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名臣名將系列——異族名將的前半生,降而復叛的黑齒常之》這篇中,我們講到了黑齒常之在百濟國的前半生,其家族累世高官為大軍區(qū)首腦,他也年方弱冠,便為百濟達率兼風達郡將。
唐高宗顯慶五年(公元660年)三月,蘇定方領十萬唐軍浮海而來,雷霆一擊之下,百濟王扶余義慈及太子扶余隆率眾投降,百濟滅國。
但黑齒常之降唐后,目睹唐(新)羅聯(lián)軍軍紀敗壞,枉殺無辜。憤而聚嘯山林征召舊部,憑任存山(位于今韓國全州)天險結(jié)寨自保,很快就聚集起三萬余眾,形成了一支強大的抵抗部隊。
《舊唐書·黑齒常之傳》:“與左右十余人遁歸本部,鳩集亡逸,共保任存山,筑柵以自固,旬日而歸附者三萬余人?!?/span>
黑齒常之在任存山,頂住了蘇定方的猛攻后,百濟國內(nèi)形勢逆轉(zhuǎn)。直到三年后(663年,高宗龍朔三年),唐軍水師在白江口大敗倭國、百濟聯(lián)軍,黑齒常之二度降唐。
此后十五年,黑齒常之一直留在百濟故地,任唐朝地方官,由一個折沖都督逐步升職為左領軍將軍,封爵浮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677(儀鳳二年)年,黑齒常之被跨海調(diào)動到河隴地區(qū)的洮河道,任洮河道經(jīng)略副使。
從此,黑齒常之開始了,為唐帝國東擋西殺的下半生。
一、戍邊河西,兩救唐軍,吐蕃七年不敢犯邊。
運作黑齒常之跨海調(diào)動的,顯然是他的老恩公劉仁軌。因為這一年,劉仁軌被任命為洮河道行軍鎮(zhèn)守大使(治鄯州,今青海樂都)。
到任河西后,他馬上便想起了老部下,向朝廷上書請求,否則即便黑齒常之累功升遷,高宗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百濟還有這樣一員戰(zhàn)將。
這位劉仁軌也算一代名將,在滅百濟的過程中,他料事如神,以白江口海戰(zhàn)痛殲倭國聞名。但在西北戍邊期間,他卻過得頗不如意。因為,時任宰相李敬玄,有事兒沒事兒總辦他。
他對于西北戍邊的上奏動不動就被駁回,按說政敵老惦記他,大不了請命不干也就是了,以劉仁軌過去的累功,回朝也是大員之一。
《新唐書·李敬玄傳》:儀鳳元年,拜中書令,封趙國公。劉仁軌西討吐蕃,有所建請,(李)敬玄數(shù)持異,由是有隙。
但心眼不算寬綽的劉仁軌卻氣不過,開始給李敬玄挖坑。他上書朝廷,聲稱:“抵御吐蕃,非李敬玄不可”。
這位李敬玄打從為官開始,就沒沾過軍事的邊兒,劉仁軌當然知道他肯定不行,擺明了就是想讓他出丑。
上奏到了朝廷,李敬玄當然不想去,他就是想站一邊噴人玩,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堅辭不受。這下高宗也不樂意了,心里說你總說別人不靈,這回你給朕做了個靈的看看,堅決讓他帶兵西征。
《舊唐書·劉仁軌傳》:儀鳳二年,以吐蕃入寇,命仁軌為洮河道行軍鎮(zhèn)守大使。仁軌每有奏請,多被中書令李敬玄抑之,由是與敬玄不協(xié)。仁軌知敬玄素非邊將才,冀欲中傷之,上言西蕃鎮(zhèn)守事非敬玄莫可。高宗遽命敬玄代之。
為了給李敬玄湊人頭,唐高宗特意發(fā)下《令舉猛士敕》,在全國招募臂力過人、弓馬嫻熟青壯入伍從軍。
《令舉猛士敕》發(fā)布后,無數(shù)懷著“游俠長安,鬧市馳馬”夢想的青年紛紛響應號召,自備武器和馬匹前來應召。
時任監(jiān)察御史婁師德,也頭戴紅抹額前去應募。唐高宗大喜,任命他為朝散大夫,讓他隨軍出征。
《新唐書·婁師德傳》:后募猛士討吐蕃,乃自奮,戴紅抹額來應詔,高宗假朝散大夫,使從軍。
唐軍復原圖
高宗的全國募兵,足以說明一個問題。隨著唐朝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以均田制為基礎的府兵制崩壞,全國六百多處折沖府再無可用之兵,不得不以《令舉猛士敕》的方式征召軍隊。
雖然募兵初期,性格豪健的唐人踴躍相應,但軍事體制發(fā)展到了唐朝,軍隊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的傾向越來越明顯。臨時招募的唐人即便弓馬嫻熟,仍舊沒有成建制、半職業(yè)化的府兵戰(zhàn)斗力強。
而這次唐軍西征,正月開始募集猛士,六月便草草上路,雖然加入了河隴老兵為骨干,但依舊存在嚴重的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情況。
另外,從李敬玄麾下的唐將序列來看,陣容實在相當普通,劉審禮、李謹行、契苾明、韋待價、王杲、王孝杰、曹懷舜、黑齒常之、婁師德等將領中,只有李謹行勉強算是沙場宿將。
而日后大紅大紫的王孝杰、黑齒常之、婁師德三人,眼下地位都很低(王孝杰是副總管、黑齒常之是河源軍副使、婁師德干脆是隨軍文職),但很快,他們便將成長為唐朝西部邊防的三個核心。
就這樣,這場由政治斗爭發(fā)端,帥無能、將不力的西征擰巴著上路了。浩浩蕩蕩的十八萬唐軍并不知道,他們面對的將是吐蕃軍神論欽陵率領的三十萬吐蕃軍隊,而這場史稱“青海之戰(zhàn)”的西征從一開始,便是個必敗之局。
678年(儀鳳三年)七月,唐軍在龍支(今青海樂都南)與吐蕃軍隊相遇。劉審禮、王孝杰二人所領的1萬先鋒,憑借人數(shù)優(yōu)勢,連續(xù)摧垮了吐蕃的阻滯。兩勝后,吐蕃軍隊敗退數(shù)百里,唐軍乘勝追擊行至大非川。
劉審禮連勝后,以為吐蕃不過爾爾,督促先鋒加快行軍速度。卻不知這中論欽陵的誘敵之計。
欽陵知唐軍遠來,必求速戰(zhàn)速決。便以少量蕃軍正面誘敵,引唐軍深入,事先集結(jié)二十萬軍隊在大非川設伏,另以十萬蕃軍左右隨行,阻擊唐軍援助。
不虞有他的劉審禮一頭扎進了欽陵的口袋陣,被吐蕃軍隊團團圍住,四面攻殺。劉審禮雖率軍力敵,但仍寡不敵眾,未能突破重圍。
在此關鍵時刻,身為主帥的李敬玄,卻被論欽陵的阻援部隊迷惑,怯懦畏戰(zhàn),不敢向前。
九月,唐軍先頭部隊全軍覆沒,劉審禮陣亡、王孝杰被俘。逡巡不敢上前的李敬玄聞訊大驚,拋棄輜重一路潰逃(“輜重棄于路旁,綿延千里”)。
論欽陵率軍緊追不舍,唐軍行至承鳳嶺(今青海西寧西南千戶莊)前,蕃將跋地設率輕騎繞道趕上,在嶺上險要處設柵堵住歸途。
唐軍只能在嶺下挖壕溝結(jié)營固守,這時論欽陵的大軍從四面合圍而來,十幾萬唐軍眼看就要成了甕中之鱉??芍鲙浝罹葱?,除了晃腦袋,長吁短嘆外,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資治通鑒·唐紀十八》:“九月……丙寅,李敬玄將兵十八萬與吐蕃將論欽陵戰(zhàn)于青海之上,兵敗?!瓡r審禮將前軍深入,頓于濠所,為虜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聞審禮戰(zhàn)沒,狼狽還走,頓于承風嶺,阻泥溝以自固,虜屯兵高岡以壓之?!?/span>
在此千鈞一發(fā)之際,黑齒常之站了出來,這個身高兩米的大漢(“七尺有余”),帶所部五百余人,趁夜色攀援上山,拼死沖擊吐蕃柵寨,攪得吐蕃軍心大亂。
跋地設黑夜之中難辨唐軍多寡,見營內(nèi)四處起火,唐軍嗜血砍殺,以為唐朝援軍趕至,便搶了匹馬只身逃走,蕃軍頓時大潰。李敬玄和麾下數(shù)萬大軍,得以僥幸逃回鄯州(今青海樂都)。
《新唐書·李敬玄傳》:“左領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夜帥敢死之士五百人襲擊虜營,虜眾潰亂,其將跋地設引兵遁去,敬玄乃收余眾還鄯州。”
這場聲勢浩大的“青海之戰(zhàn)”(或承鳳嶺之戰(zhàn)),終以唐軍潰敗告終,出征時的十八萬將士,在潰逃中損失過半。
李敬玄逃入鄯州后,婁師德奉命收集逃散的唐軍將士,漸漸穩(wěn)定了唐軍的形勢(“敕師德收集散亡,軍乃復振”)。
被俘的先鋒副使王孝杰則經(jīng)歷極為詭異,據(jù)說他的相貌和已故贊普芒松芒贊極為相似,吐蕃軍士看著都懵了,以為他是天神(吐蕃王室號稱天神后裔),反而頗受優(yōu)待,最終得以免死歸唐。
有時長得帥,未見得一定管用,長得特別能救命!
《新唐書?王孝杰傳》:儀鳳中,劉審禮討吐蕃,孝杰以副總管戰(zhàn)大非川,為虜執(zhí),贊普見之,曰:“貌類吾父”,故不死,歸之。武后時,為右鷹揚衛(wèi)將軍。
而黑齒常之則憑此大功一舉上達天聽,受到了高宗的重視,升為左武衛(wèi)將軍,賜給金、絹。
《新唐書·黑齒常之傳》:高宗嘆其才略,擢授左武衛(wèi)將軍,兼檢校左羽林軍,賜金五百兩、絹五百匹,仍充河源軍副使。
我們在《大唐名將的前半生,降而復叛的黑齒常之》一文里,曾多次引用洛陽出土的《黑齒常之墓志銘》,補足兩唐書、通鑒中的記載,但《墓志銘》在承鳳嶺戰(zhàn)后的記述卻出現(xiàn)了謬誤。
《墓志銘》中寫道:“府君獨立高崗之功,以濟其難。轉(zhuǎn)左武衛(wèi)將軍,代敬玄為大使?!?/span>
但其實,黑齒常之“代李敬玄河源道經(jīng)略大使”,并不是在承風嶺之戰(zhàn)后,而是在調(diào)露年間(公元679年)的良非川戰(zhàn)役以后。這次又是黑齒常之,拯救了唐軍的必敗之局。
永隆元年(680年)七月,吐蕃論贊婆(欽陵的弟弟)、素和貴等人率領三萬蕃軍侵擾河源,李敬玄再度被擊敗。
贊婆獲勝后,屯軍于良非川(今青海共和縣西南)壓迫唐朝青海邊境,黑齒常之率領三千精騎,長途奔襲再次夜襲吐蕃軍營,斬蕃軍首級兩千,繳獲羊馬數(shù)萬,論贊婆與素和貴單騎逃走。
《舊唐書·黑齒常之傳》:“ 時吐蕃贊婆及素和貴等賊徒三萬余屯于良非川。常之率精騎三千夜襲賊營,殺獲二千級,獲羊馬數(shù)萬,贊婆等單騎而遁?!?/span>
此戰(zhàn)后,擔驚受怕的李敬玄實在是不想干了,向朝廷稱病請求回京,得到了批準。高宗便以連續(xù)建功的黑齒常之“代為河源道經(jīng)略大使”,從此抵御吐蕃的重擔便落在他的肩上。
為了固守河源重地,黑齒常之在周邊“增設烽火臺、戍守點七十余處”,構建起一個嚴密的防御網(wǎng)絡。
同時,面對河源地理偏遠,軍糧運輸困難重重現(xiàn)狀,他親自帶人“開辟屯田五千余頃,每獲糧食五百余萬石”,解決了軍中無糧,士卒不安的局面。
隨著唐蕃戰(zhàn)爭持續(xù)的時間越來越長,吐蕃也漸漸感受到了后勤方面的壓力,永隆二年(681年),論贊婆開始在青海地區(qū)經(jīng)營吐蕃的后勤基地,他再次選擇了良非川。
5月21日,黑齒常之率領一萬唐軍精騎突擊良非川基地,大敗論贊婆的吐蕃軍,順勢燒了蕃軍的糧草儲備,繳獲大量牛羊、戰(zhàn)馬和鎧甲。此戰(zhàn)后,長達七年的時間里,吐蕃都不敢再犯唐境。
《舊唐書·黑齒常之傳》:開耀中,贊婆等屯于青海,常之率精兵一萬騎襲破之,悉燒糧廥,獲羊、馬、甲首不貲。常之在軍七年,吐蕃深畏憚之,不敢復為邊患。
二、北擋后突厥汗國,黃花堆大戰(zhàn)先勝后敗。
唐高宗永淳元年(682年),突厥貴族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等反叛,在黑沙城(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北)重建東突厥汗國,阿史那骨篤祿“自立為可汗”,史稱“后突厥汗國”。
《資治通鑒·唐紀十九》:“(永淳元年)是歲,突厥余黨阿史那骨篤祿、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據(jù)黑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單于府之北境,殺嵐州刺史王德茂。”
此后十余年期間,后突厥汗國統(tǒng)治了救勒各部,不斷南下侵擾唐北部邊地,對唐朝北部邊疆構成了威脅。
說來有趣,后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篤祿手下的重臣阿史德元珍、墩欲谷,都是唐朝培養(yǎng)起來的。
《冊府元龜》記載:“論欽陵、阿史德元珍、孫萬軒等,皆因充侍子,遂得遍觀中國兵威禮樂,其后竟為邊害?!?/span>
這些曾留學長安的國子監(jiān)的留學生,對唐朝的政治、軍事、文化特點很熟悉,回到國內(nèi)后能有的放矢制定戰(zhàn)略戰(zhàn)術,讓唐朝的邊將非常頭疼。
公元684至687年間,大漠南北遭受旱災,“野皆赤地,少有生草,以此羊馬死耗,十至七八”,突厥人不得不“掘野鼠,食草根,或自相食,以活喉命”。
已經(jīng)反叛的后突厥汗國,自然無從得到唐朝的援助,于是便大舉南下抄掠,685年3月,阿史那骨篤祿寇邊,在忻州大敗陽曲道行軍總管淳于處平所領的唐軍,戰(zhàn)沒者五千余人。
北方邊事的崩壞,讓武則天想起了能征善戰(zhàn)的黑齒常之。
之前,黑齒常之一直在負責河源道的防務,684年去輔助討伐李敬業(yè)應當是暫時離開,討伐后又返回河源軍。
垂拱二年(686年),黑齒常之奉命北御突厥,當他進兵至兩井(今河北鹿泉北)時,黑齒常之和先頭部隊與三千多突厥騎兵遭遇。
突厥騎兵見到唐軍,都趕忙下馬穿甲,黑齒常之見狀毫不猶豫的領二百多名騎兵發(fā)動沖鋒,突厥騎兵棄甲而逃。
傍晚時分,大批突厥兵聞訊趕來,對唐軍形成包圍之勢,黑齒常之命人在營中遍燃篝火,又命人在東南然篝火以為疑兵。突厥軍隊以為唐軍大部隊已經(jīng)趕到,急急忙忙的撤走。
《資治通鑒·黑齒常之傳》:“突厥入寇,左鷹揚衛(wèi)大將軍黑齒常之拒之;至兩井,遇突厥三千馀人,見唐兵,皆下馬擐甲,常之以二百馀騎沖之,皆棄甲走。日暮,突厥大至,常之令營中燃火,東南又有火起,虜疑有兵相應,遂夜遁。”
次年(687,垂拱三年)7月,突厥侵襲朔州,雙方大戰(zhàn)于黃花堆(今山西陰縣東北黃花梁)。
黑齒常之以燕然道大總管的身份,帶領李多柞、王九言等部將,占據(jù)有利地勢先消耗突厥軍隊的銳氣。等天過午時,突厥進攻受挫士氣漸落時,唐軍暴起三路伏兵盡出,左右夾擊,突厥大敗,唐軍追奔四十里,突厥一路北逃大漠不敢回首。
本來黃花堆大捷就應以唐軍大勝告終了,沒想到一個自作主張的蠢貨,卻毀了黑齒常之的努力。
垂拱三年(687年)十月初,右監(jiān)門衛(wèi)中郎將爨寶璧妒忌黑齒常之的軍功,擅自輕敵冒進,被突厥軍隊逮個正著,所部盡滅。
慘敗后,不知這貨走了誰的關系,居然一紙上奏遞至武則天面前,要求窮追殘寇(突厥余部)。
武則天的回復是,“讓他和黑齒常之商議”,但他卻憑在山西駐扎多年的關系,暗地游說了幾個相好的將領,私自帶著一萬三千精兵,跨出邊塞二千余里,想要反過來打劫一把突厥。
結(jié)果又被專業(yè)打劫的突厥軍隊逮住,再度全軍覆滅。供應大隊長爨寶璧兩次送溫暖后,不但唐軍兵力更加捉襟見肘,突厥軍隊獲得唐軍裝備后,倒是養(yǎng)肥了。
爨寶璧再度只身逃回,這次等著他的是劊子手的砍頭刀了。大怒之下的武則天,順便給阿史那骨篤祿改了個名叫“阿史那不卒祿”。
《資治通鑒·卷二百零四》:“冬,十月,庚子,右監(jiān)門衛(wèi)中郎將爨寶璧與突厥骨篤祿、元珍戰(zhàn),全軍皆沒,寶璧輕騎遁歸。寶璧見黑齒常之有功,表請窮追馀寇。詔與常之計議,遙為聲援。寶璧欲專其功,不待常之,引精兵萬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馀里,掩擊其部落;既至,又先遣人告之,使得嚴備,與戰(zhàn),遂敗,太后誅寶璧;改骨篤祿曰不卒祿”
三、被酷吏構陷入獄,含冤自縊而死。
永昌元年(689年),酷吏周興誣告陷害黑齒常之,說他與右鷹揚將軍趙懷節(jié)等人謀反。武則天下令將黑齒常之召回京城,將其逮捕入獄。
很多人都將此事與黃花堆之敗聯(lián)系起來,認為黑齒常之含冤入獄是武則天對他的懲罰。
但其實,綜合唐書和《黑齒常之墓志銘》的記載,看不出當時武則天有欲置黑齒常之于死地的跡象,相反,卻是嘉獎有加。
《黑齒常之墓志銘》記道,“制曰:局都溫雅,機神爽晤。夙踐仁義之途,聿蹈廉貞之域?!?,胡馬無南牧之期,漢使靜北游之望。靈夏沖要,妖羯是瞻。君之威聲,無以為代。又轉(zhuǎn)為懷遠軍經(jīng)略大使,以遏游氛也?!?/span>
墓志中所寫下詔褒獎一事,應在黃花堆初戰(zhàn)大勝之后,爨寶璧出擊敗北之前,且之后的敗北黑齒常之不應該負主要責任,最多不過是“失察之罪”。
因此,《新唐書》也只是講“常之坐無功”而己,牢獄之災并非因此而起。
黑齒常之又是因何蒙冤入獄的呢?
這就要從當時的歷史背景分析了,自從武則天以太后身份專權以來,唐庭朝野一片非議之聲,柳州司馬徐敬業(yè)等干脆起兵討逆。雖然各地的反抗都被鎮(zhèn)壓,但卻在武則天心中留下了大片的陰影。
為此,她“鑄銅為匱”大開高密之門,規(guī)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使詣行在,雖農(nóng)夫樵人,皆得召見,無實者不問”。
這就意味著,高密成了一件沒有風險又收益很高的舉動,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與告密相配合的則是索元禮、周興、來俊臣之徒流行,“酷吏之黨,橫噬于朝,制公卿之死命,擅王者之威力”。于是,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每有落入酷吏之手,死者十九。
永昌元年(689年),酷吏周興等人誣告陷害黑齒常之謀反,恰逢武周朝(690年,9月9日)建立前的準備期,正是誣告風最烈之時。因此,黑齒常之入獄后,不足兩月(十月初九)便憤然自縊而死,結(jié)束了為大唐東擋西殺的一生。
《資治通鑒·黑齒常之傳》:“周興等誣右武衛(wèi)大將軍燕公黑齒常之謀反,征下獄。冬,十月,戊午,常之縊死。”
兩唐書和通鑒中,對黑齒常之的記載均到此為止,對于他的身后事再無記述。所幸民國時期發(fā)現(xiàn)的《黑齒常之墓志銘》和其子《黑齒俊墓志銘》中補足了史料的缺漏。
武周圣歷元年(公元698年),黑齒常之含冤而死后十二年,武則天下召為其平反昭雪,追授“左玉鈐衛(wèi)大將軍”,同時冊封黑齒俊為“右豹韜衛(wèi)詡府左郎將”。
《黑齒俊墓志銘》中頗有不平,寫道:“惟公志氣雄烈,宇量高深,雖太上立功,劬勞苦戰(zhàn),而數(shù)奇難偶,竟不封侯。奄及殲良,朝野痛惜?!?/span>
縱觀黑齒常之一生,在百濟國時為百濟忠心耿耿,在舉國皆降的情況下,他憤而復叛投身百濟復國。再度降唐后,則為大唐東擋西殺不避箭矢,為兩國皆可堪稱全功。
唐朝名臣名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