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兒子收到舅媽送的兒童節(jié)禮物——兩本《狼圖騰》，一本他讀，一本我讀，比賽看誰先讀完。今天一早，他就開讀，讀得津津有味。而我也真有了競爭的緊迫感，上班路上，從喜馬拉雅找出《狼圖騰》的有聲書追趕。和兒子同讀這樣一本書，是自他咿呀學語時起就經(jīng)常浮現(xiàn)在我腦海的畫面；而給兒子寫這么一封信，更是過去11年我一直期待的一件事情。正值兒童節(jié)，謹以此文祝孩子節(jié)日快樂，文中想法也希望與讀者家長們探討。
朱華芳：中國人民大學民商法學碩士，曾擔任世界500強企業(yè)中國中化集團公司法律部副總經(jīng)理，熟悉能源、農(nóng)業(yè)、化工、地產(chǎn)和金融等多個領域的業(yè)務運作和法律工作，有十余年的公司法律風險管控以及處理境內(nèi)及涉外訴訟和仲裁案件的經(jīng)驗。
親愛的兒子，
這是媽媽第一次給你寫信，這封信醞釀了11年。
每逢你生日，我都會感慨時光的神奇，想要給你寫信，卻又不知如何下筆你才能懂，結果拖到現(xiàn)在——懷里那個帶著笑意酣睡的嬰兒，已成長為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少年。你已長大，我可以跟你聊的東西越來越多；而你已長大，也意味著我想說的話再多，也不能再絮絮叨叨。這次，我決定只說最想讓你記住的三點：
一、心懷感恩，珍惜擁有
兒子，下面這個真相，別人可能會不好意思直白地告訴你，但它對你與世界及自己友好相處至關重要：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你理所當然地應該擁有，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理所當然應該對你好。
記得你上幼兒園時，一日三餐前，老師都會帶著你們一起感謝大地、陽光、雨露和種植者。是的，看似稀松平常的飯菜，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到。根據(jù)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2015年全球饑餓情況報告，地球上仍有近8億人吃不飽飯，占了世界人口總數(shù)的12.9%。
父母照顧未成年子女似乎天經(jīng)地義，可就在咱們國家，很多農(nóng)村的小朋友一年只能見父母一兩次。因為務農(nóng)收入低，為了擺脫經(jīng)濟上的貧困，很多農(nóng)村父母選擇外出到城市務工，不得不把孩子留在農(nóng)村老家由其他親戚照看，或根本無人照看（這些小朋友被稱為“留守兒童”）。官方數(shù)據(jù)顯示，去年902萬留守兒童中，有36萬是完全沒有人監(jiān)護的。這些孩子，一年到頭，從早到晚，只能自己燒火做飯、洗衣打掃，處理生活中的一切困難甚至危險，有些還要照顧弟弟妹妹的吃喝拉撒。
所以，兒子，當你被關照時，要心懷感恩——父母的養(yǎng)育，親人的關愛，老師的教導，朋友的情誼，路人的友善，都要珍惜。
更重要的是，在遇到不合心意的事情時，媽媽希望你不抱怨，也不就此失去對人對事的信心——因為自己的狀況本來就只應由自己來負責。當然，也不要沉迷于責備自己，更不用因此而懷疑自己。該做的，是面對問題，想想“我接下來要做什么”。
說到感恩，媽媽必須鄭重地謝謝你。借用媽媽喜歡的一位作家劉瑜的話：
是他們（孩子）讓父母的生命更“完整”，讓他們的虛空有所寄托，讓他們體驗到生命層層開放的神秘與欣喜，最重要的是，讓他們體驗到盡情地愛——那是一種自由，不是嗎？能夠放下所有戒備去信馬由韁地愛，那簡直是最大的自由。作為母親，我感謝你給我這種自由。
我還要感謝你成為我的鏡子，讓我有更多機會不斷修正自己?？吹侥阏镜貌恢睍r，我會糾正自己的站姿，很多時候，我不說，你都會馬上變得挺拔。這只是一個小例子，11年來無數(shù)小例子的日積月累，讓我因為有你，而變得越來越好。
我深信教育是教育者的自我教育，因為有你，我更有動力圓滿自己。記得你三四歲時聽評書隋唐演義，里面群英薈萃，我當時就問你想不想也做英雄。你說不想。我逗你：難道你要做狗熊？你說：“我想做像你和爸爸一樣的普通人?！眱鹤?，因了你這句話，我和你爸爸每天都在為成為我們愿意讓你效仿的普通人而努力。
二、保持好奇，勇于嘗試
上周某晚，你問我：“這么小的U盤可以存儲那么多東西，它是怎么做到的？我要是把它插到手機充電器上，它會爆炸嗎？”
“你試一下就知道了。”我答。
“我不敢，要是真爆炸了呢。”
“嗯，也是，不能沒有任何研究就貿(mào)然去試。你可以查下有沒有人做過這個實驗？如果沒有人做過，查資料也分析不出結論，你可以試下?！?/p>
兒子，我們經(jīng)常會有這樣的對話。有些家長可能常跟孩子說“不要”，我可能更多時候會說“你試試”“你決定”——不是我比別的家長更開明，而是你在擁有很強的好奇心的同時又相對謹慎，我希望你有相匹配的“冒險”精神去支持你要做的探索。
你是一個很踏實、讓人放心的孩子，從學走路時起就這樣。在扶住一個東西邁出下一步前，你總會先測試下那個東西是否結實可靠。所以，我們不用跟你講過馬路要小心，對陌生人要警惕，相反地，我們經(jīng)?！敖趟簟蹦阕鲂俺龈瘛钡氖虑?。
我有個朋友，她4歲的兒子在做好的一桌飯菜上噴了一瓶香水，說是要讓飯菜更香。她氣瘋了，跟我說這孩子平時就是個冒失鬼，沒想到還這么缺心眼。我卻特別欣賞小朋友的腦洞大開——沒準市場上很快就會出現(xiàn)可以往飯菜上噴的不同口味的營養(yǎng)“香水”呢。講這個，是因為你從小就特別清醒冷靜，而我希望你不時也能“冒失”、“缺心眼”一下——做家長的，是不是不能這么貪心不足啊。
你有時候會因為追求完美，擔心出丑、犯錯或失敗而不去開始。我小時候也這樣。學廣播體操，我擔心自己做的難看，要觀察很多遍，確信自己的動作夠標準才敢當眾比劃。而有幾個同學，是邊看老師的演示邊模仿，最開始可能笨拙好笑，但卻很快就學會了——起初他們的動作確實引來笑聲，但沒過多久同學們就暗自佩服了。我呢，因為當場不敢練，總要下課后偷偷練習好多次，才能趕上老師的教學進度。
吃了無數(shù)臉皮薄的虧后，我臉皮逐漸變“厚”了，對出丑、犯錯這類事情有了越來越強的免疫力，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認知視角。我發(fā)現(xiàn)，出丑很多時候只是自己的錯覺，而且即便真的糗大了，別人能感受到和會記住的，不是這個糗，而是糗大了的人如何應對這種尷尬。
多年前，我看過一場業(yè)余服裝表演，一個女孩裙子太長自己踩到了裙擺，在T臺上摔了一跤，觀眾們不地道地哄堂大笑。狼狽的她卻從容地站起來，提了提裙擺沖下面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好在裙子沒扯破可以繼續(xù)走”，然后抬頭挺胸優(yōu)雅地走完她的場。她的落落大方折服了全場，一時掌聲雷動。我相信，任何一個觀眾日后談起這個情景，都會如我一般，因她難堪一摔后的淡定嫻雅而心生敬佩。
當你關注事情本身，而不是別人的眼光或可能的結果時，任何一次嘗試都會是一種享受。還記得今年春節(jié)我們?nèi)ッ竦u度假的晚宴表演嗎，演員們邀請觀眾上臺一起跳本地的民族舞蹈。我并不擅長跳舞，但被歡樂的氣氛感染，覺得必須載歌載舞才能不辜負那么美好的一個夜晚，就也沖上去，跟著演員們跳起來。有些動作比較難，我手腳配合得并不協(xié)調(diào)，很多時候也踩不準音樂，但舞在當下的感覺棒極了，跳多幾輪后，動作也就越來越上路了。我當時并沒有關注臺下的觀眾，現(xiàn)在回頭想，若是有人看我跳得笨拙而開心一笑，也是善事一樁呢。
兒子，我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在探索新知和體驗未知這件事情上，沒有真正的犯錯和失敗。能犯的最大錯誤，可能就是怕犯錯而躊躇不前；可預見的最大失敗，莫過于未嘗試就放棄。所以，任何事情，你若好奇，不妨一試。
三、保持專注，管好自己
你三四歲的時候，特別喜歡拼樂高，經(jīng)常一拼就是好幾個小時。有一個周六，因為下雨不能出去玩，你從早拼到晚，好朋友到你跟前約你玩別的，你也不為所動。要睡覺了，你看著你的作品們，哈哈大笑：“歐耶，我玩了一整天的樂高，感覺太好了！”
做事專注，是你最明顯的優(yōu)點之一。小的時候，看書、畫畫、手工，你做哪樣都全神貫注。隨著你一天天長大，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誘惑和干擾也隨之而來，要保持跟以前一樣的心無旁騖，變得有些挑戰(zhàn)。
比如說手機的使用。無數(shù)大人玩手機都像抽鴉片一樣上癮，所以對要不要給你配手機，我當初是猶豫的。今年年初你有了自己的手機，直接原因是你多門作業(yè)要在微信上發(fā)或在APP上完成，我和你爸爸又經(jīng)?；丶姨?，而我們也覺得應當相信你管理自己的能力。
有了手機后，除了發(fā)作業(yè)，你還經(jīng)常在喜馬拉雅或蜻蜓上聽評書，每天用微信聯(lián)系小區(qū)的伙伴們到樓下花園集合玩耍，偶爾在同學群里發(fā)些有趣的測試或表情，隔三差五地玩玩皇室戰(zhàn)爭?？傮w上，你對手機的使用蠻有節(jié)制，媽媽覺得很欣慰。
但有一個跡象讓我有點擔心。你把手機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有時候會忍不住一會兒查下消息，一會兒看下朋友圈，也不那么愛看書了。半年前你讀哈利波特系列時，抽空就看，所以七本厚厚的書沒多久就看完了。而《海底兩萬里》買了兩個多月，你只看了一小半，以至于我忍不住要問你，你是否打算花阿龍納斯教授他們海底旅行兩萬里一樣長的時間看完這本書。
前幾天，我回家稍早些，碰到你和同學正用手機玩皇室戰(zhàn)爭。你知道我對這件事情的態(tài)度，非常平靜地把手機遞給我說：“媽媽，手機你沒收了吧。我們覺得太無聊，忍不住就玩了會兒?！蔽覀冇懻撨^要做手機的主人，而不被手機控制的話題，此時，你是否也感覺做到這點有些難。
兒子，我并不想沒收你的手機，皇室戰(zhàn)爭也是個有意思的游戲。我們已身處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它是你們這一代人獲取信息和進行連接的必然方式，我若將你與手機隔離，某種意義上就是將你與時代隔離，這是我和你爸爸決定給你配手機的根本原因。
互聯(lián)網(wǎng)是一座金光閃閃的寶藏。人類現(xiàn)有知識的大部分，都可以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獲取。記得我們養(yǎng)過的那只倉鼠嗎，見到它時，你對它的習性一無所知，都不知道要喂它吃什么，但幾分鐘的網(wǎng)絡查詢后，你儼然一個小專家了。上周我給你講過的臉書創(chuàng)始人扎克伯格在哈佛大學做的畢業(yè)致辭，如果不是互聯(lián)網(wǎng)，這樣激勵人心、發(fā)人深省的演講就只能由哈佛學子們專享。網(wǎng)上還有很多公開課，好學的人，足不出戶，分文不花，就可以聽到大師的諄諄教誨，沐浴人類文明之光。
互聯(lián)網(wǎng)也是一個碩大骯臟的垃圾場。各種不時跳出的小廣告，各種吸引眼球、真假難辨的所謂“新聞”，各種自以為是誤人子弟的言論，各種讓人欲罷不能的網(wǎng)絡游戲，這些都浪費我們的時間，渙散我們的精力，還可能敗壞我們的三觀，更不用說那些毒害身心健康的暴力、恐怖或者色情內(nèi)容了。有些中學生玩電子游戲上癮，除了游戲，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最后家長只能將孩子送去特殊機構強制戒網(wǎng)癮。還有些青少年因為沉迷網(wǎng)絡，被網(wǎng)絡上的暴力內(nèi)容蠱惑而走上犯罪的道路。
所以，互聯(lián)網(wǎng)是寶藏還是垃圾場，完全在于如何使用。這需要很強的甄別和控制能力，對于孩子來講確實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我們國家對網(wǎng)絡信息有很多的控制，但讓人難過的是，至今沒有出臺保護青少年網(wǎng)絡信息安全的有力舉措。如果能夠對網(wǎng)絡信息進行分級分類管理，用工具對垃圾進行隔離和清除，家長們也就不會再視網(wǎng)絡為洪水猛獸了。
兒子，我不會沒收你的手機。手機或電子游戲，只是你碰到的第一個稍微大點的誘惑；未來人生道路上，你注定會碰到各種各樣的誘惑、干擾和挑戰(zhàn)，你必須學會自己判斷、取舍和控制——這是我們再次把手機交給你的真正原因。爸爸媽媽相信，你能做好手機的主人。
兒子，今天是兒童節(jié)，你不用上學，媽媽今早出門說的話和你每天放學后咱倆電話時說的一樣：出去找小朋友玩吧！歸根到底，媽媽對你最大的期望，還是自然、自由、自在。
愛你的媽媽
2017年6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