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在文學(xué)史上和唐詩并列,成為兩座無法逾越的高峰。宋朝詞人輩出,寫梅花的詞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蘇軾、林甫、盧梅、李商隱、陸游、王安石等名家都寫過流傳千古的梅花詞。
沒想到宋朝著名的女詞人李清照,竟然說出:“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的驚人之語。
別人寫的梅花詞,真的下筆就俗嗎?
仔細(xì)研讀王仲聞先生的《李清照集校注》,才發(fā)現(xiàn),在書中收錄李清照的60首詞中,寫梅花的就有18首,占她作品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可見李清照與梅花的不解之緣,真是對梅花情有獨鐘。
花亦人,人亦花,我詞寫我情,李清照的梅花詞確實有5大絕俗之處。
01、情感上,絕俗的物我交融之美
李清照最善于在作品中滲透自己的心情,移情于物,借景抒情,寫梅花,也是寫自己,感情真摯,達(dá)到物我交融的地步,輕而易舉就引起人們情感的共鳴。
她寫的《孤雁兒》一詞,前言就是: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
狂是狂了點,但作為寫梅花的詞,確實是一篇在情感上具有絕俗的物我交融之美的上乘之作。
這首詞一開篇就在情景中,植入了作者的情感和內(nèi)心,奠定了憂愁的基調(diào),然后隨著景物的推移,憂傷的情緒也逐漸加劇,最后達(dá)到悲傷的頂點。
一個人在初春的早晨醒來,心頭涌現(xiàn)一種說不盡的傷感與思念。環(huán)顧沉寂的屋內(nèi),只有沉香早已熄滅的冷冷玉爐相伴,心情頓時如水一樣的凄涼。
接著被《梅花三弄》的笛聲吸引走出室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些充滿靈性的梅花,聽到笛聲紛紛在春風(fēng)細(xì)雨里燦然綻放。
本來聽到悠揚的笛聲,看到飄香的梅花,應(yīng)該開心才是,可詞人并沒有改變凄涼的心情,反而被微風(fēng)細(xì)雨催下下千行清淚。
為什么會有這么凄涼的情懷?
原來是因為丈夫趙明誠病逝了,人去樓空,縱然有梅花好景,沒有誰與自己倚闌同賞,今天折下梅花,找遍人間天上,四處茫茫,也沒有一人可供寄贈。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
有我之景,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這首詞就是所謂的有我之景,通篇以梅花寄我情,傷感之情,思念之情,凄涼孤苦之情,無人能解之情,以景襯情,將環(huán)境描寫與心理刻畫融為一體,讀來令人垂淚。
02、意境上,絕俗的創(chuàng)新出塵之美
意境是一首詞的靈魂,別出心裁的意境能化腐朽為神奇,給人不一樣的體驗。
李清照的梅花詞。意境獨特,不落俗套,具有角度新穎,推陳出新,絕俗出塵之妙?!对V衷情》這首寫殘梅的詞,就是意境之絕妙的完美體現(xiàn)。
文人墨客詠梅,大多都贊美梅花傲雪怒放的頑強(qiáng)品格,唯獨李清照,卻獨辟蹊徑,以殘梅入手,寫出非同一般的梅花詞,又一首情景交融,意境脫俗的上乘之作。
這首詞非常直接地進(jìn)入主題,酒醉后沒有心情梳洗卸妝,也沒有心情拿下頭上插著的梅枝,就沉沉入睡。
接著,酒意被頭上濃郁的梅香熏破后醒來,回鄉(xiāng)的美夢也被打斷了。怨梅花嗎?其實,故鄉(xiāng)已在金人的鐵蹄之下,回不去了。只能借助夢境慰藉一下懷鄉(xiāng)之情和故國之思,那種欲歸不得之苦躍然紙上。
這還不算,半夜醒來后,孤獨一人,久不成寐,月影依依,翠簾低垂,一絲凄冷自心底升起,思鄉(xiāng)憂國之情更勝。
憂緒重重?zé)o法排解,只能無聊地用手搓揉著殘損的梅花瓣,聞聞手中梅花的余香,再發(fā)會兒呆來消磨這半夜清冷的時光。三個“更”字相疊,將詞人百無聊賴的心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詠梅而沒有描寫梅花的姿容和品質(zhì),全篇以殘梅的幽香為引子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將自己凄冷孤單,以及思鄉(xiāng)的憂思刻畫得惟妙惟肖,真是與眾不同。
03、結(jié)構(gòu)上,絕俗的層疊跌宕之美
李清照的梅花詞,非常注重構(gòu)思的神奇精巧,在層層跌宕遞進(jìn)中,體現(xiàn)著名篇佳構(gòu)的絕俗之美。讀來曲折起伏,一首詞,恍惚就是一生。最能體現(xiàn)這種佳構(gòu)之美的莫過于晚年寫的《清平樂》這首賞梅花的詞了。
這首詞結(jié)構(gòu)清奇跌宕,從回憶入手,層層遞進(jìn),引人入勝。
回想少女時,每年下雪,都無憂無慮的賞梅插梅,那快樂的氛圍令人沉醉。
新婚燕爾,和丈夫趙明誠情投意合,相偎相依的踏雪尋梅,一枝梅花作發(fā)簪,還俏皮地問夫婿:梅花和我誰更美?
中年時,四處漂泊,丈夫病逝,家園淪陷,雖然也有梅枝在手,卻沒有了賞玩的好心情,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揉搓著,每次都使得淚水沾滿了衣裳。
現(xiàn)在到了晚年,我一個人冷冷清清地住在很偏遠(yuǎn)的地方,今年梅花又開放的時候,而我已經(jīng)兩鬢斑白??粗峭韥淼娘L(fēng)吹著開放的梅花,大概也難見它的絢爛了。
短短46個字的梅花詞,在跌宕起伏中,寫盡李清照半世唯美半世飄零的一生。而梅花,也在李清照精巧的構(gòu)思下,具有了不同的靈氣和人性特質(zhì),貫穿著李清照不同時期的情感和心緒,真是讀梅也是讀人。
04語言上,絕俗的清麗靈動之美
李清照不愧是婉約派詞人的代表,她的梅花詞,最讓人愛不釋手,而且常常過目不忘的。這大多源于其清麗婉約,清新自然的語言,這種絕俗的清麗靈動之美,大有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的魅力,讓人不知不覺就深陷其中。
這首《臨江仙·梅》就是其中之一,每一句都清新別致,婉約典雅,令人癡迷。
不得不佩服李清照的高明,“庭院深深深幾許”,雖然一字不漏地襲用歐陽修的詞《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但和后面的“云窗霧閣春遲”連接在一起,就是不折不扣李清照的閨人幽思情懷,毫無違和之感。庭院深深,不知有多深呢?云簇疏欞,霧迷高閣,春天總是遲遲不來。
庭院之深,樓閣之高,春天之遲,將思念丈夫遲遲不歸的閨人情懷渲染得淋漓盡致。
為誰憔悴,讓芳姿瘦損?相思難寄,只有在夢中才能相聚,向陽的梅花也應(yīng)該到了發(fā)芽的時節(jié)。
梅花風(fēng)姿清瘦,南樓的羌笛不要吹奏哀怨的曲調(diào)。散發(fā)著濃濃的香味的梅花都不知道被吹落了多少?春日的暖風(fēng),也別一下就讓時間來到杏花盛開的時節(jié)了。
離人未歸,還要等待他回來一起賞梅花,所以羌笛呀,不要吹奏哀怨的曲調(diào),時間呀也請慢些走,不要將梅花吹落,也不要一下子就讓春天過盡,夏天到來杏花盛開!
這份語言上的清新絕俗,真是超越凡庸,別開生面,倍感靈動不已。
李清照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婉約派詞代表,她的梅花詞真是與眾不同,具有超凡脫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