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期,禹跡山腳下有很多星羅棋布的小村落,有個叫做趙圭的商人也住在其中,趙圭平日走南闖北,家里常常只有妻子張氏和兒子趙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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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圭經(jīng)商,張氏務(wù)農(nóng),趙羽讀書,一家人生活富足,自得其樂,倒也算得上小康之家,張氏家里還有一個胞弟,名叫張庭,在廣州一帶做生意。
趙圭十五歲的時候,張氏忽然一病不起,吃了很多湯藥都無濟于事,自知大限將至的張氏叫來兒子囑托:“兒啊,娘恐怕不行了,我走以后,你父親肯定會再娶,娘這里有一些私房錢,如果繼母對你不好,你就帶著這些錢去找你舅舅,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張氏說著,艱難地從床下掏出一個布包,里面有三四十兩銀子,交給了趙羽,趙羽哭著安慰張氏,在她的極力要求下接受了銀兩。
沒過多久,張氏果然撒手人寰,臨死前仍在不停地囑托趙圭:“我別無所求,惟愿你能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趙圭含淚答應(yīng)了。
張氏死后,趙圭果然又娶了一房妻子烏氏,烏氏生性善妒,極盡苛責(zé)之能事,趙圭因為要照顧生意,常常不能在家,趙羽只能吃殘羹冷炙,睡在柴房里,動不動就被烏氏鞭打。
母親的“預(yù)言”果然應(yīng)驗了,趙羽不能忍受繼母的虐待,跑到母親墳前哭了一場,并給父親留下一封信,然后帶上母親留給自己的盤纏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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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沒出過遠(yuǎn)門,一路上逢人問路,跋山涉水,跌跌撞撞地走了半年,才進(jìn)入廣州的地界,而此時他的盤纏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
趙羽四處打探舅舅的消息,可廣州那么大,幾乎跑遍了所有的商鋪也沒有找到舅舅,盤纏耗盡,奔忙于城郭之間,趙羽逐漸淪落到乞食為生。
正在他為自己的魯莽而深深自責(zé)時,一個褐衣白發(fā),五短身材的老翁找到了他,開口就問道:“小乞兒,聽說你要找張庭,是那個祖籍四川,左手有六指的張庭嗎?”
趙羽激動不已,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他,您知道他在哪兒嗎?”
老翁嘆了口氣,說道:“你舅舅已經(jīng)去世半年了,他生前娶了個戲子,死后錢財被戲子卷走與仆人私奔了,我與你舅舅曾有一些交情,替他買了一口棺材,將他安葬在尼姑庵旁邊的柳樹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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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說罷就走了,趙羽按照他指明的地方去找,果然在柳樹下找到了一個墳?zāi)?,上面并沒有寫明是誰,趙羽就找到尼姑庵里的尼姑詢問。
尼姑說了同老翁一樣的話,趙羽這才深信不疑,跑到墳前痛哭,將自己半年來的委屈經(jīng)歷全都說了一遍,祈求舅舅在天之靈能保佑自己回到家。
趙羽聲音凄厲,尼姑忍不住掉了幾滴淚,給他做了一些素齋填飽肚子,并且悄悄告訴他:“你遇到的那個老先生叫做宇文吉,他與你舅舅是莫逆之交,你去求他,一定可以有所收獲?!?/p>
趙羽伏地拜謝尼姑,問清楚了宇文吉的住處,尼姑似乎有些不放心,囑咐道:“你去找他的時候,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宇文吉點了點頭,尼姑給他收拾了一個房間暫時安歇。
第二天一早,趙羽就按照地址去找宇文吉,一見面就說道:“宇文伯父,昨晚舅舅托夢與我,說您是他的至交,要我前來向您尋求幫助,攜帶舅舅的骸骨回鄉(xiāng)。”
宇文吉先是有些驚愕,隨后嘆了一口氣:“我不是故意要瞞你,只是老朽一生清貧,實在是沒有能力資助你啊,雖然如此,老友所托也不敢辜負(fù),你暫且在我這里住下吧,剩下的我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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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大喜過望,連連拜謝,宇文吉給他買來一套衣服,讓他梳洗后換上,落魄邋遢的形象盡去,儒雅的外表展露出來,宇文吉也不禁嘖嘖稱奇。
過了兩天,宇文吉找到趙羽:“我有一個遠(yuǎn)房表親,姓馮名隕,是山里的一個富戶,家中只有一個獨女蕓娘,年方十五,才貌清麗,因為自視甚高,所以一直沒有婚配,我有意替你促成這樁好事,一旦入贅,必然可以獲得厚贈,到時候運送你舅舅的尸骨回鄉(xiāng)不是舉手之勞嗎?”
趙羽猶豫道:“如果成了贅婿,那我還怎么能夠自由行動呢?況且我父親尚在,不經(jīng)他的同意就入贅?biāo)遥环锨槔?,恕我不能答?yīng)。”
宇文吉笑著說:“我看你年紀(jì)輕輕,頗有雅韻,怎么跟年邁的腐儒一樣,此舉不過是為了獲取財物罷了,事成之后,想去哪里還不是隨你的意,莫非他們還能綁住你不成?”
趙羽還是覺得不妥,但是自己的境況實在過于窘迫,又耐不住宇文吉的勸說,只能拿著他的推薦信去了。
按照地址,趙羽來到了一處高門大院前,向門童遞上書信,不一會就出來一個老員外,胡須垂到胸前,拄著一根拐杖。
趙羽猜測他就是馮隕,趕忙上前拜見,馮員外喜笑顏開,仔細(xì)打量著趙羽,連說了三個好字,把他迎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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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門后,馮員外開始詢問趙羽的家庭籍貫,又問了幾句關(guān)于宇文吉的事兒,就在這時,兩個婢女?dāng)v扶著一個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女人過來。
馮員外起身介紹說是自己的妻子王氏,趙羽也趕忙起身見禮,王氏上下打量著趙羽,滿意地說:“宇文表兄的眼力真好,趙公子的確是蕓娘的良配?!?/p>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馮員外叫人安排好酒宴,邀請趙羽入席,席間勸酒非常殷勤,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羽已經(jīng)有些微醺了。
馮員外趁機提議:“我家的情況想必宇文表兄已經(jīng)向你介紹清楚了,你的情況我也看到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替你和小女完婚如何?”
趙羽心中驚詫:“我實際上是為了尋找舅舅才到了此地,能夠高攀貴家的千金小姐實在是我的榮幸,只是婚后三天我必須要先回一趟家,向家父通稟此事才行?!?/p>
王氏勸他多留幾天,趙羽正要推辭,馮員外先開了口:“趙公子的孝心不可以違背,完親之后我替你準(zhǔn)備五百兩銀子作為路費,只是你可要記得快些回來。”
趙羽心里高興不已,連連點頭稱是,王氏隨即離席開始籌備婚禮事宜,不一會就有丫鬟簇?fù)碇麚Q上了喜服,室內(nèi)外也裝飾成新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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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心里感到不妥,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拒絕,又有幾個婢女簇?fù)碇粋€穿著新娘服,頭戴紅蓋頭的少女,趙羽稀里糊涂地同她拜了堂,徑直送入了洞房。
這一套流程如同行云流水,幾乎讓趙羽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進(jìn)了洞房,蕓娘自己掀開了蓋頭,真?zhèn)€是高鼻梁、鵝蛋臉,唇紅齒白桃花眼。
趙羽一下子就看呆了,有些懊喪自己三天就離開的決定,婢女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趙羽走上前去,想要一親芳澤,蕓娘眉宇間充滿憂愁,推開了他。
趙羽還以為蕓娘害羞,在靠上去的時候,蕓娘避開了他,關(guān)緊門窗,吹滅蠟燭,哭著小聲說道:“郎君,你大難臨頭了,我們這里的女子世代流傳著麻風(fēng)病,十五歲的時候就要找一個男子圓房,破身同時也把病毒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女子就可以選擇真正的夫婿完婚?!?/p>
“男子圓房之后就會得麻風(fēng)病,三天之后就會發(fā)病,遍體瘙癢,渾身長出紅斑,即使僥幸活下來也會終身殘疾,反之女子如果超過十五歲不過毒,也會發(fā)病,再也沒法出嫁了,本地男子都清楚這件事,所以只能重金誘騙外地人。”
聽完蕓娘的話,趙羽恍然大悟,又驚又怕,哭著說:“我孤身一人來到這里,幸虧娘子可憐我,告訴我實情,讓我免于一死,現(xiàn)在能幫我逃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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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娘搖了搖頭,表示外面被父親布滿了手持棍棒的仆人,出了這個門肯定會被亂棍打回來。
趙羽一個勁兒地哭,哀嘆自己命苦,蕓娘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我合衣睡三天,三天后拿到錢財就立刻離開,只是我沒有過毒,很快就會發(fā)病死去,只求你回家以后替我立一個牌位,上書“吾妻馮蕓娘之位”,我也就瞑目了?!?/p>
蕓娘說完,雙臂抱住自己哭了起來,趙羽深感自責(zé)憤怒,悲愴地表示愿與蕓娘一同赴死,來時再結(jié)姻緣。
蕓娘拒絕了他,只要求他留下地址,縫在自己衣服里,以便自己死后可以找到夫家的門,享受一碗麥飯。
趙羽流著淚寫下地址,兩人對坐哭泣,隨后一同入睡,當(dāng)夜趙羽幾次忍不住要同房,都被蕓娘禁止,在他脖頸上吮吸三四處吻痕。
第二天,馮員外夫妻倆見到趙羽時,眼里流露出厭惡的神色,當(dāng)下就給了他五百兩銀子,趕他離開,不必再等三天。
蕓娘私下里將自己的珍藏贈給趙羽,悲痛地說:“等你下次再來時,我墳頭的草都齊腰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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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再次回到尼姑庵,尼姑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急忙關(guān)緊大門不敢見他,趙羽出錢請了工人起出舅舅的棺木,租下一艘大船運送回家了。
到家以后,父親正因為他的離開而四處尋找,烏氏也被休了,只納了一個婢女為妾,見到兒子回來,趙圭心里非常寬慰。又見到他帶回來這么多財物,以為是妻弟的遺贈,就沒有多問。
趙羽埋葬了舅舅的棺木,用剩下的錢買了很多地,趙圭也不再外出了,因為他擅長釀酒,就挖了一個酒窖,父子倆靠種地釀酒為生。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蕓娘這邊,趙羽走后,馮員外夫妻倆以為毒已經(jīng)過完,正準(zhǔn)備替她說親,可蕓娘的病卻突然發(fā)作了。
馮員外極力詰問,蕓娘才吐露了實情,馮員外夫妻倆怒不可遏,輪流辱罵女兒,并且狠心把她送進(jìn)了麻風(fēng)局,從此斷絕了骨肉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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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娘頭發(fā)焦黃,渾身遍布紅瘡,身心都遭受到了很大的折磨,心灰意冷之下,就在房梁上掛起三尺白綾,準(zhǔn)備上吊自盡。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左手長著六根手指頭的老者突然出現(xiàn)救下了她,勸慰道:“你不是要找趙羽嗎?我跟他是同鄉(xiāng),可以帶你一起過去?!?/p>
蕓娘又驚又喜,可又擔(dān)心麻風(fēng)局的守衛(wèi)森嚴(yán),無法出門,老者抓著她徑直出門,那些守衛(wèi)好像沒看到她們一樣。
到了城外,蕓娘有些疲累,老者吐了一口唾沫,抹在了蕓娘的腳上,再走起來的時候,頓時健步如飛,身體輕飄飄得好像沒有重量一樣。
不知道走了多久,蕓娘跟著老者恍恍惚惚來到了一處村落,老者拿手指向一處宅院,告訴蕓娘:“那里就是趙羽的家了,你快去吧!”
蕓娘正要感謝老者,扭頭一看人已經(jīng)不見了,蕓娘徑直走了過去,趙圭正在院子里乘涼,蕓娘走過去問道:“請問這里是趙羽的家嗎?”
趙圭回道:“趙羽有事出去了,我是他父親,你找他有什么事兒嗎?”
蕓娘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著講述了自己與趙羽的糾葛,趙圭將信將疑,但是趙羽去省府應(yīng)舉子試去了,估摸著要個把月才能回來,只能先將她安置在村里的尼姑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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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圭送去仆婦照顧蕓娘,但是她們看到蕓娘生病的樣子,非常厭惡,不是吐口水就是冷嘲熱諷,趙圭只好每天送去充足的費用,讓尼姑好生照顧著。
過了一個月,趙羽回來了,趙圭將蕓娘的事告訴了他,趙羽悲愴地告訴了他前因后果,趙圭感慨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決不能忘恩負(fù)義,雖然不能娶她做媳婦,但是照顧她一生還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趙羽拜別父親,跑去尼姑庵找蕓娘,蕓娘不敢靠近趙羽,只是扯著他的衣角,哭著說:“我并不奢求名分,只是想求一個葬身之地而已。”
趙羽寬慰她,詢問她如何能夠跋涉這么遠(yuǎn)過來,蕓娘就把六指老者的事兒告訴了他,趙羽驚訝道:“這應(yīng)該是我的舅舅,莫非他成就地仙了嗎?”
隨后,趙羽就把蕓娘帶回來了家,但是家中出了他們父子倆,其他人都非常厭惡蕓娘,要趕他走,趙羽沒辦法,只能帶著蕓娘住進(jìn)了酒窖。
趙羽從外面買來一個十多歲年輕的小丫頭青梅,因為還不懂事,對蕓娘沒有什么成見,愿意服侍她的私隱瑣事,至于吃飯喝藥,則都是趙羽親力親為。
時間久了,趙羽感覺住在外面對蕓娘照顧不夠周到,所幸打了個地鋪,也搬進(jìn)了酒窖,蕓娘屢次勸他都不聽。
讓人稱奇的是,青梅和趙羽跟蕓娘如此親近,卻沒有感染麻風(fēng)病。
等到了發(fā)榜的時候,趙羽中了舉人,十里八村的鄉(xiāng)紳都來賀喜,爭著搶著要把女兒嫁給他,可趙羽通通拒絕了。
趙圭急著抱孫子,要求趙羽盡快娶親,趙羽跪在父親面前懇求道:“孩兒今年不過才二十二歲,往后的時間還很長,而蕓娘即將不久于人世,孩兒愿意送完她最后一程,再談婚論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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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圭默然,不再逼迫。冬去秋來,到了舉子赴京應(yīng)試的時候,趙羽害怕離開以后無法照顧蕓娘,干脆就裝病不去考試。
蕓娘聽說以后,幾番尋死,幸虧被趙圭和青梅救下,蕓娘流著淚說:“因為我的緣故,既不能讓你享受閨房之樂,又耽誤了你考取功名的時機,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趙圭也流著淚勸慰她,從此以后跟青梅看管得更加周密了,不給蕓娘尋死的機會。
這天,趙圭應(yīng)邀去親戚家吃飯,因為多喝了幾杯沒有及時趕回來,到了深夜,青梅沉沉睡去了,蕓娘卻因為感懷身世,翻來覆去睡不著。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房梁上沙沙作響,抬頭一看,竟是一條碗口粗細(xì),丈許長的大蛇,蕓娘剛要驚叫出聲,轉(zhuǎn)念想到,被蛇咬起也是件好事,于是故意走上前去。
可那大蛇并沒有攻擊蕓娘,而是探頭下來頂開酒甕的蓋子,埋頭在里面喝了起來,喋喋有聲。
過了一會兒,那大蛇肚子喝得溜圓,轉(zhuǎn)頭準(zhǔn)備回去的時候,酒精發(fā)作,直接掉進(jìn)了酒缸,撲騰了幾下就歸于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