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才、藝術(shù)（格言、短句）
如果一個時代沒有產(chǎn)生出耀眼的天才并且被他的光芒所照耀，那么這個時代就碌碌無為地虛度了自己的歲月。
普通人為人類繁衍種族，天才卻繁衍自己的精神。
天才活著時不被世人所理解，死后又被大多數(shù)人所誤解。不理解造成默默無聞，誤解造就名聲。
一個人的名聲很少與他的實際相符合，那里面有太多的誤解。
名聲是一種善意的通緝。
名聲是一種炙熱的烘烤，有誰能對自己的名聲隔岸觀火呢？
一個人不會想在豬的世界里出名。
一個人的才氣很容易被他的名氣所腐蝕。
人們并不討厭偉大的事物，只是討厭被它們的陰影遮住。所以，我們更樂于接受那些已經(jīng)與我們不在同一時空的偉大事物。
逝去的偉大總是比現(xiàn)存的偉大更令人信服。
人們崇拜自己那個時代在肉體上偉大的人，人們也崇拜過去時代那些精神上偉大的人。
崇拜需要一個距離，人很難崇拜距離自己太近的東西，因為沒有身位可以讓他們拜下去。
人們在情感上不太能夠接受一顆新星的升起，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再一次直起腰、仰起頭來。
很多人不愿意甚至不能接受去仰望那些偉大的事物，他們寧愿自己倒立著去俯視它們。
三流的人最多只會去贊美那些二流的事物，一流的事物對他們來說顯然是太過分了。
最偉大的往往就是那些最獨特的。
獨特性是稀有的開花，那是神的特賜。
天才的獨特個性常常與社會的平庸特性水火不容。有史以來，獨特就一直就是平庸的眼中釘。
對美的喜愛是我們天性中無可指責的部分。但這種喜愛是傾向于欣賞還是傾向于占有，卻真正體現(xiàn)出一個人品性的優(yōu)劣。
很多人對藝術(shù)的嘲笑和排斥，我們也許可以把它理解為那是丑對美的一種嫉妒，或者是惡對善的一種敵意。
如果一個人沒有領(lǐng)悟過藝術(shù)的優(yōu)雅與高貴，那么他永遠也不會感嘆自己原來是那樣的粗俗。
給死的東西賦予一種活力，那是一種魔力，一種創(chuàng)造力，或者是神性的體現(xiàn)。藝術(shù)和詩歌就是這類東西。
藝術(shù)家——靈感的捕捉器。
庸人成功所及之處，仍然遠遠達不到天才失敗所在的高度。
悲觀主義其實是人類自我反省意識和自我批評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而樂觀主義則更多地反映出人類的自我陶醉和自戀情結(jié)。
如果沒有悲觀主義，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哲學(xué)和宗教，而只會有道德和法律；如果沒有悲觀主義，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藝術(shù)和高雅音樂，而只會有馬戲和大眾娛樂。
樂觀主義者滿懷熱忱地為這個世界提供彩繪和裝飾，悲觀主義者則冷靜地向人們提供有關(guān)這個世界的一張張剖面圖。
樂觀主義站在人類自身欲望的立場上，悲觀主義則站在客觀認知的角度上。樂觀主義還是悲觀主義，這涉及到人類的面子問題。
其實，悲觀主義比樂觀主義更為客觀。一個人的悲觀，通常是他對社會、人性以及自己這個人生有了清晰認識后的產(chǎn)物。
假設(shè)真的有天堂和地獄存在，那么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傾向于認為他們死后能進入天堂而不是去地獄——這就是樂觀主義。
平庸與樂觀主義似乎有著近親的關(guān)系，高貴與悲觀主義好像也志同道合。
悲觀主義者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自身以及這個世界的諸多缺陷，而樂觀主義者因為麻木遲鈍反倒能夠樂在其中。悲觀主義者容易走向偏激，樂觀主義者容易趨于平庸。
樂觀主義有一種把自己的存在合理化甚至美化的傾向，這與個人的自戀傾向如出一轍。
樂觀主義，其實就是整個人類的虛榮心而已。
樂觀主義者謳歌生命，悲觀主義者調(diào)侃人生。
悲觀主義并不是一種頹廢，而是一種深沉的勇氣。
悲觀主義者大都寧靜而深邃。而樂觀主義者的喧嘩，與小孩子們的嬉鬧無異。
悲觀主義真的有那么悲觀嗎？相反，站在悲觀主義的立場上，一個人反而更能夠看到人世間的很多荒謬與可笑。
叔本華被世人認為是一個悲觀主義哲學(xué)家，但叔本華著作里的幽默，恐怕比所有那些樂觀主義哲學(xué)家著作中幽默的總和還要多吧。
悲觀主義者幽默，樂觀主義者則常有滑稽之舉。樂觀主義者的滑稽，正好為悲觀主義者提供了幽默的素材。
樂觀主義者最后必定會來到一個死胡同，而悲觀主義者終有從中走出來的那一天，那時，他將會大笑。
只有在創(chuàng)造和審美活動中，人才有了一點神的樣子。
創(chuàng)造力是生命力最高的表達，暴力是生命力最低的發(fā)泄。
藝術(shù)，它來自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靈感，也最能激發(fā)一個審美者的靈感。美被欣賞時，美體現(xiàn)了自身的最高價值，審美者達到了自身的最高境界。
距離產(chǎn)生客觀性，無論時間上的距離還是空間上的上的距離。所以，任何一個時代都沒有能力完全公正地評判自己時代的作品，尤其是那些跨時代的偉大作品。
正如天才的作品總是遠遠超出了世人理解力的范圍，世人的理解力也完全不在天才的預(yù)估范圍之內(nèi)。天才與世人之間，總是相互誤解。
一切高貴的事物都無可挽回地走向孤獨，所有低劣的東西都不可避免地趨于擁擠。
在藝術(shù)中，音樂比繪畫更具有震撼力。繪畫是空間的藝術(shù)，音樂是時間的藝術(shù)?？臻g更多地承載了物質(zhì)的特性，而時間更多地承載了精神的特性。
美更多地體現(xiàn)出一種自然性，而妙則更多的是一種神性的展現(xiàn)，美妙是自然性和神性的完美結(jié)合。
在藝術(shù)領(lǐng)域中，當一部作品被當作這個世界上的經(jīng)典樣品而廣為人知，那么它很可能就成為了那些精神下流的人所嘲笑和攻擊的靶子。這種情形就如同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那個主部主題的命運，有史以來，這一小節(jié)音樂已經(jīng)遭到了多少人的戲謔和調(diào)侃哪！
除非一種藝術(shù)或者一部作品在全世界都能找到知音，不然它永遠只是地方性的東西，那甚至是有點土氣的東西，方言和地方口音并沒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如果我們能夠了解大眾對高雅藝術(shù)的排斥，我們也會了解愚昧對智慧的敵意。因為，他們隱約地感覺到自己被那些高貴的事物降格了，卻還不清楚被降到什么程度，這真是讓人有點惱火。
平庸真是無孔不入??！即使在那些平庸被明確禁止入內(nèi)的高雅地盤，它也總是能夠奮力地擠開一條縫隙，把自己植入其中，并最終在這里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
一個真正高雅的人，他早已超越了大眾所認為的那些高雅，你無法在這一堆高雅中找到他。
藝術(shù)，它是一扇讓我們得以瞥見神性的窗口。
如果美尚且不能使人醒悟，那么宗教也是枉然。
宗教最初都是純凈的、鮮活的，后來卻不知怎么變得有些陳腐了。藝術(shù)則后來居上，超越了宗教。
藝術(shù)可以被視為一種關(guān)于美的宗教。但它既不提供天堂的承諾，也不給予地獄的恫嚇，它只提供當下的精神愉悅。
美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被發(fā)現(xiàn)的。
創(chuàng)造者沒有收集東西的嗜好。
人們可以原諒一個傻子甚至瘋子，但他們不會原諒一個天才。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一個天才的存在，其本身就構(gòu)成了對多數(shù)人的嘲笑。
一個天才并不是表現(xiàn)得傲慢，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驕傲。
一個天才，如果他不驕傲，我們又要讓他怎么辦呢？一個庸人，如果他不謙虛，他又能怎么樣呢？
驕傲是天才的本色，正如謙虛是庸人的本分。
天才就像是烈士，只有當他們死后，才會被世界追認。
對于天才來說，這個世界太淺了，他們需要一個更寬廣的水域。
一個天才若幸運地得到了在世的榮耀，那么他就同時擁有了兩個世界的榮耀。
每當一個天才滿懷熱忱地把自己的作品奉獻給這個世界的時候，世人卻常常把他當作上門乞食的乞丐來看待。要說對這個世界的絕望，沒有比天才這類人更絕望的了。
崇高的努力總是被世俗的阻力所延緩。
要理解一個天才，一個人自己就必須至少是半個天才。
天才的悲劇在于：他的洞察力太過超前于自己時代的理解力。
天才常常打擾自己的時代，因為他發(fā)出的光并沒有讓自己的時代感到舒適。
人才、學(xué)者和專家都忠實地服務(wù)于自己時代的需要，他們?yōu)樽约旱臅r代量體裁衣。而天才設(shè)計出來的款式，相對于他自己那個時代總是顯得過于寬大，甚至漫無邊際。
天才是智慧與閑暇結(jié)合的產(chǎn)物。無知若與財富結(jié)伴，則必然走向奢侈。
天才若是迫于壓力而向世人表示謙虛，那將是對自己天賦的褻瀆。
每當一個新的真理產(chǎn)生，它都很難在自己的時代立足。最好的作品，都不會被同時代的人所認同。
天才常常因為疏于人情世故而怠慢他人，不過，世人也以冷淡天才的作品作為回應(yīng)。
在事物的瞬息萬變中捕捉到它的神韻，這就是藝術(shù)要達成的目標。
藝術(shù)家就是那些以自己奇形怪狀的意識之網(wǎng)捕捉到奇珍異獸的人，那些非凡的獵物來自彼岸。
伴隨著創(chuàng)造力而來的，是最真誠的歡笑。
詩歌的美，也許很大一部分要歸因于句子之間的距離。這個距離或者說這種格式，使得其中的每個句子都增添了某種它本身所不具有的韻味。這是距離產(chǎn)生美的又一印證。
每一個旋律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它一定是比我們更古老的生命。
在所有藝術(shù)中，沒有比音樂更不可思議的了；在音樂的諸要素中，沒有比旋律更不可思議的了。音樂表達了語言無法達到的意境，旋律使所有的語言文字都相形見絀。
科學(xué)來自于理性，藝術(shù)源于神性。
美的魅力就在于它不需要經(jīng)過爭論便能夠確立自己。
美這個東西，要么就是領(lǐng)悟了，要么就是沒有領(lǐng)悟，但它不需要任何爭論。
高雅藝術(shù)尤其是高雅音樂，一點都不像是從這個世界升華起來的東西，因為我們實在看不出它們與這個塵世的連接點在哪里。正如檀香不可能出自于豬圈一樣，我們有理由相信它們完全來自于彼岸。
一個天才竟然誕生和成長于我們這個時代，這太過分了！如果他是天才，那么我們算是什么？
每個時代都嫉妒自己時代的天才，每個時代都拒不承認自己時代的天才。
在分數(shù)中，分母的愿望是分數(shù)線上的分子越小越好，最好是分子為零，這樣分數(shù)線甚至就可以取消而不需要分母再扛著它了。
為了完成自己在這個世上的使命，為了打開一條通向今后時代的智慧之路，那些高貴者不得不向愚昧的大眾宣戰(zhàn)。
每一個真正的天才或智者，無不經(jīng)歷過對人類深深的厭惡。但是，他們最后卻成為了人類最大的啟蒙者。
世間的一般價值觀對于智者和天才沒有意義，他們有著自己的判斷。
天才常常被凡俗之人視為來路不正。
如果人們無法看到一個天才頭頂上的光環(huán)，他們就會將視線下移，并且將目光一直聚焦在天才褲腰帶以下的部分。
天才、智者這些人，他們一方面藐視這個世界，另一方面又常常高估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上的很多事情，總是比他們想象中的最差還要差。
美是一種自然性，優(yōu)雅則是神性的體現(xiàn)。
所謂審美，就是既能以整體性的眼光看事物，同時又能覺察到它的深度。大自然之美就在于它的整體性，而藝術(shù)與音樂之美則在于它的深度。
對美的感受是一種直觀和直覺，它完全不屬于理性和邏輯的范疇。美因此而超越于一切爭論之上。
大自然是一種詩意的存在而非理性的存在。詩意是整體的，理性是局部的。這也是自然與人類之間的一個比例。
多愁善感與詩意根本不是一回事，這兩者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多愁善感圍繞著自我，而只有當自我不在，才會有詩意。
浪漫就意味著向各種可能性開放，而不被其中任何一種現(xiàn)實性占據(jù)的狀態(tài)。
一個不執(zhí)著于任何事情的人才是浪漫的，浪漫是一種流動性，現(xiàn)實是一種僵硬和凝固性。
浪漫只能存活在由潛力蛻變成現(xiàn)實之前的那個過度期。
音樂是存在中最靈性的現(xiàn)象之一，它是那永恒的在時間中的流動。
真正的美是不能被占有的，能夠被占有的美只是一種妖艷。
純凈的美常常讓一個人凝固在那里，不純凈的美卻使人想要有所行動。
藝術(shù)的可貴在于它的純粹性和持久性，它能夠持久地給人以不帶雜質(zhì)的精神愉悅。
一個高處的人如果要往下看，他就得把自己的眼皮翻下來，那種看的方式好像是一種蔑視，但他的蔑視就是他的正視。
人們即便仰望一樣?xùn)|西，也難免不把它低估。
天才把偉大的作品留給世界，自己卻隱身而去。但更多的人是通過華而不實的作品，把自己推了出來。
很多人在喧囂聲中登場，也有少數(shù)人在靜默中退出。
即便是對牛彈琴，有時候也比對人彈琴的效果要好一點，對于那些優(yōu)雅的古典音樂，牛最差的反應(yīng)也只是無動于衷，但至少它們不會產(chǎn)生排斥和反感。
沒有比嚴肅的古典音樂更容易激怒那些低劣的耳朵了。
偏激是平庸之輩用來指責智者和天才最慣用的一個術(shù)語。智者有他們的銳利，但愚者也有自己防身的盾牌。
偉大總是飽受非議，唯有平庸才能夠免于任何爭議。
不具有犀利的批判能力的人也不會真正地鑒賞任何東西。批判力和鑒賞力是完全對稱的兩個東西，有了鑒賞力，才會有批判力。
謙虛是這個世上平庸之輩所熱烈鼓吹的美德，以此警告那些卓越的人不要將自己的脖子伸得太長。
偏激是跨出平庸的第一步，平庸的人沒有偏激的能力。
平庸與偏激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天生的敵意。偏激對平庸的主要情緒是輕蔑，平庸對偏激的主要情緒是憎恨。
偏激是帶著情緒的真知灼見。
偏激是一種力量，平庸意味著軟弱無力。事物只有在極端才會有超越，平庸就意味著永遠陷在那里。
偏激是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力量，不過，它常常就是真理本身的力量。
很多被指責為偏激的思想，常常正是擊中了平庸大眾的痛處，從而激怒了他們。平庸對偏激的仇視，就猶如家犬對野狼的敵意。
對藝術(shù)和音樂這類美和智慧性的事物，如果一個人絲毫地不能領(lǐng)悟，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平庸的征兆。假如再對那些事物加以嘲笑，那就是庸俗的確鑿證據(jù)了。
不僅僅高貴者對粗俗的東西會流于不屑，粗俗的人對高貴的事物也同樣會表露出不屑之情。前者是出于完全了解，后者是因為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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