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蛙聲與蟬鳴
崔小紅
我采風(fēng)架河鎮(zhèn)是安排在晚上進行的,返程的時候,已是九點多鐘。稻田里的秧苗綠在黑暗里。黃豆一棵棵,圓形的葉片在車燈的光束里像肩膀一樣聳下來,憨態(tài)可掬。小院的門緊閉著,夏日的鄉(xiāng)村,夜晚很安靜。
我一時興起,決定取道淮河大堤。車在鄉(xiāng)道上徐行,偶爾可以看到晚歸的人。他們騎著摩托車,帶著夏氣而過。光束交叉,芝麻已經(jīng)開花,小小的白朵掩映在綠葉中。
淮河已進入汛期。夜安寧,淮水漫到大堤的腳下,在夜色里泛出暗暗的魚白之光。大堤的另一側(cè),大葉柳像是畫家筆下的墨帶,猶如作家紙上的詩行,飄逸著甩向遠(yuǎn)方。
如果說大堤上空無一人,似乎不太恰當(dāng)。有時候,會有兩個人站在壩頂上,抽著煙,掐著腰。或者停放著兩張車,一前一后依偎著。
在大葉柳的樹行里,有人拿著手電筒照來照去,這是在捕捉知了狗子。去年,我沿著茨淮新河采風(fēng),在河岸邊的樹木上,看見過一道道纏繞的寬帶塑料。陪同采風(fēng)的人告訴我,那是在捕捉脫殼前的蟬。在我的老家懷遠(yuǎn)縣,它被叫做知了狗子。
晚7點至9點左右,知了狗子從土里鉆出來,背負(fù)著琥珀色的半透明的殼,在樹皮上慢慢地爬呀爬,爬到寬膠帶的時候,它的足在光滑的塑料上無法固定,便滑下來。然后,它滿懷著希望,繼續(xù)鍥而不舍地攀登著,還是滑了下來。之后,它暢想著枝頭的夏風(fēng),回憶著長輩對它說過的鄉(xiāng)愁里的夏日聒噪,又一次抬起它不靈便的腿。
它太會忍耐了,用四年時間忍耐著土地的黑暗。它太會渴望了,用四年時間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看見天光云影。在它的心里,金蟬脫殼后后一定自由,還有一份小驚喜。這時,它的希望卻出現(xiàn)在了手電筒的光束里……
有個人走上大壩,胸前掛著小簍子,說已經(jīng)捕捉到四十多個知了狗子,一個0.7元,價格不菲。這時,我發(fā)現(xiàn),淮河之夜真的很安靜,遠(yuǎn)去了蟬鳴與蛙聲。
我在尋找蛙聲與蟬鳴。在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時候,我想聽取蛙聲一片。我穿行在壽西湖的水杉之間。我站在淮河岸邊朱廠村的大葉柳下。我在焦崗湖農(nóng)場的老院里聆聽。尋找蛙聲與蟬鳴,我尋到了魯口鎮(zhèn)的柳樹林。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夜安寧,心潮不平。
蟬,夏天生,秋天亡,在有限的生命力,它見識不廣,所謂蟬不知雪。因為孤陋寡聞,它自然不知道那些齊平平纏繞在樹干上的紅色、黃色寬膠帶能讓他們致命。這些小生靈們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紅線,踩到了黃色。
人非草木,源于人性,人性在于憐憫生靈,在于留有余地,不趕盡殺絕。有人說,目前的法律不禁止捕蟬。法律帶有歸納與反思性,總是滯后于生活的。誰又能想到,會走到蟬聲與蛙鳴需要尋找的這一步呢。
踩到紅色與黃線的僅僅是蟬嗎?
《尋找蛙聲與蟬鳴》
作者:崔小紅,供職于淮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