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輔佐蜀漢帝業(yè)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建興十二年秋天的八月二十八日,諸葛亮病逝在第五次北伐的五丈原軍中,在他病逝之前,曾遺命說:“死后葬漢中定軍山,因山為墳,冢足容棺,殮以時服,不須器物?!?/b>(《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這段話的意思是:我死后埋葬在漢中的定軍山下,傍山造墳就可以了,墳的大小以能放進一口棺材為準,入棺時不要穿新的衣服,就將平時所穿,墳?zāi)箖?nèi)不要埋葬任何東西。根據(jù)他的遺命,當年年底,后主劉禪就將他安葬在漢中定軍山下。從諸葛亮生前在定軍山下的屯軍北伐,到死后遺命歸葬定軍山,為后世留下了豐富而著名的古跡文物。為此,筆者曾經(jīng)題寫楹聯(lián):“諸葛屯兵斯地,自古沔陽多名勝;武侯歸葬其間,至今定軍是佳城?!?/b>
自從諸葛亮葬在定軍山(今陜西勉縣南10里)下后,千百年來,不少文人學士、達官顯貴或有志之士,以及庶民百姓,都來武侯墓憑吊諸葛武侯,懷古欽英。他們對諸葛亮的聰睿才智、豐功偉績、勤政廉潔和忠君思想尊崇敬仰,頂禮膜拜。對他為了輔佐蜀漢帝業(yè),進行南征北伐,風餐露宿二十七年,最后病死在軍中而發(fā)感嘆。仰慕之中,很多人對他為什么不還葬故鄉(xiāng)或厚葬于蜀都而是遺命將他十分儉樸地歸葬于定軍山下有些不解,對此,時而有人發(fā)問,諸葛亮為何不“樹葉歸根”埋葬在家鄉(xiāng)陽都?諸葛亮對蜀漢功勞最大,為什么不安葬在成都?定軍山下的墓葬是真的嗎?等等。
針對上述問題,筆者認為,綜合考證史志資料,研究三國時政,再深入洞察武侯遺志,就對諸葛亮遺命葬漢中定軍山的用意不難感悟領(lǐng)略。理由如下:
諸葛亮出生于東漢靈帝光和四年(公元181年)農(nóng)歷四月十四日,其祖籍出生地為徐州刺史部瑯琊郡之陽都縣的陽都城故里(今山東沂南縣磚埠鄉(xiāng)黃疃村一帶)。光和六年,(公元183年),諸葛亮兩歲多時生母病故,中平五年(188年)七歲時,父親諸葛珪去世,其兄諸葛瑾,其弟諸葛均和兩個姐姐等五人皆由叔父諸葛玄照應(yīng)扶養(yǎng)。
興平二年,(195年),揚州牧袁術(shù)(?—199年)任命好友諸葛玄為豫章(今江西南昌市)太守,諸葛亮姐弟等隨叔父赴任豫章上任,離開了陽都縣。沒想到東漢朝廷也派遣朱浩前往豫章任太守,朱浩先到,諸葛玄被拒之城外,根本無法到任。不得已,諸葛玄又帶諸葛亮姐弟投奔時任荊州(轄郡、國7,縣117,治所在今湖北省襄陽市)牧的好友劉表,十五歲的諸葛亮開始就讀于劉表的“學業(yè)堂”學習。
建安二年(197年),諸葛玄在荊州去世,這時候,諸葛亮的兩個姐姐先后在襄陽出嫁,哥哥諸葛瑾出仕去東吳做官,十七歲的諸葛亮便與弟諸葛均在當時南陽郡鄧縣的隆中山自搭茅屋,開始了自食其力、隱居躬耕的獨立生活。也就從這時起,諸葛亮除了耕讀之外,開始拜師訪友,議論時政,廣交襄陽名人學士,積累了豐富的知識,他靜觀天下時局的變化。
建安十二年(207年),漢室尊親的劉備為了匡扶漢室,與曹操爭奪天下,由于力不從心,處處被動挨打,因此急需賢良輔佐。在襄陽名士徐庶、司馬徽等人的舉薦下,劉備屈尊三顧諸葛亮于隆中,懇請指點迷津。諸葛亮感激劉備的“三顧茅廬”之恩,毫無保留地與劉備暢談了自己對天下時局的看法,這就是著名的《隆中對》。劉備當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他懇請諸葛亮出山輔佐,諸葛亮遂怡然下山幫助劉備。從此后,跟隨劉備東征西討,忠心耿耿的為其出謀劃策,一步步發(fā)展壯大,前后南征、北伐二十七年,直到病故于五丈原軍中,最后又遺命歸葬于定軍山下。
諸葛亮自興平二年(195年)15歲隨叔父離開祖籍出生地陽都后,再也沒有回過陽都故里,其家鄉(xiāng)早已沒有了親人。更重要的是,瑯琊陽都,在三國時期自始至終為曹魏轄地,蜀漢與曹魏是敵對國,因此,當年諸葛亮的“武鄉(xiāng)侯”,也只能是借漢中之地封侯,(今漢中武鄉(xiāng)鎮(zhèn))。作為蜀漢丞相的諸葛亮,怎能在死后還葬于無親無故的魏國轄地陽都呢?因此,還葬故鄉(xiāng)的說法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少人提出,諸葛亮自從“三顧茅廬”出山以來,他為了蜀漢基業(yè)輔先主、佐后主,南征、北伐,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最后累死在五丈原的北伐前線軍中,他對蜀漢國家功勞最大,為什么不安葬在成都而要葬在漢中呢?這個問題,看起來說得有道理,但是,從中國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念來看問題,就行不通了。
成都,是蜀漢的國都,也是先主劉備的葬地和宗廟所在地。諸葛亮生前輔佐先主“功蓋三分、譽冠朝野”。白帝城托孤后,他又以“相父”之尊輔佐后主劉禪鞏固蜀漢基業(yè),位極人臣。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死后葬成都,必然“功高蓋主”、“譽高蓋主”,威逼先主劉備之陵寢、宗廟,也影響后主劉禪的皇威和政權(quán)的延續(xù)。在“譽高蓋主”方面,后來的成都武侯祠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章武三年(223年)四月,劉備病逝於白帝城(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后葬于成都,稱“惠陵”,陵前修廟稱“漢昭烈廟”,規(guī)模宏大,歷經(jīng)修葺,千秋供奉紀念先主劉備。但是,到了明朝初年,蜀王朱椿(朱元璋第十一子)在重建武侯祠時,將其并入了“漢昭烈廟”,在劉備殿后增補了“諸葛亮殿”,形成了“君臣一體,魂魄相依”的格局,現(xiàn)存的主體建筑,是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重建劉備的宗廟“漢昭烈廟”時的風格。這樣一來,由于諸葛亮的聲譽遠遠蓋過了劉備,供奉紀念諸葛亮的不但超過了劉備,而且百姓還習以為常的將“惠陵”和“昭烈廟”的正確稱號以“成都武侯祠”之名取而代之,臣之名真正蓋過了君,人們只知道諸葛亮而忘卻了劉備。為此,后人曾有詩云:“門額大書昭烈廟,世人都道武侯祠;由來名位輸勛烈,丞相功高百代思。”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足以說明問題。作為足智多謀,一生謹慎的諸葛亮,深知自己在蜀漢國朝野的威信與影響,他若葬在成都,不但不合禮制,而且在無形中還有逼君、欺君之嫌。
我們設(shè)想一下,如果諸葛亮當時遺命把自己安葬在成都,或者是沒有遺命,是當事人把他安葬在成都,那么,諸葛亮的形象和威信肯定會在當時和后世大打折扣。因此,諸葛亮害怕他死后有人將他葬在成都,所以遺命“死后葬漢中定軍山”,生前安排好,以免發(fā)生不必要的誤會,這是完全是正確的。從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觀念考慮,后主劉禪也是不可能允許將諸葛亮葬于成都的。
至于諸葛亮為何要遺命葬漢中定軍山下,從當時的歷史背景和實際情況來看,他必須把自己葬在定軍山下,只有這樣,才會有其深遠的政治和軍事意義。
漢中,是蜀漢的北大門,益州的北部屏障,“若無漢中,則無蜀矣”(見《三國志·蜀志·楊洪傳》),固守漢中就是保護蜀漢政權(quán)。當年,劉備奪取漢中地以后,就在此設(shè)壇稱漢中王,為建立蜀漢政權(quán)奠定了基礎(chǔ)。因此,漢中不但是蜀漢的安全屏障,更是蜀漢政權(quán)的發(fā)祥地。
關(guān)羽失荊州后,漢中的地理位置更加重要,它關(guān)系著西蜀的存亡,因此,自公元219年蜀、魏“定軍山之戰(zhàn)”,黃忠襲殺夏侯淵而劉備奪取漢中地以后,蜀漢就一直占據(jù)漢中設(shè)險固守,
諸葛亮北伐曹魏以來,又始終以漢中為營地,在定軍山下屯兵八年,五次北伐的出軍、退兵皆以此為基,同時,在定軍山下“教兵演武,推演八陣圖”,又“休土勸農(nóng)”,發(fā)展生產(chǎn),“改革連弩,造木牛流馬”,在定軍山下建立了一系列的豐功偉績。毫不夸張地說,諸葛亮在漢中定軍山下的八年,是他一生中政治、軍事、經(jīng)濟、科技、文化等方面業(yè)績貢獻的集中體現(xiàn),更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但是,諸葛亮八年中的五次北伐,未能實現(xiàn)“北定中原、興復漢室”而讓后主劉禪“還于舊都”的意愿,結(jié)果病死于北伐的五丈原軍中,落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見杜甫《蜀相》詩文)的結(jié)果,成為千古遺恨。
正因為如此,諸葛亮遺命“死后葬漢中定軍山”是對先主劉備的懷念,是他忠君思想的體現(xiàn),亦是對他“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輔佐蜀漢基業(yè)、北伐曹魏艱辛業(yè)績的眷戀。更重要的是,他要以自己的“死虎余威”激勵活著的蜀漢將士,希望他們牢牢地扼守漢中,護衛(wèi)蜀漢帝業(yè)。教育和鼓勵蜀漢將士,要求他們繼續(xù)以漢中定軍山為基地,北伐曹魏,去完成和實現(xiàn)自己的遺愿。根據(jù)當時的實際情況,諸葛亮只能選擇葬在漢中定軍山,這是他最明智也是最恰當?shù)倪x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