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呵護我的美(電影片尾曲) 來自電影爬蟲 00:00 04:37
文/李霽琛
編輯/重案組之虎
在電影院里,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見不到真正“中國故事”的身影。
終于,等來了一部:
《進京城》
何為“進京城”?
1790年,為了給乾隆皇帝祝壽,四大徽班進京演出,逐漸在京城戲曲界稱雄,他們的戲曲藝術(shù)經(jīng)過和其它劇種的不斷融合,后來才有了京劇的誕生。
一言以蔽之,《進京城》講的正是關(guān)于“京劇誕生”那段歷史的故事。
說到“歷史巨制”這個關(guān)鍵詞,就不得不提《進京城》的導演胡玫。
我是看著胡玫導演的作品長大的。
《雍正王朝》、《漢武大帝》、《喬家大院》等經(jīng)典作品,奠定了胡玫導演在國內(nèi)影視劇領(lǐng)域不可動搖的地位,在國內(nèi)的女導演里,胡玫導演是我非常欣賞的一位。
(《雍正王朝》,豆瓣9.0)
她的名字,在我心里對應(yīng)的是五個字:
大氣而細膩。
大氣的是面子,細膩的是里子。
胡玫導演的作品總是能夠做到質(zhì)感十足而且細膩動人,在大處不含糊,于小處見功力。
《進京城》也是如此。
看完《進京城》,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給身邊的朋友感慨:
“胡玫畢竟是胡玫,出手不凡?!?/p>
先說面子。
《進京城》拍的是清朝的故事。
清朝的服裝、清朝的戲臺、清朝京城的街巷,胡玫導演都在影片中做到了最大程度的還原。
需要拍“戲中戲”,胡玫和她的團隊就按照老樣式搭戲臺。
需要拍山水風光,就實地取景,力求拍出最真實的質(zhì)感。
值得一提的是,劇組在請專業(yè)老師設(shè)計戲服時,參考了許多在安徽當?shù)卣襾淼睦衔锛?,在細?jié)上非常考究。
匠心與誠意,可見一斑。
再說里子。
首先,我必須說明的是,《進京城》是一部故事性非常強的電影。
它的信息量很大,從頭到尾,都沒有什么尿點。
胡玫導演更是深諳講故事之道,對敘事節(jié)奏的掌控老道而精湛,讓觀眾在觀影的過程中能夠完全沉浸在故事里,和人物同喜同悲。
能拍出這樣的效果,當然也離不開演員們精湛的表演。
幾位主演將影片中的幾個主要角色塑造得有血有肉,立體而豐滿的角色,也堪稱是《進京城》最大的亮點。
在我看來,富大龍得居首功。
這位低調(diào)的影帝,這次在《進京城》里飾演戲曲大師岳九。
岳九,是一個旦角。
戲曲大師不好演,旦角更不好演。
為了演出岳九應(yīng)該有的范兒,富大龍從進組的第一天起,就過上了每天練功的日子。
除了拍戲,富大龍就是跟著戲曲大師學戲,每一個身段,每一句唱腔,他都反復研習,力求做到讓行家看了也覺得地道。
他做到了。
從岳九的第一次亮相起,我就忘記了他是由富大龍扮演的?;蛘哒f,富大龍只用一個眼神和幾個小動作,就讓觀眾記住了岳九,忘記了富大龍。
片中有場非常重要的戲,即岳九去求春臺班班主帶他一同進京。
這場戲的背景是,春臺班經(jīng)濟困難,沒有錢進京,岳九帶著銀兩到來,不求還錢,只希望把他帶上一同進京唱戲,而他,因為禁令,已經(jīng)有十年不能進京。
一開始,岳九淡定從容,微笑著品茶,帶著銀兩,看著班主的愕然之色,淡淡地說:“不用還。”
班主老成持重,怕惹出事端,不同意帶岳九進京,此時的岳九情緒波動,想到了自己的遭際,跪下求情,他雖然下跪,卻仍然硬著脊梁,挺著脖頸,咬牙說道:“我咽不下這口氣?!?/p>
不管是角色細微的小動作還是臺詞的咬字,富大龍都做到了極致。
一個篤信“戲比天大”,將唱戲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大師形象,在富大龍細膩而驚艷的表演中被徐徐呈現(xiàn)。
絕了。
也只有“絕了”這兩個字,能形容富大龍在片中對岳九這個角色的詮釋。
如果說在岳九的身上我們能看到“戲比天大”,在兩位女主角春榮和鳳格格的身上,我們則能看到“情比海深”。
春榮和鳳格格,都和片中的另一個男主角汪潤生有著情感的糾葛。
在我看來,春榮如火,鳳格格則似水。
春榮是汪潤生的妻子。
汪潤生唱戲,在清朝,戲子地位卑賤,良家女子不愿意和戲子通婚。苦戀春榮的汪潤生遭遇退婚,無奈之下,和春榮私奔到了大山中,想要逃避世俗,過平淡的小日子。然而,這對苦命鴛鴦很快就被拆散,汪潤生回到了戲班,春榮則被嫁到了山村。
雖然這出愛情悲劇在影片的結(jié)尾有了圓滿的結(jié)局,讓人寬慰,但其中凄美之處,還是讓人動容。
春榮和汪潤生的愛,是荷爾蒙的涌動,代表著勇氣,像火焰一般熾熱。影片中有一場戲,兩人在山間戲耍,忽然翻進竹林山澗,倆人滾做一團,汪潤生扒開了春榮的衣襟,仿佛也扒開了世俗的禁錮,洋溢出了強烈的浪漫色彩。
必須得說的是,王子文對于春榮的演繹,極為動人。她的表演兼具了靈動與質(zhì)樸,身處愛情之中時甜美柔媚,遭逢命運不幸時凄楚哀憐,春榮這個角色的魅力,被王子文演繹得淋漓盡致,留給觀眾的印象極深。
鳳格格和汪潤生的情感,則更加含蓄,更加隱忍。
鳳格格對汪潤生,起初是欣賞。
作為戲迷,鳳格格愛聽戲,更懂戲。一次聽戲,鳳格格在就要離席的時候,看到了汪潤生的演出,從此入迷。
她將汪潤生叫到府上講戲,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但幾次會面之后,兩人成了知己,雖然沒有明說,卻都心照不宣。
世間難得知己,男女之間的情感,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然而,身份的懸殊,讓鳳格格和汪潤生注定有緣無分。
這段感情給影片定下了愛情悲劇的主基調(diào),是整部片子的核心之一。
馬伊琍對于鳳格格的詮釋,讓我想到了四個字:舉重若輕。
她演繹的,不只是一個角色,更是一種魅力。
那是東方女性獨有的魅力,高貴、優(yōu)雅、溫柔、堅定。我印象極深的,是馬伊琍飾演的鳳格格的三次出場。第一次,她在戲院邂逅汪潤生,穿的是男裝,英姿颯爽。第二次,她在府中召見汪潤生,穿的依然是男裝。而第三次,她和汪潤生離別,換上了秀麗的旗妝,萬種柔情,都在驚艷的亮相中展現(xiàn)了出來。
男裝,講的是知己之間的欽慕;女裝,說的是男女之間的愛戀。
這幾次換裝,將鳳格格的心理變化完美地詮釋,更是將馬伊琍的魅力完全彰顯。
通過鳳格格這個角色,影片中最重要的一條暗線也被拉到了明面上,展現(xiàn)給了觀眾。
這條暗線叫做“尊嚴”。
可以說,整部電影,都圍繞著“尊嚴”這個關(guān)鍵詞進行敘事。
個體的尊嚴,是《進京城》著力強調(diào)的內(nèi)容。
拿汪潤生這個角色來說,一開始,他就因為戲子的身份而感到自卑,而戲子地位的卑賤,在片中也反復提及。
在最后和鳳格格分別的那場戲里,汪潤生說:“我若不是唱戲的就好了?!兵P格格卻說:“你若不是唱戲的,我一眼也不會瞧你?!?br>
換句話說,唱戲的又怎么樣?只要不自輕自賤,把戲唱好,也自然可以贏得人們的尊重。
片中,岳九遭遇禁令,卻還是想要進京,他說他咽不下這口氣,就是想要爭回尊嚴。他在重病之際,仍要上臺唱戲,就是放不下自己對戲的追求,放不下自己的尊嚴。
從個體的尊嚴,衍生出的,是群體的追求。
片中講述的是徽班進京的故事,這是京劇的起源。在幾百年后的今天,京劇成為了國粹,“戲子”的稱呼消失不見,戲唱得好,是藝術(shù)家,會被觀眾尊重和熱愛。
這些,是影片中沒有提及的,卻也其實是影片重要的部分。
《進京城》要講的,其實也是一種傳承。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汪潤生最后有了孩子,取名長庚,長庚也學唱戲,并且非常用功。
“長庚”這個名字,真正的戲迷都不會陌生,被人們稱為“京劇之父”的清代戲曲大宗師,就名叫程長庚,他也是著名的“同光十三絕”之一。
同光十三絕之后,是四大名旦,到了今天,京劇已繁盛百年,卻也正面臨著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
唱戲的孩子越來越少了,聽戲的觀眾也越來越少了。
就像《進京城》里鳳格格的那句臺詞:“會唱戲的人難得,會聽戲的人更難得?!?/p>
和京劇藝術(shù)一樣,《進京城》這樣的電影也需要更多知音。
《進京城》這樣的電影其實在現(xiàn)在并不多見。
不只是題材,它的用心更不多見。胡玫導演花了六年時間打造出了陳釀,但酒香也怕巷子深。
在現(xiàn)在越來越浮躁的電影市場里,《進京城》值得被更多人看到,不該被觀眾忽略。
片尾曲MV
附:專訪富大龍實錄節(jié)選
問:在您演藝生涯中塑造了很多歷史人物,包括這次的岳九,他雖然是個虛構(gòu)形象,但其實也是個在特定時代下,一個有很大影響力的角色,塑造這樣角色的時候,您會額外做一些功課嗎?或者說您怎樣能給一個人物賦予歷史感?
富大龍:哎呀,你說的這個特到位,確實我要做很多功課。
首先人物是在那樣一個時代,這是一層表演。
那個時代的戲劇戲曲和現(xiàn)在的京戲還不一樣,它更多的是昆曲,如果你知道戲劇,你就會知道昆曲和京劇是不同的,很不同,然后我們這里面把昆曲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正,他的身段唱腔和那會人的做派。
他還是一個特殊人群,完全和今天的戲曲演員是不同的。
所以我面臨的問題就是,我想演出那種老味,那個時代的老人、老戲劇人,他們演戲的那個老練。
所以跟我們很多師傅、戲曲界的人聊這個東西,比如說今天唱特靚麗的一個東西,在那會他是含著的,一個很質(zhì)樸的表演方式。
我從進劇組第一天一直到停拍,非常過癮,每天都是在學、在練,可是這癮都沒過完,就是因為它太神了,學問太多了。
你剛說怎么賦予,只有一個辦法,對于戲曲演員就是練功,除了吃飯睡覺,都是在練功。
你只有這種辦法,才能體現(xiàn)你是一個真正的戲曲人,更何況,岳九還是一個大師。
作為我來說,我沒覺得我把他完成得很好,因為沒有時間。
就相當于岳九應(yīng)該是一個百年陳釀,可是我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怎么釀百年的酒呢?我只能描一個大概,所以我什么時候回味都會覺得遺憾。
我很少流淚,在劇組結(jié)束那天,隨組記者采訪說,今天你就要脫這身衣服了,他一說,我那眼淚就吧嗒吧嗒開始哭,就不知道為什么,實際上是因為戲劇。
從早到晚就吃一鍋飯,每天就在練功,你覺得那個指甲也別扭,什么都別扭。
我的骨子里,是有一種很抵觸的情緒,因為我覺得我還是很男性化的一個人,裝一下行,天天保持女態(tài),真不行。
有時我就想什么時候把這指甲弄掉,大大咧咧好好舒服一下。
可是真的脫掉了,你那種感情,你每天的汗水,你的經(jīng)歷都在里面,就很難受。
通過這一遍體驗,你能感受到過去一個一生以戲劇為生的人,那么他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感,就是刻到骨頭里、血液里。
有一天我起夜的時候,我就(女態(tài)動作)這么就起來了。哎喲,我當時嚇得雞皮疙瘩,我自己都覺得很恐怖,可是那一瞬間我又很高興,因為我已經(jīng)融入進去了。
問:很多網(wǎng)友提到您用“特別”這樣的詞來形容,因為您不發(fā)微博、不接廣告,也不參加綜藝,讓您跟其他演員比顯得非常特別。某種意義上這是和大環(huán)境的格格不入,會讓您感到困擾嗎?還是說這是您的一種選擇。
富大龍:肯定是選擇。我絕對沒有格格不入,從個人來說,就是我舒服就好。
我不覺得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娛樂鏡頭里是一個壞事,那也是演員要做的,要有不同類型的演員,就像一個桌子上要有不同的菜,這是我們需要的。
有時候我看兩眼覺得挺好玩,都沉沉悶悶也不行。根據(jù)我的個性,生活中我還是愿意保留一些我自己。
工作已經(jīng)讓大家娛樂,生活里說實話我不想再讓大家娛樂了,有時候坐地鐵我特別享受自己一個人待著。有時候你也許心情正不好,旁邊有人看見拍你、說你,你肯定不舒服,一點私人空間沒有。
我不是一個純粹戲比天大的人,我還是希望能夠做自己。
問:您在拍完《紫日》之后一直到《天狗》,這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戲拍,這段時間您想的最多的是什么,覺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富大龍:那個時間段其實很多演員都有,比如大部分剛畢業(yè)的青年學生。
尤其男演員,你在二十多歲甚至到三十,你就是不成熟,你怪不了別人,讓你挑戰(zhàn)一個成熟的人,你達不到。
所以我為什么說演員應(yīng)該是和釀酒一樣,無論你個人的演技、質(zhì)量、還是你這個作品,是需要時間來沉淀的。
不是說我讀了點什么,或者我明天考了個學位就能達到。
二十歲的一個大師,你再天才,沒有練四十年功,你的功力還是達不到。
所以對我來說,之前的那些年所謂的沒戲拍,我一直沒覺得有什么,因為那是一個歷練的過程,我還希望能再多一點。
因為作為一個演員,你接觸的東西太少了,懂的太少了,可是你面對的未來事情是無限的。
所以我覺得,不管是我們這一行,還是別的你經(jīng)歷過食不果腹,每天打拼,這一定是好事情。
問:您在電影學院讀書的時候,有沒有特別欣賞或者說您最希望成為什么樣的演員,您希望別人怎么評價富大龍這個演員?
富大龍:說實話怎么評價我,我沒有怎么在乎,因為咱們沒有達到那個境界。
喜歡的演員有很多,中外都有。
首先是踏踏實實演戲的這種,比如我們上學的時候,對石揮大家都很推崇。
咱們經(jīng)常說,戲曲是程式化的,其實在我看來是很不完全的,戲曲和現(xiàn)在的表演從根上一樣,向來都是來源于生活,而且極為細膩地去捕捉生活。
它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上有一套所謂的程式化的美的方式,但并不是我們大家理解的死的,要哭你就那樣、不動心的,絕不是。
所以以前的戲劇大師,就是我說的石揮他們,坐一個茶館里,五分鐘所有人是干什么的、什么性格都能給你說出來,這就是觀察生活。
他們進入角色,可能你半個月沒見著,回來看門口蹲著一個撿破爛的,最后說怎么人不見了啊。
等到預(yù)備上場了,撿破爛的上去了,這是石揮干的事,這半個月為了角色他去當了乞丐,這就是最早我們說的體驗。
還有李萬春,這些演猴戲的家里真的養(yǎng)一個猴,天天觀察猴的形態(tài),他怎么能不是猴王呢?
你說那個東西跟現(xiàn)代的有什么不一樣?
咱們經(jīng)常說西方的丹尼爾·戴·劉易斯什么,其實咱們從最古老的時候起,就是體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