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禾
身心合一
守真返樸
本心無瑕
自然無為
守靜謙下
大智若愚
《道德經(jīng)》第十章主要講修行的層次和境界，老子在本章首次提出了個人修行的最高境界——玄德。修行分兩方面：對內(nèi)要做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鑒，能無疵乎？”對外要做到“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dá)，能無知乎？”最后是對玄德特質(zhì)的描繪，即：“生之蓄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
老子用六個反問句向我們揭示了修行的方式方法，或者修行的內(nèi)在表現(xiàn)和外在表現(xiàn)。內(nèi)在表現(xiàn)即對修行人自身而言，外在表現(xiàn)指修行人與外在世界發(fā)生關(guān)系時表現(xiàn)出的特征。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這是修行對內(nèi)而言的第一層次——“身心合一”。身、心是我們作為人存在的兩部分，但身和心卻往往互相背離、難以同向、同步（筆者將在下一篇文章專題詳細(xì)講解）。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這是修行對內(nèi)而言的第二層次——“守真返樸”。一個人身心合一后，通過進(jìn)一步持守，真氣達(dá)到像“嬰兒”一樣的狀態(tài)。嬰兒是一個人還未成為孩子的時候，一旦成為孩子，分別心就出現(xiàn)了。嬰兒身體是柔軟的，具有強(qiáng)大的生機(jī)，一個幾斤重的嬰兒能夠成長為一百多斤、兩百斤的成人，嬰兒從幾十厘米最后能夠長到1—2米，成長了幾倍。嬰兒的心也是柔軟的，嬰兒沒有分別心，自性俱足、純真渾樸，對自身和世界沒有確定的認(rèn)識、分別，沒有好壞的價值判斷，更沒有功利心。嬰兒內(nèi)無思慮、外無紛擾，具有一顆歡喜心、一顆純真心，萬物都會善待他（她），“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攫鳥不搏”（第五十五章）。狼是兇狠的動物，但世界各地都出現(xiàn)過“狼孩”。老子推崇嬰兒，嬰兒象征著老子眼里的混沌，混沌的狀態(tài)是“道”生育天地萬物之前的狀態(tài)。嬰兒也是老子眼中“樸”的代表，“樸”具有最初、原始、未經(jīng)雕琢、本分等特點。
“滌除玄鑒，能無疵乎？”這是修行對內(nèi)而言的第三層次——“本心無瑕”。“人者，天地萬物之心也；心者，天地萬物之主也”（王陽明）。王陽明有一次與朋友同游南鎮(zhèn)，友人指著巖中花樹問道：“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guān)？”王陽明回答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span>萬物皆備于我心。我們與世間萬物的差別在于“心”，人與人之間彼此的差別不在高矮胖瘦、智愚強(qiáng)弱、富貴窮賤，最根本的也在“心”。管好我們的“心”也就管好了自己，也就管好了與世間萬物的關(guān)系。修行關(guān)鍵在修“心”，一切惡、一切貪、一切癡、一切狂、一切怨、一切苦、一切恨、一切孽都源于心。“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對于常人而言，達(dá)不到六祖慧能的“天人”境界，只能學(xué)習(xí)神秀大師時時反省、清洗自己的內(nèi)心，讓她不著塵埃、不生霉、不被蟲蛀、不生惡念、不走歧路、不入魔障。我們的心，是我們自己和萬物的主宰。凡事都問問我們“本心”，不妄想、不躁動、不隨波逐流、不被惡念帶入歧途。我們感覺內(nèi)心清苦、事事不順，根本原因在于我們的心量太小、眼界太窄、德性不深、心上附著塵埃太多、太厚。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這是修行與外在世界相處的第一層次——“自然無為”。許多修行人一個人自處時（比如把自己關(guān)在一座山里）很有修為、境界很高，但一旦與外界相處，陣腳就會大亂，就很難找到一個人自處時擁有的自在、清靜、閑適、超脫、恬淡、自由。老子認(rèn)為修行不是一個人的私活，真正的修行還需要經(jīng)得起世間事、人間事的考驗。一個人活在世上，都要與外在世界發(fā)生關(guān)系，都要出去做事，我們許多做的都不是“愛民治國”之類的大事，但無論做任何事，都要不妄為、胡為、亂為，不急功近利，不拔苗助長，不好大喜功?！盃恳话l(fā)而動全身”。現(xiàn)實生活中，做錯一件事，往往需要做很多件事來彌補、糾正。“賢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dāng)?shù)，審乎治亂之勢，達(dá)乎去就之理，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素書》黃石公）。只有循著規(guī)律做事，才能事事順暢，達(dá)到“無為無不為”的境界。
“天門開闔，能為雌乎？” 這是修行與外在世界相處的第二層次——“守靜謙下”?！暗馈鄙斓厝f物沒有止境，天地萬物“成住壞空”沒有一刻停歇，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明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我在變、你在變、他在變，我們都在變……宇宙在變、地球在變、我們周遭的事物都在一刻不停地變……。世界萬物變動不居，只有“變”才是“不變”，“變”是永恒的。面對這樣一個“變”的世界，我們?nèi)绾尾拍苷J(rèn)識、把握、應(yīng)對？老子教我們要“為雌”，也即“守靜謙下”。“守靜”即：以“不變”應(yīng)“萬變”；“謙下”即：退讓、處下、不居功。只有“靜”才能應(yīng)對“動”，才能不人云亦云、被外物牽著鼻子跑，才能找到正確的方法，才能守住本心，才能不離“道”。以“動”應(yīng)對“動”只會東一下、西一下、按下葫蘆浮起瓢，忙而無功、事倍功半，最后處處不討好，全身“疲勞”，沒有功勞。只有退讓才能更好的“靜”。一個人呆在舞臺中央的時間太久，會被捧壞，會自我膨脹，不僅不能正確的認(rèn)識、把握外在世界，更糟糕的是還會迷失自己，老百姓說：連自己姓啥都會不知道。退讓是退讓到自己的“內(nèi)心”，守靜也是守住自己的“心靜”。
“明白四達(dá)，能無知乎？”這是修行與外在世界相處的第三層次——“大智若愚”。“半罐子水響叮當(dāng)，滿罐子水不響”。當(dāng)你坐在小學(xué)一年級教室里，老師提問：6+8=？同學(xué)們都麻雀嫁女地爭著舉手回答，而你會坐在那里不動，為什么？不在一個境界、一個層次?！皰叩厣睆膩聿粫r時處處顯山露水、招搖過市，只在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候才會顯露武功。老子推崇“樸、愚”，反對“智”，雖然通曉萬事萬物，但沒有機(jī)心、妄念，不會利用機(jī)巧、不會走捷徑獲利。真正得道之人與常人無異，甚至還不堪，因為他們只守住本心、本性、親近“道”，不會與外物計較得失，不在乎世人眼光的榮恥貴賤。
“生之蓄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這是老子第一次提出修行的最高境界——玄德。玄德不是一般的德行，不是儒家推崇的“人德”、“社會道德”，而是自然之德，是“道”的作用和體現(xiàn)。玄德最大的特征是“無我、利他”，生養(yǎng)萬物，協(xié)助萬物成長，不求任何回報，不求己功。當(dāng)我們修行到像“道”一樣自我圓滿無礙，自然不會向外求，向外追尋什么、主宰什么？再也不需要外在的東西證明、補充自己，只會給予、付出。這對于我們常人而言，無法想象和接受，甚至?xí)J(rèn)為不符合“人性”，“付出不求回報”為何付出？“勞而無功”為何勞？所以，修行不可能一勞永逸，對于身處紅塵的修行之人，要做到不被外物束縛、不被名利困擾，就要時時警醒、須臾不可懈怠，才能追求自我生命的圓滿獲得“道境人生”，獲得內(nèi)心真正的自由和快樂。修行之人成就了世人的名利、萬物的榮耀，才能夠成就自己的“道境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