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
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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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星海有一家很著名的海洋館，小時候來過一次，對海豚表演格外記憶猶新，后來考大學來到這里，又去了好幾次，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記憶里的精彩經(jīng)不起現(xiàn)實的重復，那些表演對第一次來這里的觀眾來說的確是新鮮的舞臺，可對那些海洋動物來說，卻是日復一日的生活。
殘忍的關(guān)鍵在于，海洋館離海那么近，那些跳躍在彩球周圍的海豚甚至能依稀看見，它們離大海不過一墻之隔。
海洋館里的魚還好，它們的記憶不過七秒，可以很快融入新的環(huán)境，甚至忘了那個沒有邊界的來處，忘了故鄉(xiāng)的云和兒時的夢想?？墒菍τ诤＊{、海豹、海豚、白鯨，它們折返在各自的缸中，屢屢碰壁，卻依然努力地表演，努力地生活，這讓我感到困惑，它們犧牲了自由換來的打工生活，是如何被消化的？
體制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會磨平你的棱角，會讓你覺得安逸，會讓你失去改變世界的初衷，會讓你看清自己的本質(zhì)，回歸現(xiàn)實的泥沼。
海豹有越獄的智商，于是飼養(yǎng)員將海洋館的大門朝它打開，并告訴它這里從來不是禁錮動物的監(jiān)獄，而是收留它們的溫床，海洋有無限危險隨時發(fā)生，刀光劍影、民不聊生，鯊魚的爪牙從不吝嗇鋒芒，鯨魚的味蕾從不挑剔魚兒的大小，于是那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海豹只有回到飼養(yǎng)員身邊，看著一桶接一桶的魚飼料被當作獎勵來到自己嘴邊。它們?nèi)杠S地心滿意足，殊不知鯊魚和鯨魚都懼怕它的飼養(yǎng)員，殊不知海洋里最恐怖的東西，就是捕捉它們上岸的漁船。
最后一次去海洋館，是去那家公司做調(diào)研，一只海獺寶寶透過玻璃伸出小手接受客人的投喂，我湊過去摸了摸它的小爪子，黏糊糊，濕漉漉，看我沒拿食物翻個白眼轉(zhuǎn)身就走了，那個背影我再熟悉不過了，是“鐵飯碗”映襯的盛氣凌人。
這家海洋館疫情期間很受影響，為了迎合市場做了很多項目調(diào)整，我們走在狹長昏暗的玻璃走廊里，魚群從頭頂紛紛游動，項目經(jīng)理人拿著一本計劃書滔滔不絕，可我理解的那句“受市場影響”，卻意味著我頭頂?shù)聂~兒都節(jié)衣縮食，吃著這群領(lǐng)導們畫的大餅，甚至還覺得時代的災(zāi)難對身在避難所中它們來說是僥幸逃脫，殊不知大海安然無恙，只有身在江湖的它們才歷經(jīng)了時代的創(chuàng)傷。
有時候我想，也許海洋館里的快樂只屬于孩子們，因為大人忙著賺門票錢，飼養(yǎng)員忙著應(yīng)付工作，小動物們忙著生活，只有那群孩子才是真正的游客，以夢幻的信念看著演員千篇一律的舞蹈，以童真的歡笑面對海豚飛躍而出，他們真的以為這里就是海洋，所有參與者都在心甘情愿中完成著自己的一生。
大學畢業(yè)那年，其實我也來過這家海洋館，只不過我走的是員工通道，手里拿著簡歷，內(nèi)心無比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因為那道高聳的玻璃魚缸里，游著海龜和小丑魚，因為我以為那里就是大海，就是自由，有著無限廣闊的未來和蓬勃生長的希望……
聽說，白鯨的超聲波定位能在廣袤的海水中探測遙遠的距離，其聲之洪亮，是超越人類聽覺范圍的。于是我總是在想，那個折返于玻璃缸中的明星白鯨，在每次發(fā)出波聲時，響亮的聲音被玻璃瞬間彈回，再次以僅有它能感知到的轟鳴響徹在它腦中的時候，將會是怎樣一種巨大的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