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唐宋八大家”之首,詩文各占一半,風格隨性,標新立異,很反對對仗工整的駢文,注重投入感情。
由詩見人,韓愈自身的性格也是如此,豪放,重情義,敢為人之不為,所以朋友眾多。
韓愈的《馬說》是傳世經(jīng)典: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但是,韓愈最為人知的詩作,應(yīng)該就是《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首寫春景的詩,可以說是人人會背,從牙牙學語的孩童,到八九十歲的耄耋老人。
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首詩是韓愈的辭世之作,寫完這首詩后的第二年,韓愈便安然去世了。
穆宗長慶三年,公元823年早春,韓愈復(fù)官吏部侍郎,感慨一生的起落沉浮,心中突然有了隱世的念頭,人生走過56年,也厭倦了官場的爭斗。
于是,他約好友張籍一起出來春游。
此時張籍已經(jīng)57歲,任水部員外郎,因公事繁忙,加年邁體衰,便委婉推辭了。
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韓愈想起曾經(jīng)與孟郊、張籍把酒言歡的場景,一時思緒萬千,于是便寫下了這首《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差人送到張籍府上。
張籍本也是個詩詞狂人,晚年癡迷杜甫的詩,自己寫不出來,便把杜甫的詩燒成灰,每日拌上蜂蜜吃三勺。
所以韓愈、張籍、孟郊幾個人,真的是神仙友誼,孟郊最大,比韓愈要長17歲,而此時,孟郊已經(jīng)過世10年了。
人老了。難免會念舊。
白居易晚年于洛陽寫《問劉十九》: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王維晚年《哭孟浩然》:
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借問襄陽老,江山空蔡州。
黃庭堅晚年寫: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杜甫晚年寫:
行色秋將晚,交情老更親。
所以韓愈也難免傷感,他本身就是性情中人。初識孟郊、張籍時,他們身份地位都不高,惺惺相惜,一起圍爐夜話,把酒言歌。
后來韓愈升了官,反而和他們走得更近,也幫助張籍和孟郊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就連一向自負的元稹,也對韓愈另眼相看,韓愈任命宣慰使前往鎮(zhèn)州平亂時,元稹還對唐穆宗說:韓愈可惜了。
但沒想到,韓愈只身入營,憑一己之力便平息了兵變,眾兵將無一不服。后來士兵們甚至說,“他連佛骨都敢燒,我們怎么敢亂來?!?/p>
韓愈早年在潮州任刺史時,還驅(qū)逐過鱷魚,在江邊做法,對著為害百姓的鱷魚說,給你們5天時間,若不速速退去,我便不客氣了。
5天后,鱷魚紛紛退去,所以潮州人把韓愈祭鱷魚的地方稱為“韓埔”,渡口稱為“韓渡”,那條大江則被稱為“韓江”,而江對面的山則被稱為“韓山”。
可就是這樣一個“猛人”,不畏權(quán)貴,幾度被貶,只身入營,平息兵變的人,晚年了也開始脈脈含情起來,思及最多的,反而是之前的老朋友們。
比如早年別孟郊時,他還寫了一首:知音者誠希,念子不能別。行行天未曉,攜手踏明月。
那時候孟郊正陷入憂煩之中。
平常我們也總是說:人生有一安居之所,一個相愛的人,三五好友便足以。
我們還年輕,不知道友情的可貴,身在職場,更多的朋友都只是人脈、點頭之交。但我們見過人老之后的樣子,曾經(jīng)有一個故事說,幾個老友有一個群,但是誰的家人也不忍心把各自父母過世的消息告訴老友,最后群里都是兒女們在聊,假裝父母還在。
真的希望,當我們老的那一天,身邊也有這樣一群朋友,可以喝茶、聊天、寫字、讀詩,一起在陽光很好的春日,去踏青、賞花、詠柳。
放下世俗名利,認認真真地去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