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習(xí)慣把說奉承話這種行為看作壞事,甚至上升到真實和虛偽的地步,果真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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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揣摩那些嘴上說奉承話的人,心里到底苦嗎?按照我對人性的理解,沒有一個人天生愿意去奉承對方,在這些奉承話背后,是不是有著精致的利益盤算。
但人往往又是一個喜歡聽好話的軟體動物,尤其是在奉承話面前容易陶醉和迷失真實的自己。
王朔說過一段話,他大意是人說奉承話也是一種心癮,就好比電腦輸入了程序,奉承話一旦開啟,就要把奉承話一直說下去,心里的石頭才會落地。
說奉承話確實也有強迫癥,比如在一個文學(xué)微信群里,對一篇文章叫好,隨后就是此起彼伏的附和聲,我有次不識時務(wù)地指出了其中瑕疵,頓時遭到一陣猛批,弄得我倉皇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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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我身邊,有兩個男人也愛說奉承話,卻是那種聽了如飲山泉般舒服的感受。
這個愛說奉承話的人就是中年男人劉小寶,他在城里小巷子邊開了一家賣小吃的館子,他臉上長期堆著笑,眼袋很深,肉也很松弛,遠(yuǎn)遠(yuǎn)望去,是一尊開懷彌勒佛的樣子。
劉小寶的飯局很多,這個城市里的名流顯貴,還有市井人物的聚會,差不多都有劉小寶在場。我有時想不明白,琢磨劉小寶的飯局咋就那么多。后來想明白了,劉小寶是一個奉承話不離嘴的人。
劉小寶張口就說奉承話,而那些聽到奉承話的人,也是心如蜜甜,要么性情高漲、眉飛色舞,要么酒量大開、喜笑顏開。按照人性的弱點,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動物,人很少厭惡說奉承話的人。并且劉小寶說的奉承話,是那么行云流水、水到渠成,很少感到肉麻和矯揉造作的痕跡。
有一段時間,我灰色的情緒如墨汁散開,深刻地浸染到我的生活里去了。我在電話簿里想找?guī)讉€朋友喝酒,上百個電話號碼,挑來選去,我最終還是選擇了劉小寶。
那次劉小寶端詳著我,認(rèn)真地說,看你印堂發(fā)亮,我保證很快就要交上好運。劉小寶的話,頓時說得我心花怒放。果然,我隨后命運的天空居然大亮,諸事順風(fēng)順?biāo)?/span>劉小寶這個安慰天使,他的奉承話成了我的心靈雞湯。
我還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來,許多情緒糟糕的時候,就如鬼魅的存在,大都是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恐怖給嚇壞了,事情遠(yuǎn)沒有自己想象出來的那么灰暗,往往后退一步,海闊天高。
我感謝劉小寶這樣的朋友,他說的奉承話,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或許就是一種鼓勵。劉小寶的朋友之所以那么多,正是因為他讓大伙兒都開心快樂,他并不是一個為了說奉承話,而讓自己蠅營狗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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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牟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另一個朋友。那天我去爬山,在半山腰遇到這個光頭男人,他見我滿頭大汗,把帶的瓶裝水遞給我喝,還贊揚我看起來身體強健。我很是高興,竟掏心掏肺地給他說了自己很多心里話。
就這樣,我和喜歡健身的老牟成了朋友,有天在山頂?shù)氖^上,我用小石子寫下了老牟的名字,把他當(dāng)作可以深交的朋友。
老牟的職業(yè)是一家工廠看大門的保安,也是一個奉承話不離嘴的人,他話并不多,但差不多每次說出口的話,都讓大家心里覺得恰到好處的舒服。
我有天與老牟在一起談心,我說,老牟,你這樣長期說人的好話,舌頭苦么?老牟告訴我,他還伺候著96歲的老母親,每天也是這樣把半癡呆的母親當(dāng)小孩一樣逗,都成習(xí)慣了。
老牟說,他4歲那年父親就離世了,是母親含辛茹苦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小時侯,母親就告訴幾個孩子,人生雖苦,要對人多說好話,好話說多了,自己的日子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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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我和一個說奉承話的人絕交了。這人每次見了我,就如微信上到處點贊一樣,對我奉承連連,有天還夸我堅持寫作可以追趕上文豪托爾斯泰的水平。但在一次遇到一點蠅頭小利的時候,他在背后對我大肆攻擊,把我的人品說得比黃世仁還卑劣。
他的奉承話,對我來說,是一種欺騙性的麻藥。他的奉承話,是讓我在刀刃上舔了一點蜜后,很快對我手起刀落。
塵世艱難且幸福,人生悲欣交集,只要是善意的奉承話,也是貧瘠土地上開出的花朵。
但愿,你說的那些奉承話,不要把你的心給累著了。
來源:經(jīng)濟日報,作者李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