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泊隨筆 朱增泉 當(dāng)2000年即將來臨的時候，我和幾位朋友一起，利用一次詩歌評獎活動的機會， 做了一次穿越死亡之域的遠行。先從羅布泊核試驗場的“爆心”地帶穿過，接著橫 穿“魔鬼之域”羅布泊干湖，到達已湮沒1500余年的古樓蘭廢墟。 核試驗爆心和羅布泊干湖，是兩個性質(zhì)不同的死亡地帶。核爆炸形成死亡地帶 是一瞬間的事；羅布泊徹底干涸開成的死亡地帶，經(jīng)過了自然界漫長歲月的滄桑變 遷。這兩個性質(zhì)不同的死亡地帶，蘊含著20世紀(jì)留給人類的兩條重要啟示：人類命 運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一半來自自然環(huán)境的不斷惡化，另一半來自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明社 會本身，其中包括人類創(chuàng)造的高科技奇跡。 毫無疑問，人類將帶著這兩份20世紀(jì)的遺產(chǎn)跨進新世紀(jì)的門檻。那么，人類進 入21世紀(jì)之后，又將如何思索著前進呢？前途依然光明而艱難，艱難而光明。人類 沒有理由失望，人類更沒有理由絕望。 榆樹溝與甘草泉 榆樹溝因溝里長有榆樹而得名。這條溝是進入核試驗場區(qū)的咽喉，也是一路上 惟一能夠見到樹的地方。能夠見到樹，說明這里還在荒漠邊緣。由于榆樹溝瀕臨吞 噬一切的干旱荒漠，這些榆樹似乎害怕暴露目標(biāo)會被荒漠虐殺，所長得都很低矮， 隱蔽在這條干溝里偷偷活著。 今年這一帶雨水較多，榆樹溝里的榆樹一片蔥蘢，濃密的葉子綠得發(fā)黑。前些 年，我多次來這里參觀地下核試驗，最后一次路過這里時，見到這條溝里的許多榆 樹都枯死了。今年，連枯死多年的老榆樹也都奇跡般重新長出了綠葉。這些榆樹的 生命力是驚人的。有時連續(xù)兩三年干旱無雨，它們像一群被餓死、渴死、統(tǒng)統(tǒng)倒斃 在這條干溝里的流浪漢，一片慘不忍睹的景象。可是，只要在暮春或初夏來一場暴 雨，溝底亂石間的嘩嘩流水會使它們在一夜間突然醒來，跪著、躺著、傴僂著，以 各種姿勢在匆匆而過的水流中爭相豪飲。第二天早晨，枝頭就會綻滿綠芽，三兩天 就都一蓬一蓬的綠得發(fā)狂。它們過慣了這種長年饑渴，一來機會又暴飲暴食的日子， 就這么生生死死、死去活來，樹齡大多已在百年以上了。 榆樹溝兩邊的山上寸草不生，巖石風(fēng)化得千瘡百孔，不成樣子。我在戈壁荒漠 中見到的山巒大多是這種模樣，表層巖石全都風(fēng)化得像散落在地的餅干，用腳一踢 立刻散成一堆石屑碎片。自然界的滄桑變遷常常使人感嘆人生之短暫、渺小，又使 人覺得生命加倍可貴。遠古時，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我們從樓蘭返回時，去了大氣 層核試驗區(qū)域內(nèi)的一座化石山，人人都揀到了海螺化石)。后來，由于地球板塊相撞， 地殼隆起，海洋干涸，聳起山脊。再后來，山脊又被漸漸風(fēng)化，酥松的巖石漸漸變 成石子、沙子，許多山巒就這樣被歲月之風(fēng)夷平，鋪成了眼前的大漠戈壁。只有見 識過大漠戈壁中這些風(fēng)化山巖的人，才能真正領(lǐng)悟"?？菔癄€"這句成語的含義。過 了榆樹溝，就是越走越開闊的戈壁大漠了。 烈日下，瀝青公路像是暴曬在戈壁灘上的一條黑色緞帶，被無限地拉長，一直 鋪展到天的盡頭，越遠越細，以至不見。車子像是爬行在這條黑色緞帶上的幾只瓢 蟲，肚皮底下燙得不行，企圖用很快的速度爬完這條帶子，卻怎么也爬不到頭，一 個勁地拼命向前。 今年，戈壁灘上多數(shù)地方的駱駝刺也長得比往年茂盛，遠遠望去，一片灰綠。 但在另一些地方，成片成片枯死的駱駝刺卻一直沒有醒來。黃綠相間的稀疏植被， 將戈壁大漠涂抹得更加蒼茫。 甘草泉哨所是進入核試驗場的第一個關(guān)卡。 哨所，是軍中擔(dān)任守衛(wèi)、警戒任務(wù)的最小執(zhí)勤單位，但它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 屬性。中國政府已向世界莊嚴承諾，從1996年7月30日起暫停核試驗，但核試驗場區(qū) 仍是重要的軍事禁區(qū)，各個哨所的執(zhí)勤戰(zhàn)士仍在守衛(wèi)著這片過去30多年里曾爆炸過 40多次原子彈和氫彈，現(xiàn)在已突然沉寂下來，而且可能會永遠沉寂下去的無人地帶。 甘草泉哨所很出名，因為它所處的位置很顯赫，還因為它所在的地點擁有兩樣 荒漠之寶：甘草和泉水。這兩樣?xùn)|西合到一起就成了"甘泉"，這在戈壁荒漠中聽起 來極富魅力。泉源周圍形成的一小片水草豐美之地，像是上帝遺失在荒漠中的一粒 小小的珍珠，在這里熠熠生輝。 從全國地圖上看，廣袤的羅布泊荒漠，至今仍是一片沒有什么地名的空白區(qū)域。 現(xiàn)在這里使用的許多地名，都是在這里從事核試驗的人們自行命名的，獨具一番人 文意義。目前這些地名只流行于一個特定領(lǐng)域，尚未印上地圖，但我想它們將來是 會流傳下去的。當(dāng)年，最早進入這片無人區(qū)來開辟核試驗場的主要是兩部分人，一 部分是隱姓埋名走進荒漠的科學(xué)家，另一部分是撤下戰(zhàn)場不久的軍人。他們當(dāng)中有 一小撥人發(fā)現(xiàn)這里有泉眼，就在這里支起帳篷駐扎了下來。不久又驚喜地發(fā)現(xiàn)，附 近這片戈壁中生長著甘草。憑著他們對人生、對使命、對環(huán)境，以及對人類共同愿 望的深刻感悟，將泉水和甘草這兩樣荒漠之寶的名字糅合到一起，創(chuàng)造出了"甘草泉 "這個新地名。他們將它寫在用包裝箱板釘成的一塊小牌子上，插在帳篷外的小路邊。 不料這地名不脛而走，一舉成名。 戰(zhàn)士們怕驚了客人，命令哨所喂養(yǎng)的一條狗安靜地臥在一旁，不許它亂動。但 狗是通人性的，它看見戰(zhàn)士們今天不像往日盤查來人，知道來的都是客人，它也高 興哩。只見它有意將脖子伸長，將下巴頦緊貼住地面，瞅準(zhǔn)戰(zhàn)士們不注意它的時候， 冷不丁搖動一下尾巴，向客人們作出某種表示。我知道，在這些寂寞的小點號上， 執(zhí)勤戰(zhàn)士們特別喜歡養(yǎng)狗，看來狗是幫助人類排遣孤獨的忠實朋友。 在以往進行核試驗時期，由于這里地處要沖，車輛人員來往不斷，它是場區(qū)所 有哨所中最顯眼、最熱鬧的一個哨所。自從停止核試驗以來，這個哨所也一下子冷 落了下來，變得很寂寞了。今天突然來了這么多客人，戰(zhàn)士們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北 京來的詩人、編輯、評論家們，高興得一人一副笑臉。 荒漠戰(zhàn)士 東大山哨所比甘草泉哨所更偏遠，環(huán)境更艱苦，他們的寂寞才是真正的寂寞。 他們守衛(wèi)在大氣層試驗區(qū)的入口處，身后離后方基地有幾百公里；前方是放射性沾 染區(qū)，不讓任何人進入或通過。哨所的戰(zhàn)士一年到頭見不到什么人，白天看石頭， 晚上看星星，躺下看孤燈。 寂寞生孤獨啊。 孤獨是戰(zhàn)士面對的可怕敵人，它天天折磨著人的精神，足以將人弄傻、逼瘋。 在東大山哨所，班長彭德才帶領(lǐng)著他的4名戰(zhàn)士，天天同這個可怕的敵人對峙著，打 著一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zhàn)。 我關(guān)心著一個問題：彭德才和他的戰(zhàn)士們平時是如何擊退寂寞、戰(zhàn)勝孤獨的? 彭德才將我們領(lǐng)進他們的宿舍去參觀。兩間相連的小屋，里外放著5張單人鋪， 一只水缸，一張小桌，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看什么呢?看被子。從戰(zhàn)士們疊被子的 水平上看每個人的心態(tài)、毅力，看這個小小集體的精神面貌，看他們的紀(jì)律，看他 們戰(zhàn)友間相處得是否和諧。我進門目光一掃，外間的三條軍被疊得方正極了，立刻 給我一個驚喜。兩間小屋，5條軍被，疊得一模一樣?？看皯舻哪菞l軍被已被洗得發(fā) 白，不用問，肯定是班長彭德才的。彭德才，這是一個具有軍旅氣息和陽剛大美的 名字，他同我們永遠崇敬的開國元帥彭德懷只一字之差。我向他提醒這一點時，他 燦爛地笑了。 疊被子是軍旅生涯的一大基本功。如何將一名散漫青年訓(xùn)練成規(guī)矩方圓、軍紀(jì) 如鐵的戰(zhàn)士?絕招之一：疊被子。從入伍第一天起，晚上熄燈抖開，早晨起床疊起， 酷暑嚴寒，風(fēng)雨無阻，夜夜抖開，天天疊起。從元旦疊到除夕，從入伍疊到退伍。 每天必須將它疊得刀切斧削一般，縱四拳橫五拳，差一點都不行。一年365日，天天 大小方正一個樣，不塌角，不起皺，不變形。被形嚴整，說明這條軍被的主人身心 兩健，好著哪。連長看兵，先看被子。 朋友中有好幾位現(xiàn)役軍人，還有幾位過去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都說哨所的內(nèi)務(wù)好。另 外幾位沒有當(dāng)過兵的朋友，雖然不一定能領(lǐng)悟戰(zhàn)士們天天在疊被子上下工夫的全部 含義，但見了疊得如此方正平服的被子也都嘆服。疊被子是戰(zhàn)士們最見功夫的絕活 兒。當(dāng)沒當(dāng)過兵，當(dāng)?shù)氖悄囊宦繁?，光吹不行。拿條軍被來，當(dāng)面疊一下，如果是 真家伙，那動作，那規(guī)范，一看便知。如果是冒牌，立馬露餡。有的人雖然當(dāng)過兵， 如果當(dāng)?shù)奈乃嚤?、機關(guān)兵，平時散散漫漫、吊兒郎當(dāng)，被正規(guī)連隊的戰(zhàn)士譏諷為"稀 拉兵"、"老爺兵"者，也往往過不好疊被子這一關(guān)。在部隊是越往基層走，戰(zhàn)士疊被 子越認真。千萬別把戰(zhàn)士們疊被子這一手軍旅絕技看成是形式主義，須知，他們天 天將一條軍被抖開、疊起，抖開、疊起，那是在通過這一手打磨意志、歷練人生哪。 東大山哨所的這幾名戰(zhàn)士能將被子疊得如此嚴整，說明班長彭德才帶兵有方，說明 戰(zhàn)士們在這里生活得很有信心，沒有被寂寞和孤獨擊倒。 在里間的小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摞自辦文藝小報，是他們所在的連隊發(fā)往 各哨所的。在當(dāng)今這個信息時代，都市青年早已將上網(wǎng)獲取信息和進行人際交流視 作尋常手段，油印小報已成隔世之物。但在這個哨所，報紙信件只能由定期送糧的 車子成捆捎來。戰(zhàn)士們每天獲取外部信息，靠一臺以太陽能做電源、直接接收衛(wèi)星 電視信號的電視機。同一個連隊的戰(zhàn)士分布在各個哨所上，哨所與哨所相距上百公 里至幾百公里，戰(zhàn)士們只能憑借這張油印小報進行戰(zhàn)友間的心靈交流，小報上面刊 登有各哨所戰(zhàn)士們寫的短文、詩歌等。戰(zhàn)士們對它倍加珍惜，保管得如此經(jīng)心，一 期不缺，一張不損。它們來自核試驗場的一個孤獨哨所，上面負載著特殊的軍人信 息，它們完全有資格作為珍稀文物，選入軍事博物館展出。 哨所外面是幾座嚴重風(fēng)化的禿山，山坡上都有戰(zhàn)士們用撿來的白色小石塊鑲嵌 的口號和各種圖案，表達著他們的精神追求和寄托。 進入無人區(qū) 我們沿著通往大氣層核試驗區(qū)的那條舊公路前進，進入了無人區(qū)。自從20多年 前停止大氣層核試驗以來，再沒有車輛從這條路上通行，也不再對它進行維修。年 年復(fù)年年，戈壁烈日將它曬出了油，繼續(xù)曬，油也被烤干了，還在曬，終于被曬得 嚴重退了色，成了一條死灰色帶子。戈壁大漠中冬季與夏季、白天與晚上的溫差極 大，瀝青路面經(jīng)不住反復(fù)熱脹冷縮的劇烈變化，加上嚴重的鹽堿作用，路面全都拱 得七翹八裂，已無法正常行車。我們的車子只能一會兒上路，一會兒下路，尋找平 坦一點兒的地方走。 公路兩旁有一些時起時伏的淺山，戈壁灘上長著一些稀疏的駱駝刺，比駱駝刺 高的是一叢叢并不茂盛的紅柳。車內(nèi)有人看到了黃羊，我急忙回頭看時，車子正在 拐彎，被一座小山擋住了。我進入大氣層試驗區(qū)來是第一次，但到核試驗場來過好 多次了，即使在水草豐美的甘草泉一帶，也從未見到過任何動物。今天在無人區(qū)見 到活著的生命，這是使人興奮的消息，我加倍警覺地觀察著。哦，看見了，我也看 見了!右前方，兩只，遠遠地站著，不動，在向這邊了望，它們也在驚奇地觀看著我 們這些陌生的"過客"。不像是老羊，一副"荒漠有羊初長成"的模樣，背脊棕色，兩 肋淺黃，肚襠乳白，毛絨絨地透著嬌嫩。據(jù)核試驗基地的同志介紹，離爆心區(qū)三四 十公里的地方，有一條黃羊溝，是當(dāng)初開辟核試驗場的人們發(fā)現(xiàn)那條溝里有黃羊而 命名的。后來核爆炸后，黃羊在這片荒漠中絕跡了。近幾年，奇跡般地重新出現(xiàn)了 黃羊，而且漸趨增多。兩天后，我們從原路返回路過這里時，我又在這里見到了兩 只石雞，看樣子是形影不離的一對。離車子很近，卻不飛，朝公路對面的小山坡上 咕咕急走。在這里重新出現(xiàn)這些寶貴的生命，說明停止大氣層核試驗以來，爆心外 圍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已有明顯改善。 午后最酷熱的時刻，我們到達了大氣層核試驗區(qū)的第一個"村子"，是當(dāng)年參試 人員的一個住宿點?？赡芤驗楫?dāng)年在這個點上住有不同單位的人員，所以取名叫"團 結(jié)村"，現(xiàn)在它成了需要用考古學(xué)眼光去審視的一個重要遺址。它所處的位置是荒漠 中一個緩緩的高地，是地圖上的一個高程點，很像浮出沙海的一個孤島。山坡上的 幾排殘破房屋，像是被一場風(fēng)暴卷上沙灘的幾艘破船，狼藉地擁擠在一起。在這片 房屋西南面的另一個山坡上，散放著一些廢棄的柴油桶，好像爬上海灘的一群海洋 動物，都被餓死在那里了。每間屋子的房頂都被掀掉了，全都向天敞著大口，在同 上蒼對話。大部分墻壁都已倒塌，景象頗覺蒼涼。 按計劃要在這個點上停下來吃干糧，可是找不到陰涼處可以歇腳。大家只得化 整為零，分散躲進一排排斷墻下的小塊陰涼中，各自坐在亂磚堆上解決吃飯問題。 此刻，有人利用汽車駕駛室里的溫度計測得地表溫度為49℃。一陣陣熏人的熱焰燎 過面頰，涌入懷中。不是熱風(fēng)，是熱焰。 沒有風(fēng)。 火燙的沙地里竄過一條蜥蜴。 在荒漠中建立核試驗場，是世界上幾個核大國的共同做法。美國的內(nèi)華達核試 驗場，位于拉斯維加斯西北約105公里處。拉斯維加斯是世界著名賭場，美國將核試 驗場建在距賭場不遠的地方，這一點很容易使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核競賽何嘗不是一場對 人類命運的大賭博?美國從1945年進行第一次核試驗起，到1992年，在內(nèi)華達試驗場 共進行了100次大氣層試驗和828次地下核試驗，還在其他核試驗場進行了26次核試 驗。美國迄今共進行了1054次核試驗。在20世紀(jì)這場核賭博中，美國是實力最大的 賭主。 人類命運在20世紀(jì)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莫過于來自核威脅。 美國是第一家搞出原子彈的國家，又是第一個、也是迄今惟一對別國使用過原 子彈的國家。美國從一開始就想靠原子彈的巨大威力征服世界、懾服世界。想當(dāng)年，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進入最后階段，德國已無條件投降，打敗日本也只是時間問題，戰(zhàn) 后的利益分配和利益沖突已開始凸現(xiàn)出來。這時，三巨頭在波茨坦進行最后一次會 談。其時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已去世，由繼任總統(tǒng)杜魯門參加會談。美國為了聯(lián)英壓蘇， 杜魯門一到波茨坦就向丘吉爾透露了一個消息：美、英兩國科學(xué)家聯(lián)合研制的第一 顆原子彈在新墨西哥州沙漠爆炸成功。兩人經(jīng)過密謀，決定由杜魯門向斯大林暗示 此事，以增加會談籌碼。于是，杜魯門帶著翻譯走到斯大林面前，告訴他說，美國 手里已經(jīng)有了威力非凡的"新式炸彈"。丘吉爾假裝不知底細，站在5碼遠的地方觀察 著這一幕。杜魯門和丘吉爾的用意很清楚：希望你斯大林放清醒點兒。 這是世界上第一次核訛詐。 斯大林何等人物?他假裝什么也沒有聽懂，臉上居然毫無反應(yīng)。杜魯門和丘吉爾 沒有從斯大林臉上看出那怕是一點點微妙的表情變化，這反倒使他們不知道斯大林 的水有多深。據(jù)說斯大林一回到住所，就把維辛斯基叫去，讓他往國內(nèi)打了一個電 話，"那件事"務(wù)必抓緊。一回到國內(nèi)，又立刻召集5位第一流的科學(xué)家到他的辦公室， 命令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抓緊把原子彈搞出來，越快越好。"抓緊"是我們中國人的用 語，斯大林當(dāng)時肯定不會用漢語表述他的迫切心情，但若把他當(dāng)時使用的俄文詞匯 翻譯過來，肯定就是這個意思。斯大林非常明白，自己手中有了那個東西，往后才 壓得住美、英的訛詐。 許多年后，毛澤東也做了一次類似的表述。毛澤東早先曾說過，原子彈是紙老 虎。但他后來認為，中國也需要搞一點原子彈。在他看來，既然有人想要征服你， 你就得有反征服的手段。在一次討論決定搞原子彈的會議上，毛澤東說，原子彈就 那么大一個東西。但是，你沒有那個東西，人家就說你不算數(shù)。那么好吧，我們就 搞一點那個東西吧。 有些事情確實是逼出來的。中國要想在這個世界上立足，沒有這個東西人家就 說你不算數(shù)，那就只能橫下心來搞一點，必須搞一點。在當(dāng)時，面對著來自外部的 嚴重威脅和巨大壓力，中國人只要一想起鴉片戰(zhàn)爭，一想起近代中國的屈辱史，都 贊成搞點原子彈，都希望中國早日擁有原子彈。 陳毅說，脫褲子當(dāng)當(dāng)也得把它搞出來! 張愛萍說，要飯也得有根打狗棍哇…… 張愛萍佚事 越往無人區(qū)腹地走，荒漠景象越蒼涼。沿途已沒有像樣的山，只是一些緩緩的 大坡大溝，形成緩緩的大起和大伏，一派大手筆意象?？吹贸鰜?，原先是有山的， 但這些山太老了，已無法站立，坐著也吃力了，只能很隨意地臥著了。它們經(jīng)過漫 長歲月的歷練之后，步入了地老天荒的大境界。 我們到達大氣層試驗區(qū)的指揮部遺址時，已是下午5點多了。當(dāng)年在這里駐扎著 一個小小的、卻非常重要的指揮機關(guān)，如今已是一片廢墟。周圍戈壁和兩側(cè)小山是 一片灰黑色調(diào)，而這些破敗房屋都是黃泥土墻。在強烈的西曬陽光的照射下，這些 散落在灰黑中的黃泥土屋顯得十分醒目。 當(dāng)年張愛萍將軍在核試驗第一線坐鎮(zhèn)指揮的住處，很像北方鄉(xiāng)間的一個農(nóng)家小 院，泥墻土屋，有低矮的圍墻圈著。院門朝西，背向爆心。小院中央立有一塊石碑， 上面用隸書寫著"中國大氣層試驗指揮部遺址"。小院內(nèi)，都是一門一窗黃泥平房， 房頂都沒有了，殘墻也都剝落半塌，院門正對著刺眼的西曬太陽，小院被照得一片 渾黃。 張愛萍向周恩來總理報告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故事，流傳得很廣。1964年 10月16日15時，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爆炸成功。當(dāng)蘑菇云升起時，張愛萍將 軍按捺住自己心臟的狂跳，側(cè)轉(zhuǎn)臉問身邊的科學(xué)家和干部們："這是原子彈爆炸嗎? "被問的人早已激動得狂歡不已，一迭聲回答："是啊!是啊!"張愛萍抓起直通北京周 恩來總理辦公室的電話，向周總理報告："總理，成功了，原子彈爆炸成功了!" 周恩來卻異常平靜，問："你用什么證明這是核爆炸?"是啊，裝在原子彈里的核 材料，是靠炸藥將它引爆的。因此，在"不怕一萬"之中，還存在著這樣一個"萬一"： 人們雖然在觀察點聽到了爆炸聲，也看到了升起的煙塵，但萬一那僅僅是炸藥爆炸， 而核材料卻沒有被引爆呢?周恩來作為一位大國總理，他在向世界宣布這一重大消息 之前，必須排除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偶然或差錯。他認為僅憑人的感覺下結(jié)論不行，他 要求張愛萍用科學(xué)依據(jù)向他證實這是一次真正的核爆炸。 指揮部和參觀點都在原子彈爆炸的威力圈之外，由于當(dāng)時尚未研究成功可以直 接觀看核爆炸火球的護目鏡，指揮部怕強烈的光輻射燒瞎人們的眼睛，命令所有在 遠距離觀看核爆炸的人必須背對爆心而坐，要等火球被蘑菇云包裹住以后方可轉(zhuǎn)過 身來觀看。大家轉(zhuǎn)過身來時，人人都看到了那朵蘑菇云。但遠在北京的周恩來總理， 卻在電話里追問著張愛萍："你用什么證明這是核爆炸?" 張愛萍放下了電話。畢業(yè)于英國愛丁堡大學(xué)、負責(zé)核爆炸效應(yīng)測試的科學(xué)家程 開甲被找來了，張愛萍請他回答清楚這個問題：怎樣證明這是核爆炸?程開甲回答說， 根據(jù)測試儀器記錄到的數(shù)據(jù)，經(jīng)過計算，證明這是一次相當(dāng)于×萬噸梯恩梯爆炸威 力的核爆炸。 "不會錯?" "不會錯!" 張愛萍重新拿起電話機要通了北京，向周恩來總理正式報告：根據(jù)測試數(shù)據(jù)計 算，這是一次×萬噸級當(dāng)量的核爆炸。 當(dāng)晚，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宣布了這一消息，立刻轟動世界。 有一位參加過核試驗的科學(xué)家，在回憶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情景時，做了 如下描繪：曠古洪荒的羅布泊閃現(xiàn)出一團耀眼的白光，熾熱的火球沖天而起，巨大 的蘑菇云升上高空，強大的沖擊波將試驗區(qū)內(nèi)的大炮、坦克掀翻，飛機被沖得像狂 風(fēng)中的一片樹葉打著旋轉(zhuǎn)…… 其實這些景象當(dāng)時誰也無法直接看到，都是分布在各個觀測點上的無數(shù)儀器將 這些實況記錄下來。人們是將這些測試儀器回收后，將記錄膠片重放時才清楚地看 到的。 1964年，中國正處在極端困難的逆境中。 中國需要這顆原子彈。 原子彈和氫彈，是20世紀(jì)人類文明的一個重要標(biāo)記，一種特殊產(chǎn)物。二十世紀(jì) 人類文明之樹上結(jié)出的這一枚枚"魔果"，其性質(zhì)和意義是雙重雙向的。一方面，它 是人類在二十世紀(jì)探索科學(xué)奧秘的"碩果"，標(biāo)明人類已成功地揭示并掌握了核裂變 和核聚變的客觀規(guī)律；另一方面，它又是人類在20世紀(jì)相爭相斗相逼的"惡果"，說 明人類為了征服與反征服，都將科學(xué)研究的最新成果首先用到了研制殺人武器上。 煉獄 我們終于到達了核試驗爆心。 不是一個，看了兩個。先到空投核試驗爆心，后到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心。像 雙黃蛋似的，兩個爆心挨在一起，相距10公里。 在空投爆心，地面空無一物，粗看同其它地方見到的荒漠戈壁沒有什么兩樣， 滿目砂礫，沒有任何植被。細看才發(fā)現(xiàn)，砂礫中散布著一層被燒焦的石子和細沙。 看著這片焦土，我立刻聯(lián)想到核爆炸時那個白熾火球，它足以燒毀和烤焦威力圈內(nèi) 的一切，使幾十公里外的人致盲；聯(lián)想到那升上天空的蘑菇云，那足以摧垮一切的 強大沖擊波，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核輻射……這時我忽然又聯(lián)想到一個宗教字眼：煉 獄。 空投爆心的地面上，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形標(biāo)志仍很清晰，這是當(dāng)年供飛行 員空投核彈瞄準(zhǔn)用的靶標(biāo)。據(jù)說，有一次空投試驗時，飛行員有些緊張，飛到這個 靶標(biāo)上空時沒有及時按下投彈按紐，一下子飛了過去。經(jīng)過請示，他只得轉(zhuǎn)彎重新 進入，第二次才將核彈投下。這里也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中國空投核試驗瞄準(zhǔn) 靶標(biāo)"字樣。但這些石碑已是替代物，原碑已被核試驗基地作為文物搬回去陳列在展 覽館中，成為中國核試驗發(fā)展歷史的實物見證之一。 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至今已30多年過去了。我們到達第一顆原子彈爆心時已 是傍晚時分。第一顆原子彈的爆炸方式是"塔爆"，在現(xiàn)地造了一座幾十米高的鐵塔， 將原子彈裝在一個很大的圓鐵桶內(nèi)，吊裝到鐵塔頂上，懸在空中將它引爆。我曾多 次在反映核試驗情況的電影、電視、畫報、影集中，見到過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場景 的那幅著名照片。畫面醒目的位置，立有一塊張愛萍將軍親筆題寫的"中國首次核試 驗爆心"紀(jì)念碑。那座托舉原子彈的高大鐵塔如麻花般癱倒在地上，旁邊還有一些被 掀翻的重武器殘骸，地面是一片燒焦的砂礫?？墒堑浆F(xiàn)地來一看，這里已被收拾得 一干二凈。癱倒在地的鐵塔不見了，被掀翻的重武器殘骸不見了，什么也沒有了。 爆心現(xiàn)場的所有殘留物統(tǒng)統(tǒng)被收集起來，藏進地下坑道，做了封存處理…… 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現(xiàn)場，只剩下鐵塔的四個混凝土基座，等距分布在4個角上。 每個巨大的混凝土基座中央是一個圓形鐵圈。鐵塔投影偏西一點，地面上有一個巨 大的洼坑。 張愛萍手書的那塊"中國首次核試驗爆心"紀(jì)念碑，是臨摹原碑的字體制成的， 原碑也被基地作為文物取回去放入了展覽館中。由于首次核試驗爆心是一個有代表 性意義的重要地點，大家紛紛在紀(jì)念碑前拍照留念，又簇擁在一起照了一張合影， 逗留半個多小時方去。 離開時，我思索著核試驗爆心和羅布泊干湖這兩個死亡地帶的相互關(guān)系，心中 有些悲哀，又有些慶幸。羅布泊徹底干涸而形成的死亡地帶，范圍遠遠大于核爆炸 形成的死亡地帶，后者只是疊壓在大圈上的一個小圈。這說明，大自然出給人類的 難題已經(jīng)很多，而且很大，真需要全人類動用全部智慧好生去研究應(yīng)付才行。而事 情恰恰相反，各個核國家都選擇在自然界長期變遷形成的死亡地帶上進行核武器試 驗，在它上面再造成一重新的死亡地帶，這實在是人類在20世紀(jì)相爭相斗相逼造成 的大悲劇。但謝天謝地，雖然人類在20世紀(jì)造出了威力巨大的原子彈和氫彈，然而 這兩樣?xùn)|西同大自然的威力相比能量畢竟小多了，說明人類至今在大自然面前仍然 顯得能力有限。要是人類在新世紀(jì)再弄出比原子彈、氫彈威力更大的玩意兒，或者 有朝一日人類的能力被證明真的超過了大自然的威力，那末，人類真的該互相問一 聲到底該怎么辦了。 或者換一個問法：到底還要不要我們?nèi)祟? 這絕對不是什么調(diào)侃。事情也真是巧了，就在我寫到這里的時候，10月14日晚 間電視新聞中報道：美國參議院以51票對48票拒絕批準(zhǔn)《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 世界輿論嘩然。有的輿論一針見血地指出：此事將對世界核裁軍、核不擴散造成難 以估量的惡劣影響。 《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是1996年9月在第50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上通過的。簽訂這個 條約的目的當(dāng)然是為了禁止核試驗，同時還要推動核裁軍。世界上154個國家已在這 個條約上簽字，這足以證明全面禁止核試驗是人類的共同愿望。51個國家的國會已 批準(zhǔn)了這個條約。但按規(guī)定，只有44個日內(nèi)瓦裁軍會議成員國，即擁有核能力國家 的立法機構(gòu)都批準(zhǔn)了這個條約，它才能生效。而這44個有核能力的國家中，到目前 為止，只有21個國家批準(zhǔn)了這個條約。全世界核國家中，美國是第一大戶。美國國 會不批準(zhǔn)這個條約，它去約束誰，誰又能聽從它的約束? 愛好和平的善良的人們喲，太平世界離我們遠著哪! 21世紀(jì)，人類文明能夠用全部智慧帶領(lǐng)這個世界走出"煉獄"嗎? 大漠軍帳 我們的臨時營地開設(shè)在孔雀河北岸的一個小山坳里，北面離核試驗爆心10多公 里，南面不遠就是干涸的孔雀河河床。我們今晚必須在這里宿營，明天才能有足夠 的時間橫穿羅布泊到達樓蘭，并從樓蘭返回這片營地。 落日西沉，酷熱漸退，在營地前的空地上舉行露天晚餐。勞頓一天的人們都有 些興奮起來，開始互相敬酒。我作為帶兵之人，深知隊伍無論大小，在行動目的尚 未達到之前，切不可有絲毫松懈。我不得不提醒朋友們，為了保證明天能順利到達 樓蘭，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多喝。 晚飯后，天色尚明，我一邊散步，一邊觀察著周圍地形，向山坳南部的出口處 走去。走路說話間，我始終在想著明天穿越羅布泊的艱難路程。身旁的周處長告訴 我，從基地傳來的氣象報告說，今天白天樓蘭地區(qū)的氣溫是42℃，估計明天也差不 多是這個溫度。我不由得"喔"了一聲，停下腳步。按照原定計劃，明晨7時出發(fā)，預(yù) 計6個小時行程，到達樓蘭是中午1點，正好趕上一天中最酷熱的時候，地表溫度肯 定將達到50℃以上。如此高溫酷熱，人到里面無遮無攔，根本無法久留，都將被迫 鉆進有空調(diào)的汽車里慌忙撤出。要是那樣，我們下了這么大決心，花了這么大代價， 千辛萬苦進樓蘭，結(jié)果卻什么也沒有看清就慌忙撤出，豈不冤哉?不行，必須改變計 劃。 我立刻轉(zhuǎn)身返回營地，先與組織這次行動的基地馬政委等幾位同志商量了一下， 他們都同意我的想法。于是召集眾人臨時開了一個小會，由我出面向客人們通報改 變計劃的決定?？腿藗円恢沦澇伞? 荒漠野營，原以為能夠領(lǐng)略到"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的大漠氣候 特點，帳篷內(nèi)準(zhǔn)備的棉被很厚，睡覺前倒是真的吃了西瓜，殊不料夜里的氣溫卻一 點也不降。至午夜，帳篷內(nèi)的溫度仍然很高，難以入睡。 我忘了帶安眠藥，輾轉(zhuǎn)反側(cè)，甚無睡意。干脆不睡了，穿衣踱出帳外，一個人 獨坐在帳篷門口，仰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靜聽羅布泊荒漠之夜音。 羅布泊荒漠上空的這輪明月，既有古典之美，又有野性之美。這是一輪真正的 古月，一輪古之胡月，旁邊沒有一絲兒云彩，高潔如此，孤獨如此，寂寞如此。這 又是一輪野月，一輪荒漠夜空之月?？赡苁怯捎谶@里荒無人煙的緣故吧，它怎么可 以亮成這樣，亮得如此野性，亮得如此肆無忌憚，亮得讓人心驚，亮得使人不敢長 久地向它凝視。 我從未見過天上的星星這么多，這么低，這么大，這么亮。今夜忽然發(fā)現(xiàn)，原 來星星們也都遠避塵世，在這里聚會呢。 天上的銀河，是干涸的孔雀河在天上的倒影嗎?銀河兩岸如此繁星密布，如能走 近了去看，那里是比孔雀河兩岸更神奇的雅丹地貌嗎? 靜聽羅布泊荒漠之夜音，似有似無，神秘莫測，此乃靜夜之極致也。 孔雀河 孔雀河是一條東西流向的河。如果"追根溯源"，它的上游要從發(fā)源于北天山深 處的開都河算起。開都河由西向東，注入焉蓍盆地的博斯騰湖?？兹负觿t從博斯騰 湖出發(fā)，先向西南拐了一個小彎，為庫爾勒、尉犁兩個城市送去沙漠甘露，然后掉 頭向東，一直沿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北緣東去，最后注入羅布泊。 新疆這地方，有水就有好風(fēng)光。"開都河--博斯騰湖"是一條銀線墜著一顆明珠； "孔雀河--羅布泊"又是一條銀線墜著一顆明珠。這上下兩個半截連在一起，形成一 個水系，孕育出了古代北絲綢之路的繁榮文明。 這水系的上半截，"開都河--博斯騰湖"一線，如今仍有綺麗風(fēng)光。去年，我曾 進入天山深處，在巴音布魯克草原見過開都河上游的迷人景色，那里有一個很大的 天鵝自然保護區(qū)。開都河像一條銀色飄帶，在尤勒都斯高山盆地內(nèi)盤旋，那仙境般 的畫面常在電影、電視中見到。博斯騰湖，維吾爾語意為"綠洲"，古稱"西海"。東 西長約70余公里，南北寬約20-30公里不等，是新疆最大的淡水湖，也是我國最大的 內(nèi)陸淡水湖。青海湖比它大，但青海湖是咸水湖。不過，博斯騰湖也并不是純粹的 淡水湖，它的奇妙之處在于半邊是淡水，半邊是咸水，只是淡水區(qū)域大于咸水區(qū)域 而已。有了博斯騰湖，才有富庶的焉蓍盆地。湖中有鷺、鷗、鸛、鸕鶿等10余種候 鳥，盛產(chǎn)鯉、草、青、鰱、鳙等魚類。春夏季節(jié)，湖區(qū)大面積沼澤地上的蘆葦綠浪 連天，秋季蘆葉金黃，蘆花飛白，煞是一片風(fēng)景。可是，近年來有消息報道說，博 斯騰湖正在變咸，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西域許多古城的湮滅，都同水源干涸、 鹽堿化加劇有關(guān)。我曾去看過被鹽澤圍困而湮滅的焉蓍古城遺址，遺址周圍的泥土 像刀叢劍簇一般的鹽堿化景象過目難忘，只走了一二百米距離，便將我腳上一雙皮 鞋割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這水系的下半截，"孔雀河--羅布泊"一線，則早已徹底干涸了。孔雀河是一個 美麗的名字。我遙想它在古代水流豐沛時的情景，那時沿河兩岸的植被一定十分茂 密。幾年前，我曾在吐魯番博物館內(nèi)見到過一頭當(dāng)?shù)爻鐾恋南；阌袃扇^ 大象那么大。由于它的頭骨化石實在太重，裝配犀?；募茏又尾蛔∷?，只得 將它放在一旁，另用輕質(zhì)材料做了一個頭骨模型裝配在它的身軀上。如此巨大的古 動物，食量大得驚人，證明這一帶遠古時候氣候非常濕潤，植被非常茂密。吐魯番 地處哈密盆地，與羅布泊地區(qū)相鄰，中間只隔了一道時斷時續(xù)的庫魯克山，兩地同 在天山山脈以東，古代氣候相差不會太大。因而可以想象，古代孔雀河兩岸的植被 同樣十分茂密，動物種類一定很多。 那么，孔雀河是不是因為古代這里的孔雀很多而得名呢?幾年前，我曾就此問題 在庫爾勒請教過一位當(dāng)?shù)乜脊艑＜?。?jù)他說，孔雀河這個美麗名字，卻是產(chǎn)生于一 個小小的差錯。自古以來，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牧民擅長制革，而制革過程需要將浸泡過 的皮張拿到河中去揉洗，發(fā)出"孔切"、"孔切"之聲。后來測繪地圖時，外地來的測 繪隊員向當(dāng)?shù)啬撩翊蚵犨@條河的名字，由于語言不通，牧民用手比劃著說，那是他 們常去"孔切"、"孔切"揉洗皮張的河。測繪隊員以為他們在說"孔雀"、"孔雀"，就 在地圖上標(biāo)明這條河叫"孔雀河"。 "孔雀河--羅布泊"從古代的水潦之地，演變成今天滴水不剩的荒漠地帶，自然 界這個漫長的變遷過程，使孔雀河兩岸和羅布泊周圍地區(qū)形成了千奇百怪的雅丹地 貌。在孔雀河北岸一線，就綿延著一條約有20-30公里寬的雅丹地貌帶。雅丹地貌是 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之作，是車輛無法通行、徒步難以穿越的魔鬼陣、迷魂陣。如果 不是由于這條無法逾越的雅丹地貌帶阻隔，其實樓蘭遺址就在我們營地正南方向約 40公里處，今晚就可到達樓蘭古城遺址內(nèi)去宿營，明天就有足夠的時間在遺址內(nèi)盡 情盤桓。 從地圖上看，明天的繞行路線很像一個大大的問號--"?"，那問號的最后一點， 就是樓蘭。哦，湮沒了1500余年的樓蘭，你究竟是什么樣子? 車轔轔，路迢迢 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荒漠月夜的寂靜，一支神秘之旅在月光下逶迤東去，車隊 卷起的塵土在荒漠月光里彌散開去。 一路上，隨著車子的顛簸，我坐在車內(nèi)起落搖晃，心中浮想聯(lián)翩。40多年軍旅 生涯，訓(xùn)練、演習(xí)、作戰(zhàn)，曾在南方和北方的不同地形、不同季節(jié)、不同背景下， 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不同方式的夜行軍，獲得過許多夜行軍的獨特感受。比如當(dāng)戰(zhàn)士的時 候因連續(xù)行軍腳底打滿血泡的那種感受；比如頭上瓢潑大雨、腳下泥濘小路，滑跌 得像泥猴一般的那種感受；比如在北國演習(xí)，冰雪山路，朔風(fēng)如割，忽然報告前面 有車子翻下山去時的那種感受；比如在老山前線遇上漫天大霧，車隊爬行在懸崖險 路上的那種感受；比如情況十萬火急，路途還很遙遠，難以按時趕到卻又必須按時 趕到的那種感受，等等。而今晚的夜行軍，卻是一種全新的感受，因為此行的目的 地是我神往已久的一個神秘之地。 幾年前，我曾在一首題為《古樓蘭》的詩里寫道："作為軍人，我想進樓蘭去讀 一場古代戰(zhàn)爭/作為詩人，我想進樓蘭去覓一縷神秘詩情。"那次我就想進樓蘭，但 因夏季羅布泊腹地氣溫太高，太危險，被層層阻攔。"夏季不進樓蘭"是一條戒律。 眼下雖然立秋已過20多天，天氣仍很炎熱，還不是進樓蘭的理想季節(jié)。但是，進樓 蘭的機遇太難找到了，既然這次遇上了一個難得的機遇，怎么也不該放過。 據(jù)穆舜英在《古樓蘭文明的發(fā)現(xiàn)及研究》一文中說，在樓蘭遺址發(fā)現(xiàn)的漢文木 簡中，寫有紀(jì)年的最晚一枚木簡是建興十八年(公元330年)。那是西晉政權(quán)已被兇奴 所滅，司馬氏南遷建立東晉政權(quán)后不久，但西域前涼小王朝仍沿用西晉"建興"年號 的特定時期。考古學(xué)家們據(jù)此推斷，古樓蘭城大概廢棄于公元4世紀(jì)，即湮滅于公元 330年后的若干年內(nèi)。它在沙漠中湮滅了1500余年后，1900年被瑞典探險家斯文·赫 定發(fā)現(xiàn)，轟動世界。之后，又有美國的亨廷頓、英國的斯坦因、日本的大谷光瑞等 到達過樓蘭。他們先后從樓蘭盜走了大批文物。中國的考古學(xué)家黃文弼教授，1930 年也到達了羅布泊地區(qū)，他在羅布泊北端發(fā)現(xiàn)了西漢時期的驛站，即他在《羅布淖 爾考古記》一書中介紹的"土垠遺址"。 這些都是往事了。 今晚，我們的車隊無"路"可走，只是順著羅布泊地質(zhì)勘探隊的車輛在荒漠沙丘 間軋出的車轍印兒在走。這些車轍印兒有的地段清晰，有的地段模糊。 車隊走出不遠，前邊突然停車，后面的車子也都一輛接一輛停了下來。我被告 知，有一輛沙漠卡車尾燈不亮，要把它調(diào)到車隊的最后去。在這種沒有道路可走的 荒漠沙丘地形上夜間行車，揚起的沙塵很大，要是前車沒有尾燈，后車隨時都有頂 撞的危險。當(dāng)機立斷，將它調(diào)到車隊最后去，這條措施非常正確。 我們的車隊說小也不小，除了六七輛小型越野車，還有從羅布泊地質(zhì)勘探隊借 來的5輛沙漠專用卡車。因為進入樓蘭的最后20多公里路段，沙包林立，溝壑縱橫， 其它車輛寸步難行，非用這些大家伙不可。這些沙漠專用卡車輪子有半人高，馬力 大，顛不散，扛得住折騰。每輛車的駕駛樓內(nèi)有兩排座位，也有空調(diào)。原先的計劃 是要讓這5輛沙漠專用卡車提前兩個小時出發(fā)，開到換車點去等候我們。由于我們越 野車隊的出發(fā)時間提前，沙漠卡車的提前量就沒有了，只能統(tǒng)一編隊，一起開進。 在沒有道路的荒漠中夜間開進，頭車帶路的難度之大，可以想象。第二次停車 時，前邊傳過話來說，頭車忽然看不見地上的車轍印了，可能偏出預(yù)選道路，需要 停下來找一下車轍印兒。幸好剛偏出去不遠，很快就找到了，耽誤時間不長，又重 新上路。 車隊沿著孔雀河北岸一路向東，終于到了雅丹地貌帶的盡頭，開始向南拐彎。 可是，剛在幾個雅丹土丘間一繞，就迷路了，整個車隊停了下來。負責(zé)帶路的汪成 農(nóng)走到我跟前說，需要稍等片刻，辨別一下道路。他和幾位司機在現(xiàn)地討論著，一 個說已經(jīng)過了拐彎的地點，另一個說拐彎處還沒有到。一時不好定奪，汪成農(nóng)和頭 車司機各人帶一輛車，一個向前，一個向后，分頭去找探路時設(shè)置在拐彎處的標(biāo)志 物。但我看汪成農(nóng)顯得很沉著，因為他提前進來探過一次路，而且他現(xiàn)在手里握有 衛(wèi)星定位儀，迷路也不怕。 月光下的大漠顯得更加荒涼、神秘。 曠野上，兩輛找"路"的車子車燈很亮，朝著不同方向駛?cè)?。由于地形起伏很大? 車子顛簸得厲害，車燈一會兒射向夜空，一會兒插向地下，隱沒在某個高大的雅丹 土丘后面，一點光亮都不透，給人一個懸念。 月光下的羅布泊荒漠景象十分奇特。遠處，白蒙蒙，烏蒙蒙，深邃，遙遠，神 秘，難以捉摸。近處，沙地里土臺林立，高低錯落，輪廓分明，黑幢幢一片。靜心 細聽，我似乎隱隱聽到了古絲綢之路上月夜趕路的商旅駝鈴，商人們風(fēng)塵仆仆，來 往于道，向東的要到長安去，向西的要到波斯去…… 在原地耽擱了半個多小時，我們又重新上路。 進樓蘭去看看是我醞釀多年的一個夙愿，今次得以實現(xiàn)，精神有些亢奮，連續(xù) 幾個晚上很少睡覺。車子重新開動后，黎明前的瞌睡向我襲來。我似睡非睡地在司 機旁邊的坐位上晃悠，抓緊車門握把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過。隨著車子的劇烈顛簸， 一晃一迷糊，一顛一驚醒。迷迷頓頓中，斷斷續(xù)續(xù)地默想著杜甫《兵車行》中的詩 句： 車轔轔 馬蕭蕭 行人弓箭各在腰 …… 羅布泊日出 天色微明，我們的車隊停在羅布泊東岸的沙灘地里，讓大家下車來醒醒神，準(zhǔn) 備向西穿越干涸的羅布泊湖底。 從地圖上看，羅布泊湖底呈葫蘆狀，南端細長，北端寬闊。我們準(zhǔn)備穿越的是 北端最寬闊的部分，約有30公里寬。 天色正在漸漸亮起來，羅布泊干湖上迷蒙著一層黎明前的薄薄的霧氣。 左前方，干湖邊聳立著最后一個高大的雅丹土臺。我想登上土臺，從高處了望 一下黎明前的羅布泊，便踩著高低起伏的沙丘獨自向土臺走去。由于這里的地形過 于空曠開闊，一眼看過去似乎只有一二百米距離，可是總也靠不近它。我不由得加 快腳步，身后有幾個人跟了上來。后面突然有人大："啊，日出!快看日出!" 我在原地立定，一回首，哦，日出!我一眼看見東方地平線上燃起了一簇圣火， 心里一亮。在荒漠中顛簸了一夜，人困車乏，這時看見太陽升起，心里有一種剛剛 結(jié)束了一場戰(zhàn)斗，終于迎來了勝利的那種感覺，雖然最為艱難的路段還在前頭。 那一小簇圣火的火苗漸漸大了，大了……只一小會兒，半個火球拱出地面，將 羅布泊荒原鍍上了一層金光。這是一片沒有任何山巒起伏，沒有任何植被的寂靜荒 原。它卸卻了一切歷史重負，坦蕩得心可對天，氣貫天宇。在如此宏大的背景上冉 冉升起一輪紅日，如此壯闊，如此輝煌，這是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壯麗畫面! 沙灘里，正在隨意走動的人們，聽到一聲"日出"，都在原地立定，從各自站立 的位置一齊把臉轉(zhuǎn)向東方，觀看著羅布泊日出的奇異景象。晨曦映照在他們的臉上、 身上、心上，這是一幅很動人的畫面。他們的眼神沉著而專注，帶著驚喜。這是一 群為我們的生活尋覓詩意的人，但他們平日里也都要為各自的生存和生活勞碌奔忙。 在今天這個難忘的凌晨，他們暫時從生活的戰(zhàn)場上撤下，也像這片卸下歷史重負的 羅布泊荒漠一樣，卸下了各自的精神重負，陪伴著自己的心靈到這里來做一次短暫 小憩。 我從后面望去，人們的頭上、肩上，都有一圈光暈。一輛輛車子的頂蓋上也泛 出一層光亮。荒漠上，晨曦像水流一樣漫過一個個沙丘，陽光正從遠方向我們腳下 漫溢過來。 哦，太陽貼著地面將圓未圓的一瞬，極像一個剛從母腹脫胎而出的嬰兒，圓圓 的，紅紅的，胖胖的，好生可愛。只見太陽和大地母親連血帶肉地粘連在一起，粘 連的地方就像一條帶血的臍帶，軟軟地被拉長，拉長，終于斷離。 一團血肉，終于成長為一輪紅日，離開大地，升天而去。 轉(zhuǎn)眼間，太陽已迅速升高，變小，變亮，變成白熾。 再看太陽，已覺耀眼。 水啊，水…… 羅布泊干湖的灘地里，地面上布滿著古代胡楊樹根的橫斷面，一個圓圈就是一 棵樹，一個挨著一個，可見古代的羅布泊有著茂密的森林。每個圓圈中間部分的木 質(zhì)都沒有了，剩下的一圈邊沿木質(zhì)紋理卻非常清晰，而且都已石化，不過質(zhì)地比較 疏松，一掰就能掰碎。 我來到干湖東岸最后一個雅丹土臺跟前，它的底部有一圈一圈被水沖刷過的痕 跡，說明這個土臺曾在水中站立過。離土臺不遠的一個低洼處，有兩塊胡楊樹疙瘩 躺在沙地里，很像兩位隔世老人的臉型，飽經(jīng)滄桑，滿臉皺紋，眼窩深不可測，眼 睛幾乎已無法睜開，蒼老得動人心魄。我判斷，這兩塊胡楊樹疙瘩是從別處漂來的。 它們曾在羅布泊隨水漂流了不知多少年，當(dāng)湖水徹底干涸時，最終被擱淺在這片低 洼處。我揀了其中較小的一塊，準(zhǔn)備將它帶回北京，它的價值絕對不在一件千年文 物之下。 我們的車隊在干涸的羅布泊湖底向西行進。 同孔雀河沿岸土臺林立的雅丹地貌相比，徹底干涸的羅布泊湖底是另一種奇觀。 它平坦得使人不敢相信，似乎前方廣闊無垠的不是一片平坦的沙地，而是平靜的湖 面上結(jié)了一層薄冰，總擔(dān)心車輪下的這層薄冰會突然破裂，我們會連車帶人沉沒下 去，心中總有那么一點兒不太踏實的感覺。湖底這一望無際的沙地，就像嚴重皸裂 的老人皮膚，表面一層鹽殼都已干裂開口，一塊塊翹起。 幾十公里寬的干湖湖底沒有任何"丘"狀起伏，只是一些微微起伏的"沙波"，是 "碧波蕩漾"被突然"凍"住的模樣，是一片"死水微瀾"。 據(jù)資料介紹，1972年羅布泊蒸發(fā)完了最后一滴水，終于徹底干涸了。 此刻，我們同行的每一個人幾乎同時想到了同一個命題：水。 茫茫宇宙，為何只有地球上有生命?因為地球上有水。 水是宇宙用來繁衍人類的乳汁；水是人類賴以創(chuàng)造文明的推進劑。 人類早期經(jīng)歷過宇宙洪荒，那時是漫天大水，先祖?zhèn)兩胬щy。大禹治水，將 水流導(dǎo)入江河湖海，為我們?nèi)A夏之邦弄出一片干地，使我們的祖先得以在這片土地 上生息繁衍?？墒呛髞?，在西域，由于羅布泊徹底干涸，這片土地嚴重失水，絲綢 之路凋敝了，樓蘭湮滅了，人類文明進程在這一帶中斷了。 不斷有消息說，地球上的水資源正在漸漸枯竭。 正當(dāng)我想動手寫這篇隨筆之際，在9月20日的《北京晚報》科技版上讀到一則消 息：10億年內(nèi)陸球?qū)珊??？茖W(xué)家研究認為，在過去75億年里，由于地球上的 地表水不斷向下滲透，已使海平面下降了600米。由于地球上的地表水還在不斷向地 球內(nèi)部滲透，10億年內(nèi)，地球表面將會變成滴水不剩的不毛之地! 到了那一天，人將何往? 火星上沒有水。 水星上也沒有水。 人類文明的最新動向之一，已在著手為將來"搬家"悄悄進行著探索和準(zhǔn)備，雖 然需要搬家的日子還很遙遠。要相信人類是有遠見的動物。人類共同的預(yù)感和預(yù)見 是一種天機。否則，為什么凡爾納的許多科學(xué)幻想都變成了現(xiàn)實?因為他的科學(xué)幻想， 反映了他那個時代人類已達到的思維能力和水平，反映了人類對文明發(fā)展的種種預(yù) 感和預(yù)見。如今，人類對水源最終枯竭的預(yù)感日趨強烈，于是已開始到處找水。不 僅在地球上找，而且到整個太陽系的各個星球上去找。科學(xué)家根據(jù)宇宙探測器傳回 的信息，分析認為月球極地地下可能蘊藏著大量冰。如果這種分析得到證實，那就 意味著月球上有水；如果月球上真的有水，那么人類開發(fā)利用月球就有了光明前景。 為了弄清問題，美國專門發(fā)射了一個探測器，直接射向分析中的月球"冰極"地帶。 這種試驗的思路是：如果那里確實有冰，強烈碰撞將會使冰層汽化，大量水蒸氣將 會升上月球上空。但是，實驗結(jié)果卻沒有發(fā)現(xiàn)水蒸氣升上月球天空，人們有些失望…… 70年代，美國海盜號火星探測器傳回的照片上，有一些模糊的輪廓線?？茖W(xué)家 們提出大膽假設(shè)，那是由火星的古代海洋活動形成的。今年10月2日，法新社就此問 題又一次報道說，美國航天局后來發(fā)射的環(huán)火星探測器1998年拍攝的照片已傳回到 地球，經(jīng)分析顯示，火星上并沒有古代遺留下來的海岸線的跡象。人們又有些失望…… 人類文明進程中的深刻焦慮之一：水! 羅布泊荒漠是對新世紀(jì)的一個重要提醒：水! 哦，樓蘭 車隊穿越了一馬平川的羅布泊干湖湖底，開上西岸沙灘，一下子撲到了丘壑縱 橫的風(fēng)蝕地貌跟前，我們乘坐的小型越野車已無法前進。于是在此換車，一行人分 別爬上了5輛沙漠卡車的駕駛樓內(nèi)。 5輛沙漠卡車一齊發(fā)動，吼聲大作，一輛接一輛向沙丘溝壑間沖了進去。誰知這 5輛沙漠卡車立刻精神失常，全都瘋了，一輛輛狂蹦亂跳起來。差不多深達一米的浮 塵被卡車卷揚起來，車子立刻被裹進了滾滾泥塵，坐在駕駛樓里憋悶得令人窒息。 卡車以最大馬力開進，荒漠在一陣陣震顫，車子的轟鳴聲變得像獅吼般低沉人。 揚起的塵土落下時，車窗玻璃上嘩嘩瀉下黃色的泥瀑，刺鼻的土腥味嗆得人透不過 氣來。車子與車子只得拉大距離，以便讓揚起的塵土盡量飄散一些。可是偏偏一點 風(fēng)都沒有，只能等前車揚起的塵土自動降落下來，后車才能繼續(xù)跟進。 這時，驕傲的沙漠卡車司機一個個顯出了英雄本色。我們車上的那位司機，只 見他神色嚴峻，像一名騎在烈馬背上的騎手，雙手死死抓住了方向盤，使出全身力 氣，在駕馭著他胯下的烈馬狂奔。翻越過一個沙包又一個沙包，在一條接一條的溝 壑間栽下去、爬上來。車子瘋狂地顛簸著，俯可倒栽，仰可觸天，側(cè)可傾覆，甩可 遠拋。 噫吁唏，難乎哉，沙塵何滾滾，丘壑何縱橫。一顛三叩首，腦門欲裂，骨架欲 散。樓蘭之道難，難于上青天! 樓蘭外圍，所有植被全部枯死了。沙丘溝壑間豎著一些胡楊、紅柳和沙生植物 的枯枝。它們已在原地站立了千百年了，至今仍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立著。由于羅 布泊荒漠被蒸發(fā)得沒有一絲兒濕氣，這些植物枯枝根本不可能腐爛。它們顯得很有 耐心，還將在原地繼續(xù)站立下去。它們似乎都在耐心等待，等待有朝一日繁忙的絲 綢之路重開，等待古樓蘭的繁榮景象重新回到人間。 許多沙包周圍遍地是紅柳的斷軀殘肢，"尸橫遍野"。 我們那輛車的司機，全神貫注地在沙丘溝壑間搏擊了一路，一句話都沒說。這 時卻突然冒出一句："看，佛塔!" 從羅布泊西岸沙灘到樓蘭遺址只有20來公里路程，我們卻在車上狂顛了兩個多 小時，終于到了! 那座佛塔是樓蘭廢墟僅剩的一個明顯標(biāo)志。所謂"佛塔"，其實它已坍塌、風(fēng)蝕 成一個高大土堆。遠遠看去，與綿延幾十里的雅丹地貌中的某一個土臺沒有什么兩 樣，只是它高于其它所有土臺。我讀到過幾本有關(guān)樓蘭研究的書籍，有的用這座佛 塔廢墟的照片做封面，有的用它做插頁。一經(jīng)司機提醒，我一眼認出了它，立刻怦 然心動。 哦，樓蘭! 我們的卡車被一條干河溝擋住了去路，司機一時找不到開上對岸的斜坡。我跳 下車來，心中涌出"搶占制高點"的沖動，在溝壑沙丘間翻越跳躍著向佛塔廢墟跑去。 好幾次在溝壑間見到滿地陶片，我也顧不得去揀，只顧一個勁兒向前沖去。緊跑快 跑，我終于第一個沖上了佛塔廢墟，立刻按動相機照了一張佛塔廢墟照片，以便把 到達樓蘭的準(zhǔn)確時間記錄在底片上。 預(yù)計6個小時路程，我們卻整整顛簸了9個小時才到達。這時氣溫已經(jīng)開始升高， 我已渾身是汗。轉(zhuǎn)身看去，發(fā)現(xiàn)其它車子還在后面發(fā)著吼叫，揚起一團團塵土。但 人們也都下了車，散落在東南方向的溝壑間，一個個低著頭尋尋覓覓，正在慢慢向 這邊移動。 整個樓蘭遺址一片死寂，沒有一點兒生氣。 剛才在接近樓蘭廢墟的一小片低洼地里，我發(fā)現(xiàn)奇跡般活著幾叢絕處逢生的紅 柳?，F(xiàn)在，我站在佛塔廢墟上向四周了望，南面有一條干涸的河溝，河溝南岸是一 處房屋遺址，遺址上立著一根木桿，木桿尖上竟落著一只小鳥!那幾叢紅柳和這只小 鳥，是湮沒千余年的古樓蘭向我們派來的生命使者，使我們同古樓蘭之間有了生命 與生命的溝通，而不是生命不辭萬難前來造訪死亡。 此次樓蘭之行，使我感受到，一旦置身荒漠，周圍沒有了別的生命，沒有了草 木和飛禽走獸，自己心里也會孤獨得無著無落。在某一瞬間，甚至在自己身上也會 找不著生命的自我感覺。在這寸草不生的死亡之域能見到幾叢紅柳、一只小鳥，立 刻感到自己的生命有了著落，聽得見自己體內(nèi)的血液在血管中汩汩地奔流。 人活著，是因為同時有草木活著，有飛禽走獸活著。 人類永遠需要有別的生命陪伴。 樓蘭廢墟巡禮 千百年來，曠日持久的漠風(fēng)日夜不停地在切割著這里的地面，樓蘭廢墟已被切 割成一個個互相獨立的土墩、土臺。佛塔廢墟是獨立的一墩；出土過大量文物的"三 間房"廢墟是獨立的一墩；西南面的民宅廢墟又是獨立的一墩；正南停留著一只小鳥 的地方也是獨立的一墩。這些墩與墩之間的沙土都被天長日久的漠風(fēng)漸漸刮走了， 形成了很深的溝壑。這些殘留有廢墟的土墩，是因為有坍塌的斷墻、房梁、籬笆和 殘墻中的紅柳枝條、蘆葦?shù)鹊葔鹤×松惩粒疟Ａ粝逻@些墩狀土臺。 佛塔廢墟是一個烽燧狀的土墩，塔身是由一層紅柳枝條、一層粘性泥土相疊著 堆筑而成的，土層中仍可清晰地見到那些枯而不朽的紅柳枝條。佛塔土墩南坡上的 僧房已塌坍無存，地上散落著幾根胡楊木梁柱和一些紅柳枯枝。一根根滿身裂紋的 胡楊木梁柱，都還保持著方方正正的形狀。這種裂紋的形狀非常特殊，每條裂紋與 左右相鄰的其它裂紋時斷時續(xù)地互相勾連著，沒有哪一條裂紋是直通到頭的。因此， 它們雖然渾身開裂如此，但整根梁柱卻能保持不斷不散。這是樓蘭廢墟中胡楊木遺 物的特征，其它任何遺址中的任何木質(zhì)遺物都不會開裂成這樣。其中有一個胡楊木 門墩，是在一塊長方形木塊中央有一個圓形凸起，又在圓形凸起中央鑿出一個安裝 戶樞的圓形凹坑。由于它形狀特殊，大家紛紛扶住它照相留念。 從佛塔遺址向西，翻過一道深溝，登上了"三間房"土墩。"三間房"是一處官署 遺址，是樓蘭古城的中心。這是整個樓蘭廢墟僅存的幾道土墻，土墻厚達半米。室 內(nèi)空間非常窄小，房間寬度不足兩米。但較深，成狹長的一條，很像江南民居中的 "弄堂"。這種古代官衙建筑形式顯得非常特別，為什么要筑如此厚的土墻?是出于防 盜，還是利于御寒?那么，這間不足兩米寬的小小衙門內(nèi)，坐著的是一位什么樣的官? 他相當(dāng)于今天的縣長還是鄉(xiāng)長?但我知道，古樓蘭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是稱為"國 "的。 房不在大，有文物出土則名。這"三間房"是發(fā)現(xiàn)文物最多、對樓蘭學(xué)貢獻最大 的一處重要遺址。瑞典的斯文·赫定1900年3月末首次到達樓蘭，第二年他在這三間 房內(nèi)共發(fā)掘清理出120支木簡、157件漢文文書。后來，英國的斯坦因又先后幾次來 到樓蘭，又從這三間房遺址的兩個灰堆中清理出幾十件重要文物?；叶?，即古代官 衙的垃圾堆。斯文·赫定和斯坦因是兩位"揀垃圾"大師，兩位蜚聲世界的探險家兼 考古學(xué)家，兩位中國西域古文物大盜，兩位樓蘭學(xué)的開山鼻祖。 在"三間房"西南側(cè)的一個土墩上，沙堆里立著一圈木樁，可能是一處民居遺址。 地上橫著兩根粗大的門柱，門柱旁有兩個很大的胡楊木門墩。汪成農(nóng)和攝像員楊軍 嶺都說，他們上次進樓蘭時，這個門框還是立著的，這次來已經(jīng)倒塌了，真可惜。 他們不無擔(dān)憂地說，下次再來，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這些東西。他們又領(lǐng)我到房址 的西南角上去看一盤石磨，可是在沙堆里找來找去沒有找到，石磨不在了，不知被 誰搬走了。樓蘭的地表殘存文物正在嚴重流失。 本世紀(jì)初，西方探險家掀起了一股中亞探險、樓蘭盜寶狂潮。進入80年代以來， 似乎興起了新一輪樓蘭熱。這些年，進入樓蘭廢墟探險、考古、拍電影之類的訊息 不斷見諸報紙、電視。尤其是有關(guān)單位開辟了"樓蘭游"旅游項目以來，進入樓蘭廢 墟旅游的外國人、中國人接連不斷。我國政府宣布暫停核試驗以后，地方有關(guān)部門 對羅布泊地區(qū)的地質(zhì)勘探也已開始。羅布泊和樓蘭正在失去往日的神秘和寧靜。 幸好，對一般人來說，穿越羅布泊和進入樓蘭廢墟畢竟仍是一件大難事。我同 意這樣的觀點：要是進入樓蘭太容易，那么，要不了幾年，樓蘭遺址將很快被糟蹋 得無法辨認，甚至蕩然無存!即使進入樓蘭的道路如此艱難，將樓蘭遺址糟蹋無存的 危險也已露出嚴重苗頭。 石磨不在了，我便仔細觀看著這座房屋的結(jié)構(gòu)，地面上殘存著紅柳枝條編成的 墻芯，抹在紅柳枝條上的墻泥均已剝落。從地面殘存的房基輪廓看，三間屋子相連 在一起。當(dāng)中一間是堂屋，稍大，有前門，有后門。這扇背陰的后門開得有些蹊蹺。 現(xiàn)代中國民居風(fēng)俗，南方氣候炎熱，需要前后通風(fēng)，鄉(xiāng)間民居都有后門；北方氣候 寒冷，主要矛盾在于防風(fēng)而不在于通風(fēng)，故鄉(xiāng)間民居只有前門，沒有后門。我在西 安半坡村遺址看過新石器時代的先民古屋復(fù)原模型，也是只有前門，沒有后門。樓 蘭地處西域，緯度比西安高，冬季更寒冷，但這座古代民居卻開有后門，有些特別。 我注意到，它的前門和后門都建有門斗，人員進出均須拐彎，這明顯是為了防風(fēng)。 可見古時候這里就常年有風(fēng)，而且風(fēng)大。 當(dāng)我走上南面的又一土墩時，兩位卡車司機正在那里尋覓什么東西。他們都在 羅布泊地質(zhì)勘探隊開車，經(jīng)常到樓蘭遺址來，都知道在哪個土墩上能揀到東西。他 們向我迎來，遞給我他們揀到的兩樣小物件。一枚很小的古錢，只有指甲蓋大小， 中間的方孔卻很大，滿身結(jié)滿青綠銅銹，已看不清上面的字樣。另有幾粒項鏈珠子， 只有綠豆大小，玉質(zhì)，其中一粒是翠綠色的，這是古代婦女的飾物。一枚小小古錢， 越過千年時空，傳遞來古代絲綢之路上的濃重商貿(mào)氣息。透過幾粒小小的項鏈珠子， 隱約可見當(dāng)年樓蘭街市上那些古代女子的綽約風(fēng)姿。 在樓蘭廢墟盤桓了兩個多小時，正午時候，溫度迅速上升，大家坐在汽車陰影 里吃干糧。我啃了一個饅頭，嗓子眼里干得無法下咽，需要連喝幾口礦泉水才能吞 下一口饅頭屑。有人測得地表溫度已高達59℃，我開始出現(xiàn)中暑癥狀。為了不動搖 "軍心"，我沒有聲張，獨自躲到一個土墩后面去方便了一下。 我重新回到高處，環(huán)顧四周，還有好幾處土墩沒有去登臨。東面，全國重點文 物保護單位的那塊石碑那兒還沒有去；北面，樓蘭古墓群那兒還沒有去；西面，枯 死的胡楊林和古代進出樓蘭城的古河道那兒還沒有去……進一次樓蘭那么不易，我 多么想再仔仔細細多看一些地點。但我的中暑癥狀卻在加重，心中一陣一陣往上涌， 想吐。心里想，不好，一旦在這里倒下幾個，將無法收拾，必須撤出去了。 我忍著許多遺憾，下令回撤。 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我何時還能再進樓蘭? 余純順之死 返回途中，到達換乘點時，測得地表溫度為53℃。換乘"沙漠王"越野車后，車 內(nèi)空調(diào)效果畢竟好得多了，行車也平穩(wěn)多了，車速也快了。 車子向東穿過羅布泊湖底，至東岸，向北一拐，直奔孔雀河北岸方向而去。這 時，我向羅布泊北岸遠遠望去，那綿延不斷的沙黃色雅丹地貌帶，被偏西的強烈陽 光照耀得金碧輝煌，如同一座氣勢恢宏的神秘古城，布滿了一處處玉宇瓊樓、神殿 仙閣、迷宮魔窟。 車隊在荒漠沙丘地上疾駛，卷起的滾滾煙塵，如同一條黃龍在沙漠中騰挪。 車隊抵達羅布泊北岸，向西拐彎后，迎著西沉的夕陽，沿著孔雀河北岸一直向 西。我們的車隊時不時從雅丹地貌帶的邊緣通過，形態(tài)各異的一個個土臺拔地而起， 聳立在路邊。每個土臺互不相連，但又不即不離地組成一處處群落，形成一種獨特 景觀。 今晚，我們還將在宿營地住一宿，明日方可返回基地。但是，這時離宿營地已 越來越近，已經(jīng)可以完全有把握地說，我們已從羅布泊死亡之域安全返回。 這時，我忽然想起，20世紀(jì)初進入羅布泊和樓蘭探險、盜寶的那些西方探險家， 他們那時不具備我們今天這樣先進的交通和通訊工具，更沒有全球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可 供他們利用，但他們卻進得去、出得來，這一點很不簡單。我想，他們獲得成功的 奧秘，假如用一個公式來表示，那就是"冒險精神＋科學(xué)態(tài)度"。 聯(lián)想到我國在羅布泊腹地遇難的兩位著名人物，我的心情頗為復(fù)雜。 科學(xué)家彭加木在羅布泊失蹤，至今仍是一個謎。 探險家余純順?biāo)涝诹_布泊，則是缺乏嚴格的科學(xué)態(tài)度造成的惡果。我從電視臺 和報紙上介紹的有關(guān)余純順之死的一些情況中了解到，他的死因有三條：一、迷路。 上海電視臺的有關(guān)攝創(chuàng)人員，后來曾進羅布泊去探查究竟，發(fā)現(xiàn)余純順錯過了應(yīng)當(dāng) 拐彎的第一個岔路口，走出去34公里。這樣，他就離事先埋有飲水食物的預(yù)定路線 越走越遠了。他發(fā)現(xiàn)走錯后從原路返回，但往回走了30多公里，在離第一個拐彎岔 口僅剩14公里時卻停下了。二、斷水。在他死亡的帳篷旁，發(fā)現(xiàn)他死亡前曾用一 把小小藏刀挖了一個深、寬各有一米多的沙坑，說明他死前曾竭盡全力在找水，企 求能活下來，等待救援。但干涸的羅布泊湖底即使挖下去一兩米也已找不到一滴水， 他終于徹底絕望，將那把藏刀丟棄在干坑旁，回到帳篷內(nèi)安靜地躺了下去。三、高 溫。他違背了"夏季不進羅布泊"的戒律。低洼干涸的羅布泊湖盆，恰如一個巨大的 太陽能聚光鏡，酷夏季節(jié)，每天中午的地表溫度最高可達六七十度。余純順迷路后 求滴水而不得，卻要在46℃高溫中艱難跋涉、挖坑找水，終于不支，被高溫活活烤 死了。對此，余純順本人要負責(zé)，那些出于獵奇目的慫恿他去冒險的人，也有不可 推卸的責(zé)任。嚴格地說，余純順和他的慫恿者都不懂得荒漠探險的科學(xué)常識。雖然 余純順已經(jīng)穿越過一次羅布泊，但在煉獄般酷暑高溫的夏季，既不具備先進的跟蹤 設(shè)備，又沒有可靠的保障條件和應(yīng)急救援措施，便同意余純順再次只身闖進羅布泊 腹地，是極為草率的舉動。余純順的整個探險活動，其實都是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 進行的。這本身就是大大落后于時代的表現(xiàn)，現(xiàn)代文明中的探險活動再不應(yīng)當(dāng)是這 樣進行的了。不能全盤否定余純順的探險精神，但他不是一位成熟的探險家。他雖 有勇敢的冒險精神，卻缺乏嚴格的科學(xué)態(tài)度。 余純順不是孤立現(xiàn)象。 余純順的事例在我們這個社會轉(zhuǎn)型期有一定代表性。人們處處表現(xiàn)得敢于冒險， 有時卻缺乏充分的科學(xué)準(zhǔn)備。尤其在年輕一代人身上，表現(xiàn)出了極為強烈的張揚個 性、釋放潛能的欲望。因而，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過一些極具冒險精神的活動，沿著長 城步行，沿著黃河步行，長江漂流，黃河漂流，騎自行車走遍全國，千里海疆行， 萬里邊疆行，深入雅魯藏布江大峽谷探險，騎摩托車飛越黃河壺口瀑布，等等。這 是激蕩在中國土地上的一股新的文明浪潮。從中反映出的精神非?？少F，我們中國 人非常需要發(fā)揚這種敢冒險、敢開拓的精神。 但是，探險不是僅僅有了冒險精神就行的，它需要有各種深厚的文化知識和可 靠的物質(zhì)條件的充分準(zhǔn)備，要有非常嚴格的訓(xùn)練，要有非常嚴格的科學(xué)態(tài)度。對此， 只要讀一讀斯文·赫定、斯坦因等人的中亞探險和考古著作就明白了。辦事講究嚴 格的科學(xué)態(tài)度，這是近代資本主義的一個突出優(yōu)點。我們的社會正在向全面過渡到 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轉(zhuǎn)型，我們要繼承人類文明的一切先進成果，而對這一點似乎還 學(xué)得不很到家，許多時候往往表現(xiàn)出急功近利，缺乏嚴格的科學(xué)態(tài)度。 進入新的世紀(jì)，我們不僅需要進一步張揚開拓精神，更需要呼喚科學(xué)態(tài)度。 1999年10月16日草畢，12月5日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