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紅葉滴血的季節(jié)，赴京都。上一次來，還是盛暑之中的七月，為祇園祭，當(dāng)時，滿城清堅亢昂的唐樂，低頭抬頭，動不動，一邊揮汗，一邊肝腸寸斷。那個滋味，真是難描難畫無法言說。此番再到古都，風(fēng)柔日薄，忽而萬山紅遍李可染風(fēng)致，忽而禪房後庭一株金紅幽立，美得層巒疊嶂，此起彼伏。
錦秋長卷子，京都之耐看，恐怕舉世再無雙。
與Grace、Echo從上海飛抵大阪機場，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毫不費力，一眼認出獨自從倫敦飛來的Angela，軟軟抱一個，多年讀者。還是那句話，謝謝天，萬人叢中，我們總是有辦法，一眼認出那個知己來。
與Angela隨意撿個長凳坐下等人，閒閒聊天，頗多傾訴的意思。darling，於國際機場這種經(jīng)典紅塵中，跟一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彼此竊竊傾訴，真是難得極了的人生經(jīng)驗。然後，就在我倆你儂我儂的關(guān)鍵時刻，走過來四個活蹦亂跳的孩子，兩男兩女，十歲的小四學(xué)生，從和歌山來，手裡拿著地圖，跟我們兩個外國人，科普“誰不說咱家鄉(xiāng)好”。你知道和歌山在哪裡嗎？你知道和歌山有出名的海濱嗎？你如果來和歌山，一定要去某某寺廟的啊，以及，和歌山蜜橘天下一品啊，等等。四個孩子，努力地講著不錯的英文，腰細的是，遇到我這種退役二十多年的蒼老記者，一百個人生問題迅速問回去，把四個好孩子忙死。這個作業(yè)花了多少時間做的？老師帶你們來的嗎？今天回去嗎？學(xué)校在和歌山哪裡啊？家裡有沒有田呢？等等。暢談了總有二十分鐘之巨吧，於國際機場這種瞬息萬變的場所。等四個孩子呼嘯而去，旁邊就無聲地飄過來一枚前中年男，跟我和Angela鞠躬，說謝謝你們，幫助孩子們完成作業(yè)，打擾你們了，實在是抱歉啊。我的天，一枚鄉(xiāng)村小學(xué)教師，清朗俊逸得嚇我一跳，跟Angela嘖嘖嘖嘖了半天，陸家嘴走九遍，不知能不能碰到一枚如此品相端正的中年郎。然後，Echo和Grace晃完機場內(nèi)的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和蔬菜果汁來，啊，啊，壓驚一流。
日本的雞蛋三明治，是一宗簡潔乾淨(jìng)、物美價廉的美味，原因很樸素，因為人家的雞蛋實在好極。每到日本，天天不離手的，是必飲人家的蔬菜水果汁，無比安全，無比健康，無比好味，無比價廉。四個無比，很不節(jié)制地歌頌一罐蔬菜水果汁。
於機場集齊所有旅伴，嗯嗯，五個旅人，五個國籍，每本護照都不同，拿出來擺在一起，有點不可置信的斑斕。darling，天涯海角，我們是因了什麼緣，此時此刻，驀然走到了一起來的呢？問前世吧。
之二，晚餐之前，啷噹僅一個小時的零碎時間，隨便晃晃館子附近的小舖子們。五個人，步調(diào)一致的首選，是跨入雜貨舖子。Echo一進門，便對著滿桌的柚子及其製物長噓短嘆。娟娟玲瓏的Echo，是個不可多得的妙人，一講起日本的柚子，那個七情上面一往情深高潮迭起，一句連一句，比宋詞還花柔玉淨(jìng)。我們其餘四個粗人，連連都是柚子長柚子短，人家Echo不是的，出口必稱金柚呢金柚，細細講給我們聽，伊如何製金柚蜜。小心翼翼磨出柚皮蓉，浸噴香威士忌，再浸蜜糖，製得了，吃茶、吃甜點心，略略一點綴，嘖嘖，香徹雲(yún)霄的說。
再一個轉(zhuǎn)身，Grace在護手霜的櫃子跟前，癡癡端詳，一款面朝瀨戶內(nèi)海的檸檬手霜，打開來，抹一點於手心裡，深呼吸，陷入無力自拔的苦。隔壁桌上，是生薑主題，居然有生薑可可茶，虧日本人想得出來，我怎麼開動腦筋，都想不出來，究竟是如何一部奏鳴曲。
與Angela並肩婉轉(zhuǎn)瀏覽珠寶小首飾，這種雜貨鋪子，頗多本地設(shè)計作品，東西便宜，卻閃閃爍爍美個不止，最特別，是細秀，非常日本。北歐東西亦秀，更多卻是凜凜的空靈。日本氣質(zhì)是細到極致，Angela指了一枚給我，取來戴在指間，真是細秀婉媚，如半箋嬌恨。要是給這枚指環(huán)取名，今年瘦，最切切不過了。
轉(zhuǎn)出雜貨鋪，隔壁是一間大舖子，進門一個韓國古董櫃子，一模一樣的形制，曾經(jīng)於河南滑縣見過一個更美更古的，記得當(dāng)時抓著老闆猛烈地問，哪裡來的？老闆講，於北韓邊境，拿糧食換來的，結(jié)婚用的喜櫃，白銅的鎖，白銅的包角，好看得來。移步往內(nèi)走，幾乎是一步一驚，天，這家無名舖子，有芬蘭的陶器，丹麥的陶器，日本的陶器，韓國的陶器，這些，都還罷了，這裡居然，還有一桌子阿富汗的陶器，瞬間把我看呆了，立刻去找老闆娘來問，哪裡來的，多少年的東西。據(jù)說，是1930年前後的，波斯三彩的味道十分濃郁，亦樸亦艷，更有沙漠雄風(fēng)的勁硬，有意思極了。端詳價錢，大約是人民幣千把塊而已。夜裡我貼在朋友圈裡，翔淺急問，買了沒啊。
晚餐湯葉料理，一套懷石，好評如潮，以前寫過，就不寫了。比較特別，是金柚一枚擱在桌上，食客們自己動手，磨一點金柚蓉，點綴於湯葉之上。秋之雋永，點睛一般點到了。
夜裡，文蕙跟我說，二十年前，開始看我和黃嘯的專欄，於《深圳晚報》，一路深情剪貼剪報，今日，終於彼此相見了。聽得我長嘆。那一夜，泡在溫泉湯裡，默默想念遠在新西蘭的嘯，我們分頭走過的從前二十年。
感謝勝谷秀夫先生，丁藝小姐，KIKI小姐，大平米容夫婦，沒有你們，不會有這一次美不勝收的旅程，感恩各位。
感謝一起行走的顧文蕙，ANGELA，ECHO和GRACE，一路笑到軟，太美太好了。
有興趣跟我一起行走日本的朋友，請加我微信139161064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