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在《山西古戲臺通覽》為熱心讀者簽名
戲臺是戲劇藝術的表演場所和戲曲文化的重要載體，同時也是我國建筑遺產中的珍貴實物。山西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境內現(xiàn)存古戲臺1000余座，時代囊括金、元、明、清，可稱得上是我國“古戲臺博物館”。這些戲臺散落分布于山西各地的鄉(xiāng)野村落之中，是研究我國戲曲文化和古戲臺建筑的重要實物資料。
舞榭歌臺 意手神功
山 西 古 戲 臺 的 前 世 今 生
1.
戲
臺
的
雛
形
及
形
成
據我國戲曲專家和古建筑專家學者廣泛收集相關文獻資料和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戲臺形成于宋代，元明時期得到一次大的發(fā)展，清初成熟定型。但是早在宋代產生之前，戲臺已經歷了相當長時間的醞釀萌芽期。
事實上，早在原始社會，因社會生產力低下，人們對許多現(xiàn)象無法正確理解，故而對自然、神靈等充滿敬畏之情，人們載歌載舞以娛樂神靈，以獲得他們對自己氏族成員的保佑，即“原始巫術”。當時人們居無定所，這些表演也沒有固定的演出場所，通常選取一個相對開闊、略微高于平地的場地或累土為之，即“露臺”，表演的主要內容也是巫師在臉上身上化妝或戴面具跳著模仿動物或圖騰物的舞蹈，向神靈傳達自己的心意。這種原始祭祀表演我們只可通過考古發(fā)現(xiàn)的墓室畫像、巖畫及面具等作為佐證，這些露臺如今早已不存。
封建社會早期，文字及禮樂、詩詞出現(xiàn)并獲得初步發(fā)展，一些簡單樂舞和民俗樂出現(xiàn)并被作為酬神娛人表演的重要題材。此時，封建地主階級追求聲樂之美和身心享受，表演日益頻繁。為便于這些演出不受惡劣天氣的干擾，人們開始在露臺上搭建頂棚，形成現(xiàn)在人們口中的“樂棚”、“舞亭”等。這些建筑材質不利于長期保存，現(xiàn)只能從前人的繪畫作品和出土的陶制品中窺見當時的建筑式樣。
南北朝及隋唐時期，出現(xiàn)了一種名為“熊羆案”的臺子，它是在十二個木敦子上搭木板后用熊皮裝飾的臺子，臺子四周有木欄桿，有可供上下的臺階，這種臺子可隨用隨建，用完即可拆除，其形制也與后來出現(xiàn)的戲臺最接近。
▲介休后土廟戲臺
公元12世紀前后的宋金時期，隨著樂舞、百戲的發(fā)展，戲曲文化已成熟，戲曲演出場所也經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最終形成。全國最早的戲臺出現(xiàn)于山西萬榮縣橋上村的后土圣母廟內，創(chuàng)建于宋真宗景德年間（1004—1007）。稍晚于此的是建于宋熙寧十年（1077）的沁縣關帝廟內舞樓。晉南高平市王報村二郎廟內戲臺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座戲臺，建筑年代應為金大定二十三年（1183）。
▲臨汾東羊村東岳廟戲臺
北宋政權建立后，深刻總結了五代時期藩鎮(zhèn)割據，“王室日卑”的歷史教訓，針對性地在全國推行重文輕武的政策，于是詩、詞、諸宮調、院本、傳奇小說等形式的戲曲文學形成，有力的推動了戲臺的形成。同時，戲臺的修建離不開強有力的經濟支撐，宋代城市商品經濟有了較大發(fā)展，為修建戲臺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此外，人們價值觀的轉變，在娛神的同時也注重了自身的精神需求，于是，城市酒樓內修建戲臺甚至專門的戲場，巨大的需求推動了戲臺的修建和形制的完善。
宋廷魁所著《介山記》中說：“庸人孺子，目不識丁，而論以禮樂之義，則不可曉，一旦登場演劇，目擊古忠者孝者，廉者義者，行且為之太息，為之不平，為之扼腕而流涕，亦不必問古人實有是事否，而觸目感懷，啼笑與俱，甚至引為佳話，據為口實”。在這一段文中形象地說明了戲曲對人們所產生的強烈的道德感染作用。隨著劇本內容的多樣化和靈活化，同時讓更多的人在休閑娛樂之時接受忠、孝、義等道德教育，各地戲臺紛紛上演出此類劇目。因戲臺有強烈的社會教化作用，利于統(tǒng)治者實行道德教化，修建戲臺也得到統(tǒng)治者的倡導支持。
2.
戲
臺
的
發(fā)
展
與
成
熟
明、清時期，戲臺在前代基礎上有了更大的發(fā)展并最終成熟。1840年鴉片戰(zhàn)爭后，西學大規(guī)模地傳入中國，中國戲臺建筑也不同程度的受到西方劇場建筑風格的影響，傳統(tǒng)的式樣也在不斷改變。明清時期戲臺得到空前的大發(fā)展，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戲臺所處環(huán)境多樣化
戲臺根據所處環(huán)境可分為寺廟戲臺、會館戲臺、酒館茶樓戲臺、祠堂戲臺、庭院戲臺、宮廷戲臺等。
▲高平王報村二郎廟戲臺剖面測繪圖
▲石樓圣母廟戲臺
位于寺廟內的戲臺是最早出現(xiàn)的戲臺類型，專為酬神謝神而建，所以一般位于山門和正殿之間，后來因地勢局限（山門與正殿之間地塊狹?。┗驗樘Ц邞蚺_便于更多的人們觀看，將戲臺建于山門之上，如創(chuàng)建于明天啟五年( 1625) 的高平縣王何村五龍廟戲臺。后來參加戲曲演出的人日益增多，為避免喧鬧聲對神靈的不敬，部分戲臺被建于山門外十幾米位置，如平遙雙林寺戲臺，位于山門南端13米處。
會館戲臺。明清時期商人遠及全國各地，為了團結同鄉(xiāng)同業(yè)商人，壯大勢力，他們在自己所到之處建立會館，內部供奉著自己的行業(yè)神，按照祭祀娛人的慣例，建戲臺、戲樓，在神誕日或傳統(tǒng)節(jié)慶日延請有名的戲班進行演出，這些戲臺一般規(guī)模宏大，裝飾豪華，極具地方建筑風格，較為著名的有晉城城區(qū)懷覃會館戲臺。
酒館茶樓戲臺。明清時期城市商品經濟迅速發(fā)展，一些酒館茶樓為吸引更多的客人，增加營業(yè)收入，在自己酒館內增設戲臺，并邀請名角每日上演不同的曲目。山西的酒館茶樓戲臺主要出現(xiàn)于清代，如山西第一座酒樓戲臺位于太原剪子巷內。清宣統(tǒng)二年（1910）大水巷內的振興茶園、松鶴茶園兩座戲樓雖出現(xiàn)于1840年后，但建筑形制未受到西式建筑的影響。
庭院戲臺主要建于王府或富商宅院內，這些大戶人家生活條件優(yōu)越，為方便看戲在自家院子修建了精美的戲臺，在節(jié)慶之日請名角來演出，這類戲臺如北京恭王府內戲臺，山西祁縣喬氏、榆次常氏、太谷曹氏等富商宅院內的戲臺。
宮廷戲臺，主要是建于皇宮、行宮或皇家園林中的戲樓，主要在供節(jié)慶或大典之日演出。因戲臺建造者為最高統(tǒng)治者，其規(guī)模多宏偉，此類戲樓主要出現(xiàn)于清代，分布于北京，山西境內無此類戲臺。
建筑造型多樣，結構復雜
宋金元時期，戲臺的建筑形制極為簡單，基本上為方形亭榭，面闊進深各一間，屋頂形制多為單檐歇山頂或十字歇山頂，梁架結構為簡單的亭式扒梁結構。如山西高平王報村二郎廟內舞亭和侯馬牛村金大安二年（1210）董明墓的磚雕仿木結構舞亭模型，均為單檐歇山頂。
▲臨汾魏村牛王廟戲臺
明代以后，隨著古建筑營造技術的提高，上至朝廷下至普通民眾對戲臺的認可及地方經濟實力的增強，戲臺建筑形制日益完善，屋頂形式多樣化，硬山和懸山也用于戲臺建筑，但十字歇山頂抬梁式構架的殿堂式建筑較為普及。此外，這時期出現(xiàn)的戲臺建筑出檐深遠，舉折明顯，部分戲臺甚至出現(xiàn)斗栱，如臨汾魏村牛王廟的元代舞亭和臨汾東羊村東岳廟舞亭，它們的斗栱除在建筑結構方面起承重作用的同時還兼有裝飾作用。
建筑平面組合更加合理
早期的元雜劇一般一人主唱，角色少，相應的戲臺面積也要求不大，通常為面闊和進深各一間的單體建筑，面積多為50㎡左右。明代隨著劇情內容的復雜化，角色擴充，上場演員增加，同時便于演員化妝、休息，并將伴奏區(qū)和表演區(qū)在空間上區(qū)別開來，不斷調整戲臺平面布置，建筑平面由規(guī)整的方形橫向發(fā)展為矩形，面闊也由一間增加為三間到五間。為便于戲班工作人員的休息和換裝，人們將兩座獨立的建筑前后串聯(lián)起來，形成建筑組合體，即二連臺，山西忻州市定襄縣大南莊關帝廟就是一座二連臺，當?shù)刂V語稱“東文昌，西五道，連二臺子三座廟”。
一些地方還建有三連臺，包括兩種類型，一種是在戲臺兩側加建耳房或鐘鼓樓；另一種是在居中的正臺兩邊各建一個體量稍小于正臺的戲臺，且呈并列緊連狀態(tài)，這樣既可以增加舞臺整體美感，也可以根據需要適當演戲。在一些并不太重要的節(jié)日，只在中間演出；在重大節(jié)日則三臺同時演出，增強場面氣勢。如運城鹽池神廟的三連臺、壺關真澤宮三連臺等。
臺口由四面觀到一面觀的變化
▲翼城縣喬澤廟元代戲臺
據山西侯馬金代墓室壁畫可知宋代戲臺多為舞亭、舞樓，人們可四面觀看。山西萬榮汾陰后土廟內碑文（此碑為金天會十五年創(chuàng)立）記載，在正殿的前庭院中也存在方形露臺，供觀眾四面觀看，四面觀式戲臺可容納較多的觀眾，并拉近觀眾和演員的距離，但在背面看戲的觀眾無法看到演員的面部表情和身體姿勢，且表演時戲臺四面擴音，臺上噪音大，演員無法集中精力，也嚴重影響群眾觀戲的效果，同時臺上演員也易受到惡劣天氣的影響。金元時期人們便將后面臺口堵上，變?yōu)槿嬗^，如臨汾魏村牛王廟舞樓，三面觀式戲臺雖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從前戲臺存在的缺陷，但側面觀眾的視線不可避免的要受到角柱的阻擋。明清時期為更好的滿足觀眾，同時為演員化妝、更換服裝、休息等提供隱蔽的空間，將兩側臺口也用墻封堵上，臺口變?yōu)橐幻嬗^，現(xiàn)存戲臺建筑多為此類，如臨汾魏村牛王廟和翼城武池喬澤廟就是兩座三面觀的舞亭，在明清時期通過將兩山墻增砌至前檐柱而被改造為一面觀的實例。
內部設施完善化
▲太谷陽邑凈信寺戲臺
金元時期，為了給演員化妝、休息、更換服裝等提供相對隱蔽的空間，曾于戲臺內臨時懸掛幕布以區(qū)分前后臺，演出時，演員掀開簾子上場，并無固定的上下場門。明代為提高演出效果，出現(xiàn)了為戲曲表演進行音樂伴奏和動作配音的人員，稱為文武場（或文武場面）。因文武場也是戲曲表演的重要內容，大多數(shù)戲臺都不為其提供獨立的場地，與演員出現(xiàn)在同一臺上。清代為明顯的區(qū)分前后臺，通常設置固定的板壁，左右兩側各開文武門，右側上場，稱“上場門”，左側下場稱“下場門”。上、下場門上一般有門額題匾，如“出將”、“入相”；“風花”、“雪月”；“調調”、“傳傳”等。
外部裝飾日趨精美華麗
戲臺因其獨特的祭祀功能，同時作為地方經濟實力的重要象征，建筑規(guī)模愈是宏偉壯觀，裝飾愈是精美華麗，就愈能表達人們對神靈的虔誠之意。在金代墓雕和現(xiàn)存的可能是金元時期的舞亭中，裝飾構件多兼有結構作用，只有少數(shù)為純裝飾性，明代以后裝飾愈加華麗講究。同時，人們?yōu)樘岣邞蚯挠^演和音響效果，明清時期各地戲臺增設各種裝飾物，如：音壁、看臺、圍欄、藻井、雕刻、彩畫壁畫、圍欄、牌匾、楹聯(lián)等。
藻井是傳統(tǒng)建筑中等級較高的一種頂棚形式，應用于傳統(tǒng)戲臺建筑上不僅滿足了建筑結構上的需求，更為重要的是可以使樂亭產生共鳴，提高音質。為了增強音響效果，以便于將樂曲傳播到更遠的地方，人們還在戲臺兩側筑八字影壁或在戲臺周圍設圍欄，以突出和美化戲臺造型。如平遙縣東卜宜村先師廟戲臺，臺身三面設廊，造型奇特，富有變化。
▲樊村戲臺前檐斗拱
戲臺雕刻一般位于臺口上方或后臺的墻面上，或為木雕或為磚雕，形式有浮雕、鏤雕，內容為戲曲人物和相關故事情節(jié)，也有在木構建筑構件上繪有吉祥圖案及戲曲人物。
在我國傳統(tǒng)建筑中，匾額和楹聯(lián)是重要的裝飾內容。匾額既可起到標名作用又可寄托人們的美好愿望。楹聯(lián)是指懸掛、粘貼或鐫刻在柱子上的對聯(lián)，上下兩聯(lián)字數(shù)相等、詞性相稱、聲調協(xié)調，這些文字通常由名人撰寫，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和藝術價值。這種“經過加工的文字”蘊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為戲臺的點睛之筆，具有良好的藝術裝飾效果。
3.
山
西
戲
臺
總
體
特
征
戲臺基數(shù)大，附屬于寺廟的居多。據統(tǒng)計，山西古戲臺數(shù)量位于全國首位。境內戲臺類型豐富多彩，在社會中具有很大的普遍性，到了清代山西達到“村村有廟，廟廟有臺”的程度，廟前建戲臺成為村落內的重要建筑景觀和公共空間。
▲榆次區(qū)城隍廟戲臺
建筑時代序列完整。古戲臺在全國可謂是普遍存在的，但因經歷長期自然災害和人為拆建，能完整保存下來的戲臺為數(shù)不多，目前，全國現(xiàn)存的最早的戲臺位于山西高平市，據考證我國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戲臺也位于山西境內，宋金元明清各時期的戲臺在山西均有實物遺存，完整的時代序列為研究戲曲發(fā)展史和戲臺建筑演變脈絡提供了重要的線索。而其他省份雖有不同時代的戲臺留存下來，但真正能夠像山西這樣有著完整的時代序列的還沒有。
戲臺的社會功能主要表現(xiàn)為娛樂。雖然戲曲表演最初是為了酬神娛神，但隨著社會發(fā)展，人們開始追求身心娛悅的傾向日益旺盛，位于寺廟內的戲臺雖最初是為了酬神娛神，但從明代開始更多的是為了娛樂自身，如會館戲臺、庭院戲臺和酒樓戲臺，這些戲臺并不是按照寺廟內的戲臺定期進行表演，而是更加經常化，有條件的地方甚至幾個戲臺同時開場，以壯大場面。
歷史發(fā)展到今天，人們的文化生活已經發(fā)生了根本的改變，古戲臺也逐漸失去往日玉樓笙歌、弦索齊鳴的盛況。而且隨著城鄉(xiāng)建設的發(fā)展，古戲臺還在不斷減員，不斷殘損。為此，做好山西古戲臺的調查和研究，保護修繕好古戲臺并將現(xiàn)存的古戲臺資料盡可能地完整地保存下來，將這份珍貴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于后世，其價值是永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