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黃庭堅存世最早的草書墨跡之一,《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對考察其草書風格的淵源和流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黃庭堅自稱:“予學書三十余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擻俗氣不脫?!?/p>
宋 黃庭堅 《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局部)
紙本草書 故宮博物院藏
可以說,對“抖擻”與“俗氣”的破除和改造,是黃庭堅一生草書實踐的主要功課。由于他對“韻”的執(zhí)著,以及對懷素草書真跡的學習,其早期草書創(chuàng)作當中的“俗氣”已經(jīng)在晚年消失殆盡。
然而,對于“抖擻”之弊,黃庭堅始終沒有拿出一個更加有針對性的技術(shù)語言去進行鉗制,以至于在其晚年的《諸上座帖》和《李白憶舊游詩卷》等草書精品當中仍然頻繁地出現(xiàn)這種“抖擻”。
宋 黃庭堅 《李白憶舊游詩卷》(局部) 紙本草書
日本京都藤井齋成舍有鄰館藏
有學者認為,“抖擻”一詞應為梵語“頭陀”的意譯,乃滌除宿垢之義。在黃庭堅“二十年抖擻俗氣不脫”的表述中,“抖擻”是作為動詞出現(xiàn)的,“不脫”的只有“俗氣”,而不包括“抖擻”。這種說法雖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未免牽強。事實上,這種顫抖或“抖擻”,在其一生的書法實踐當中經(jīng)歷了從習氣到風格的蛻變,是溯源黃庭堅書風的重要內(nèi)容。
宋 周越《跋王著草書〈千字文〉》之“進”
宋 周越《跋王著草書〈千字文〉》之“蹤”
北宋時期,周越書風曾風靡一時,黃庭堅等一代書家也多有涉獵?,F(xiàn)存周越墨跡《跋王著草書〈千字文〉》中的“進”和“蹤”等字,點畫行止之間雖然不見明顯的“抖擻”痕跡,但其書寫過程當中的波磔用筆也并不是字法上的一種客觀要求,而更像是個人化的習慣動作。
宋 周越 《跋王著草書〈千字文〉》(局部)
行楷 絹本設色 遼寧省博物館藏
在黃庭堅的《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和《臘梅詩卷》等早期草書作品當中,頻繁出現(xiàn)顫抖痕跡,常常表現(xiàn)出一種綿弱無力和忽提忽按的習氣,這大抵與其早年習周越之書脫不開關系。
然而,黃庭堅的“抖擻”并不終其一生都是弊病。在其晚年創(chuàng)作的《諸上座帖》《廉頗藺相如列傳》《李白憶舊游詩卷》等作品中,黃氏草書筆法當中綿弱的“抖擻”筆法,已經(jīng)歷練成了一種豐滿和勁挺兼而有之的藝術(shù)語言。
《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與《諸上座帖》《李白憶舊游詩卷》字例對照表
可以說,“抖擻”的現(xiàn)象在《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當中更像是一種習氣,不以美感和藝術(shù)性為轉(zhuǎn)移,是一種完全習慣性的生理行為,這與其時黃庭堅作草書“不知起倒”大有關系。
但是,經(jīng)過數(shù)年的自省、對懷素草書真跡的學習和對“蕩槳撥棹”等物象的仿效,黃庭堅已經(jīng)在其草書創(chuàng)作的過程當中,把“抖擻”的習慣與其愈加成熟的草書筆法進行了積極的融合。這是一個自我修復和逐漸合理化的過程,黃氏草書的成功,很大層面上正是來源于他的這種能力和意識。
宋 黃庭堅 《杜甫寄賀蘭铦詩》
紙本草書 34.7cm×69.6cm 故宮博物院藏
在黃庭堅晚年的草書墨跡當中,所謂的“抖擻”用筆似乎已經(jīng)和他的書寫完全融為一體,遲澀與波磔的方式從被他自己與錢穆父等人批評為弊病而逐漸變成了他獨特的草書語言,進而愈加成熟,遒勁老辣。
宋 黃庭堅 《諸上座帖》(局部)
紙本草書 故宮博物院藏
于是,如果我們以黃庭堅晚年的草書精品作為分析其“抖擻”筆法的全部范本,《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則在保留黃庭堅草書“抖擻”用筆的最初形態(tài)方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雖然這件作品的用筆存在軟弱、拖沓的痕跡,結(jié)體、字勢也偶有不當,但是,因為有它的存在,我們才得以了解黃庭堅草書筆法的淵源和流變,同時,我們對其優(yōu)劣參半的“抖擻”用筆才能作出更加客觀地分析和解讀。
本文節(jié)選自《書法教育》2019年第1期
《黃庭堅草書筆法中“抖擻”問題
——以〈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為例》
作者:郝惠謀
《書法教育》2019年第1期
《老杜浣花溪圖引詩卷》全卷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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