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詞之差 15年30萬元加班費成泡影
從未獲勞動仲裁支持到法院一審、二審均敗訴，又到申請北京市高級法院再審被裁定駁回，經過一年半時間走完所有司法程序后，齊曾達索賠15年30萬元加班費的希望徹底破滅了?？粗掷镆环莘莶脹Q書、判決書，他嘆了口氣：“申請仲裁時我把崗位寫成了值班，結果明明超時工作了卻一路輸下來，沒得到分文加班費。”
北京市總工會法律服務中心的楊雪峰認為，齊曾達敗訴的主要原因，是他沒有足夠的有效證據來證明其主張，這也是很多勞動者索賠加班費失利的緣故。
超時工作15年 員工索賠30萬元加班費
1998年7月，24歲的齊曾達入職到砽加金屬設備廠做了一名電工。第二年5月，在一次安全生產檢修中，他從高處摔下受傷，造成雙腳踝關節(jié)和脛骨等多處骨折、關節(jié)面受損。經過手術治療和休養(yǎng)，雖然病愈了，但考慮到他的身體已不適合經常爬高的電工崗位，廠領導經過研究，決定把他調去專上夜班。
所謂專上夜班，就是在工廠下班后至第二天早晨上班前，在廠區(qū)內的一間辦公室里值守，預防突發(fā)情況的發(fā)生。因該崗位上班時間為工作日的每天下午6點至第二天早晨8點，逢雙休日要連續(xù)上24小時，工作時間比較長，所以廠里安排了兩個人輪班值守，但具體到這個崗位叫什么名稱，誰也不清楚。
調到新崗位后工資不少拿，工作相對輕松一些，齊曾達就同意了，于2000年3月開始專值夜班，一干就是15年。
2015年4月，與齊曾達輪班的同事小于辭職了。臨走前，對方跟他抱怨：“您別覺得咱這活兒歇得時間長，但上班的時間也長。人家車間晚下班都給加班費，可咱倆超時工作、節(jié)假日來上班多給過一分錢嗎？加班費可都是成倍拿的，我來的時間短還好點，您干了十幾年得虧多少?。 ?/p>
聽對方這么一說，齊曾達算了起來：“工作日期間是上一個夜班休一個夜班，每個夜班要工作14小時，遇雙休日要連上24小時。以一個月30天來計算，我每月要工作250小時?！?/p>
小于掰著手指對他說：“同樣是30天一個月，車間職工按每天工作8小時計算，他們最多上176小時的班，再多上就得給加班費。您算算，十幾年您比他們多干那么多，得少拿幾十萬加班工資吧？”
齊曾達想了想，點點頭：“嗯，太虧了！”
幾天后，齊曾達申請勞動仲裁，請求單位支付2000年3月至2015年4月期間的延時加班、節(jié)假日加班費共計30萬元。
仲裁請求未獲支持
繼續(xù)訴訟維權
“因為加班費的事，齊師傅不僅找過財務科、人事科，還找過廠領導。廠里對此事很重視，曾專門研究過這個問題。在了解相關法律規(guī)定后，我們答復他單位已按時足額支付了工資，并不拖欠他加班費，沒想到他突然申請勞動仲裁把單位給告了?！敝俨猛彆r，砽加金屬設備廠人事科趙科長說。
趙科長介紹：“齊師傅15年前受傷后，廠里為了照顧把他安排到值班室工作，其崗位是值班員。雖然他是上夜班，但值班室里有床和空調，還有廠里發(fā)放的被褥、枕頭，所以值班人員上班時是可以睡覺的。我們每月發(fā)放給齊師傅的工資就是值班費，其中已經包括了延時、雙休日和節(jié)假日期間工作的工資，且已全額支付，因而單位不同意他的仲裁請求?！?/p>
齊曾達拿出幾張考勤卡：“這是我的打卡記錄。廠里規(guī)定我的上班時間是晚6點至第二天早晨8點，但這考勤卡上顯示我每次都是提前半小時到崗，而下班時一般8點半才走，這可是你們人事科發(fā)的打卡機打出來的?！?/p>
趙科長拿過卡片看了看，沖齊曾達說：“齊師傅，您這考勤卡沒問題。我們也知道您一直是早來晚走，對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盡職盡責的，但說到加班費，廠里確實不能給?！闭f著，他拿出幾張照片遞給仲裁員：“這是我們來之前特意去值班室拍的?！?/p>
照片上顯示值班室屋內有一張單人床，床上有已卷好的被褥；墻角立著一臺柜式空調；玻璃窗戶上掛著一條看上去很厚的窗簾；門外墻上釘著一個標有“值班室”三個字的標牌。
齊曾達看過照片后，對其真實性不持異議，但對證明目的不認可：“上班時累了是可以休息，但不能睡覺，因為要經常出去巡邏?！?/p>
趙科長不同意他的說法：“我來廠里工作比齊師傅晚些，十幾年前什么樣我不知道，但現在肯定是不用巡邏的，因為無論是車間內外，還是廠區(qū)的其他地方，單位已安置了攝像頭，而且是無死角、全覆蓋的，每天24小時由中控室保安員看守。如果真要巡邏，也應該由廠里的保安負責?！?/p>
仲裁委認為，依據雙方當事人的陳述及提供的證據，均認可齊曾達每次上夜班從事的是值班工作，累了可以在值班室休息，且他上夜班是在單位正常生產經營時間以外、其他員工下班以后，其工作性質與加班不同。因砽加金屬設備廠已按月支付了工資，所以齊曾達主張單位支付加班工資的仲裁請求，缺乏事實及法律依據，仲裁委不予支持。
一審二審連續(xù)敗訴
申請再審又被駁回
“《勞動法》第44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用人單位應當按照下列標準支付高于勞動者正常工作時間工資的工資報酬：（一）安排勞動者延長時間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工資報酬；（二）休息日安排勞動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補休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二百的工資報酬；（三）法定休假日安排勞動者工作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三百的工資報酬。 我每個月上班都在250小時以上，比車間工人至少超時工作70多個小時，我的工作是廠里安排的，且執(zhí)行標準工時制，所以不給加班費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饼R曾達對仲裁裁決不服，便到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單位支付15年的加班費30萬元。
吸取仲裁被駁的教訓，齊曾達這次在起訴狀上的“工作崗位”寫的是巡守員。法院庭審時，法官問齊曾達：“你在勞動仲裁階段說自己是值班，現在怎么又改了？”他答道：“我是第一次打官司，什么都不懂，寫仲裁申請書時不了解自己工作的性質該怎么填 ，問了左右填表的人才那樣寫的。現在發(fā)現寫錯了，我的崗位其實是巡守員，即巡邏守護工廠的財產，而不是值班員，所以改過來了。”
但趙科長不這么認為：“廠里根本沒有巡守員這個崗位，而且平常在路上遇到，你跟別人也說是去值班?！饼R曾達不以為然：“那只是一種稱呼而已，但工作性質確實是巡守?！?/p>
“可你在仲裁庭上也說自己的工作是值班?。俊泵鎸w科長的問話，齊曾達表示：“有值班的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巡守?！?/p>
趙科長提交了一份加蓋公章的《值班人員職責》作為證據：“其中第9條規(guī)定，值班人員領取被褥和枕頭后，要保持其干凈，定期清洗晾曬。”然后又拿出一份出庫單說：“這是齊師傅于2014年1月領取被褥時簽字的單據，這可以證明他在上班時可以睡覺?！?/p>
齊曾達反復看了看，認可出庫單上的簽字是他寫的，但不認可兩項證據的證明目的。
法院審理后，認為齊曾達在仲裁階段自述其工作性質為值班，現又稱非值班而是巡守員，其更改理由欠妥，難以采信。結合雙方陳述及相關證據，認定齊曾達工作性質應屬值班，判決駁回了他的訴求。
隨后，齊曾達上訴至中院，二審判決維持原判；他又到市高法申請再審，結果被裁定駁回。
索賠加班費
證據是關鍵
在本案所涉及的4場官司中，用人單位皆有律師助陣，而齊曾達在仲裁、法院一審兩個重要階段均是單槍匹馬應對，雖然在二審、申請再審時他申請了工會法援，而工會又派經驗豐富的律師進行代理，卻因證據不足最終無力回天。為此，記者采訪了北京市總工會法律服務中心的楊雪峰，他告訴記者，齊曾達敗訴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證據不足，二是認識不清。
首先，在仲裁階段，齊曾達只提交了考勤卡作為證據，一審時增加了工廠出入證、醫(yī)療證、值班表、勞動合同等。打官司打的是證據，但不是提交的證據材料多就能贏，而是要有能證明其主張的有效證據才行。齊曾達的這些證據既不能證明其從事的崗位是巡守員而非值班員，也不能證明他加班了而單位未支付加班費，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9條“勞動者主張加班費的，應當就加班事實的存在承擔舉證責任”的規(guī)定，其訴求一再被駁回。
其次，齊曾達對加班與值班的認識不清。加班是指用人單位根據生產經營需要，安排勞動者在正常工作時間以外繼續(xù)從事本職工作的情況；值班是用人單位根據崗位職責的需要，安排員工在正常工作時間外處理突發(fā)事件，其工作性質與加班不同。在本案中，齊曾達上夜班正是在單位正常生產經營時間以外及其他員工下班以后，且工作期間具備可以適當休息的場所，所以法院結合雙方陳述及提供的相關證據，認定齊曾達的工作性質應屬值班。因單位已按月支付其工資，所以齊曾達要求單位支付加班費的訴求未得到法律支持。（王香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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