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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惺惺”的儒學化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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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惺惺”的儒學化演變

2016-11-29 16:40:00  作者:  來源:孔子研究


  “常惺惺”本為佛教禪宗用語,意思是常常警醒自己,使內心保持清醒、瑩凈的狀態(tài),是禪宗中與禪定、禪悟相關的一種修持方法。兩宋以來,“常惺惺”一詞被理學家使用,因此染上儒學色彩,從一個禪學概念逐漸演變?yōu)槿寮依韺W體系內部的一個概念,具有了儒佛兩重性。而后世一些學者對理學家這一“以禪證儒”的做法頗有微詞,他們常以“近禪”、“人禪”等語相譏。


  那么,作為佛學的“常惺惺”在儒學體系中究竟是什么涵義?“常惺惺”在理學體系中的思想內涵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理學家這一“以禪證儒”的做法究竟該如何評價?本文即試圖以“常惺惺”為例,對宋明“以禪證儒”的現象作一次試探性的解析,進而思考禪宗概念的儒學化演變過程及其特點,以補學界相關研究之闕。


一、“常惺惺”的禪宗原義


  “常惺惺”的“常”就是時常、經常的意思,“惺惺”,在清代訓詁學大全《欽定音韻述微》解為“惺,懷,了慧貌,又悟也,又靜中不昧也。”“瞭”與“厘”同義,“厘”主要有二個層面的含義:一是作“惺松”,有“清醒”的意思,‘靜中不昧”說明“清醒”的具體狀態(tài)是一種看似平靜,卻并沒有完全睡著的精神狀態(tài);二作“了慧”與“悟”,是指在清醒的基礎上,還要迸發(fā)出思想的火花,即能思、善思,并有所覺悟。其中“慧”與“悟”都是佛教用語,說明訓詁學家在解讀“惺”的字義時,主要采用了佛教禪宗的說法?!袄逍省弊鳛樾蕹址椒?,常見于各類佛教典籍之中,如宋僧惠洪所撰《禪林僧寶傳》、《林間錄》,僧曉瑩所撰《羅湖野錄》,僧普濟所編《五燈會元》等都有關于“厘惺”法的記載與描述。其中一則經常為后來理學家所談及的,是瑞巖禪師關于修行的一則小故事,文中說他“坐磐石,終日如愚。每自喚主人公,復應諾,乃曰‘惺惺著,他后莫受人謾。’”即是說瑞巖在每日的靜坐修行中,通過不斷自喚“主人公”并應答的方式,使自己一直保持清醒的精神狀態(tài)。


  要理解“厘惺”法在禪宗中的思想內涵,需要結合佛教的心性論來說明。


  “惺惺”的對象是心。在儒家看來,佛教的“心”是“自私自利之心”,欲“免輪回、超三界”,是摒棄世俗生活而去追求個體超越的空寂之心,因而“惺惺”法是指人要單純地喚醒此心,在靜坐的過程中,使心保持瑩凈、澄明、無粘滯的“空”的狀態(tài),為“開悟”的最終實現做準備。在這個基礎上來講,“惺惺”的涵義可以細分為“清醒”和“警省”兩個層次。前者與“昏亂”、“雜亂”相對應,表現的是一種思維清醒、頭腦澄明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又有兩種不同的情況,其一是與睡眠相對的絕對清醒,如《禪林僧寶傳》中所說‘如汝輩睡時,不瞋便喜,此是三界昏亂習熟境界。不惺惺便昏亂,蓋緣汝輩雜亂所致”,也就是上文所說的“靜中不昧”;其二是“夢里惺惺”,即是睡著了,在夢中仍然保持清醒。而“警省”則更強調人的主體性,是指人要時刻提醒自己,使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tài),前文所引瑞巖禪師的故事便是這層涵義的最佳注解:瑞巖在每天靜坐的過程中,通過自喚“主人公”并應允的警示方法,來使自己時刻保持頭腦清醒,雖閉目靜坐、看似愚鈍不察外物,但實際上能體認到外界萬物,心中一片澄明透凈??偟膩碚f,這里的“惺惺”法是禪宗在修行過程中實現解悟和證悟的一個途徑,它亦可以用來解釋靜坐的“靜”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


  此外,正如訓詁學中所說“惺惺”還有“慧”與“悟”的涵義,比如本寂禪師所作《五相偈》:‘軍然藏理事,朕兆卒難明。威音王未曉,彌勒豈惺惺?!币馑际悄潜倔w大全所歸攝的“涅槃”境界,不但作為歷史起點的威音王不知道,就連作為歷史終點的未來佛彌勒,也照樣不清楚、悟不到《法眼禪師語錄》中“眼親手辨,未是惺惺”也是講的這層涵義。


二、“常惺惺”儒學化的歷史進程及其義理內涵的演變


  宋明理學家,尤其是程朱一派從禪宗那里繼承并擴展了“惺惺”的涵義,他們將“惺惺”與理學思想體系中復雜、精細的天理論、心性論和修養(yǎng)工夫論結合起來,使之逐漸演變成儒家涵養(yǎng)內心的工夫之一。北宋時,謝良佐將禪宗的“惺惺”法引人儒學,使“常惺惺”成為詮釋主敬工夫的一個重要內容,并影響后世理學家對工夫論的詮釋,其中代表人物是朱熹、陳淳等。


  (一)謝良佐‘敬是常惺惺法”


  《上蔡語錄》說‘敬是常惺惺法,心齋是事事放下,其理不同?!边@是佛教禪宗的“常惺惺”第一次在儒學著作中出現,謝上蔡也因此成為了開理學家“援佛人儒”風氣之先的代表人物之一。‘敬”是為二程所特另雌崇的涵養(yǎng)工夫,作為二程弟子的謝良佐引人了佛教“惺惺”的概念,對“敬”作了創(chuàng)造性的新詮釋。在他看來貨”就是要時刻保持清醒、戒謹的狀態(tài),要有一個知覺,使心不昏昧和不放逸;而“心齋”出自《莊子》:‘堆道集虛,虛者,心齋也”,是指心中萬事俱無,無思慮,也無欲念,意即原文所說“事事放下”。上蔡這里既說“常惺惺”與“心齋”不同,也就是說“敬”是在心中時刻保有一種警醒的知覺狀態(tài),而“心齋”卻是將思慮與欲望都放下,包括警醒也放下,心中純然無一物。


  朱熹后來說謝良佐以“常惺惺”解“敬”雖然貼切,“但不免有便以惺惺為仁之意”,認為謝氏對“惺惺”的解釋不太妥當。謝氏以生意和知覺解“仁’,“仁”在這里就是指知覺或意識,知覺既生即為已發(fā),所以朱熹的意思是謝良佐的“常惺惺”是在已發(fā)上做的工夫,并無涵養(yǎng)心內、涵養(yǎng)未發(fā)之意;而“心齋”則是說心在虛空靜寂之時,放下一切,無慮無欲、無念無覺,類似理學中的心之寂然不動,即是未發(fā)工夫。實際上,謝良佐在語錄中并未說明“敬是常惺惺法”中的“常惺惺法”究竟為何工夫、持敬又為何須做這門工夫,以及如何去做、在哪個層面上去做工夫等等具體的問題,而朱熹所提的問題又基于他自身理論建構的需要,因此他對謝氏“常惺惺法”的評價未免失之偏頗。同時,也正是由于謝氏沒有言明“常惺惺”在敬中的涵義、原因以及做法,才給了其后理學家重新詮釋“常惺惺”主敬工夫的空間。


  (二)朱熹:主敬四法之一一“常惺惺”


  朱熹對謝良佐引“常惺惺”釋“敬”的做法非常推崇,他把“常惺惺”與程頤提出的“主一無適’、‘整齊嚴肅”、尹惇的“其心收斂不容一物”當成主敬四法,共同為他的主敬工夫論體系服務。


  關于“常惺惺”的涵義,他的理解有:敬只是常惺惺法,所謂靜中有個覺處,只是常惺惺在這里,靜不是睡著了。自著力把持,常惺惺,不要放倒。覺得物欲來,便著緊不要隨他去。須是常惺惺省察,不要放過。朱熹在這里沿用了禪宗中“惺惺”的兩個基本義,即“喚醒”和“省察”。相較于禪宗的籠統(tǒng)言之,他對這兩個含義作了一些區(qū)分,把它們分別描述為心的作用的兩個階段:一是心之未發(fā)、寂然不動之時,也就是物欲未來、思慮未萌之時,此時“厘惺”是喚醒之義,喚醒此心,使心不昏昧,這樣心中性體才能夠正常發(fā)揮出來,感通時一就是從未發(fā)到已發(fā)中間的這個過程一不致因心的昏蔽而受物欲干擾,導致發(fā)而不中節(jié);二是“感而遂通”中的“感”階段,此時心應事即物而思慮初萌,但又還沒到完全的已發(fā)狀態(tài),物欲初至、心感應物欲而即將產生知覺,“惺惺”這時表現為省察、戒懼此心,避免心在“感”的過程中被物欲帶跑,使得發(fā)出來的情不合乎中節(jié),不循天理,而成人欲。朱熹以后的理學家,包括朱熹本人,在談到“常惺惺”時,多數時間都把它理解為未發(fā)工夫,即喚醒心使其不昏昧,第二階段的意思卻很少提及,故筆者將這里的“常惺惺”做廣義狹義之分,狹義專指“喚醒”心之未發(fā),而廣義的“常惺惺”則包括喚醒未發(fā)與省察、戒懼“未發(fā)至已發(fā)”這兩個過程。未發(fā)之時,心處于寂然不動的狀態(tài),是“靜”,但這個“靜”并不是全然不動的絕對的“靜”,而是“有個覺處”,這時需要用一種方法來保有這個“覺處”,使心不昏蔽、不愚昧,一直維持清明和集中,所以說“靜不是睡著了”,而這個保有“覺處”的方法便是“常惺惺”。


  朱熹將“常惺惺”引人主敬工夫的原因,不僅是出于構建自身理學體系中工夫論的需要,同時也有完善其心性論的需要。朱熹的心性論中有“心統(tǒng)性情”這一內容,“統(tǒng)”就是主宰,要體現出心對性、情的主宰作用,就須得采用“常惺惺”的內在涵養(yǎng)工夫。“情之未發(fā)者,性也”、“性之已發(fā)者,情也”,性為體、情為用,而心則是貫統(tǒng)性與情的該括體用的總體,也是人思維意識活動的總體,對性和情都有主宰作用。其中,心對性的主宰,首先體現在心中有性,性包含在心中,是心處于未發(fā)狀態(tài)時,就已存在的本然之性。其次,未發(fā)之性作為已發(fā)之情的體,也就是知覺活動的本質,對已經發(fā)動的知覺活動起支配作用,在這一層面上,心的涵養(yǎng)程度直接決定了性在支配知覺活動時能夠起多大效用。如果心昏昧、放逸,或是涵養(yǎng)程度不夠,“性”就會因受到蒙蔽而造成心的“感而不通”,發(fā)而為不中節(jié)之“情”。如果常常喚醒、提撕此心,則“此心不放逸,而炯然在矣”,感而遂通之際,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性對情的支配作用達到最為理想的狀態(tài),此時,“大綱卓然不昧,天理無時而不流行”。所以要在心上做“常惺惺”工夫,使“心不放逸,而炯然在”,內在之心“常惺惺”,外在又有規(guī)矩禮節(jié)約束,“此內外交相養(yǎng)之道也”,意即《周易》所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那么,“常惺惺”作為一種涵養(yǎng)內心的工夫,在現實中要如何下手去做呢?我們注意到,朱熹總結的主敬四法中,“主一無適’、“常惺惺”和“其心收斂不容一物”都是往內探求的心的工夫,只有“整齊嚴肅”是外在形體的身的工夫。雖然其中心的工夫所占比重更大,但象征身的工夫的“整齊嚴肅”卻是他最為看重和提倡的?!吨熳诱Z類》記載,朱熹在回答門人有關主敬工夫的提問時,就常有‘比之謝氏常惺惺之說)如某所見,伊川說得切當”、(上蔡說敬者常惺惺法)不如程子整齊嚴肅之說為好”?等語,言辭中對程頤“整齊嚴肅”的修身工夫顯然更為推崇。究其原因,并不是朱熹認為心內工夫不重要,相反,他曾說過“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謂,只此便是敬。今人說敬,卻只以‘整齊嚴肅’言之,此固是敬。然心若昏昧,燭理不明,雖強把捉,豈得為敬?”這就說明,“常惺惺”法所代表的內在涵養(yǎng)工夫,在朱熹看來與“整齊嚴肅”的外在工夫同樣重要。那為何他又推崇“整齊嚴肅”多過“常惺惺”呢?陳淳在《北溪大全集》對此作了解答,他說“敬極難下手做,如整齊嚴肅、戒謹恐懼猶可勉為,而主一無適、常惺惺者難勉為也,毋乃分析之過,卻是未曾下手。如實下手做,只整齊嚴肅則心便一,只戒謹恐懼、提撕警覺,便常惺惺,舍此,不可以他求而二觀也?!痹蛟谟?,“常惺惺”的內求工夫很不好做,若無外在引導,光想讓心內“惺惺”,恐怕會因其玄妙、難以把捉,而無法領悟和實現,而“整齊嚴肅”便是外在引導使人能領會“常惺惺”工夫的法門。因此,弄清楚身、心工夫這兩者間的關系,便能解決“常惺惺”工夫要如何下手去做這個問題。


  我們先來看朱熹對兩者關系的闡述:且如整齊嚴肅,此心便存,便能惺惺。若無整齊嚴肅,卻要惺惺,恐無捉摸,不能常惺惺矣。未有外面整齊嚴肅,而內不惺惺者。如人一時間外面整齊嚴肅,便一時惺惺,一時放寬了,便昏怠也。他認為,外在形體的“整齊嚴肅”對心的“常惺惺”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如若外在“整齊嚴肅”,則心一定能存養(yǎng)得當,狀態(tài)也一定是清醒、靈明難犯的;同時,“整齊嚴肅”也是心能達到“惺惺”狀態(tài)的必要法門,如果不從容易捉摸的、外在的“整齊嚴肅”人手,那么涵養(yǎng)心內就會變得更加玄遠難及。至于如何具體去做,則是要從日用常行處人手,“事未萌芽,己所未聞、己所未睹”之時,“即須自力戒謹恐懼,戰(zhàn)戰(zhàn)兢兢、臨深履冰”,一有不合乎禮節(jié)的想法出現就即刻察覺并克制,一有代表個人私欲的念頭產生就及早發(fā)現并消滅,“只是眼前日用底便是,初無深遠玄妙”。不僅外在的“整齊嚴肅”可以使人領略到涵養(yǎng)內心的“常惺惺”法,反過來,心的“惺惺”也能促進形體的約束與收斂,《朱子語類》有云:


  心無不敬,則四體自然收斂,不待十分著意安排,而四體自然舒適。人心常炯炯在此,則四體不待羈束,而自入規(guī)矩,……今人心聳然在此,尚無惰慢之氣,況心常能惺惺者乎?故心常惺惺,自無客慮。


  可以看出,朱熹認為主敬工夫的身心兩方面,即“整齊嚴肅”和“常惺惺”,在發(fā)動之后形成的是一種相互促進的互動關系,心中“常惺惺”,身體自然“整齊嚴肅”;外面“整齊嚴肅”,心也必定能存養(yǎng)得當,能“惺惺”。兩者應該并進齊發(fā),不可偏廢。總之,在他看來,身心工夫都很重要,并無主次,只有先后,這也是“常惺惺”與“整齊嚴肅”所構成的內外兼具的主敬工夫的特點。


  (三)陳淳等“常惺惺者敬之體’、“惺惺者,心之生道”


  相比朱熹將“常惺惺”看作涵養(yǎng)此心的一個重要法門,他的弟子陳淳則更強調在喚醒心后,更長久地使心保有清醒、戒謹(即“惺惺”)的狀態(tài)。他說:


  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所以提省此心,使之常惺惺,乃心契乎其道,而圣學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


  常惺惺,亦只是心常惺定在此,不昏困。


  心常醒在這里,便常惺惺,恁地活。若不在,便死了。


  他把“常惺惺”看成心的本然屬性,不是在心上做“常惺惺”工夫,提醒心讓它醒著,而是通過做工夫使心“常惺惺”,保持時刻清醒、瑩凈、澄明的狀態(tài)。不僅如此,陳淳還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常惺惺者敬之體”,將“常惺惺”看作主敬工夫最重要的內在本質,戒謹恐懼、提撕警覺等都是心“常惺惺”呈露在事時的外在表現:


  所謂主一無適者敬之義,所謂常惺惺者敬之體,所謂整齊嚴肅者敬之容,所謂戒謹恐懼者敬之意,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者,又正持敬時凝定之功。……所謂敬者非有他也,只是此心存在不走作爾,……無事時在此常惺惺,有事時則呈露在事,……只如平常做去,久之自然耳目手足有常度,容貌身體有常節(jié),初未嘗著意于持敬而固無不敬也。


  他把“主一無適’、“常惺惺’、‘整齊嚴肅’、“戒謹恐懼’、‘其心收斂不容一物”等等都看做主敬工夫的不同方面,其中“常惺惺”是“體”,代表主敬工夫中最根本、最主要的方面,對“整齊嚴肅”‘戒謹恐懼’、‘其心收斂不容一物”等其他方面具有決定性的作用。他要求在無事時做到心內“常惺惺”,在外便自然呈現出“整齊嚴肅’、“有常度’、“有常節(jié)”的應物處事的狀態(tài),所以又說“欲實認得敬,只是常惺惺三字最好”,體會到“常惺惺”的涵義,便是掌握了主敬工夫的本質。把“常惺惺”視為主敬之“體”,無形中提高了涵養(yǎng)內心在整個身心修養(yǎng)工夫體系當中的地位,因為朱熹雖然提倡身、心兼修,但他一直把象征修身的“整齊嚴肅”當成主敬最重要的法門,而陳淳與朱熹相比,顯然更注重主敬工夫中涵養(yǎng)內心的方面。


  陳淳的主敬說又有取法二程之處,其中主要是程顥,他講求無事時涵養(yǎng)心內,有事、有物時應事而行、順物而動,“既不執(zhí)著太重又不忽略太忘,既不拘束太迫又不放蕩太寬”?!爸蝗缙匠W鋈ァ保枚弥?,自然達到“耳目手足有常度,容貌身體有常節(jié)”的狀態(tài),沒有刻意去做持敬工夫,而所發(fā)皆為敬,皆中節(jié)。同理,心的“常惺惺”并非人刻意在心上著力做提撕、戒謹的工夫,而是在日用中經由外在的整齊嚴肅,而體認完心中之理后,心所能自然達到的“常惺惺”狀態(tài),不是“求常惺惺”,而是心自“常惺惺”,“時時討得湛然虛明氣象”,達到“天理人欲之幾一萌,即覺天理即可擴充,人欲即可遏絕矣”的境界。


  其后的理學家,如胡居仁等都受到陳淳的影響,他們不僅擁躉“常惺惺者敬之體”的觀點,還將“常惺惺”的工夫論進一步賦予了本體論的意義。他們解釋說:


  心常惺惺,流行不息,便是知陰陽,知陰陽便是通晝夜。


  惺惺者,心之生道,而天人流通之關也。


  這里“厘惺”有生生之意,即心本身就具有運轉不停、流行不息的特點,因此能使人在保持心“常惺惺”的狀態(tài)時,通曉萬物的動靜規(guī)律,最終體認到本體的天理。同時,他們也將陳淳提到卻并沒作深人解釋的“常惺惺,乃心契乎其道”發(fā)展為“惺惺者,心之生道”,意思是心只有在“厘惺”時,心中性體,即天理,才能生生不息、流轉不停,把“常惺惺”看成是本體的“道”(即天理)在心中生生不息、流轉不綴的原因,以及實現天理與人性相貫通的一個必要途徑。自此,“常惺惺”成為貫通理學工夫論、心性論和天理論的一個重要概念。


三、“常惺惺”的儒學意涵及儒佛之異


  綜合來看,宋、明及清代諸儒對“厘惺”的釋義各有不同,其中有沿襲自禪宗的“喚醒”義和“省察”義,也有結合理學思想而生發(fā)出的新涵義,筆者共總結出五條,茲列于下:


  (一)清醒、喚醒。謝良佐說“‘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謂,只此便是敬”,此“惺惺”做“喚醒”講,沿襲自禪宗,但又結合了理學心性論和主敬工夫論思想。心主宰性、情,具有能知、能感的特性,要使這虛靈知覺之心“常要喚得醒”、“肅然而不亂、炯然而不昏”,本體之“理”、即“性”才能在此心中存養(yǎng)得當,感物之所發(fā)才能皆為中節(jié)之“和”。朱熹對此有過更深人的詮解。他說“敬只是常惺惺法,所謂靜中有個覺處,只是常惺惺在這里,靜不是睡著了”,意思是心在寂然不動的“靜”的狀態(tài)下,要時刻保持清醒,就是“有個覺處”,但這個“靜”并非是睡著了的、昏倦不靈的絕對的靜,而是心被喚醒之后的相對的靜?!靶市省痹诖颂幍暮x就是與睡著相對的“覺處”,也就是清醒的狀態(tài)。


  (二)省察、提警。宋人袁燮說“常常惺惺,常常覺察,是之謂省”,與前面的“喚醒”義相比,省察更多了一分檢束、警示的意味,不僅要“醒”,還要“省”?!白灾Π殉殖P市剩灰诺?。覺得物欲來,便著緊不要隨他去?!边@是朱熹在論及“惺惺”對“義理”的省察層面涵義時所講的,意思是人應當通過對“義理”的省察而時常警示自己,來避免心受到外界物欲的影響,而變得散緩和放逸。這種說法更強調人自身的道德主體性,符合理學系統(tǒng)重視德性修養(yǎng)工夫的特點。其他理學家也都有過類似的說法,譬如陳淳“提撕警覺”、“一有非禮之稍干吾防,則亟察而克去;一有私意之微動其幾,則早覺而勦絕之”;呂栴“常提醒此心,不泊于貨利,不溺于聲色”;王植“約也,常惺惺法”等等。


  (三)思慮。這一說法有點類似前文提到的“了慧”和“悟”,但理學的“思”與禪宗的“慧”和“悟”有很大區(qū)別,“思”強調窮理過程,而“悟”則強調精神境界的結果,而且這過程和結果的涵義也同儒佛之異一樣有著根本不同。明代王時槐說“常惺惺即思也,思即窮理之謂也”,將“常惺惺”解作“思”,認為“思”就是理學工夫論中的“窮理”工夫。他還對“思”的程度作了詳解,說“此思乃極深研幾之思,是謂近思,是謂不出位,非馳神外索之思”?,即這“思”不是向外探求的客觀的、知識性的“外思”,而是往極深處、本原處追根究底的“內思”,兩者合而為理學中窮盡萬物之理的“知”的工夫。


  (四)畏慎、恐懼。這層涵義常與前面的“省察”義并提,是結合儒家四書學經典《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而產生的說法,用語為“戒慎恐懼”或“戒謹恐懼”。與“省察”義不同的是,這里更偏重于表達一種情感上的畏、懼心理。陳淳在<《北溪大全集》中對如何做“常惺惺”工夫就有這樣的描述“只于平時,事未萌芽,己所未聞,己所未睹,即須自力戒謹恐懼,戰(zhàn)戰(zhàn)兢兢,臨深履冰”,不僅要“戒”,意即提醒、警示自己不要做這做那,更重要的是要保持謹慎、恐懼的“畏”的心理狀態(tài),時刻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之感。黃榦對此也有過類似的描寫“惕然悚然,常若鬼神師父之臨其上,常若深淵薄冰之處其下”,只有這樣,才能“無敢昏逾,常惺惺,然在心而不踰越其則也”。


  (五)運轉不停、流行不息“常惺惺而不息,昭昭而不懈”,作為“喚醒”義的衍生含義,當“惺惺”解釋為“不息”和“昭昭”時,已與理學中的天理論產生了一定聯(lián)系。“心常惺惺,流行不息,便是知陰陽,知陰陽便是通晝夜”,心若保持運轉不停、流行不息的狀態(tài),便能知曉天理的不息變化和運動規(guī)律,從而體認到本體的天理,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又有人說“惺惺者,心之生道而天人流通之關也”,將“常惺惺”工夫視作“道”(理、性)在心中生生不息、流轉不綴的原因,以及實現天理與人性相貫通的一個重要途徑??梢钥闯?,“惺惺”這一層面的涵義,實際上是與理學本體的天理論相結合而闡發(fā)出來的。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常惺惺”在經由宋明理學家重新詮釋的過程中,在意涵上已有很大改變,其中不僅出現了結合天理、工夫等理學范疇理論而生發(fā)出的新的理解,就是沿襲自禪宗的基本義一“喚醒”義和“省察”義,也同禪宗原義有了非常大的區(qū)別,這些區(qū)別更多體現在“常惺惺”義理內涵的演變過程中。


  從謝良佐開始,他所說的“常惺惺”就同禪宗的“惺惺”法有重要區(qū)別。禪宗的“惺惺”法是指人在靜坐的過程中,體認忘我、無物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是枯守空寂之心,而謝良佐講的“常惺惺”則主要針對應事、即物的情況,他在解釋“敬是常惺惺法”時就說“獨處時未必有此心,多是見人后如此?!敝祆湟苍u價說“謝氏之說地步闊,于身心事物上皆有工夫?!币馑季褪?,儒家用“常惺惺”的方法涵養(yǎng)內心,最終目的是為了實現對人的日常行為的正確指導。如果說,上蔡從禪宗援引“常惺惺”還屬于“援佛人儒”的話,那么朱熹把“常惺惺”納人理學體系則是將佛教概念一“惺惺”法徹底儒學化的做法。他說:


  若如禪者所見,只看得個主人翁便了,其動而不中理者,都不管矣。……若如此惺惺,成甚道理……“惺惺”字則同,所作工夫則異,豈可同日而語。


  其喚醒此心則同,而其道則異。吾儒喚醒此心,欲他照管許多道理,佛氏則空喚醒在此,無所作為,其異處在此。


  這兩段話闡明了朱子所見“常惺惺”的儒佛之異。首先,“常惺惺”的對象一“心”的涵義不同。禪宗的“心”是欲摒棄世俗生活而去追求個體超越的空寂之心,而儒家的“心”則是承載著性即理,并對性和情都有主宰作用的虛靈知覺之心,所以理學中之“常惺惺”不是僅僅把心喚醒,讓它無所作為,而是通過涵養(yǎng)“神明”之心,從而與收束外在形體的“整齊嚴肅”共同構成身、心兼具的主敬工夫。其次,“常惺惺”的目的不同。禪宗講喚醒此心,目的僅僅是喚醒,使心中保持澄明潔凈、空無一物的“靜”的狀態(tài)。儒家除了將心喚醒之外,還希望心能發(fā)揮主宰及能動作用,使心中之性,即“理”,最大限度地得到發(fā)揮,所發(fā)之情皆為中節(jié)之“和”,最后使人在日常行為中踐行倫理道德,所以朱熹說“只此便是敬”。


  陳淳等人則完全是站在儒家理學的視角,來詮釋“常惺惺”。他們將這個源自佛家的概念上升到了理學本體論和形上學的高度,足以見得“常惺惺”在當時儒者的心中,已不僅僅是上蔡時期從禪宗引用過來解釋自家思想的援助性概念,而是已經被吸納進人理學整體思想體系,與“主一無適’、“其心收斂不容一物”和“整齊嚴肅”共同成為了構建理學“主敬”工夫論的重要內容。事實上,朱熹之后的理學家,大都同陳淳一樣,把“常惺惺”作為主敬涵養(yǎng)工夫的一個重要方面,意即理學內部的概念來作征引和詮釋,在此過程中,又不斷充實和豐富了“常惺惺”的理學內涵,使之呈現出精細化和多元化的特點。如程朱一派的真德秀在<西山讀書記》中就有一整段專門輯錄前人有關“常惺惺”的言論,而心學一派的王陽明、劉宗周等也從工夫論的邏輯思辨與心性論的動靜角度人手,對“常惺惺”作出過極深人、極細致的解析。


  因此,“常惺惺”的儒學化,是一個由原屬禪學的概念,到被理學家借助用來解釋儒家的“敬”,再到被納人理學工夫論的學術體系之內的逐漸演變的過程?!俺P市省痹谧远U人儒的過程中,其實質和內涵都產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所以,當我們審視宋明理學中“以禪證儒”的現象時,不應只看表面,從而片面地將其解析為是理學“近禪’、“流而為禪”,而應注意到禪學概念本身在與儒學思想融合的過程中,所發(fā)生的性質轉向。自唐以來,儒家便開始積極吸納佛道思想,為構建自身理論體系服務,中國文化出現儒釋道“三教合流”的趨勢,“援佛人儒”或“以禪證儒”的例子不在少數,比如李翱的“滅情復性”、張載的“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王陽明的“良知”等等。以至于到后來,很難分辨這些概念和思想究竟屬于哪一家哪一派,以及哪些僅為援引而已,哪些又在學術發(fā)展中已發(fā)生思想內質的變化、變化程度如何,關于這些都沒有明確界定的標準。本文即希冀能以“常惺惺”思想內涵儒學化的演變,作為界定與描述“以禪證儒”現象的一個范式,從而引發(fā)學界對文化史上這一特殊階段所呈現出的特殊現象,作更深層次的挖掘和探討。


責任編輯: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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