上來理解“圖表”一詞,包括用來對一組被研究關系進行建模的可視化的、可觸知的或聲音類實體。)數(shù)學作為一種關于純粹假說的研究,是對于后承的研究,這一研究的方法被皮爾士用于其他科學中,最突出的是哲學,從而發(fā)展出無數(shù)更為廣闊的后承。因而,我們之所以認為該標題理想,第三層含義可理解為:那些演講是“數(shù)學家所使用的一些研究后承的方法”,尤其是,它們乃最簡單和最純粹形式的實驗室方法的模本。
本書首次將這一組演講全部面世。我們很幸運能夠最終見到它們,因為它們提供了對于皮爾士整個后期哲學的一種精確而且稍微通俗的介紹(在詹姆斯所運用的意義上)。就我們所知,在皮爾士著作中,還沒有任何其他單篇作品能夠讓我們這樣去說。
皮爾士在國際上被視為最杰出的美國思想者之一,卻不為一般大眾所知曉,而且很多學者對他的了解也很有限。這一點很奇怪。我們同意沃克·珀西(WalkerPercy)的簡明預言:“大多數(shù)人還未曾聽說過他,但他們會的?!?/p>
這組演講向?qū)<液推胀ㄈ颂峁┝艘粭l極為方便而完整的途徑,以便了解皮爾士哲學中那些與無數(shù)當代問題密切相關的觀念和洞見。
我們的目標是要設計出這組演講的一個研習版本,以使得不論專家與否都能同樣發(fā)現(xiàn)它們的用處和可讀性。
皮爾士簡介>>>>
皮爾士家族是處于輝煌的商業(yè)航海時代之巔的清教徒城市塞勒姆(Salem)最為顯赫和最為富有的家族之一。后來幾代的皮爾士家族人士,就像那個時代許多杰出家族如卡伯特家族(theCabots)和洛厄爾家族(theLowells)一樣,從聯(lián)邦的各地遷往首都地區(qū)。查爾斯(Charles)的祖父本杰明·皮爾士(BenjaminPeirce,1778-1831)曾是馬薩諸塞州參議員,而對這段家族史更為重要的是,他從1826年直到逝世都在做哈佛大學圖書館管理員。他還寫過一部哈佛大學史,死后得以出版。隨著他從塞勒姆搬往劍橋和哈佛,這所大學和皮爾士家族之間開始了一段長期聯(lián)系。正如俗話所說,皮爾士家族開始擁有“像哈佛色一樣深紅的血液”。
小本杰明·皮爾士(BenjaminPeirce,Jr.,1809-1880)在其49年職業(yè)生涯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哈佛校園的一位杰出人士。作為天文學和數(shù)學珀金斯講席教授,他對美國及世界上整個科學和政治界都產(chǎn)生過影響。如果在19世紀中葉存在總統(tǒng)的科學顧問這一職位的話,小本杰明·皮爾士一定會擔當此任。他的妻子莎拉·亨特·米爾斯·皮爾士(SarahHuntMillsPeirce)是美國參議員伊萊賈·亨特·米爾斯(ElijahHuntMills)的女兒,米爾斯是一個著名法學院(NorthamptonLawSchool,1823)的創(chuàng)辦人,美國第十四任總統(tǒng)富蘭克林·皮爾斯(FranklinPierce)是該法學院校友。
查爾斯·桑德斯(CharlesSanders)在小本杰明·皮爾士的五個孩子中排行第二。他的哥哥詹姆斯·米爾斯(JamesMills)長期擔任哈佛大學研究生院院長和數(shù)學教授。弟弟本杰明·米爾斯(BenjaminMills)在26歲時去世。剩下一位弟弟赫伯特·亨利·戴維斯(HerbertHenryDavis),在跟一家富有的新英格蘭人聯(lián)姻后謀得一份高貴的職業(yè),做了美國外交官。女兒海倫·亨廷頓·皮爾士·埃利斯(
HelenHuntingtonPeirceEllis)在這個滿是進取男性的家庭中備受寵愛。
查理(Charley,這是他一開始被人叫的名字)1839年9月10日出生于梅森大街(MasonStreet)的一所房子里。這所房子至今仍在。皮爾士家距離哈佛園只有幾分鐘路程,與后來成為拉德克利夫園的地方距離更近。大約在1844年哈佛大學用大學財產(chǎn)在昆西大街為皮爾士教授特別建造了一棟房子,位置在塞佛爾會堂現(xiàn)在坐落的位置。在此,查理的父親開辦過一次令人激動的沙龍,沙龍非正式的成員名單可以構成當時主要的政治、思想和文學界人物的名人錄。皮爾士在晚年反思他在此環(huán)境中的成長時說,他少年時極少見到“平常的人”。
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
查理的天才很早便被家庭和周圍的人認識到了。小本杰明本人特別關心他這個兒子的教育,強調(diào)獨立自主的學習,有時會讓兒子堅持通宵達旦做練習以培養(yǎng)他的專注力。盡管如此訓練(或最好說是,面對當時死記硬背式的教學風格,正因為這一點),皮爾士的學校成績有好有壞。他讀過各種私立學校、劍橋高中和哈佛大學,20歲時從哈佛大學1859屆畢業(yè)。
因為擔任其父親在美國海岸測量局的項目助手,查理避開了內(nèi)戰(zhàn)。這是一場皮爾士家族普遍反對的戰(zhàn)爭,雖然他們在劍橋的鄰里們看法正好相反。1867年,小本杰明成為測量局的主管,查理獲得了名低實高的助理職位,負責重力測量。皮爾士同梅露西娜·費伊(MelusinaFay,一個同在劍橋長大的伙伴,她的家族在創(chuàng)建拉德克利夫中起了很大作用)結了婚。在整個19世紀60年代晚期和70年代里,他有時兼職在大學演講,有時在美國境內(nèi)和歐洲為測量局做重力研究,有時參加高層次的國際物理學會議,后來還獲得一個兼職職位,作為位于巴爾的摩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邏輯講師。19世紀70年代早期,皮爾士同一個非正式的研討小組的成員們有著一種特別重要的聯(lián)系。這個研討小組由他的哈佛同學構成:威廉·詹姆斯、小霍爾姆斯(O.W.Holmes,Jr.)、約翰·菲斯克(JohnFiske)、弗蘭克·阿博特(FrankAbbot)、尼古拉斯·圣約翰·格林(NicholasSt.JohnGreen)、約瑟夫·班斯·沃納(JosephBangsWarner),還有他們的“舞蹈教練”和留校師兄昌西·賴特(ChaunceyWright)。詹姆斯稱皮爾士在這個“形而上學俱樂部”(一種半戲謔的叫法)活動期間創(chuàng)造了實用主義哲學。也有人指出這些討論對于后來成為法官的霍爾姆斯的法律哲學有著類似的影響。
尤其是在1870年代后期,皮爾士就像沃克·珀西所說的“列車上的人”。他是一個具有維多利亞時代特點、追逐升遷的科學人,他在兩份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之間穿梭,身體已經(jīng)透支:一邊繼續(xù)在華盛頓及其他各地為美國海岸測量局工作,一邊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同事和一小群富有才華的學生一道工作,是當時符號邏輯學發(fā)展的中堅力量。
或許由于他的過度工作,皮爾士的婚姻(這原本就是一個相當實際和傳統(tǒng)的結合)和健康狀況都開始受損。最終梅露西娜離開了他。緊接著一次災難性打擊襲來,就像是一出希臘悲劇。一位敵視皮爾士的人告訴霍普金斯大學的一位董事說,皮爾士在與梅露西娜分居但尚未離婚時就與朱麗葉(JulietteFroissy)同居。而且,皮爾士年長朱麗葉約25歲,這也帶來了問題。他雖然已經(jīng)處在了獲得一個終身邏輯學教授職位的機會邊緣,卻在1884年1月被校長吉爾曼突然辭去。這一事件在美國大學管理層中廣為流傳;再加上那個時期多數(shù)大學有著教會基礎,這很可能就是皮爾士從未再獲得其他長期學術職位的主要原因。另一個因素是他“難以適應”社會的性格(人人都知道他講話不客氣、容易發(fā)怒、個人主義)。于是便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這位美國最偉大的精神導師,雖具有完美無瑕的學術天資和傳承,卻被美國學界排斥在外。甚至哈佛也不能接受他,盡管有詹姆斯和其他人的努力。當然,之所以這樣,也受到了查爾斯·艾略特(CharlesEliot)校長對皮爾士父親持有的不友好態(tài)度的影響。
查理離開巴爾的摩后,回到華盛頓及其他偏僻的實驗基地,專注于他的重力研究。雖然最終他與朱麗葉結婚了,但他在各個領域的事業(yè)發(fā)展都遭受打擊,以至于漸漸走到了盡頭。1880年父親的逝世,不僅讓他失去了父愛,也讓他失去了一位支持者和保護者。在結束重力測量工作之后,他于1891年從測量局辭職。他在整個1890年代想盡各種辦法創(chuàng)取一份獨立收入,以便為他所渴望的貴族生活方式提供經(jīng)濟基礎。但由于他幾乎不具有任何經(jīng)營能力,所有這些嘗試都歸于失敗。憑借一份家族遺產(chǎn),他和朱麗葉在賓夕法尼亞州白克縣的米爾福德——特拉華河畔的一個度假區(qū)——購買了一處宅邸。他仍舊在紐約、劍橋、米爾福德和其他各地來回穿梭,而此時已在走下坡路了。在那些歲月中,他來回跑,做各種臨時工作,或是一些無報酬的大公司職務,或是參加國家科學院會議,偶爾也在洛厄爾學院之類的高等場所演講;他還一直想“再多試一次”以獲得學術職位。其間,他從朋友那里尋求借貸或其他形式的幫助,但只夠維持生計。真希望他生活在100年之后!在他這個生命階段,一位30年工齡的世界級科學家應該能依靠退休金生活了。
在1910年威廉·詹姆斯去世前,這樣的艱難生活一直繼續(xù)著。皮爾士的這位密友(還有無數(shù)仰慕者的幫助)為他提供了一份差不多算是養(yǎng)老金的資金,以維持他的最低生活(作為對詹姆斯幫助的感激,皮爾士在晚年生活中非正式地在其名字前增加了“Santiago”——代表“SaintJames”)。
然而,對我們來說最為重要的事情是,歷經(jīng)所有這些不管是美好的還是悲慘的歲月之后,他一生仍堅持寫作,從未停下。他最為鐘愛的論題是哲學、邏輯學、數(shù)學和科學:正如劉易斯·芒福德(LewisMumford)所言,在米爾福德附近美麗鄉(xiāng)間的書房里,一位大師在平靜而秘密地成就自身。
在皮爾士的著作中,有許多重大主題,但中心主題可能是他對于一種統(tǒng)一的科學方法理論的追求。皮爾士在非常廣泛的意義上理解科學,他把他所追求的科學等同于邏輯學(同樣是一個廣義概念)。正因為出于對統(tǒng)一性的追求,他專心于幾種科學分支的積極研究:他希望站在一個立場,從通曉科學實踐的人的觀點出發(fā),深入思考科學之本質(zhì)。就這一點而言,他屬于卓越的少數(shù)偉大哲學家之一。他是當代形式邏輯的奠基人之一,令他感到非常驕傲的一件事是:正是他在該領域的成就,為他入選國家科學院奠定了基礎。至今仍然活躍的威拉德·奎因(WillardQuine)是僅有的另一位被給予同樣榮譽的人。
1914年皮爾士因癌癥過世后,他為數(shù)不多的在世門生之一喬賽亞·羅伊斯(JosiahRoyce)安排將他卷帙浩繁的書稿運往哈佛。這些書稿最后存放在霍頓圖書館,由圖書館和哲學系負責維護。皮爾士發(fā)表過近1萬頁的作品,手稿多達約8萬張。在很多時候,他一定是在不停地寫作;或許這可以至少部分地解釋他難以相處的個性。
但是,由于他熱情地投入對真理的無私追求中,因此,我們在欽佩他的成就的同時,可以試著原諒他的過失。
皮爾士作為一位重要思想家的名聲在他去世以后日漸高漲,我們相信這份聲譽將更為卓著。1989年9月5日至10日,哈佛舉辦了一次國際會議,以紀念皮爾士誕辰150周年。當時,來自眾多領域和全球各地的重要思想家,在幾乎沒有會議方任何資金支持的情況下,聚集在桑德斯大劇院(該劇院是以皮爾士家族的一個親戚的名字來命名的),推動對皮爾士作品內(nèi)部資源的探究,發(fā)掘其研究工作中與當代熱點問題相關的方方面面。
編輯:金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