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勇何許人也?“爸爸是南京人,媽媽是上海人。1958年,他們隨一批熱血青年來到河南洛陽。這一年,我出生在洛陽。后來父母又去了四川一個重型企業(yè)工作,接著又去了德陽第二重型機械廠?!蓖趼逵戮妥x機械廠子弟小學期間,機械廠廠長、小說《林海雪原》作者曲波經常給他們講林海雪原的故事。楊子榮的英雄形象漸漸地在他的內心生根發(fā)芽,小洛勇夢想著做一回楊子榮。
2004年春,在蘇州拍攝所主演的第一部美國電影《微笑》的間隙,王洛勇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尋找丟失的自我
當時我想著要回來,學完以后就回來,沒想到一走十八年,到了十八年以后才回來。
———王洛勇
王洛勇最早的藝術啟蒙來自舅舅,他經常教王洛勇吹笛子。他給王洛勇教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抬頭望見北斗星》。1971年,在“上山下鄉(xiāng)”的恐懼中,憑借笛子演奏的基本功,王洛勇考入湖北十堰京劇團,其實質為當時流行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此時,他們家已經“遷徙”到十堰的中國第二汽車制造廠。
在十堰京劇團最初的日子,王洛勇感到痛苦和自卑。他說:“雖然會翻幾個跟頭,會耍槍弄棒,回家后可以在其他同齡人面前展示一下,博得稱贊,但畢竟太苦了。拿大頂一次要頂一個多小時,踢腿一回要踢八百次以上。另外,我當年是依靠演奏笛子考入劇團的,似乎不具備男子氣概,因為別的同學都是通過形體動作考入的。還有,許多東北同學說'世上男人不做王八戲子吹鼓手’,我是三項全占了。本人姓王,又演京劇,平時還喜歡吹吹笛子?!?/p>
但隨著日子推移,王洛勇的自卑感一掃而光。首先,他十二歲就可以每月領取十四元工資,而其他同齡人還在上學,他時不時非常自豪地給父母買點東西,給妹妹買點零食。第二,練功漸漸練出感覺來了。無論做什么動作都不再疼痛了,腿能夠夠到自己的頭了,拿大頂時手不再顫抖了,能夠連翻幾個跟頭博得觀眾鼓掌了。此時,王洛勇甭提多開心了?!拌尮囊磺?,大腿一踢,雙手一打,覺得極具爆發(fā)力,京劇讓我有了男子漢的自信?!?/p>
后來,王洛勇演《龍江頌》時摔斷了胳膊,在休養(yǎng)時突然被《智取威虎山》中一段圓號吸引住了。于是王洛勇就纏著劇團領導要吹圓號,起初領導不讓:“你一個翻跟斗的吹什么圓號?”但最終拗不過他,就讓他吹了。后來,劇團讓王洛勇到湖北歌舞團學吹圓號。接著,王洛勇考入武漢音樂學院,除了學圓號外還學作曲。學完之后回到京劇團,王洛勇成了萬金油式的人物,又能翻跟斗,又能吹圓號,又能作曲。
1980年,王洛勇看了電影《王子復仇記》,其中有孫道臨的配音對白“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震撼著他的內心,而百老匯音樂劇電影《音樂之聲》更讓他心醉。剛好得知解放軍藝術學院招生的消息,王洛勇就決定去考。當時京劇團的同事看到王洛勇要去北京了,又是送筆記本又是送鋼筆,似乎王洛勇不是去考試,而是直接去上學。
王洛勇到了北京后,住在中關村姨媽家,離位于魏公村的解放軍藝術學院很近。但王洛勇連初試都未能通過。王洛勇覺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心情極度郁悶,“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一直在他的腦中回響?!斑@階段是很痛苦的階段,單位的人笑話我,我的亮相也充滿了自卑,我還經常跟父母吵架,覺得沒有人能夠理解。”
1981年,母親得知上海戲劇學院在武漢設點招生的消息,想方設法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正在下鄉(xiāng)演出的王洛勇。但是領導并不太同意他去報考,王洛勇一遍又一遍地去做領導的思想工作,最終獲得首肯。
但此時已是夜晚,他的同事姚亞非用自行車把王洛勇送到十堰火車站,使他還能趕上最后一班去武漢的火車。
王洛勇趕到武漢考試的地點已是第二天中午。上海戲劇學院的招生工作已經進入復試。一些老師在午睡,一些老師討論帶什么東西回上海。王洛勇硬著頭皮,要求破格參加考試,“幸好上海戲劇學院俞得先、糜曾、張廷順三位老師從同情的角度,給了我一個機會。”
王洛勇現場朗誦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也許是因為一夜未眠,也許是因為緊張,王洛勇覺得沒有找到感覺。老師說:“你到外面等一會兒?!蓖趼逵陆踅^望地來到門外。
一會兒,王洛勇又被叫進去。接著,老師讓他做小品,此時王洛勇突然感覺到這不是一場考試,而是一次平常的訓練———他找到感覺了。王洛勇這樣描述當時的考試場面:“好像我就是一個戲劇學院的學生,如同演京劇,你抬刀我就拿刀接,最后老師讓我不要走明天繼續(xù)考,這樣,我就考取了上海戲劇學院?!?/p>
在上海戲劇學院,王洛勇發(fā)現自己是那么差,那時王洛勇身材矮小長相不佳,功課似乎也不出色。而同校同學孫淳、劉威、丁嘉麗、宋佳、祝延平、張秋歌等都已經嶄露頭角,王洛勇覺得自己只能望其項背,因此又有一種迷失感。直到二年級,他才漸漸找到自信。
1985年,王洛勇以優(yōu)秀的成績畢業(yè)留校任教?!澳菚r我的第一個工作是留在上海戲劇學院當老師。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清醒兩年之后,我又丟失了。其實我?guī)У陌噙€出了幾個星呢———高曙光、郭冬臨、沙仁娜等等,可是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教他們是會誤人子弟的?!?/p>
他想演戲,但學校規(guī)定,作為老師在一定的時間內不允許演戲。于是他就有了出國的念頭。王洛勇讓親戚聯系好了去美國的學校,同樣費盡周折,王洛勇讓學校同意他停薪留職。
談起當時的想法,王洛勇說:“當時我想著要回來,學完以后就回來,沒想到一走十八年,到了十八年以后才回來?!?/p>
王洛勇當年遠赴重洋,只是為了尋找失落的自我,沒想到成功闖入百老匯,創(chuàng)下了一個世界性的奇跡。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真的要崩潰了,我的很多學生都在百老匯演出了。而我只能在好萊塢的電影中演一個小小的角色。我對美國主流戲劇的了解,依然是從書本到書本,然后是從書本到課堂。只不過是美國的書本,美國的課堂。我缺少太多的摸爬滾打的經驗。我覺得現在教書,是在更高的一個層次上的誤人子弟?!趼逵?/p>
王洛勇在美國的傳奇經歷和奮斗精神,可以用一副中國古代對聯來形容: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1986年,王洛勇到達美國。就讀的路易斯安那大學戲劇學院給王洛勇六千美元的獎學金。到了美國的第四天,他的蹩腳的英語很快就露餡,結果被取消了獎學金,無法繼續(xù)上學。這一次,王洛勇扎扎實實地把自己丟在舉目無親的美國。
王洛勇告訴記者:“此時,我的丟失感更強。我的一個親戚告訴我,你在美國學表演,只能演一些小角色,你趕緊改行吧,學地產呀,學電腦呀,你是學表演的,性格也開朗,去當推銷員吧。我當時想,我還是學戲劇吧,起碼我看一看戲回去也可以吹吹牛?!?/p>
在一系列碰壁后,王洛勇費盡周折就讀美國波士頓大學戲劇表演系,還破天荒地得到了一筆獎學金。
直到現在,王洛勇覺得自己能夠就讀波士頓大學實在是不可思議。因為該校七十年沒有招收來自亞洲國家的學生,而王洛勇則是來自中國的純粹的東方人(不是美籍華人)。王洛勇的出現非常引人注目,一位老師問王洛勇:
“你學表演的目的是什么?”
王洛勇說:“我要回中國教書,振興中國的戲劇教育,當好接班人。”
老師說:“如果是這樣,你就不用學表演,你應該學理論。”
王洛勇說:“我畢業(yè)后還想在美國的劇院實踐實踐?!?/p>
老師問:“是什么樣的劇團?是業(yè)余劇團,還是國家劇團?”
王洛勇說:“起碼是國家劇院?!?/p>
老師說:“那很難,你畢業(yè)快三十歲了。你就要跟三十歲的美國演員去競爭,他們的生活、語言能力是三十年的能力,而你從現在到畢業(yè),你只有三年的時間。你要在三年里做三十年的事情,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王洛勇說:“我就花三年時間做三十年的事情?!?/p>
于是,王洛勇開始了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美國,他扎扎實實地感覺到“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為了生存,身無分文的王洛勇開始了刷盤子,送外賣,除草。他曾成功經營了一家刷漆公司,也曾被懷疑涉嫌殺人抓進看守所。后來,他的故事被吸收到電視劇《新大陸》中,劇中演刷漆工的就是王洛勇。
為了學好英文,王洛勇專門請了英文老師,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學習。老師驚奇地發(fā)現,他教一遍,王洛勇總是能夠準確無誤地重復出來,他稱贊道:“你的耳朵真好。”王洛勇知道,這歸功于小時候的生活環(huán)境。
王洛勇知道中國古代有“頭懸梁,錐刺股”的苦讀故事,他經過吸收改進變成了“口含沙,頭懸梁”??诤常鸪跤玫氖菬崴康能浤救?,后來換成了小石子,用此練習發(fā)音效果不錯;“頭懸梁”呢,他把自己的頭發(fā)用膠條膠在電扇上,這樣既不會睡著,而且微微發(fā)痛的發(fā)根還有提神的作用。那三年時間,王洛勇幾乎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也奇怪,他就是覺得睡眠充足。
在一次表演課測試時,王洛勇念了曾練習一千多遍的《等待戈多》中幸運兒的臺詞,老師給了他一個“A”。老師告訴他,這么多年了,還沒有外國學生得過“A”呢。王洛勇自己都不敢相信:“老師,你之所以要給我“A”,是不是特別同情我,是不是看我當時有一種要自殺的感覺?”
老師什么也沒說,讓他去聽剛剛入學時所錄的臺詞,真是天壤之別了。
1989年,畢業(yè)后的王洛勇在美國威斯康星大學任副教授,教授戲劇表演專業(yè)。
在校期間,王洛勇看了剛剛上演的百老匯的戲《蝴蝶君》,里面有一個中國京劇演員的角色,王洛勇覺得他肯定能比其他演員演得好。于是就到后臺要了專門選演員的經理的電話,他打電話給這位經理說:“我想演《蝴蝶君》中的京劇演員。我能演得更好?!钡珜Ψ揭宦犓麧庵氐摹爸袊接⒄Z”,就說:“目前絕對不可能?!钡趼逵聟s表達了這一點:“你給我一個月時間,我給你一個驚奇?!?/p>
對方真給了他一個月時間,并給他寄了劇本。這一個月,王洛勇除了刷漆,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放到臺詞上。一個月以后,那位百老匯選演員的經理把王洛勇安排到正式試戲行列,并提供了去紐約的機票和食宿。王洛勇自然欣喜若狂:如果對方不想用他,怎么可能給他提供食宿呢?
試戲是在百老匯的尤金·奧尼爾劇場的舞臺上進行的。王洛勇站在夢寐以求的舞臺上,他的臺詞雖然不多,他的內心卻有著千言萬語想訴說,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經驗豐富的導演讓王洛勇下來先喝點水。之后王洛勇動情地說:“這是我一生中最激動、最無法忘記的日子。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一天站在百老匯的舞臺上……”
試戲很成功,導演和其他主創(chuàng)人員都很滿意,并讓服裝師為他量體裁衣,請王洛勇回波士頓等消息。
王洛勇在波士頓等消息的日子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他想著這么快就登上百老匯的舞臺,盡管已經費盡周折,但似乎還是太容易。他多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的預感很準確?!秳〗M》給他的回話是,因種種客觀原因,暫時不用。
1991年5月,已經成為威斯康星大學教授的王洛勇借去紐約演中國話劇《傅雷和傅聰》的機會,去百老匯看了《西貢小姐》??赐旰螅蝗挥幸环N沖動,覺得自己能夠演好劇中的主角皮條客Engineer,于是費盡周折加陰差陽錯,他居然見到了百老匯專門選演員的導演克利夫??死蚣s定他第二天去試戲。第二天,王洛勇試唱了一段百老匯音樂劇《南太平洋》,他信心十足,抑揚頓挫。沒想到克利夫打斷了他的演唱,說,《南太平洋》太抒情,不符合所要演的皮條客Engineer的角色。
……就這樣,王洛勇屢敗屢戰(zhàn),先后闖蕩了八次。
談起那段時間的感受,王洛勇說:“我真的要崩潰了,我的很多學生都在百老匯演出了。而我只能在好萊塢的電影中演一個小小的角色。我對美國主流戲劇的了解,依然是從書本到書本,然后是從書本到課堂。只不過是美國的書本,美國的課堂。我缺少太多的摸爬滾打的經驗。我覺得現在教書,是在更高的一個層次上的誤人子弟?!?/p>
王洛勇突然想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他決定辭去學校的工作,從一個普通演員開始,和自己的學生去競爭,一點一點走進美國的演藝圈,一點一點闖入百老匯。他相信:苦心人,天不負,破釜沉舟……
登上百老匯
要想做一名真正的藝術家,必須過一種非常自律的生活,對自己的要求超過老板付給的?!趼逵?/p>
1995年5月中旬的一天,王洛勇得到通知,百老匯請他去演《西貢小姐》的皮條客Engineer。
1995年7月4日,王洛勇永遠記住這一天。
這一天,王洛勇作為《西貢小姐》的主角站在了夢寐以求的象征著世界戲劇最高水平的百老匯舞臺上。
趁王洛勇在演出的閑暇,記者想在此介紹一下百老匯和《西貢小姐》。記者通過采訪和查閱有關資料獲悉,百老匯大道(Broadway)英文直譯為“寬街”。它指紐約市內以巴特里公園為起點,一條由南向北貫穿曼哈頓全島的大道。全長25公里。這條大道早在1811年紐約市進行城市規(guī)劃之前就已存在,其中心地帶是在第42街“時報廣場”附近,周圍云集了幾十家劇院。在百老匯大街44街至53街的劇院稱為內百老匯,而百老匯大街41街和56街上的劇院則稱為外百老匯,內百老匯上演的是經典的、熱門的、商業(yè)化的劇目,外百老匯演出的是一些實驗性的、還沒有名氣的、低成本的劇目。百老匯大道是美國現代歌舞藝術、美國娛樂業(yè)的代名詞,被公認為西方戲劇表演藝術的巔峰。
百老匯歌舞藝術的特點是通俗易懂、娛樂性強;舞臺布景富麗堂皇,加上各種現代化的科技手段,配合聲響、燈光,使得舞臺表演變幻莫測。臺上演員載歌載舞,臺下觀眾如醉如癡;氣氛熱烈,演員和觀眾的交流融為一體。許多好萊塢的明星大腕都是從百老匯的舞臺藝術表演起家后走上電影明星道路的。著名的好萊塢音樂故事片《音樂之聲》(Soundofmusic)的女主角朱莉亞·安德魯絲就是從百老匯的同名音樂劇中的表演開始的,被導演發(fā)現后走上銀幕,成為美國六十年代的銀幕偶像。另外,好萊塢的明星也以能在百老匯的舞臺上一展歌喉而感到榮幸,這樣的例子有著名好萊塢明星克露絲·格蓮、波姬·小斯。
與百老匯同樣出名的還有許多偉大的音樂家,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安德魯·勞埃德·韋伯。安德魯出生在英國倫敦,從小喜歡音樂。他創(chuàng)作的百老匯音樂劇許多是傳世之作,其中以《貓》(Cats)、《芝加哥》(Chicago)、《歌劇的魅影》(ThePhantomofOpera)最為著名。百老匯上演的劇目有幾十種,其中以《悲慘世界》《美女與野獸》《歌劇的魅影》《西貢小姐》《國王與我》等劇目最為出色。
《西貢小姐》由美國著名作家亞倫·伯比和克麥考·桑伯撰寫。《西貢小姐》曾被譽為是二十世紀后期的四大經典音樂劇之一(另外三套經典名劇為《貓》《歌聲魅影》和《孤星淚》)。繼在倫敦上演后,成功打入紐約百老匯,并于1991年一舉獲得三項“托尼獎”?!段髫曅〗恪分v述的是:1975年4月,越南戰(zhàn)事已接近尾聲。西貢市區(qū)美國軍官克里斯和約翰在一家專做美國人生意的夢土酒吧相偕買醉尋歡。吧女們在皮條客Engineer的指揮下,賣弄著廉價的風情,其中有一位風塵女郎名叫金,與克里斯一見鐘情,帶著幾分醉意的約翰,替克里斯付了一夜的尋歡費,帶金離開酒吧開房間??死锼箯奈匆娺^如此清純的酒家女,又得知這是她第一次下海,不由自主地對金有了好感,于是提議付錢包下金,與她雙宿雙飛;兩人克服酒吧皮條客Engineer的刁難,在眾吧女及克里斯同僚約翰的幫助下,兩人順利完婚。無奈天不遂人愿,在成婚的隔天,美軍決定撤離西貢,兩人被迫分開,克里斯允諾會再回來帶金離開西貢……
在劇中,皮條客Engineer是第一主角,所有的故事都是通過皮條客Engineer串聯起來的,而主演皮條客Engineer的演員就是來自中國的王洛勇!
他從容不迫!他游刃有余!他才華橫溢!他光芒四射!他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激情!他一個唱腔一句臺詞都恰到好處!他不僅自己發(fā)揮到最佳狀態(tài),而且把其他演員帶到了超水平發(fā)揮的狀態(tài)!
最后,王洛勇淚流滿面地向觀眾謝幕。
只有王洛勇自己知道,在這背后,他經歷了多少痛苦,多少委屈,多少煎熬,多少焦慮!
昔日為了省一美元的地鐵費步行數小時來到百老匯,卻無錢去看一場半價戲;而此時卻使用著奧利弗、費雯麗、馬龍白蘭度等一大批他所崇拜的名人曾經使用的化妝室。面對記者,王洛勇很平靜地敘述著那段輝煌:“起初他們讓我演三個星期,不好就請我走。我想既然這樣我也算完成百老匯演出的一部分,沒想到演到第二個星期嗓子就啞了,因為唱歌唱得太多。兩個星期以后,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劇院就把這個戲交給我了。跟我簽了一年的合同,那時的票房達到八十九萬美元一星期。”
就這樣,王洛勇主演的《西貢小姐》一連演了五年八個月,每場票房都居高不下。王洛勇在美國幾乎家喻戶曉。
自此,王洛勇處處是鮮花,處處是掌聲。在崇尚AA制的美國,王洛勇只要去餐館吃飯,就會有影迷為他埋單;王洛勇在馬路上行走,公共汽車司機會專門為他停車,叫著角色的名字,讓他先過;一個中國代表團去紐約遭遇騙子,王洛勇幫忙找警察,他們用最快的速度破案;帶著朋友去辦理保險什么的,保險公司就把他們請進貴賓室……以前,王洛勇要進一個學校讀書比登天還難,但現在他卻被美國威斯康星大學聘為終身教授,被哈佛、加州、波士頓等六所知名大學聘為客座教授。
但王洛勇的個人生活卻簡單而枯燥。那時王洛勇和妻子丁寧,有了一個男孩和女孩。父母、妹妹也都在美國。在百老匯演戲的六年時間里,王洛勇幾乎是“六親不認”了。每次演完戲,朋友約他喝酒,但王洛勇不去?!安皇遣幌肴ィ遣桓胰?。因為明天還要演戲,否則人家九十五美元一張票,我高音上不去,演出的票的價值只剩下四十美元,怎么辦呢?要想做一名真正的藝術家,必須過一種非常自律的生活,對自己的要求超過老板付給的?!蓖趼逵氯缡钦f。
另外,他與家人的正常的工作時間完全相反。他一周演八場,周一休息,周二和周日所有時間都在演出。每天早上起來,家人已經走了。中飯則在他任教的學校吃。“我很愧疚,六年來我沒有跟他們度過一般的節(jié)日,我只能見縫插針地在周五跟他們吃個晚飯,周六吃個中飯?!?/p>
著名的《紐約時報》專門發(fā)表評論云:“王洛勇在《西貢小姐》中帶有閃電般震撼力的表演和清晰的英文吐字,讓所有用母語演出的美國專業(yè)演員感到慚愧。王洛勇的表演填補了整個亞洲人在百老匯上性格化表演的空白?!蓖趼逵乱渤蔀樵S多海外華人的榜樣:王洛勇沒有天生的才賦,沒有世家的背景,卻依靠自己的堅忍不拔和頑強不屈,最終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游子思故鄉(xiāng)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大洋彼岸的中國,我要為十億祖國觀眾表演?!趼逵?/p>
1996年的一天,陳凱歌帶著有關人員出現在百老匯的后臺。陳凱歌這次來是請王洛勇主演《荊軻刺秦王》的,陳凱歌對王洛勇說:“我磨了十幾年的劍,我一直在找這個佩劍的人,現在終于找到了。”
制片人徐楓對王洛勇說:“1996年將是你走運的一年,你看看你的鼻子,挺括括的鼻子就是你走運的象征?!?/p>
王洛勇異常激動,十年前他遠赴美國,沒想到卻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此時,此時天賜良機,讓他回家看看。
沒想到空歡喜了一場。后來陳凱歌給他打電話說:“投資方不認你,你在亞洲沒有影響,我怎么解釋都沒有用。投資方希望找一個在中國市場有影響力的演員?!?/p>
王洛勇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幸好,1997年,夏剛請王洛勇主演他執(zhí)導的電影《生命如歌》。
自從1986年王洛勇去了美國后,他回國的第一次亮相,就是電影《生命如歌》。
這是王洛勇第一次主演電影。在此之前,他演過不少好萊塢影片的小角色,主要目的是掙錢。
《生命如歌》激發(fā)了王洛勇影視表演的欲望。自此,在百老匯演戲的同時,他開始學習影視表演。
波士頓大學的一位老師看了王洛勇在《生命如歌》中的表演說:“你的形象很特別,非常適合在銀幕上表現出來,但是你們華人在美國就是少數民族,美國不可能把少數民族作為主流。”
王洛勇也深深地體會到了,他告訴記者:“在美國以少數民族為主角的好角色太少了。在好萊塢的歷史上,中國的男性演員幾乎沒有作為演技派存在過,華人男演員幾乎只能是作為獵奇、調色的目的出現在好萊塢的影片中。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末代皇帝》的主演尊龍?!?/p>
他突然想起拍《生命如歌》時讀到的一位蘇聯鋼琴家說的一句話:“一個藝術家如果不為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去吶喊的話,他的作品是永遠沒有靈魂,永遠沒有根的。”
王洛勇心在顫抖。他在海外四處漂泊,歷經風雨坎坷,歷經悲歡榮辱,卻沒有找到生命的樂土,靈魂的歸宿。
王洛勇突然對自己說:“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大洋彼岸的中國,我要為十億祖國觀眾表演。”
但許多人都反對王洛勇回去,他們說:“什么人要回去的?在美國混不出名堂才回去的。而你已經成功進入美國主流了,為什么要回去呢?”
壯士十年歸
我剛到北京時,別人告訴我:“王洛勇你不應該演電視劇,否則就濫掉了。”但我堅決要演,我為什么要裝成好萊塢專家呢,我真是回來補課的。———王洛勇
王洛勇說:“在猶豫、誘惑、工作中,一直拖到2001年。這一年,音樂劇《西貢小姐》演完了。接著拍了一個美國電影《幻影》。6月份,當電視劇《走過舊金山》劇組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二話沒說就回來了。接下來沒想到就給了我一個《生死臥底》,接著就是《林海雪原》,接下來是美國電影《保面子》,接著就是萬科影視投資的《空房子》?!?/p>
對每一部影片,王洛勇都演得津津有味。
———在《走過舊金山》中,我演一個中國企業(yè)家,這不是北京人在紐約,不是中國窮學生在外面闖蕩的故事。而是一個中國白領在美國做生意的故事。我是一個內部人,跳出來演一個外部人,我覺得特別有意思。
———我在《生死臥底》中演一個警察,我為什么要那樣演,因為我回來后發(fā)現,中國的警察不再是過去的警察,他們會外語,會電腦,會上網———當時文藝界許多人不懂得上網———可是我在上海市公安局發(fā)現那些警察絕對不像我原先想象的。他們下班以后穿得很休閑,很性感很幽默很酷很時尚。
———演完《生死臥底》后,有一批警察戲來找我,但是我當時實在不想重復自己,所以我要演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于是就有了《林海雪原》。我剛到北京時,別人告訴我:“王洛勇你不應該演電視劇,否則就濫掉了?!钡覉詻Q要演,我為什么要裝成好萊塢專家呢,我真是回來補課的。經過這個鍛煉,我就輕而易舉拿到了《保面子》,雖然不是主角,卻是我那時為止戲分最重的戲?!?/p>
———之后是《空房子》?!犊辗孔印肺已莸氖且粋€中層干部,現在的中層干部也是知識分子,他們也不再酗酒了,知道喝喝紅酒了,也知道多吃蔬菜,多吃高蛋白低脂肪的東西了,也知道出去旅游了,也知道裝修房子了。他們對生活質量的要求也提高了,這與八十年代的中層干部完全不一樣。我在《空房子》中演的就是一個今天的普通中層干部,一個瑣碎的小人物。跟陳國星導演合作可以學到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對中近景的把握。另外,在美國拍戲,有一個專門的副導演守在監(jiān)視器邊把你的重要動作全部錄下來,到時候會告訴你。而在國內拍戲卻一切都要你自己記。我覺得這樣的工作也挺好。
———拍完四部電視劇后,第五部電視劇還沒拍的時候又回美國,美國電影《微笑》劇組讓我去試戲,導演給我看了一張照片,他是國內最優(yōu)秀的男演員之一,與我競爭這個男主角,我想我肯定競爭不上了。于是我接了第五部電視劇《作女》,同時參加的演員有傅彪、袁立、田海蓉。我看了他們的簡歷,他們的作品太多了。他們在國內都比我火,我在國內名氣是最小的。沒想到拍完《作女》后,美國公司給我打電話,說讓我主演《微笑》。為此,我不得不推掉國內的《冰山上的來客》《向日葵》等片約。
繞不過的楊子榮
與其說演了一部我們兩三代人無法忘記的故事,還不如說是英雄領著我度過了難忘的三四個月。它讓我思考,為什么生活那么優(yōu)越了,我們的欲望強了,我們的承受力生命力卻弱了。我們的寬容卻沒有了?演完楊子榮,我有一種現代人的負疚感?!趼逵?/p>
由萬科影視公司投資的《林海雪原》不一定是王洛勇演得最好的一部戲,卻是無法繞過去的戲。因為王洛勇的美國夢想與童年主演楊子榮的夢想有著驚人的相似。
王洛勇說:“我去了東北后,看了一本《楊子榮傳》,才知道楊子榮不是東北人而是山東人,他曾經兩次闖關東,在日本的礦上挖過煤,在東北的工廠當過學徒,做過小買賣,當地的黑話、野話、東北話全會。就像我在美國一樣,我身邊有干好事的,也有干壞事的,但我沒有去吸毒,沒有變成黑手黨。我覺得我跟楊子榮有點相似,都是到第二種文化去闖蕩?!?/p>
王洛勇在十堰京劇團的時候就演過《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那幾段圓號,王洛勇早已吹得滾瓜爛熟。到了上海戲劇學院,他學了現實主義戲劇表演之后,楊子榮的精神依然存在。遠赴重洋之后,王洛勇把楊子榮也帶到了美國?!拔以诿绹鴮W英語學得睜不開雙眼,晚上洗完最后一個碗,發(fā)誓再也不回這個中國餐館打工了。但我一開車,'穿林?!钦{子就出來了。一切煩惱和疲勞頓時拋到九霄云外。在國外工作跟國內不一樣,在孤獨的時候,需要一種東西把你的心靈立住。我覺得,《林海雪原》曲調也好,內容也好,都有這么一種作用。因此當他們給我打電話時,我說哪怕僅僅讓我來試戲我也去?!?/p>
試鏡的感受也讓王洛勇記憶猶新。開始王洛勇念臺詞比較斯文,導演就把王洛勇往雪地一拉,讓王洛勇深深地吸一口氣?!拔乙幌伦影褨|北的冷空氣吸到肺部,好像把黑土地的魂吸附到身上一樣。一說臺詞,感覺馬上出來了,在東北這樣的自然環(huán)境中根本不用演?!?/p>
在零下40℃的拍攝現場,拍王洛勇叼著煙斗吸煙的戲,突然,煙斗和嘴粘在一塊,王洛勇就用力一扯,扯下一塊皮,嘴唇在流血。王洛勇用雪擦了一下嘴唇,然后抿了一會兒。繼續(xù)拍戲。
還有一次拍戲時,王洛勇突然感覺到雙手不聽使喚,他正準備拿熱水袋,當地的群眾演員搶過來,打落他的熱水袋,把他的手按在雪地擦,擦了半小時后王洛勇才有知覺。后來王洛勇被告知,如果用熱水袋,肯定會導致截肢?!拔覀兣膽蛎刻熘慌沃軌蚝纫煌霟嶂啵刻炫耐陸蛑幌M艽┲浑p干鞋,我碰到不少的老兵說,那時就希望有兩個熱饅頭吃,然后接著去打仗?!?/p>
王洛勇告訴記者:“與其說演了一部我們兩三代人無法忘記的故事,還不如說是英雄領著我度過了難忘的三四個月。它讓我思考,為什么生活那么優(yōu)越了,我們的欲望強了,我們的承受力生命力卻弱了。我們的寬容卻沒有了?演完楊子榮,我有一種現代人的負疚感。”
談起所塑造的楊子榮,王洛勇說:“可能碰到湖北楊子榮的眼神,東北楊子榮的肺,四川楊子榮的腿,百老匯楊子榮的膝蓋,最后拼湊出來的東西,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所以我特別地忐忑不安。我特別想聽到評論,哪怕是罵聲,哪怕是一句話,我都想聽到?!?/p>
中國制造
我是MADEINCHINA(中國制造),但我為祖國做得太少了。我現在有這么一個機會,把國外國內的工作平衡一下,多為國內做點事。我現在是腳踩兩只船,但具體計劃我還在找?!趼逵?/p>
由美國黑森林影業(yè)公司、美國金洋影視文化公司和中國長春電影制片廠、中視傳媒有限公司聯合攝制的彩色故事片《微笑》于2004年3月15日在江蘇省昆山市錦溪鎮(zhèn)開機。
影片《微笑》以中美兩個家庭為背景,由一個天生臉部有殘疾的孤兒串聯起整個故事情節(jié),影片在中美兩國選景。這是王洛勇首次在好萊塢戲中主演正面形象———一位正直的中國父親。
王洛勇告訴記者:“通過四部電視劇,大家都說你能走的路,未必就適合你;大家都說不能走的路,未必行不通。我覺得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還是自己。只要不去騙自己?!?/p>
王洛勇是典型的“墻內開花墻外香”的演員,但漸漸王洛勇在“墻內”也香起來了。起初在國內拍戲,可以自由自在地上街,不用擔心會有麻煩。但隨著《生死臥底》《林海雪原》的播出,王洛勇越來越被國內觀眾所熟悉,在大街上被熱心觀眾攔著簽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王洛勇說:“我是MADEINCHINA(中國制造),但我為祖國做得太少了。我現在有這么一個機會,把國外國內的工作平衡一下,多為國內做點事。我現在是腳踩兩只船,但具體計劃我還在找。總之,在東西方文化交融中,我可能是這個橋梁中的一塊石頭。我對文化進口沒興趣。1992年拍完《龍》,我明顯感覺到,中國對外國文化的了解大大超過外國對中國文化的了解。我有很大的沖動把中國文化介紹出去,把中國的劇本介紹出去。于是我去青藝、北京人藝、上海人藝等單位選了十個劇本,把它翻譯成英文?!?/p>
王洛勇雖然已經功成名就,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松懈。“中國演員會的我要會,中國演員不會的我也要會。美國演員會的我都會,美國演員不會的事情我也要會。我不想在美國拍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雖然錢給得很多。我還想去歐洲拍戲,還想自己寫劇本?!?/p>
王洛勇藝術小檔案
主演過的電影、電視劇
1979年在電影《畢升》中飾演外國商人
1984年在電視劇《道光皇帝》中飾演林則徐
1991年在英國BBC電視制片公司的《奧娜蘿曼史》中飾演趙剛
1992年在美國環(huán)球影片公司的《李小龍傳》中飾演武術老師
1993年在中央電視臺、美國3C合拍的《新大陸》中飾演江建國
1993年在美國環(huán)球影片公司的《失蹤的兒子》中飾演周培
1995年在上海電影制片廠電視劇部的《青鳳》中飾演耿去病
1996年在美國環(huán)球影片公司的《日光》中飾演金師
1997年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的《生命如歌》中飾演阿健
主演過的戲劇及音樂劇
1983年在中國上海戲劇學院出演《勞資科長》中的勞資科長
1984年在中國上海戲劇學院出演《別人的腦袋》中的瓦洛蘭
1985年在中國上海戲劇學院出演《長子》中的布西金
1987年在美國波士頓社翁劇院出演《哈姆雷特》中的哈姆雷特,《羅米歐與朱麗葉》中的羅米歐,《仲夏夜之夢》中的萊賽德,《國王與我》中的國王
1988年在美國東岸實驗劇院出演《暴風雨》中的艾吏爾
1989年在美國漢庭頓藝術劇院出演《等待戈多》中的幸運兒
1990年在美國俄勒岡莎翁劇院出演《蝴蝶君》中的宋麗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