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淳即同治帝,姓愛新覺羅,滿族。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清朝自順治帝以來的第八位皇帝。可是不幸的是,他無法擺脫其生母——西太后的控制和干涉,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政治抱負,甚至無法按照自己的愛好安排個人的日常生活。所以,貴為一國之君的同治帝并不幸福,心情非常郁悶。為了擺脫這種困境,他整日尋花問柳,聊以自慰,成為一個典型的浪蕩公子式的君主。
變中繼位
咸豐六年 (1856) 三月二十三日,清宮內部一片繁忙氣氛,這個往日莊嚴的甚至有點陰森的大院也出現(xiàn)了一絲生活的氣息。尤其是位于紫禁城西部的儲秀宮,更是人來人往,一個個喜氣洋洋,大家都在為懿嬪葉赫那拉氏的分娩做著緊張的準備工作。這真是個令人興奮而又焦慮的時刻。原來,咸豐帝雖然三宮六院,妻妾成群,可是他已年方26歲,卻不曾有一個兒子。古人說過,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一般人家尚且需要男兒來傳宗接代,更何況是帝王之家呢?咸豐帝渴望自己有一個兒子,來繼承自己的皇位,所以對葉赫那拉氏的生育十分關心和照顧。早在咸豐五年 (1855) 十二月,咸豐帝就下令,讓葉赫那拉氏的母親和隨來的二名家人,住進儲秀宮。這對于平時不得與家人相見的嬪妃來說,無疑是一個難得的恩典。咸豐六年(1856) 三月三日,咸豐帝又下令太醫(yī)和姥姥上夜守喜,細心照料那拉氏的生活和身體,并派人著手準備應用物品?,F(xiàn)在那拉氏就要分娩,咸豐帝又怎能不興奮呢! 三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左右,葉赫那拉氏順利分娩,生一男孩。咸豐帝接到奏報后,見自己終于有了兒子,十分高興。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興奮,立即揮筆親批朱諭,懿嬪晉封為懿妃,而且在儲秀宮值班的太監(jiān)也各有升遷。這個給其父咸豐帝帶來歡愉,并給其母帶來恩寵的孩子,就是后來的同治帝——載淳。
說起來,載淳應該算是一個有福氣的孩子,生在帝王之家,享不盡的人間富貴,由于是獨子,所以受到父親的鐘愛,受到格外的照顧和恩典,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在物質生活上就是十分充裕的。就拿他出生一年的時間來說吧,經(jīng)過洗浴(出生三天)、小滿月、滿月、百祿、晬盤(周歲生日)等五個節(jié)日,就得到咸豐帝、皇后以及其他嬪妃、親王、公主等人賞賜的大批珍貴物品,其中包括金銀器800余件,衣被鞋帽560多件,荷包玉器等70件,而份例之內的供應尚不計算在內。載淳不僅得到了這些令人吃驚的賞賜,更為重要的是,他給他的生母帶來了極大的尊榮和恩寵,造成了對當時清王朝甚至中國歷史的巨大影響,這倒是尚不會說話的小孩子載淳所無法理解的。
載淳的生母葉赫那拉氏,出身在一個世代為官的中等官僚家庭。葉赫那拉氏的父親名叫惠征,曾任安徽寧池廣太道。那拉氏的乳名叫蘭兒,年幼的時候就十分聰明伶俐,甚至有點狡黠。她相貌出眾,漂亮美麗,而且還有一副好嗓子,長期生長在南方,善于歌唱一些南方小曲,大凡江浙盛行的各種曲調,都能瑯瑯上口,聲調委婉,令人心曠神怡。咸豐帝20歲登基繼位,選紐鈷祿氏為皇后,并廣選秀女,補充宮娥,蘭兒有幸被選中。咸豐二年(1852)蘭兒入宮,被封為蘭貴人。入宮之后,蘭兒雖然不滿自己的“貴人”稱號,但也無可奈何,一直想找機會向上爬。蘭兒是一個有心計的人,她并不公開自己的不滿情緒,而是把自己的憤恨壓在心底。為了表示自己的忠誠和樸實,她操作勤懇,努力干活,任勞任怨,而且對人態(tài)度溫和,樂于助人,人緣十分好。據(jù)說,有一次咸豐帝游圓明園,走到 “洞陰深處” 附近,聽到有人歌唱南方小調,聲音清脆,曲調幽長,非常悅耳動聽,感到十分驚異。第二天,咸豐帝再去“洞陰深處”,忽然歌聲又起。咸豐帝便問侍從太監(jiān)這唱歌的是誰,太監(jiān)告訴咸豐帝是蘭貴人。于是咸豐帝便步入 “洞陰深處”,坐在炕上,命召那拉氏入見。咸豐帝見蘭兒極為美麗,心中十分歡喜,就讓她再唱一支南方小調。這次蘭兒有幸被皇上召見,又能說會道,善猜人意,很會討皇上喜歡,漸漸就得寵了,于是蘭兒很快就從蘭貴人升為懿嬪。咸豐六年 (1856) 生了兒子載淳,滿足了咸豐帝盼子心切的愿望,更是如魚得水,因子而貴,再晉升為懿妃,第二年,又晉升為懿貴妃。在那個時代里,封建宗法制度十分嚴格,嫡庶之分也十分清楚,不可越雷池一步,歷史上皇后奪取庶出的兒子為己有,親生母親遭受廢黜甚至被殺之事,代代有人,不乏其例。在這一點上,那拉氏還算是幸運的。她碰到的皇后是紐鈷祿氏,雖比那拉氏還年少兩歲,可是卻不慣爭風吃醋那一套,待人溫和,心地善良,是一個守本分的人。加上那拉氏處心積慮,曲意奉迎,就博得了皇后的好感和憐愛,甚至皇后還在皇帝面前不時地替那拉氏美言幾句,這也使那拉氏得以一帆風順地朝上爬去。
小載淳在其出生以后的幾年內,生活是快樂的、幸福的。他的父親咸豐帝,對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望他能繼承大業(yè),所以格外喜歡,給他帶來了父愛和歡樂。他的母親那拉氏,不僅出自天然的母子之情,而且也因兒子給自己帶來了極大的好處,載淳即是那拉氏的親生骨肉,也是她的重要政治資本,所以那拉氏也十分愛憐載淳,細心照顧他的生活和成長??墒沁@種歡快的生活并不長久,一場變故把載淳推上了皇帝的寶座,同時也把他推入痛苦和郁悶的深谷。
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清軍節(jié)節(jié)敗退,而英法聯(lián)軍卻長驅直入,逼近北京。咸豐十年 (1860) 八月,咸豐帝倉皇逃出北京。這時,小載淳才4歲,也隨父母逃到熱河的避暑山莊。咸豐帝逃到熱河后,病情逐漸加重,經(jīng)常吐血,他深知自己病情嚴重,于是便于咸豐十一年 (1861) 七月十六日,把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協(xié)辦大學士肅順、御前大臣景壽、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穆蔭,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禮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祐瀛等8人召至榻前,接受遺詔,立皇長子載淳為皇太子,并任命載垣等8人為“贊襄政務王大臣”,輔佐載淳。第二天,咸豐帝病死,年僅5歲的載淳繼位,擬年號“祺祥”。可是,這個年號尚沒有正式應用,清朝廷內部發(fā)生了一件重大的奪權斗爭,這個斗爭的結局又影響了小皇帝載淳的一生。
原來,在咸豐帝生前,肅順等人很受信任,權力極大,這使載淳的生母那拉氏十分嫉妒和痛恨; 肅順等人則想,咸豐帝死后,那拉氏成為皇太后,會對自己不利,所以也經(jīng)常在皇帝面前誹謗那拉氏。兩者之間互相痛恨,經(jīng)常發(fā)生沖突。載淳繼位以后,肅順等人以 “贊襄政務王大臣” 的名義,掌握大權,執(zhí)掌朝政。那拉氏和鈕鈷祿氏被尊封為皇太后。因為鈕鈷祿氏和那拉氏在熱河時分別居住在東宮、西宮,故也分別稱為東太后,西太后。西太后對肅順等人的掌權更加不滿,所以兩者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一場變故就不可避免了。
西太后明白,要想同肅順等人爭奪大權,就必須首先征得東太后的同意和支持,于是便向東太后提出了執(zhí)政的事。東太后性格溫和,膽小怕事,對權力也沒有西太后那樣的興趣,所以,對西太后的提議,起初并沒有應允。西太后便向東太后訴說肅順等人的種種專橫之事,說肅順等人仗勢壓制宮眷,以引起東太后對肅順等人的不滿,并警告說,只有奪權,才能免為他人魚肉。東太后動心,建議和奕訢商量一下。于是她們密旨令奕訢速赴行在。奕訢本來就和其兄咸豐帝不合,一直不得意。咸豐帝逃往熱河時,奕訢被留下北京收拾殘局。咸豐病死后,奕訢連顧命大臣也沒有份,而且肅順等人也傳旨,命奕訢仍留京辦事,不必來行在辦理喪事,這更引起奕訢的不滿,所以奕訢也成了肅順等人的冤家對頭。奕訢于咸豐十一年(1861)八月初一日到達熱河,抓緊與兩太后密謀。奕訢指出,要想制服肅順等人,非還京不可,并向兩太后保證,外國人不會干涉此事。密謀之后,奕訢立即返回北京,為政變做準備。
就在奕訢回京的當天(八月初十日),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董元醇上了一個奏折,說是皇帝年幼,應當明白宣示,讓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左右不得干預。載垣、肅順等人看到這個奏折后,怒不可遏,立即以皇帝的名義發(fā)布諭旨,指出清朝向無皇太后垂簾聽政之事,狠狠斥責了董元醇一頓。西太后見到上諭后,召見肅順等八大臣,雙方立即爭吵起來。載垣說: “我們奉命贊襄政務,不能聽命于太后,請?zhí)罂醋嗾垡彩嵌嘤嗟氖??!倍藕惨舱f: “如果太后輕信人言,我們不能奉命?!逼渌麕讉€人也都大吵大叫,氣得西太后臉色蒼白,雙手發(fā)抖。當時,小皇帝載淳也在場,他年齡太小,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明白母親為什么和這些人爭吵,嚇得他緊緊抓住西太后的衣服,嚎啕大哭起來。肅順等人堅決主張頒發(fā)諭旨,批駁董元醇的奏折,而西太后卻不同意,雙方爭論很久,沒有結果,不歡而散。此后,還是按照肅順等人的意見,發(fā)布諭旨,對董元醇的提議大加批駁,肅順等人暫時占了上風。肅順等人自以為批駁了董元醇,別人肯定不敢再提“垂簾聽政”之事,所以洋洋自得,照常辦事,麻痹大意。相反,西太后更加被激怒,加緊和奕訢等人密謀,伺機而動。
西太后為了擺脫肅順等人的控制,以便進行政變,堅決主張回京。肅順等人似乎忘記了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古訓,對此重視不夠,表示同意回京。九月二十三日,小皇帝載淳恭奉咸豐帝的梓宮啟行回京。早晨,行完啟靈禮后,兩太后和小皇帝載淳間道先行,載垣、端華、景壽、穆蔭等人隨從,而讓肅順跟隨梓宮后行。這樣,西太后就把肅順這個最難對付的敵人拋在了后面,并派她的妹夫醇郡王奕譞監(jiān)視他,有利于發(fā)動政變。
九月二十九日,載淳和兩宮太后乘黑轎到達北京得勝門外,留在北京的官員都穿縞素跪在道旁迎接?;鼐┮院?,西太后見奕訢等人已準備就緒,政變時機已到,于是于九月三十日頒布諭旨,將載垣、端華、肅順、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等8人解職拿問。十月六日,又頒布上諭,載垣、端華均加恩令其自盡,肅順加恩立斬,其他五位或革職,或流放。這樣,西太后等人徹底擊垮了肅順等人的勢力,登上了 “垂簾聽政” 的寶座。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 “辛酉政變”,也稱“祺祥政變”。
十月初九日,載淳在太和殿正式繼位。在熱河的時候,頒定的年號是“祺祥”,但并未實施。回京以后,朝政變遷,有人提議更改年號,西太后便命王公大臣會議。眾人議定新的年號為 “同治”,以示兩宮太后臨朝而治之意。西太后見后十分高興,特頒諭旨,改年號為“同治”,以明年為同治元年。此后不久,王公大臣又制定了垂簾章程,經(jīng)過兩宮太后的批準執(zhí)行。十一月初一日,兩太后和小皇帝載淳共到養(yǎng)心殿,接受眾臣的朝拜,從此正式開始了兩太后 “垂簾聽政”的時期,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同治帝就失去了家庭生活的樂趣,成為他母親手中的一個傀儡和工具。
頑皮童子
同治帝自幼聰穎,有成人的風度,而且天性渾厚,按常理發(fā)展,本可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人。可是載淳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卻有著諸多的不幸和煩惱。其父咸豐帝早死,使他過早地失去父愛;其母西太后自 “垂簾聽政”以后,一味傾心于宮廷斗爭,爭權奪利,對同治帝很少關心,根本沒有什么母愛可言,更不用說母教了。載淳得不到別的孩子所享受的父愛和母愛,享受不到家庭的樂趣,他只有和閹宦們鬼混在一起,尋找歡樂,以彌補他那缺少溫暖的心靈。太監(jiān)們大多是阿諛奉迎之輩,他們?yōu)榱擞懙眯』实鄣南矚g,根本不可能對同治帝進行有益的照顧和教育,往往以聲色犬馬誘惑皇帝,使同治帝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的污染。更有無恥之徒,專以色淫之事取悅同治帝,使其更加走向了歪門邪道。當時,有一個翰林院侍讀,名叫王慶棋,順天人,生長在京師,是一個擅長諂媚拍馬之徒。在他初值南書房的時候,不僅不幫助同治帝學習功課,相反,專用一些淫穢的書畫來勾引同治帝,使同治帝樂此不疲,整日翻看那些黃色的東西。生活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又沒有家教,聰穎渾厚的同治帝漸漸變了,成為一個典型的浪蕩公子,一個少有的紈褲子弟。
同治帝從小廝混在閹宦之中,稍長以后,有不少別具一格的興趣和愛好,他喜歡冶游,踢球、舞劇,尤其喜歡摜交。按照清朝的制度,宮中的太監(jiān)也有分工,各負其責,除服役外,其他如弄舟、舁輿、演戲等,也都有太監(jiān)們來做。同治帝喜愛摜交,也往往忘記自己是一國之君,親自教太監(jiān)們怎樣摜交。摜交需要身體靈活,反應敏捷,年齡稍大的人是干不來的。他的辦法很特別,初學的時候,讓小太監(jiān)橫臥在一條板凳上,同治帝用手按住小太監(jiān)的腹部,隨后旋轉起來。有的小太監(jiān)不善此道,經(jīng)不住長時間的折騰,不少人為此喪命。由于皇宮中尤其是同治帝喜歡,所以上行下效,各地紛紛如法炮制,自梨園供奉以至各行省,無不喜歡演劇摜交,成為一時的習尚。
同治帝整日呆在宮中,與世隔絕,生活呆板,而且還有許多禮法約束,使他感到渾身不自在,雖然有內監(jiān)陪伴作樂,可是仍無法滿足他的心愿,心中也常常寂寞無聊。于是,同治帝往往微服出宮,到處游蕩。同治帝與恭親王之子貝勒載澂兩人很要好,而且兩人都喜歡穿黑衣服,凡有女子的娼寮酒館及其攤肆,他們無所不至。載淳(同治帝)便服出宮,行為特殊,常常令人莫明其妙,弄出許多有意思的事情。有一次,同治帝到琉璃廠去購買玉版宣(一種色白質堅的宣紙),當付錢的時候,他拿出一塊瓜子金。掌柜的知道瓜子金非一般通用的錢,所以堅辭不收。同治帝沒有辦法,只好讓店里的伙計跟自己去取銀子,當他們一起走到午門內時,店伙計明白了同治帝的來歷,棄了紙就跑了。第二天,同治帝派了一個小太監(jiān)拿銀如數(shù)償還給店掌柜。又有一次,同治帝在僧寮避雨,遇到一個人,見此人衣服破爛,滿面愁容,同治帝十分好奇,走上前去問道: “你是干什么的呀?”那人說: “我原是一個家仆,被主人趕了出來,無家可歸,” 同治帝又問: “象你這樣的人,干什么最有出息?”那人回答說:“在海關做事最好不過了?!甭牭竭@里,同治帝借來紙筆,寫了一封信,吩咐步軍統(tǒng)領衙門給這個人找個差事。那人拿著信,果然在粵海關找到了一個差事,并因此而發(fā)了家。
為了把載淳培養(yǎng)成人君,咸豐帝尤其是西太后,為同治帝挑選了強大的師資陣容。同治帝登基以后,兩宮太后發(fā)布諭旨,特派同治帝的叔父醇郡王奕譞教習蒙語及騎射,愛仁教習滿文,恭親王奕訢稽查弘德殿一切事務,惠親王綿愉常駐弘德殿照料一切。早在咸豐帝在世的時候,大學士李鴻藻就被任命為同治帝的師傅,后來又有倭仁、李棠階,翁同龢等人相繼入值弘德殿,教授同治帝漢文。奕訢、奕譞、綿愉等人都是皇族尊貴,地位極高; 而倭仁等人又大都是清中央的權臣,并具有較高的封建主義文化素養(yǎng)。為了約束同治帝,按照清朝祖制,對學習內容、學習方法都有十分嚴格的規(guī)定和要求。同治帝每日到上書房后,要先拉弓,然后學習蒙古語,讀滿文書,最后讀漢文書,這是上書房的規(guī)矩,不得差錯。
可是,長期養(yǎng)成的放蕩習氣,使同治帝無法擺脫對玩耍的留戀,不能安心讀書,帶有強烈的厭學情緒。功課越重,他越依戀玩樂的興趣和輕松; 師傅們越嚴肅,使他更加喜歡那些阿諛奉迎之輩,因此同治帝在弘德殿也成為一個頑皮“學生”,大大難為了他的師傅們。在上書房讀書時,雖然師傅們屢次告誡他“讀書尚勤”,可是他根本不理會,不是精神不聚,亂動嬉笑,就是昏昏欲睡,甚至還和伴讀的載澂打鬧在一起,沒有一點人君的樣子,讓他們的師傅們啼笑皆非,無可奈何。
正因為這樣,雖然倭仁等人用心教授,兢兢業(yè)業(yè),可是同治帝的學業(yè)進展不大,到同治十年 (1871),同治帝已有16歲,即將大婚親政,但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未改,我行我素,對學習仍不熱心,他的師傅雖心急如焚,可無法改變,發(fā)出了 “無可奈何”的哀嘆聲。到親政的時候,同治帝不僅連最基本的經(jīng)典如《左傳》都講解不了,甚至不會句讀,讀奏折也不成句,書寫時則別字連篇,說話也不太清楚。這就是大清國第八位皇帝的文化水平和素養(yǎng)。
外使覲見
咸豐十年(1860),英法列強侵入北京,戰(zhàn)火紛飛,一代名園圓明園化為廢墟,咸豐帝帶人逃往熱河。當時同治帝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也隨父母出逃。雖然當時同治帝年齡太小,對軍國大事還不清楚,但是,逃亡路上的艱辛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地印象,也種下了他對洋人的仇視之心。隨著年齡的增長,同治帝對前朝之事有了進一步了解,因此,對洋人始終沒有好感,常常反映出排外的思想情緒。
當時有一個名叫夏同善的侍郎,常在上書房伴讀,他有一塊計時表,非常喜愛。有一次他偷偷地欣賞計時表,被同治帝撞見。同治帝問他看的是什么,夏同善只得實話相告。同治帝聽后十分氣憤,滿面怒容,奪過計時表摔了個粉碎。同治帝始終沒有忘記逃亡熱河的恥辱,總想找機會發(fā)泄內心的憤恨,可是國勢頹委,無法實現(xiàn),因此,他常常命太監(jiān)制造洋人的偶像,排立在桌案上,然后用小刀削斫其首,并大聲呼喊“殺盡洋鬼子! 殺盡洋鬼子!”
同治帝在位期間(1861—1874),雖然外國列強不斷無事生非,屢次挑釁,但沒有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在中國近代史上是中外關系相對緩和的時期,可在這一時期,卻發(fā)生了中國近代外交史上的重要事件,正是要殺盡洋人的同治帝首次免除跪拜禮接見了外國公使。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中,皇帝是天之嬌子,天下的共主,一切臣民覲見皇帝必須行跪拜禮,以示尊重和孝忠,可西方使節(jié)以各國平等為由,拒絕向中國皇帝行跪拜之禮,所以各國使節(jié)多次要求覲見皇帝都因禮節(jié)問題而未成功。在同治帝時期,圍繞著外國公使覲見皇帝的禮節(jié)問題,清朝內部意見分歧很大,有人堅持要行跪拜之禮,否則就不能覲見,恭親王奕訢、軍機大臣文祥,地方重臣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則認為可以略作改進。經(jīng)過反復商討爭論,最后決定,西方各國公使可以覲見皇帝,免除跪拜禮,以五鞠躬來代替。同治十二年 (1873),清廷發(fā)布上諭,允許帶有國書的駐京外國公使覲見。這時,日本外相副島種臣以大使的名義來華互換《中日修好通商條約》的批準書,并祝賀同治帝親政,也要求覲見皇帝,并以自己具有大使身份,要求頭班單獨入見。經(jīng)過磋商,清廷同意副島種臣以與各國公使同樣的禮節(jié)單獨覲見同治帝。這年六月五日,同治帝在紫光閣召見各國公使。早晨六時,各國公使到福華門,由文祥等人接待,各國使臣略用茶點后,進入紫光閣行幃,等候覲見。九時,同治皇帝才到紫光閣。日本使臣副島種臣先入覲見,其后俄國公使倭良嗄里,美國公使鏤斐迪,英國公使威妥瑪,法國公使熱福里,荷蘭公使費果蓀等魚貫而入,法國公使館的翻譯俾斯麥也做為譯員隨入。進入紫光閣后,他們向同治帝行鞠躬禮,行數(shù)步,再次行禮,然后走到同治帝前面的黃案前止步,再次鞠躬。俄國公使倭良嗄里以代表團團長的資格,誦讀法文頌詞,繼由俾斯麥譯成中文。頌詞讀完后,五公使依次將國書放到黃案上,同治帝輕輕頷首,表示接受。這時,恭親王奕訢向前跪下請旨,然后告訴各使臣,皇上已接受了國書,并問各國君主健康,希望今后中外交涉能順利進行。這樣,覲見禮就算完成了,各公使鞠躬退出。這次覲見典禮前后不過5分鐘,同治帝也沒有同各國公使親自交談,都是由奕訢等人代辦的,雖不合現(xiàn)代外交慣例,但在中外交涉史上也算是破天荒的事了。不過,經(jīng)過這次覲見,同治帝并沒有改變對洋人的仇視和厭惡心理,事后還多次對這次覲見表示遺憾。
母子之間
同治帝是西太后的親生兒子,可是母子之間卻沒有一般人家所具有的那種天倫之樂,也沒有封建倫理綱常所要求的母慈子孝。作為母親,西太后以子而貴,使她有機會登上清王朝權力的頂峰,兒子同治帝無非是她爭權奪利的工具而已,她對兒子缺少一個母親所應當具有的母愛和溫情,更多的是控制和利用。同治帝性格倔強,對母親也沒有那種纏纏綿綿的感情,相反,更多的是反感和不滿,尤其是同治帝年長以后,對母親的專橫攬權更加不滿和惱火,時時有擺脫母親控制的想法。所以,西太后和同治帝母子之間的關系別具特點,耐人尋味,總的說來是少了一點溫情,而帶有較濃厚的政治色彩。母子倆圍繞著一系列問題不斷爭論,時有分歧。
同治帝對母親的專橫不滿,也更加痛恨和厭惡西太后的寵臣,尤其是太監(jiān)安德海。安德海,直隸南皮(今屬河北)人,人稱“小安子”。同治初年,他漸漸得到西太后的寵幸。他依仗西太后的權勢,為所欲為,壓制群僚,干預國政。同治帝年幼時,對安德海的奸詐蠻橫就有所耳聞。到十來歲,同治帝漸漸明白了一些事理,對安德海的行徑更加痛恨,有時他還當眾借故斥責安德海。結果,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危言聳聽,百般煽惑,西太后因此又把同治帝好好數(shù)落了一番。這使同治帝更加對安德海不滿,總想找機會發(fā)泄一下心中的怒氣,可安德海有西太后撐腰,一時無可奈何。于是他命人做了許多的泥人,用小刀切斷泥人的頭,有的太監(jiān)問及,同治帝則回答:“殺小安子?!蓖伟四?1869年)秋,安德海為了討好西太后,自動請求到南方為西太后采辦龍衣織料。按照清廷祖制,太監(jiān)是不能隨便出京的,可西太后獨斷專行,暗中同意安德海南下。安德海出京以后,乘樓船沿運河南下,一路上招搖撞騙,肆意勒索,引起人們的極大憤慨。當安德海經(jīng)過山東境內時,山東巡撫丁寶禎聽說后,以 “太監(jiān)私自出宮,違背祖制,而且本大臣沒有接到朝廷的命令,必詐無疑”為理由,派人逮捕了安德海,并上報朝廷。當時西太后正在生病,奕訢便同東太后商量,并征得同治帝同意,傳諭按清朝家法,格殺勿論。當西太后得知此事時,作惡多端的安德海已在濟南被處決了。西太后大怒,但又不好當面與東太后和奕訢爭執(zhí),便把同治帝叫到身邊,大聲斥責。同治帝滿不在乎地說:“殺一個小太監(jiān)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蔽魈蟾託鈶崳蟪炒蠼校蔚垡娔赣H真的動了肝火,也不反駁,心想反正安德海已經(jīng)死了,隨你說去吧。
使同治帝更為惱火的是,西太后蠻橫干涉同治帝的私生活。同治八年(1869),同治帝載淳已年滿14歲,按照先例,就該舉行大婚了,大婚之后就要親政。西太后權力欲極強,視權如命,她不愿歸政給同治帝,所以對同治帝的婚事也一再向后推延。到同治十一年 (1872),同治帝已經(jīng)17歲了,西太后無論如何沒有理由再拖下去了,不得不為同治帝議婚。當時,在備選的女子中,侍郎鳳秀之女富察氏漂亮美麗,相貌出眾,而侍郎崇綺之女阿魯特氏雖然相貌上較富察氏遜色,但雍容華貴,舉止端莊。東太后嫌富察氏輕佻,十分喜歡阿魯特氏,意立阿魯特氏為皇后; 西太后則不喜歡阿魯特氏,因為阿魯特氏是西太后的政敵鄭親王端華的外甥女,不愿把皇后這個位子讓給這樣的人,所以意欲立富察氏為皇后。東太后告訴西太后說:“鳳秀的女兒太輕佻,怎能選為皇后呢?只能當一個貴人?!边@話正好刺中了貴人出身的西太后的痛處。兩太后爭議不下,就讓同治帝拿主意,結果大出西太后的意料,自己親生兒子竟不向著自己,同治帝表示喜歡阿魯特氏,要選她為皇后,九月,同治帝舉行了大婚典禮,阿魯特氏入宮,被封為孝哲毅皇后,富察氏同時入宮,被封為慧妃。
結婚以后,同治帝和孝哲毅皇后相敬如賓,情投意合。孝哲毅皇后不茍言笑,氣度端凝,同治帝十分欽佩和敬重。宮中沒事的時候,同治帝常常給皇后提問唐詩,皇后都能對答如流,同治帝心中十分喜歡??墒?,西太后卻不能理解兒子的心情,有意挑撥同治帝和皇后的關系,不僅婆媳關系不好,也使母子關系進一步緊張。西太后多次向同治帝說: “皇后太年輕,不懂禮節(jié),皇上不要常到中宮去,以免妨礙政務”,并且極力贊揚慧妃賢惠,要同治帝多加眷愛。不僅如此,西太后還派人時時刻刻監(jiān)視同治帝。同治帝對其母西太后干涉自己私生活的做法十分不滿,偏偏不聽母親的話,索性獨自一人居住在乾清宮,以示對母親的抗議。
同治十二年 (1873) 一月二十六日,西太后歸政,同治帝親政。然而,同治帝仍然沒有真正的權力,清朝的大權仍然掌握在西太后手中。同治帝親政以后,并沒有什么政治作為,他用心最多的恐怕就是修復圓明園一事了。在這件事上,他和母親西太后意見一致,步調統(tǒng)一,這算是他們母子之間難得的一次諒解。
原來,同治帝繼位以后,在西太后和奕訢等人的主持下,清政府繼續(xù)重用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漢族官僚,先后鎮(zhèn)壓了太平天國起義和捻軍起義,保護了搖搖欲墜的清朝統(tǒng)治,國內局勢暫時穩(wěn)定下來,這就是他們津津樂道的 “同治中興”。在這種情況下,西太后為了自己的享樂安逸,極想修復圓明園。同治帝也想有一個尋找樂趣的場所,同時也想為西太后修建一個休養(yǎng)場所,以便擺脫西太后的控制,獨立執(zhí)掌朝政,所以也極力主張修復圓明園。同治十二年 (1873) 九月二十七日,同治帝頒布朱諭,立即修復圓明園。這道諭旨頒布后,在清朝內部引起了極大反響。十月初一日,御史沈淮率先上疏,請求緩修圓明園,同治帝大怒,立即召見沈淮,大加斥責。第二天,御史游百川也上疏諫阻,同治帝更加氣惱,發(fā)布諭旨,說自己修復圓明園是為了孝親,指責游百川欺己年幼,喪盡天良,并革去游百川的職務,還告誡群臣,不準再提異議。同治帝不顧群臣的反對,一意孤行,西太后對修復圓明園一事也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致,母子倆常去內務府督促,同治帝還親自去圓明園視察工程進展情況。
修復圓明園殊非易事,工程浩大,耗資甚巨,不僅給清政府的財政帶來了巨大負擔,也弄得民不聊生,招來一片非議聲。這時候,原本就不同意但卻未敢極力勸阻的恭親王奕訢不得不出面了。同治十三年 (1874) 七月十六日,奕訢上疏,請求同治帝停修圓明園,并指出了同治帝一些不符合祖制的生活作風和行為。如在內宮與太監(jiān)打鬧,出宮游玩,不用心讀書等等。奏疏上后,奕訢又怕同治帝看不明白,請求皇上召見,同治帝不預理睬。奕訢再請,同治帝才于十八日召見了奕訢。召見時,奕訢將其奏折中所陳諸條反復講解,同治帝不耐煩地說:“我停工就是了,你何必費這么多口舌呢?”奕訢說: “臣所奏很多,不只請求停修圓明園一事?!?同治帝更加惱怒,沒好氣地說: “我這個位子讓給你怎么樣?”二十九日,同治帝上朝,召集諸王大臣,指責奕訢無人臣禮,應當重處。同治帝硃諭盡革恭親王所任軍機大臣及一切差使,交宗人府嚴議。雖然諸王大臣極力勸阻,但同治帝余怒未消,于三十日發(fā)布諭旨,以 “語言之間諸多失儀”為名,革去奕訢親王世襲罔替,降為郡王,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八月初一日,又頒布硃諭,以 “朋比謀為不軌”為名,盡革恭親王奕訢、醇親王奕譞等10人的職務。兩宮太后聽到消息,急急忙忙趕到弘德殿,斥責同治帝年少不懂事,同治帝只好撤銷了對奕訢等人的處罰。經(jīng)過這場風波,同治帝和西太后只得放棄了修復圓明園的想法,但卻以修建西苑三海為交換條件。至此,圍繞著修復圓明園的爭論才告一段落。
淫樂而終
同治帝雖然名義上是一國之君,但卻沒有一國之君的尊嚴和權力。在政治上,同治帝受到西太后的控制,年幼的時候暫切不說,既便是親政以后也是如此。在生活上,同治帝也受到西太后的無理干涉,使他喪失了家庭樂趣,這使性格倔強的同治帝十分苦悶和煩惱。在這種情況下,同治帝只能出宮去尋找樂趣。他到處尋花問柳,縱情淫亂,一點也沒有國君的樣子。長期的淫亂生活,使同治帝漸漸染上了病毒,身體跨了下來。同治十三年 (1874) 十月前后,同治帝感到身體很不舒服,傳太醫(yī)看視。太醫(yī)看后大吃一驚,便知道是淫亂生活所造成的病毒,但卻不敢明言,便奏請西太后。西太后心中也明白,但為了顧全皇家的聲譽,也不好明說,便說是天花。于是太醫(yī)便用治天花之藥給同治帝治病,當然不可能奏效。同治帝十分痛苦,氣憤地說:“我的病不是天花,為什么按天花治呢?”此后,同治帝的病情不斷加重,身體下部已潰爛,臭不可聞。在同治病重期間,孝哲毅皇后不斷到同治帝床前看視,好言勸慰,并親自為同治帝擦去身上的膿血,以盡夫妻之情。就在兒子病危的時刻,西太后也沒有盡自己應盡的母愛,相反,常常借故遷怒于孝哲毅皇后,甚至破口大罵。這時的同治帝已無力與母親抗爭,只是痛恨在心中。
同治帝也認識到,自己已沒有生的希望,回顧自己19年的生活,感慨萬千,痛恨不已,到這時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可悲! 于是,他召見了他的師傅、軍機大臣李鴻藻,口授遺詔,他要求在他死后,找一個年齡稍大的人繼承大統(tǒng),以避免自己的悲劇。李鴻藻退出后,拿著同治帝的遺詔,渾身戰(zhàn)栗,面色大變,立即奔告西太后。西太后見到同治帝的遺詔,如雷轟頂,既恨又驚,當場撕毀了同治帝的遺詔。同治十三年 (1874) 十二月五日,同治帝病死,終年19歲。孝哲毅皇后無法承受西太后的虐待和非難,在同治帝死后不到100天也痛恨殉節(jié)而死。
同治帝死后,葬在惠陵,追贈廟號、謚號為穆宗繼天開運受中居正保大定功圣智誠孝信敏恭寬毅皇帝,這一大串的贊譽也算是對放蕩皇帝載淳的安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