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是一個神話的國度，無數(shù)神奇而壯美的古老神話，反映出中華民族撼天斗地、蓬勃奮發(fā)的精神，激勵世世代代中華兒女鳳舞九天，勇猛精進。千古奇書《山海經(jīng)》，堪稱無數(shù)可歌可泣的上古神話的總匯，但幾經(jīng)滄海桑田，一些著名神話漸漸散落于歷史的星空，廬山真面逐漸變得模糊而淪為絕唱，于是，《山海經(jīng)》也就成了荒誕不經(jīng)、難以解讀的巫書。是三星堆的偉大發(fā)現(xiàn)，才使《山海經(jīng)》所記逐漸變得明朗清晰，書中那些散落的神話，又再一次閃耀出灼灼光彩，重新流動出撼人心魄的生命樂章！
讓我們來看看三星堆是怎樣解讀千古奇書《山海經(jīng)》的吧！
《山海經(jīng)》中記載著東方“扶桑”、中央“建木”和西方“若木”等神樹，說是在東方一個叫湯谷的地方，生長著一株高大的神樹——扶桑，上面棲息著十個太陽，九個居住在下面，一個居住在上面，十個太陽由太陽鳥背負著輪番出行，給世界帶來光明。后來，十個太陽趁母親羲和生病時，一起跑到天上搗蛋，造成人間草木焦枯，民不聊生。于是，天帝叫天神羿降臨到人間，并賜給他神弓神箭。羿來到人間，為振救蒼生而一氣射殺了九個太陽，人間才又恢復(fù)了平靜，人們才又過上安居的生活。而建木則生長在天地的正中央成都平原，高極云天，樹上結(jié)滿天花地果，還有龍蛇等攀附其上，是各路天神上天下地的天梯。西方的若木則和扶桑一樣，也棲息著十個太陽，太陽的光華普照大地。傳說中的這三棵神樹，其地理空間分布位置實際代表了太陽東升西落的運行軌跡，反映了我們祖先對天地自然的認知和神話宇宙觀。但因時代邈遠，后世雖較多扶桑、若木等神樹的畫像，終究只是一種意象圖畫，上古神樹究竟是什么樣子，卻是誰也沒有見過。恰恰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群，為我們解讀這些上古神樹提供了參照。三星堆一共出土了八株青銅神樹，最高者達395厘米，是目前國內(nèi)出土青銅器中最大的一件，也是全世界范圍內(nèi)體量最大的青銅文物之一。樹的底座為圓盤狀，樹座呈現(xiàn)穹窿形，猶如一座高矗的神山。樹分三層，每層三枝，共九枝。每層樹枝皆彎曲橫斜，旁逸向下者枝端結(jié)著豐碩的果實，向上者枝端則站立著一只雄視四方的太陽鳥。這種形態(tài)構(gòu)造幾乎就是《山海經(jīng)》中扶桑和若木的翻版，而樹座上鑄造的一條極富特色的龍，其游動的身體與樹干串連，又恰似天降神龍的實景雕塑，整株神樹造型高大奇美，布局嚴謹，渾然一體，巧奪天工，又分明具有建木的特征，這表明它是扶桑、建木等神樹的一種復(fù)合型產(chǎn)物，不僅發(fā)揮著連接天地，溝通人神的功能，而且形象地再現(xiàn)了美麗而古老的“十日”神話，成為中國宇宙樹偉大的實物標(biāo)本。
《山海經(jīng)》中還記載著一個叫燭龍的神，人面蛇身，直目正乘，傳說他的本領(lǐng)很大，只要他一張開眼睛，黑暗的長夜就成了白天，一合上眼睛，白天就變回黑夜。他吹口氣就烏云密布，大雪紛飛，成為冬天，呼口氣又馬上赤日炎炎，流金鑠石，成為夏天。它不吃不飲，不睡覺，不呼吸——因為它一呼吸，就成為長風(fēng)萬里。這樣的形象真可謂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然而，三星堆青銅器中，有一件被人們稱為“千里眼”、“順風(fēng)耳”的大型面具，其眼球呈柱狀外凸達16厘米，儼然就是能觀千里的高倍望遠鏡。其整體造型形象威嚴，氣凌八方，真是曠古絕今的神物，這難道不是“直目正乘”，主陰主明，具有無邊威力的燭龍的形象寫照？
如果就此說三星堆解讀了千古奇書《山海經(jīng)》，還有點不令人信服的話，那么，我們再看《山海經(jīng)》中對龍、鳳凰、鸞鳥和治水英雄鯀的記載，結(jié)合三星堆文物以探究竟。
神話中的龍可細可巨、能短能長，自在往來于水、陸、空，興云布雨，澤被萬物，神變莫測，往往是天帝天神的駕乘，《山海經(jīng)》中即說天神如祝融、顓頊等都是乘龍飛行遨游的。我們說龍翔九天，但飛翔總是離不開羽翅的。但是，中國上古時期絕大多數(shù)龍的造型是沒有羽翅的，這很讓人懷疑其是否是傳說中能夠自在飛翔的龍，由此也就愈增加了《山海經(jīng)》的荒誕性。但情況卻并非如此，荒誕的迷霧因三星堆而消退，得見原始神話龍的本真面目。三星堆出土的龍蛇，在身上都飾有象征飛翔能力的刀狀羽翅，其造型正與《山海經(jīng)》中作為天神駕乘、能遨游四海的龍的形象相吻合。
鳳凰、鸞鳥則皆是傳說中的神鳥、瑞鳥，能昭示吉祥，帶來平安?！渡胶＝?jīng)》中記載說鳳凰、鸞鳥的形狀像雞，滿身飾有華麗的羽毛，是所謂的“五彩鳥”，人們一旦見到，就會天下安寧。后世的很多鳳凰類圖象大抵皆源于《山海經(jīng)》的記載，但上古時期立體的鳳凰實物卻極為罕見。無獨有偶，在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中，即有眾多的青銅鳥和一件青銅雞。除了神樹上的太陽鳥而外，其他的鳥或飾有如旌旗般的冠羽和長垂的尾羽，或背部的羽翅高高聳起，華麗的冠羽、翅羽與上翹的尾羽相映成趣，雞的形象雖頗具寫實風(fēng)格，但它那長而豐滿的尾羽也堪稱華麗之極。這些形象，不是《山海經(jīng)》中羽飾華美的“五彩鳥”又是什么？
不僅如此。歷史上關(guān)于鯀的傳說可謂流布甚廣，人皆耳熟能詳。問題是，不少典籍都說鯀治水無功，死后化為熊。唯獨《山海經(jīng)》肯定了鯀治水的功勞，并說鯀是白馬所化。而在上古神化意念中，神龍?zhí)祚R是一回事。這分明是說治水英雄鯀的真實面目其實就是龍馬的形象。然而數(shù)千年來，這種龍馬形象早已失落在歲月的時空中而脫離了人們的視野，直到三星堆的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這不，三星堆神樹上那條從天而降的龍，其造型是“馬面頭、辮繩身、人手爪、刀狀羽翅”，其它龍及龍形飾的造型也多具有頭似馬面、飾刀狀羽翅的特征，與其它地區(qū)同時期文化龍的形象迥異，表現(xiàn)出獨特的地域文化特征。這顯然是將龍頭刻意鑄如馬面，似乎在傳遞這樣一個信息——三星堆的龍原本就是天馬的化身，而人手爪，又分明帶有人性化的色彩。這種龍的形象，兼具天馬與人性特征，所表征的不就是治水英雄鯀的形象嗎？
夠了，例子我們無須再舉。因為三星堆有著太多的神奇，其對上古神話的例證與解讀，并不僅僅限于《山海經(jīng)》，還有《淮南子》、《蜀王本紀》、《華陽國志》等眾多典籍。我們只能說，蜀史邈遠，其世系傳承及其他重大歷史事件僅散見于漢晉時期方志、筆記的零星記載。加之詩仙李白“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的浩嘆，使古蜀史千載以來云遮霧繞，撲朔迷離。而三星堆的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再現(xiàn)了業(yè)已消逝的三千多年前無比輝煌燦爛的古蜀文明，讓神話色彩濃郁的古蜀史成為信史。而其神奇精美的文物，冥冥之中又有不少與千古奇書《山海經(jīng)》暗合，使人們不得不在驚嘆古蜀先民睿智與創(chuàng)造力的同時，重新審視《山海經(jīng)》的神話史料價值。
三星堆，這一方人神共舞的靈土，這一個青銅鑄就的人間神國，這一則神秘夢幻的人間神曲！詭怪荒誕的《山海經(jīng)》，因之而明晰，那些古老的神話，因之而彌新，那曾經(jīng)失落的記憶，因之而永恒！
邱登成，三星堆博物館研究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