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譯文】
孔子說:“君子氣度寬宏,小人常常偏狹?!?/p>
【注釋】
“君子、小人”,此處是指有德無德,可不譯。
“坦蕩蕩”,指心胸開闊,氣度寬宏?!疤埂?,寬也,平也;“蕩蕩”,廣大之義。
“長”,常也。如東晉詩人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門雖設(shè)而長關(guān)”。
“戚”,應(yīng)為“蹙”,音“促”?!磅觉尽保鲎浴对姟ば⊙拧す?jié)南山》中的“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形容狹小的樣子,此處指心胸狹小、過于計(jì)較,亦即偏狹。
【評析】
明末清初“海內(nèi)三大鴻儒”之一的李二曲在其《四書反身錄》中說:“君子不為名牽,不為利役,便俯仰無愧,便坦蕩自得;小人不為名牽,便為利役,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便是長戚戚。”意思是說,君子不為名利驅(qū)使,無愧于天地,故為人坦蕩自得;小人因被名利所累,易患得患失,故時(shí)常心懷憂懼。此處的“戚戚”被注為“憂懼”。當(dāng)然,這也是本章通常的解讀。
在《論語·顏淵》第四章中,司馬牛曾向孔子請教何為君子。孔子說:“君子不憂不懼”,又說:“內(nèi)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另外,《論語》中孔子也曾兩度提到“仁者不憂”。這大概就是諸解將“戚戚”注為“憂懼”的原因所在了。但問題是,只有小人才會(huì)憂懼,而君子就不會(huì)憂懼嗎?若果如此,“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和諸多憂國憂民的仁人志士豈不都成了小人?
詩曰:“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子曰:“君子憂道不憂貧”,又曰:“必也臨事而懼”。也就是說,君子所不憂者,貧也;所不懼者,禍也。君子所憂者,道之不行也;所懼者,臨事不敬也。可見,孔子所謂的“君子不憂不懼”并非泛指一切事物,而是有所特指。因此,將“憂懼”作為“小人”的特有標(biāo)簽顯然是不合適的。
事實(shí)上,古漢語中常有省略偏旁的通假字。比如《論語·為政》第三章中“道之以政”的“道”通“導(dǎo)”(“導(dǎo)”的正體字),以及《論語·述而》第十三章中“子之所慎:齊、戰(zhàn)、疾”的“齊”(正體字為“齊”)通“齋”(“齋”的正體字)等。清代著名學(xué)者黃式三所著的《論語后案》也認(rèn)為:本章的“戚戚”即“蹙蹙”,出自《詩經(jīng)·小雅·節(jié)南山》中的“蹙蹙靡所騁”,是迫縮之義,正與“蕩蕩”的廣大之義相反。從訓(xùn)詁學(xué)的角度來看,此解顯然更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