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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咸炘:《大學(xué)》《孝經(jīng)》貫義

《大學(xué)》《孝經(jīng)》貫義

劉咸炘著

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信夫,大哉孔子,博學(xué)而無所成名?!墩撜Z》二十篇,乃弟子所記,多問答之詞,非自為書以明其道術(shù),零條碎義,統(tǒng)系不顯。漢崇儒術(shù),而儒術(shù)益枵淺,當(dāng)時所守,不過六藝、五教、禮樂之外形,仁義之廣誼,觀《七略》所稱可見矣。直至于唐,膚受相習(xí),揚雄、韓愈張空拳,以為扦衛(wèi)而已。有宋諸子乃表章《大學(xué)》、《中庸》,以尋孔、曾、思、孟相傳之緒,始有本末可觀。勿論宋諸子之學(xué)是否即孔、孟之全,由其道能否即幾于孔、孟之詣,要其明儒道之統(tǒng)系以別于諸子,功亦大矣,豈彼經(jīng)生之夸談,文士之考據(jù)所得 而相擬哉。

子思、孟子之同道,與其異于他儒,世固無異詞。以荀卿并非二子,證甚明也。曾子之學(xué),則宋儒所表章。近世考據(jù)家固反宋儒,見十篇之書,止詳于飭行盡孝,則以為曾子不言高遠(yuǎn)。又荀卿之學(xué)出于子夏,而《論語》載曾子、子夏皆嘗不滿子張。荀卿非思、孟而不非曾子,且嘗引曾子之言。據(jù)是以觀,亦若曾子與游、夏之傳無殊,而與思、孟之說有異,此亦似是而實非之見也。子思受業(yè)曾子,事無可疑,而孟子多述曾子之言,且明論曾子之高于子夏。彼荀之稱曾,特以曾、夏道近耳。其所述者,亦飭行之義耳,非儒術(shù)之大統(tǒng)系也。欲知曾子之明儒統(tǒng),其必由《大學(xué)》、《孝經(jīng)》乎?明乎《大學(xué)》、《孝經(jīng)》,而孔、曾、思、孟之傳乃顯,荀卿之褊狹乃見矣。朱元晦分《大學(xué)》為經(jīng)傳,謂經(jīng)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傳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述之。明豐坊偽作《古大學(xué)》,引賈逵云:孔伋作《大學(xué)》以經(jīng)之,《中庸》以緯之。明人多從之。謂明引夫子、曾子,可知非孔、曾之書。李榮陛曰:如以曾子曰不顯篇首而列篇中為疑,則《系詞》、《文言》皆孔子所作,其子曰皆布篇中。莊子書、《史記》各篇,亦出莊子曰、太史公曰,可以旁參。按:此說仍不足釋非曾書之疑。江中曰:《大學(xué)》文與《坊記》、《表記》、《緇衣》伯仲,為七十子后學(xué)者所記。不言出自曾子,視《曾子問》、《曾子立事》諸篇,非其倫也。古書一篇述數(shù)事,必先詳其目而后備言之,其在《逸周書》、《管子》、《韓非》至多。今定為經(jīng)傳,以為二人之辭為首末相應(yīng),殆非所以解經(jīng)。門人記孔子之言,必稱子曰、子言之、孔子曰、夫子之言曰以顯之。今《大學(xué)》不著何人之言,以為孔子無據(jù)。尚镕亦曰:《大學(xué)》乃漢文,宋儒以屬孔、曾,皆張騫之鑿空。其文首尾無曾子,中引一曾子,明是后人所作。韓退之引《大學(xué)》,止謂之《傳》。此二說則并以出曾子為非矣。今按:子思作《中庸》,見《孔子世家》及鄭氏《三禮目錄》。賈逵說則他書未見。豐坊偽書,固不足信。若江、尚之言,則又務(wù)反宋儒之過也。朱氏之言本不謬,蓋者,疑詞也,非直以為孔子作。古書經(jīng)傳乃經(jīng)緯之稱,《韓非》內(nèi)、外《儲說》正是先舉目而后備言。江氏亦引《韓非》,何乃不見?韓退之之稱《傳》,以經(jīng)外書皆是傳記耳。漢人引《論語》亦多云《傳》,此無與于篇中之自分經(jīng)傳也。至謂其文與《曾子問》及《立事》不同,則不知江氏何據(jù)以斷言。尚 氏之言,李氏足以破之。必以首尾顯出乃為可據(jù),則《中庸》首并無子思子曰之文,豈史遷、康成之說皆謬邪?且諸人皆不知古子書多非其人自作,《論語》、《易傳》悉是孔子門人所記,《曾子》一書,亦曾子門人所記,故有樂正子春與其門人問答之語,以著曾子曰為非曾書,亦非也。曾子門人,子思為魁,則豐氏之言,未始非可信之。推度《坊記》、《表記》、《緇衣》,正是子思書。江氏伯仲之論,正足為出曾、思之證耳?;蛞墒瞧舫鲈訒?,何不如《大戴》之十篇冠以曾子(朱彝尊有此說)?且康成何不言?此疑亦非也。《小戴》取諸子皆不冠其原名,《緇衣》、《坊》、《表》固不著子思子。康成于《緇衣》、《坊》、《表》亦不顯言子思書也?!队洝繁酒呤雍笏鶄鳎彘T諸子之別自成書,如曾子、子思子之類,《記》亦采取之,二者文本相近,故相出人。游、夏之徒無子書,而其言傳于《記》??鬃右延小墩撜Z》,而其精言亦多在《記》中。即使《大學(xué)》非《曾子》之一篇,要為曾子之言而門人述之,無足疑也?!缎⒔?jīng)》者,蓋亦諸《記》或《曾子》之一篇,曾子門人記孔授曾之語也,遭秦焚籍,離而別傳,未收人《記》百三十一篇之中,漢時所傳《曾子》十八篇中,或亦無之。古書篇多散失,無足怪也。即有之而單行,亦無足怪。如《中庸》、《三朝記》、《七略》,亦著其別行本,古書本篇篇皆可單行也。《孝經(jīng)》之別出,要是偶然。漢初儒者抱殘守缺,尊重其所傳,加以其義本宏大,故獨名一家,又慮上之不重也,乃羼緯書稱孔子自言行在《孝 經(jīng)》,遂與 《春秋》并尊,實則非果孔子自撰也。其名經(jīng)者,《七略》謂取天地之經(jīng)之義是也,猶《禮運》之名耳。《七略》序六藝為九種,《論語》、《孝經(jīng)》不在六經(jīng)之?dāng)?shù),當(dāng)時于經(jīng)傳區(qū)別甚明也。鄭康成《六藝論》曰:孔子以六藝題目不同,于意殊別,恐道離散,后世莫知根源,故作《孝經(jīng)》以總會之。此亦承今文家之說謂為總會,固非無見。以為孔作則過尊矣。夫《大學(xué)》、《孝經(jīng)》,儒門大義所在也,皆當(dāng)貴重也。而其體則皆《記》也,皆門人所記也。體自體,義自義,義不因門人所記而輕,體不因大義所在而尊。向使《大學(xué)》亦如《孝經(jīng)》之別行,當(dāng)亦立博士而尊重。宋儒止言《大學(xué)》首章蓋孔子作,較之漢儒以《孝經(jīng)》顯稱曾子侍者為孔子作,亦已慎矣。而考據(jù)家佞漢惡宋,于《孝經(jīng)》則不論漢儒之過尊,于《大學(xué)》則必以宋儒之表章為過,此何理乎?若江氏謂《大學(xué)》所言,孔門初未嘗以為至德要道,則吾不知江氏所謂至德要道為何等矣。

《大學(xué)》、《孝經(jīng)》之為儒門大義所在,則如何?曰:據(jù)《論語》以觀孔子之道術(shù),人皆知其歸于仁與禮,禮用于眾務(wù),而仁本于一心。執(zhí)器數(shù)以盡禮,舉人偶以釋仁者,粗儒之言,固不足辨。然仁禮之何以為道術(shù)綱紀(jì),為仁復(fù)禮之功詣如何,則徒觀《論語》未易明也,自《大學(xué)》出而條理次第始昭焉?!洞髮W(xué)》之要,昔人謂為三綱領(lǐng)、八條目,而其言之宗,則在修身為本。意心統(tǒng)于身,而家國天下本于身也。雖然,身何以當(dāng)修?修身以何為鵠的邪?曾子則述孝之義以定之曰:身者,天地父母之身,修身所以事天地父母,能事天地父母為孝,是即人生之鵠的。此鵠立而修身之義實,八目皆攝焉。格、致、誠、正、修乃孝之工,齊、治、平亦不過充孝之量耳。故《大學(xué)》曰:自天子至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而《孝經(jīng)》則曰:自天子至庶人,皆以孝為本。雖然,次第既明,更當(dāng)進(jìn)問其造詣,明明德修身至何境地邪?鵠的既明,更當(dāng)進(jìn)問其根據(jù),何者為明德邪?何故必修身邪?子思則作《中庸》以定之曰:明德者,性也。性本于天命,道本于率性,人皆有性,故皆當(dāng)修道。此其據(jù)也。修道者致中和,而至于通乎上天之載,則其詣也??鬃釉唬簽槿?,其言渾渾爾。曾子貫意心以至天下,故以明明德統(tǒng)之。子思對性道教之歧說而辨定之,則援天以言性,又直指其性質(zhì)曰中和,蓋漸趨于明矣。然各因其義而名, 名多而滋惑。且明德天性何以貫于天下國家,尚待一簡直之言以舉之,故《孟子》更以善字注性,推善以貫鄉(xiāng)國天下,而納眾義焉。蓋自《大學(xué)》、《孝經(jīng)》出,而自身至天下縱之條理明;自《中庸》出,而自天至人橫之界域明;自《孟子》則直指其要曰性善,于是乃可一言以蔽之曰:人至天,身至天下,一性而已??鬃訒r異說少,道著于事,無行不與。予欲無言,故其言渾而散。曾子時微言絕矣。傳渾 散之言者,將失其本末,故當(dāng)整括言之以立其宗。子思時異說漸多,似是而非者,皆足以相混,故當(dāng)周備言之以正其域。孟子時異說愈盛,不獨正域而已,且將攻敵者以自明,是當(dāng)簡要言之,以別白其旨,此圣人之同而異,異而同也。時也,義也。后之學(xué)者,不深窮義之本末,反宋儒者陰排曾、思、孟,主宋儒者又泛稱曾、思、孟。是以人誦四子書而真能道四子道術(shù)之概者蓋寡。儒術(shù)之雜,非由大義之晦歟?!洞髮W(xué)》之旨,吾先大父質(zhì)言說之詳矣,不待贅述也。第學(xué)者有不可不先知 者,所謂八條目者,格致二目,自昔有異論。朱氏《補傳》以為誠意之先,尚有格致二階,主古本者則謂格致誠三工并進(jìn),同在一階。此以古本為是,大父亦已辨之。然則八目實六目也。此六目者又非一例,蓋誠意、正心、修身三目乃修行之次第,必先學(xué)誠而后學(xué)正,先學(xué)正而后學(xué)修,意心身雖相盈而不分。誠、正、修固各為階段,各有工夫,而不可以一蹴幾也。若齊家、治國、平天下三目,則是推施之次第,非別有齊、治、平之工夫階段,非學(xué)者學(xué)修之后,更須學(xué)齊,學(xué)治,學(xué)平也。修行次第,如學(xué)文者之識字達(dá)詞以至工文。文工則無施不可矣,非更須學(xué)作短文學(xué)作長文也。推施之目,則如富者之飽食鮮衣以至于潤屋,未聞食不飽而遂謀衣,衣不周而遂營居,是固亦有次第然而非別有食、衣、居之學(xué)也,有財則足以致之矣。故曰:一是皆以修身為本。蓋儒者之道本于一身,以性為貫,此其異于他流者。后儒多不明此。韓退之作《原道》,引《大學(xué)》,乃謂誠、正、修為齊、治、平而設(shè)。言儒道者,多歧修己、治人為二,此亦大義之乖也。

漢儒以《孝經(jīng)》為會道之散,是也。蓋《大學(xué)》八目相連,學(xué)者于其義或猶不免因遠(yuǎn)而支。及孝義顯立,然后人道之大綱可一言而盡。且子思推本天命,微顯交明,溯其所傳,實出《孝經(jīng)》。此義明而易禮一貫,道之全乃見,所系尤重。若不明此而空言總六藝,尚不免為夸泛無驗之詞也。漢經(jīng)師遺說不少概見,明末黃石齋作《集傳》,以《禮記》、《孟子》證之,宏推孝義,頗多發(fā)明,而偏于敬尊,亦每傷煩渾,多枝葉。吾謂《記》莫精于《禮運》,與是書及《中庸》鼎立而三,天人合一之微言,于是焉在。其文交互相通,今取以為證,旁引《曾子》十篇,下取《孟子》撮述大略,或更簡明,于學(xué)者述誦尤便也。《中庸》之大義曰:率性之謂道,費而隱,不遠(yuǎn)人,返求諸身。自倫常而通于鬼神,謂之大孝,達(dá)于政事?!抖Y運》之大義曰:禮,承天之道,治人之情政必本于天地祖廟,養(yǎng)生送死事鬼神之常,是謂大順?!缎⒔?jīng)》之首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即《禮運》之大順也。何以能順?率性之道也。《中庸》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孟子》之論政也,舉先王之道曰:反求諸己,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詳離婁篇》綜義》)身也者,天地父母之所予?!对印ご笮⑵吩唬荷硪舱?,親之遺體也,敢不敬與?其弟子樂正子春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yǎng),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吨杏埂吩唬翰徽\乎身,不信乎親矣?!睹献印吩唬菏率霝榇??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蓋孝之至者,使其親為圣賢?!洞笮⑵吩唬捍笮⒆鹩H,故曰嚴(yán)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吨杏埂肥銎淞x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宗廟饗之,子孫保之。無憂者其為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宗廟饗之,子孫保之。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武王、周公,其達(dá)孝矣乎。此所謂父母其順,鬼神之德也。又曰: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宗廟,所以祀乎其先。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郊社禘嘗,所以事天地父母也。故《禮運》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是天子之事守也。嘆孝道之不明,禮廢而天 下不可治也?!都懒x》曰:唯圣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都懒x》曰:事天如事親,事親如事天,夫此之謂大孝。夫庶人唯養(yǎng)父母,固也。天子諸侯大夫士之事多矣,而乃曰合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得百姓之歡心,以事其先君。保其社稷,諸侯之孝;守其宗廟,卿大夫之孝;守其祭祀,士之孝。一若孝之為義,不過先祖之饗,其修身、治國,不過以善其祭而已,無乃疑于私狹乎。故又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乎孝。孝者,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大孝篇》曰:民之本教曰孝。仁者,仁此也;義者,宜此也;忠者,忠此也;信者,信此也;禮者,禮此也。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蓋教之所勸無非孝,教之所禁無非不孝。事親事天,眾德之的也。夫教莫大乎躬率之,故曰: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曰見之也??鬃釉唬簾o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孟子》申之曰: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即舜之達(dá)孝,所謂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也。故《禮運》曰: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謂大祥,此禮之大成也?!抖Y運》曰:政本于天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謂殽地,降于祖廟之謂仁義。又曰:宗祝在廟,三公在朝,三老在學(xué),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吨杏埂吩唬骸对姟吩唬鹤嗉贌o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于鈇鉞。又曰:篤恭而天下平。此所謂無為而治也。故曰: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yán)而治,其所因者本也。本者,天地父母也。

《中庸》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睹献印分灾翁煜略唬喝柿x而已矣。又曰以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又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故曰:愛敬盡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也。夫治道莫要于用人而本于孝?!吨杏埂吩唬喝∪艘陨恚奚硪?,尊賢也。又曰: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不獲乎親,不順乎友矣。《孟子》曰:為天下得人難。舜舉皋陶,而不仁者遠(yuǎn);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yuǎn)。故曰:愛親者不敢惡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夫孝之自家而達(dá)于天下,有條理也。故終之以《閨門》一章,曰:田門之內(nèi),具禮已乎。嚴(yán)父嚴(yán)兄,妻子臣妾,猶百姓徒役也。其文未完,古文本有之,諸儒以其晚出不信,或乃以為淺陋。(司馬貞)是不知其義也?!对恿⑹隆吩唬壕訛樾。蔀榇笠病>佑墒艘?,備則未為備也,而勿慮存焉。事父可以事君,事兄可以事師長。使子,猶使臣也;使弟,猶使承嗣也。能取朋友者,亦能取所與從政者矣。賜與其宮室,亦猶慶賞于國也。怒忿其臣妾,亦猶用刑罰于萬民也。是故為善必自內(nèi)始也。內(nèi)人怨之,雖外人亦不能立矣。此與《閨門》之文若合符節(jié)??鬃釉?,孝乎,惟孝施于有政,是亦為政。《曾子》述之,故曰事親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順可移于長;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又曰:始于事親,終于事君。又曰: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況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侗拘⑵匪^能事父之朋友,又能率朋友以勸敬也。《中庸》曰: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故《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是即《大學(xué)》言修身、齊家、治國之序也。《大孝篇》曰:大孝不匱。孰謂孝為門內(nèi)之行,不足以推施乎?孝之本,《論語》所言之仁也。孝之文,《記》所講之禮也?!侗拘⑵吩唬褐艺撸湫⒅九c?此即一貫忠恕之說,《大學(xué)》所謂藏身之恕,《中庸》所謂忠恕違道不遠(yuǎn)也。忠恕即仁,仁即善性,人所同也?!洞笮⑵吩唬褐弥跆斓?,衡之而衡乎四海,施諸后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四海而準(zhǔn)。故曰: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夫禮本于喪祭。《論語》曾子曰:慎終追遠(yuǎn),民德歸厚。喪祭者,孝之終始也。故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禮;移風(fēng)易俗,莫善于樂?!读⑿⑵吩唬盒⒄撸Y之貴也。《制言篇》曰:行也者,行禮之謂也?!短靻T一篇》言圣人法天地神靈以制禮樂,有曰:神靈者,品物之本,而禮樂仁義之祖也。其言與《禮運》、《樂記》密合。若夫制節(jié)謹(jǐn)度、法服法言,皆詳于《立事》諸篇。驕亂爭不除,雖用三牲,猶為不孝。修身慎行,恐辱先也。從父之令,焉可為孝。及友悌之義,皆詳于《本孝》、《立孝》、《大孝》、《事父母》諸篇?!睹献印吩唬何ㄋ退揽梢援?dāng)大事。故曰:死生之義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子思述之曰: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此《小戴記》所以有《曾子問》一篇也。

夫不明乎孝之為的,則修、齊、治、平有為己為人之歧。不明乎天人之合,則孝之義狹而不足為總會。不明乎為仁性善之同旨,則所以為孝者虛。故《論語》、《大學(xué)》、《禮運》、《中庸》、《孟子》之言,不可以不互證,缺其一則不貫,非獨句義之多顯同配也。《論語》發(fā)其端,《大學(xué)》縱貫其次第,《中庸》橫包其范圍,《孟子》直指其要領(lǐng),而《孝經(jīng)》則定其會歸,此誠儒家之大義也。

《孟子》稱曾子守約。其守約者,乃其施博也?!都膊∑吩唬鹤鹌渌?,則高明矣。行其所聞,則光大矣。此《中庸》所謂極高明致廣大也,夫豈拘守?zé)o遠(yuǎn)致哉。特其篤行而訥言,所當(dāng)之時又非如子思、孟子,故辯論不多耳。其他諸言載于《論語》、述于《孟子》者尤多。十篇之書,往往與《論語》、《中庸》、《坊記》、《表記》、《緇衣》相證。而《制言》三篇,皆合儒行之義。有曰:今之所謂行者,衡道而強立之。君子不貴興道之士,而貴有恥之士。其時諸子蓋已萌芽矣,皆所謂衡道興道也。曾子正之,而守篤行,立事制言皆曰:人知之,則愿也。人不 知,荀吾自知也。此即《中庸》暗然,《孟子》尊德之義也。十篇之言,荀卿往往述之。荀卿頗用力于修飾耳,未明《孝經(jīng)》之義也。

附:《大學(xué)》《孝經(jīng)》一貫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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