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你,紅山子鄉(xiāng),我的記憶總是停留在那似乎遙遠的印象中。像夢境,我總也走不出那低矮破舊的茅草屋,走不出那佝僂的身影,走不出那蹣跚的步履。
你的偏僻,已定格在我的記憶中;克山病,又仿佛成為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這是四十年前,我從父輩那里聽說過的你。
終于有一天,我從經棚鎮(zhèn)登上一輛破舊的班車,去烏蘭布統(tǒng)追尋我的夢,在我當時看來,那是一段遙遠而艱難的旅程。同時,我的心情又非常忐忑,因為這趟班車大部分路程要經過紅山子鄉(xiāng)——那是我童年印象中陌生而遙遠的地方。
崎嶇不平的山路,把我的旅程顛簸得緩慢而又漫長。當車子駛入紅山子鄉(xiāng)境內,我細數(shù)著一個又一個村莊,茅檐低小,溪草青青,雖有雞鳴犬吠,但難以看到我所希望的生機和活力。現(xiàn)實的境況似乎并沒有超出我童年的記憶和想象,我甚至有些懷疑,這里是不是被改革開放的春風遺忘的角落?
我的心中不禁油然生出些許悲涼……
更為不幸的是,我們乘坐的班車,由于機械故障,在牤牛壩底拋錨了,在這偏僻的大山深處,限于當時的交通和通訊條件,根本無法及時救援,我們只好徒步繼續(xù)遙遠艱難的行程。
當我們登上牤牛壩的峰頂,已是精疲力竭,喘息之后,舉目四望時,這里的原始與蒼涼,博大與雄渾,恰似當時六月的熏風撲面而來,我第一次被這片土地的神奇所震撼。
牤牛壩,是莫海恩都爾山的西部延伸,它宛若牤牛的脊梁,橫亙在紅山子鄉(xiāng)中部,巍峨挺峻的大山阻擋著來自漠北的風寒,同時又接納了東南季風帶來的暖濕氣流,當它們在此匯合,便形成了一個相對濕潤的小氣候。豐沛的降水,繁茂了壩里壩外的植物群落,滿山的楊樺間雜云杉、油松的原始天然林,蓊蓊郁郁,遮天蔽日;鳥鳴蟬吟,恰似林中的交響,令人心曠神怡;野花芳草,似錦鋪地,沁人心脾。極目遠眺壩外,遠山含黛,連綿無際。在群山環(huán)抱的狹長谷地中,或大或小的麥田間雜金黃的油菜花,如錦似緞。整個壩外的風光,猶如一幅丹青水墨畫,令人心舒氣爽,美不勝收。此時,旅途跋涉的疲勞,心中的悲涼頓時一掃而光,我仿佛置身于寧靜、祥和、幽遠的桃源凈地,我似乎忘記了自己還有漫長的尋夢之旅。
——這是三十年前,我親眼見到過的紅山子鄉(xiāng)——喜憂參半的印象。但我知道,這只是你的表面,我遠遠未能走進你的真實。
今年三月,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來到紅山子鄉(xiāng)最偏僻的一個小村莊——保駕溝(因康熙帝塞外圍獵在此避雷雨而名),這里可能是全鄉(xiāng)為數(shù)極少的沒有被“覆蓋”的村落,由于雪天路滑,朋友的越野車在鄉(xiāng)政府所在地接到了我們,當越野車翻過牤牛壩,大約距天太永村不遠的地方左轉,十余公里的鄉(xiāng)村便道走了足足半個小時,當我們來到這個被白雪覆蓋和山林遮蔽的小村莊時,仿佛來到了林海雪原的夾皮溝中,在朋友寬敞明亮的住宅和頗具現(xiàn)代化的家庭設施中,在絡繹不絕的手機鈴聲中,我們一邊品味豐盛的菜肴和香茶美酒,一邊縱論調侃,“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我真切地感受到,這里雖然偏僻,但不再閉塞,不再貧窮。
今年八月初,自認為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我,如果沒有朋友的引薦,我就不會加入到克什克騰旗“作家群”;如果沒有這群“文人墨客”這次難忘的采風活動,就不會走進寬敞明亮的農家院,就不會零距離地接觸你的開拓者、建設者和未來的設計者,更不會了解到真實的你。
當我們驅車在紅山子鄉(xiāng)境內,平坦的柏油路使我們的行程變得舒適而愜意。我們一邊欣賞路邊的美景,一面談笑風生。
兩天的采風行程緊湊而輕松。在雙合旺,我們走訪了幾家貧困戶,切實感受到了“精準扶貧”的社會效應。我們還在壩塔拉村民組拜訪了吉豐農業(yè)合作社的董事長杜永學,從他的經營理念中,我們看到了農村土地集約化經營的廣闊前景。
給我感受最深的是福盛號村。村支書劉繼武是我們的老相識,在戲謔和調侃中,他把我們介紹給了以旅游為主導產業(yè)的中泰文化產業(yè)有限公司,還引領我們參觀了老號子店的農家院,我們切實感受到企業(yè)對產業(yè)和農戶的拉動作用。
在福盛號村委會的文化活動中心,我們體驗了臺球和乒乓球的閑暇樂趣之后,又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一個袖珍“博物館”。博物館的展品雖不是出土文物,但它足以印證上世紀初至改革開放前那段艱難的歷史。這是村支書劉繼武潛心打造、精心收藏的“寶貝”,由此可見他不忘歷史、珍惜現(xiàn)實的鄉(xiāng)土情懷。在博物館的墻壁上,懸掛著介紹經棚旅蒙商的展板,我第一次透過歷史的塵埃,看到了紅山子鄉(xiāng)的世態(tài)滄桑。
老號子店、福盛號、永豐開、天太永……一連串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直到現(xiàn)在,我才真正了解到,這些名字的背后,都蘊含著一段久遠的歷史傳奇。這些商號,自清代嘉慶年間開始,就是旅蒙商客的驛站,這條道路,就已是經棚連接多倫、張家口,并由經棚通往蒙古高原深處,一直到大庫侖(烏蘭巴托)的塞外“茶馬古道”。也是跨越了燕山、渾善達克沙地、內蒙古高原,溝通蒙漢經濟、文化的一條近代“絲綢之路”。
如今,崎嶇的“茶馬古道”已變成通衢,破舊的商旅驛站已變成頗具現(xiàn)代氣息的農家院落。但置身于歷史的長河中,我的耳中似乎又回蕩起200多年前這商旅驛站悠長的駝鈴聲,還有那勒勒車碾過古道沉重的車輪聲……
采風結束前的傍晚,我們來到了距福盛號村部不遠的王瑋垂釣園。這里背靠臥龍山,西銜龍口電站庫區(qū),湖面波光粼粼,池塘水波不興。一陣小雨過后,西邊云霞滿天,東邊彩虹貫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在這如畫如詩的美景中,鄉(xiāng)黨委書記(兼旗委宣傳部部長)李向云和鄉(xiāng)長白景文前來看望采風團成員,在無拘無束的閑談中,從他們幽默的話語里,自信的目光中,我們看到了紅山子鄉(xiāng)發(fā)展的美好愿景。
當一輪明月從臥龍山升起的時候,垂釣園的篝火也已點燃,來自天南地北的游客圍著熊熊的火焰,時而輕歌曼舞,時而引吭高歌。西拉沐淪河,今夜無眠……
夜深了,我獨坐窗前,久不能寐。月光中的古榆樹風影婆娑,如夢如幻;遠近的蛙聲不絕于耳,如慕如訴。在這寧靜而又喧囂的天籟中,我仿佛看到:置身于蛤蟆壩的攝影師正在月光下凝神聚慮,在光與影的等待中,把美好的瞬間化為永恒;天太永村的文化廣場上,世代足不出戶的男女老幼,在伴著薩嶺河碧波的潺潺韻律翩翩起舞。我仿佛聽到:老號子店農家院里的歡歌笑語,已穿越長長的“茶馬古道”,飄向遠方,唱響了紅山子鄉(xiāng)絢麗多彩的黎明!
簡宏宇,網(wǎng)名秋水長天,克什克騰旗百岔川人,退休職工,愛好寫作,喜歡結交詩酒朋友。作品曾在《克什克騰報》《大興安嶺日報》《赤峰日報》《松漠綠洲》等報刊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