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讀《舜典》
第九章 把《舜典》的還給《舜典》
第一節(jié) 楚靈王的故事
一、一段細繩奪王位
二千五百年前，孔子所生活的那個什么春秋戰(zhàn)國之際，侯王這種職業(yè)也是風(fēng)險不小的，弄不好就把腦袋玩不見了，但夢寐以求的人也大有人在。楚國公子圍就很想嘗嘗那味道，只是他的條件還差一點點，郁悶得很啊。當(dāng)然，辦法總是有的，所謂“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本涂茨阆氩幌肓?。
當(dāng)時實行的還是嫡長子繼承制，也就是老子死了由正宮娘娘生的老大繼位，老大如果命不好，沒等到繼位的那一天，則依次往后排。楚共王有五個兒子，分別叫招、圍、比、晳、棄疾。全是小媽生的，正宮娘娘沒有兒子，所以共王死后由招撿便宜繼承了王位，就是楚康王?？低跛篮螅蓛鹤訂T繼位，稱郟敖。
王位眼看著就這樣與公子圍擦肩而過，把他饞得不行。但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又有了轉(zhuǎn)機。郟敖三年，公子圍被他的侄子任命為令尹，管軍事，這可是個實權(quán)派哦。野心家一旦有了實權(quán)，剩下的就是等時機了。
郟敖四年，公子圍到鄭國訪問的路上，他的耳目向他報告說：“楚王郟敖病了”。他因此急急忙忙趕回國去看他。帶什么禮物好呢？他想了想，順手弄了一段結(jié)實點的繩子帶著。見到侄子后往他的脖子上一套，再使勁一拉，郟敖的病和命就一齊消散，他夢寐以求的王位也就空出來了。
按規(guī)矩，這空位置得由郟敖的兒子們來坐，于是公子圍又在兩個小王子莫以和平夏的脖子上使勁拉了兩下，就輪到了自己。真是祖先有規(guī)矩，子孫有辦法哦。很復(fù)雜的事情在公子圍看來完全是小菜一碟，楚靈王就這樣橫空出世。也就是那個“楚王好細腰，宮女多餓死”典故中所說的楚王。
老規(guī)矩，當(dāng)了國王后是要改稱呼的，他就將熊圍的名改成了熊虔。字典上說：“虔”字的意思是恭敬而有誠意。殺了自己的三個領(lǐng)導(dǎo)，三個至親，再取這么個恭敬的名字，蠻好玩哈。他的大弟比是?；逝桑ε滦珠L的“虔誠”，就逃到晉國避難去了。這一年是公元前540年，孔子十歲。
什么靈王啊，紂王啊，厲王啊，這些都不是當(dāng)時的叫法，而是其下一任在他們死后給他取來釘在棺材板上讓人罵的，所以凡叫這么個名字的，一看就知道是個不討后人喜歡的家伙，也基本上沒有好下場。
二、滅亡前的瘋狂
楚靈王的王位來得太容易了，于是他又想再上一層樓，干點指揮諸侯的事。
當(dāng)時天下大亂，周天子己經(jīng)做不了主，誰實力大誰當(dāng)大哥，俗稱霸王。在幾代人的努力下，楚靈王接手的楚國己經(jīng)很強大，只有晉國還可以與之抗衡，由他們交替著主持諸侯的結(jié)盟，當(dāng)霸王。但論起出生來，楚國卻不算周王室的嫡系，所以常常被中原那些根基較深的國家瞧不起，只將其當(dāng)個粗魯?shù)谋┌l(fā)戶來對待。
出生是很重要的哦，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边@可不完全是迷信，而是與遺傳及教養(yǎng)有關(guān)。楚靈王后來的一些做派就證明他的修養(yǎng)的確不夠，缺乏王者的胸懷，有些搞笑。譬如有一次齊國的上大夫晏嬰來做國事訪問，而楚靈王不按規(guī)矩開大門歡迎，只開了扇低矮的旁門讓晏嬰進，想以此羞辱小個子的晏嬰壓齊國一頭。結(jié)果反被晏嬰譏諷道：
“進入狗國，就鉆狗洞。我今天出使楚國，也從這洞里鉆嗎？”
弄得楚王下不來臺，只得打開大門迎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有一次，楚靈王修了座豪華建筑章華臺，魯國的國王昭公應(yīng)邀前來參加落成典禮，靈王三杯下肚后一高興，把一張寶弓送給了昭公，事后有點后悔，又讓大臣們?nèi)鍍沈_地把弓重新要了回去，讓人噴飯。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中原的那些國家都不太喜歡與之打交道，但又得罪不起這位喜歡用繩子的蠻王，硬著頭皮與之交往時沒有一點點快感。所以楚靈王即位的第三年又輪到楚國主盟時，魯國和衛(wèi)國就沒派人來，宋國也只是派了一個代表。尤其讓靈王惱火的是，他的主要對手晉國竟然也沒有參加，太不給面子了。于是靈王在這次盟會上有些失態(tài)，當(dāng)場侮辱別國派來的使臣，由此與各國結(jié)下了梁子，從而斷了自己的援手，埋下了禍根。
而這時的楚靈王為了展示自己的實力，在國內(nèi)勞民傷財?shù)卮笈d土木，修建了宏偉的章華臺。對外則趁晉國內(nèi)亂無力坐莊之機，開始違背楚晉所訂的合約，不斷出兵攻打陳、蔡、鄭、宋等小國。靈王八年，他借平定陳國內(nèi)亂之機，派他的弟弟公子棄疾率兵滅了陳國。十年，召見蔡靈侯，灌醉后把他殺了，然后又不顧諸侯的調(diào)解攻打蔡國，將蔡國的世子有也殺了，并任命棄疾為陳蔡公，蔡國滅亡。楚國一時如耀眼的新星般獨大，楚靈王也有些找不到北了，于是有了下面一段很精彩的對話。
那是楚靈王十一年，他繼續(xù)向長江下游的徐國和吳國逼進。將大軍駐扎在潁尾（今安微穎上縣穎水與淮河交匯處），而楚靈王自己則駐在乾溪（今安微阜陽利辛），作為他們的后援。當(dāng)嚴寒的冬季來臨時，楚國老臣子革從國中來拜見靈王，仆析父作為隨從跟在靈王的身邊。當(dāng)時大雪紛飛，而靈王的心中卻如火一樣在燃燒。他問子革：
“從前咱們的先王熊繹，和齊、晉、魯、衛(wèi)四國的祖先一起事奉周康王，結(jié)果他們都得到了賞賜的寶貝，唯獨沒有給我們什么東西。如果我現(xiàn)在派軍隊到成周去，要求把鼎作為補償賞賜給我，周天子會給嗎？”
子革恭敬地回答說：“當(dāng)然會給?。那跋韧?/span>太窮，住在荊山僻處，乘柴車、穿破衣，以開辟叢生的雜草。跋山涉水以事奉天子，只能用桃木弓、棗木箭作為進貢。而齊國，是周天子的舅父。晉國和魯國、衛(wèi)國，都是周天子的同胞兄弟，因此楚國沒有得到賞賜，而他們卻有?，F(xiàn)在可不一樣了，楚國這么強大，周朝和那四國都要反過來事奉您，看您的眼色行事，難道還會愛惜什么破鼎嗎？”
楚靈王又問：“以前皇祖伯父昆吾，居住在舊許(今四川綿陽)，現(xiàn)在鄭國人占著那里的土田不給我們。我們?nèi)绻?/span>向他索取，他會給我們嗎？”
子革又趕緊回答說：“當(dāng)然會給您?。≈艹?/span>連象征天子權(quán)力的鼎都不要了，那鄭國還敢愛惜他的幾塊爛田嗎？”
楚靈王又問：“從前諸侯認為我國偏僻而害怕晉國，現(xiàn)在我們高高地修筑了陳國、蔡國兩個城的城墻，每地都有一千輛戰(zhàn)車。您說，諸侯們會害怕我們了嗎？”
子革獻媚地回答：“當(dāng)然害怕啊！咱們光是四個城邑，就足以使人畏懼了，再加上楚國全國的力量，他們敢不怕嗎？”
子革是鄭穆公的孫子、鄭大夫子然的兒子，隨父親投奔楚國的，算是會念經(jīng)的外來和尚。而且他的確能言善辯，老謀深算，靈王因此器重他。加之他剛從國內(nèi)來，所以靈王才向他一舒胸中獨霸天下的抱負。這可是較當(dāng)年的那個國王夢進了一大步，是在做真龍?zhí)熳拥膲襞丁?/span>這時，工尹路過來請靈王去看按他的要求做的權(quán)柄。趁靈王過去察看之機，仆析父就對子革說：
“您可是楚國有名望的人，在楚王面前說得上話。但你現(xiàn)在怎么能把馬屁拍得哪么響？連您都這樣了，國家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的呢？”
子革狡猾的一笑說：“我是在哄他高興呢。把他拍舒服了，再來殺他的銳氣。”
楚靈王看完斧柄后出來，繼續(xù)和子革說話。正好左史倚相快步從旁邊走過，楚靈王就對子革說：“這個人是一名不錯的史官，您要善待他。他能夠讀懂《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子革卻不屑一顧地答道：“我曾經(jīng)與他切磋過，水平也就一般般，不怎么樣啊。從前周穆王想要放縱自己，就周游天下，祭公謀父作了一首叫做《祈招》的詩來阻止周穆王的私心，周穆王因此而得以善終回來了。我問他這首詩，他卻不知道。如果問他比這更遠的事情，他哪里就曉得呢？”
楚靈王不知是圈套，就反問道：“那您知道嗎？”
子革回答說：“當(dāng)然知道啊。”一邊就背了起來：
《祈昭》的音樂安祥悅耳，
因為他表現(xiàn)的是周王的美德。
思念他王者的胸懷，
有如黃金般閃亮，
有如美玉般潔白。
他珍惜民眾的力量，
從不踏那醉生夢死的節(jié)拍。
靈王聽后，知道子革是在諷諫，沒再說話，拱手作了一個揖，進屋去了。好幾天都茶飯不進，睡臥不寧。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做好夢的不僅僅是靈王，他的弟兄們也都想嘗嘗王位的滋味。所以，當(dāng)靈王在外時間稍長，國內(nèi)空虛時，他的三個兄弟趁機出手了。
那年滅了蔡國后，靈王將自己最小的弟弟棄疾立為蔡公。正是這位蔡公在那些一心想報滅國之恨的蔡國人支持下，將他逃亡晉國的哥哥比招到蔡國，商量后一道去楚國的國都上郢（今湖北省宜城市東南）殺掉了楚靈王的兩個兒子太子祿和公子罷敵。然后依他們在兄弟中的排名順序立三公子比為國王。四公子皙為令尹，管行政。五公子棄疾為司馬，管軍隊。同時派人到靈王的駐地乾溪去，向楚國的官兵們宣布：
“你們的國家己經(jīng)換了新老板，如果想回去的，可以保留現(xiàn)在的職位及原有的財產(chǎn)，如果不想回去而要繼續(xù)跟著這昏君的，將被查沒財產(chǎn)，并滅三族?！?/span>
外面這么辛苦，哪個不想回家睡熱被窩。而且你們兄弟相爭，干咱當(dāng)兵的啥屁事呢？還要連累那么多親人。所以官兵們都作鳥獸散了，威風(fēng)的靈王一下子就成了個光桿司令，只有大臣鄭丹還跟著他，并對他出主意說：
“你應(yīng)當(dāng)回到楚都的郊外，看看國人的反應(yīng)再說?！?/span>
靈王沒有這個得民心的自信，于是擺擺手說：“使不得，我要是被他們抓住，準把我剁了?！?/span>
鄭丹又出主意說：“那你就試一試去找諸侯們搬救兵吧?！边@也是當(dāng)時很多下野國王所走的路。
靈王更沒有信心了：“都被我得罪完了，誰還會在這時候來幫助我呢？”
鄭丹見主子自己都沒了信心，擔(dān)心連累自己，也屁股一拍，跑了。
楚王一個人在山中流浪，連飯都弄不上嘴，幸好有一個叫王亥的人收留了靈王。他自稱是楚大夫申無宇的兒子，之所以來幫助靈王，是因為父親在靈王手下做官時冒犯過他，而靈王沒有砍他的腦袋，所以父親臨死時叮囑兒子要報答靈王的不殺之恩。
這個理由的真實性如何？咱不去管它了，反正楚靈王總算有了一個暫時的安身之處。王亥不僅好吃好喝地招待靈王，還將自己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送給楚靈王享受。但這時候的楚靈王哪有兒女情長的心思喲。他想的是：失去了王位，又失去了兒子，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楚靈王是個率性的人，有他自己解決煩惱的獨門絕技：他弄了根結(jié)實點的繩子，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掛，一了百了，與他奪王位時的方法一樣簡單。王亥撿便宜買的“垃圾股”沒能“重組”，虧了。只可惜了王亥的兩個閨女，被王亥親手殺死后為靈王殉了葬。
這場政變是由棄疾在蔡國大夫們的支持下設(shè)計完成的。而將他的哥哥從晉國哄回來當(dāng)國王，不過是怕自己與靈王魚蚌相爭時，反被躲在一邊看熱鬧的漁翁哥哥們得了利。所以當(dāng)大局己定后，棄疾趁靈王生死不明的時機，派他的親信在郢都內(nèi)到處造謠說：靈王己率領(lǐng)東征的大軍打回來了，還編造了叛亂者的十大罪狀，弄得人心惶惶。最后逼得棄疾的兩個哥哥比干和皙在深夜的混亂中自殺而亡。于是棄疾成了合法的王位繼承人，新的國王就這么誕生了，后人稱之為楚平王。也就是那個霸占兒媳婦，又逼走伍子胥，最終被伍子胥帶領(lǐng)吳國人攻破楚國后掘墳鞭尸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