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應該是溫暖港灣,而不是人間煉獄。當親密的人露出獠牙,離開是唯一的選擇??上?,很多人卻難以逃脫。
十八年前,馮遠征在東北一家菜館和朋友小聚,突然背后被錘了幾下,隨之而來的是惡狠狠的警告:“不準再打老婆!”打人者怒目而視,馮遠征則一臉無奈。
適逢《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全國熱播,這樣的情況他已習以為常,只能安慰自己:能讓大家注意到家暴的危害,也算功德一件。
可惜,這部劇的觀眾,有些還是活成了女主梅湘南。
一位受害者用手機拍下的家暴畫面
陳玲的經(jīng)歷,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梅湘南幾乎一模一樣:一邊被老公家暴,一邊接受老公的道歉。
陳玲向往浪漫,而前夫木訥粗糙。湊合了幾年后,她和前夫離婚,嫁給了一位律師。
律師體貼細心,牽著她的手逛街,準備燭光晚餐,工資按時上交,把陳玲和前夫的孩子視作己出。陳玲沉溺在這些細節(jié)里,以為遇到了摯愛。
可惜她沒想到,愛只持續(xù)了五個月,往后迎接她的是數(shù)不清的暴打與辱罵。
陳玲講述自己被丈夫家暴的經(jīng)歷
第一次被打,是因為律師的叔叔在屋子里睡覺,而陳玲穿著裙子坐在客廳。律師開門看到這一幕,以為陳玲勾引自己叔叔,不由分說就對陳玲拳打腳踢,嘴里大罵她偷人。
在家人的阻攔下,陳玲逃出了門。還沒緩過來,就給警察打電話求助??墒鞘盏降幕貜褪牵骸澳闶羌彝ゼm紛,我們也不好管?!?/p>
過了幾天,律師給她打電話道歉,言語誠懇,仿佛之前的猙獰是一場幻象。
陳玲心軟回到了家,可律師一直疑神疑鬼。如果他不在家,總是凌晨三四點開視頻,查看屋里是否有人。發(fā)展到后來,一言不合就打,甚至跑到陳玲的單位,沖她揮拳頭。
可笑的是,每一次打完陳玲,這個律師都會道歉,偶爾還會痛哭流涕。
提出離婚時,丈夫威脅陳玲要殺了她
在這樣往復循環(huán)的家暴中,陳玲心寒提出了離婚。律師一邊威脅要殺她不準離婚,一邊又噓寒問暖,兩副面孔隨意轉(zhuǎn)換,拳打腳踢和情深似海交錯上演。
說到底,當對方揮起拳頭的那一刻,就應該快速離去,否則,只會墮入無盡的黑暗。
據(jù)聯(lián)合國婦女發(fā)展基金統(tǒng)計:世界上有超過五分之一的女性,曾遭受不同程度的家暴。而這些被家暴者,奮起反抗的,寥寥無幾。
有的女性在被打后,會幻想靠自己的努力表現(xiàn)感化老公,甚至會想時間長了年齡大了,對方也許會改變。
六十歲的曹華梅用自己的大半輩子踐行了這種想法,回報她的是變本加厲的暴打。
某年冬天,她讓坐在屋里喝酒的丈夫去地里干活,丈夫陰沉著臉站起來,扯著她的外套棉襖把她的頭裹了起來,然后就開始打。曹華梅被憋在里面根本喊不出聲,隨后,丈夫又提起尿桶往她嘴里倒。
直到對方打累了,曹華梅一邊嗆著嘴里的尿,一邊拼命往外跑,嚴寒中在外面躲了很久才敢回家。
兩次懷孕,都沒逃過挨打。小兒子剛出生時,丈夫打完她就跑了。曹華梅被打得爬不起來,躺在床上七天沒吃沒喝,導致沒有奶水,小兒子哭聲越來越小,慢慢地沒有音兒了。直到鄰居前來串門,母子倆才獲救。
小兒子長大后,為了保護母親,和父親起了沖突,最后被打聾了一只耳朵。
結(jié)婚39年,被打暈、打到不會講話至少10次。即使已經(jīng)活得這么糟糕了,曹華梅卻幻想通過辛勤勞作來打動丈夫。
她也曾奢望年齡大了,丈夫不會對她動手,但是現(xiàn)實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實在忍受不下去時,她喝農(nóng)藥、跳河、割脈,嘗試用各種方式自殺。而丈夫依然活得逍遙自在。即使在醫(yī)院,也對她拳腳相向。
“現(xiàn)在心里一想起來他打我,我全身就會發(fā)抖發(fā)麻。”
60歲的曹華梅一想起被丈夫打就全身發(fā)抖
一味忍讓,最終只能感動自己。而在家暴男眼里,只會覺得你軟弱可欺。
時間無法改變惡魔的本質(zhì),因為壞就是壞。在家暴關(guān)系里,時間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身上的新傷變成舊痕。
也有的女性,無法忍受家庭暴力。但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寧愿忍著不離婚。視頻里的小舒就是這樣。
“18年,我至少被他打了200多次,每打一次我都記在心里面?!?/p>
小舒被打傷的診斷證明
這些年,丈夫最常用的毆打方式就是拳頭。有一次兩人在討論隔壁鄰居裝修的事情,小舒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么,丈夫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這場景她再熟悉不過,知道自己要被打了,連忙跪下說“我錯了,我不說了”,但丈夫絲毫沒有理會,把她踩到腳下一頓暴打。
有一次丈夫朋友來家里做客,無意中聊起了打老婆這一行為,丈夫義正言辭的告訴朋友,他最恨那些男的打老婆。
這18年,她每天以淚洗面,沒有開心過。因為擔心自己說的話會惹丈夫生氣,多年來她在家盡量不開口。
每一次被打后,小舒都想要離婚,但是為了孩子,卻一次次放棄這個念頭。
她的媽媽也是因為受到爸爸的家暴,在她很小的時候服農(nóng)藥去世了。她受盡了單身家庭的苦,不想自己的小孩重走她的路。
沒想到到頭來,她的孩子也開始被家暴。小舒丈夫心情不好時,會拿孩子出氣,經(jīng)常飛踹孩子。甚至有次把年幼的孩子摔到玻璃上,玻璃破碎,女兒背后被扎的血肉模糊。
丈夫每次打小舒時,從不避諱孩子,曾經(jīng)抓著她的頭發(fā)往青蛙池溝里按。那時溝里的青蛙得了歪頭病,水里摻雜著泥巴、飼料、蟲子等等,渾濁不堪,還散發(fā)著刺鼻的臭味,水順鼻孔、嘴開始往小舒的身體里流。后來的三天里,小舒小便出來的液體全是臟水。
二女兒在田坎邊目睹了整個過程,見爸爸沒有停手,她站在岸邊聲嘶力竭地哭喊:“爸爸你不要打我媽媽了,別打我媽媽了。”
小舒曾在這個養(yǎng)青蛙的池塘里被丈夫暴打
這18年來,她唯一一次睡得舒坦,是報警后丈夫被拘留三天,這三天她住在姐姐家,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丈夫打自己。
女兒跟她說,她想和媽媽一直住在姨姨家,不想再回去和爸爸一起生活。
最近,小舒終于下定決心離婚。她查出了輸尿管惡性腫瘤,醫(yī)生說如果5年內(nèi)保持健康的生活環(huán)境,能有痊愈的機會,但如果長期生活在丈夫的拳頭下,不到1年就會離世。
“我死了,就不知道女兒過得好不好。”為了孩子,這個命苦的女人終于堅決地提出了離婚。
忍受家暴同樣會給孩子帶來痛苦
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家庭,很多人在遭受家庭暴力時,往往不會離婚。但是,最后帶給孩子的卻是一個更加痛苦的童年。
2014年,警察萬飛成立了藍天下志愿者團隊,起因是在網(wǎng)上看到很多女性在社會上受到傷害。令他意外的是,來尋求幫助的女性,絕大多數(shù)是因為家暴。
據(jù)中國青年報統(tǒng)計,中國家庭暴力發(fā)生率高達35.7%,也就是說高達三分之一的中國人在家庭里遭受暴力與辱罵。
藍天下婦女兒童維權(quán)協(xié)會創(chuàng)始人萬飛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家庭暴力的原因,當家暴發(fā)生的時候,必須立馬選擇求助外界。
藍天下和公安機關(guān)實行信息共享,警察接到家暴報警馬上轉(zhuǎn)過來,志愿者會立馬給受害者打電話,為對方提供支持與服務:咨詢、心理、鑒定、庇護、免費法律援助。
截止到2019年5月,藍天下服務的受害者超過1200例。幫助受害者時,萬飛發(fā)現(xiàn)有些人不接受服務,這些人通常不希望外人來干預家事,只是希望警察到了后能震懾對方。
而且女性普遍善良,當警察要拘留丈夫時,她們會心軟,怕對老公不利,到最后還是在為傷害她們的施暴者設想。
一旦受到家暴,請立即尋求外界幫助
但是,家暴只有零次和N次,如果沒有受到外界干預的話,它會無限的循環(huán)。
“藍天下”一直告誡大家,不管你是第幾次被打,一定要報警??渴┍┱咦约喝ジ淖?,靠受害人容忍,根本沒用,必須有外界干預。
對于外界來說,家暴應該被看見,要讓施暴者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漠視只會增長施暴者的氣焰。
家庭應該最溫暖的地方,而不是人間煉獄。
陳玲、曹華梅、小舒都下定決心離開糟糕的家庭。六十歲的曹華梅拿到離婚證那一天,在父母墳前痛哭了一天。
在藍天下的幫助下,曹華梅拿到了離婚證
(為保護受訪者,本文所涉及被家暴女性均為化名)
文案/ 張 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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