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終極浪漫
文/劉新婭
一 同學(xué)揚子的愛情
九十年代，瓊瑤的小說進入了剛剛改革開放的大陸，還是中學(xué)生的一眉的少女情懷一下子從沒有電視，文藝匱乏的小我睜大了眼睛，轟然擁抱著新異的臺灣的瓊瑤腔：好好美，好好溫柔，好好飄逸哇…，以及潔白的連衣裙，飄飄披肩發(fā)，愛玩愛鬧的女子形象。更兼具林黛玉式的嬌小柔弱美感，讓長的個頭高大，身量圓實，見人靦腆的少女一眉感到了美的威脅和恐慌。瓊瑤書中的高大男子，帥氣優(yōu)雅，風(fēng)度翩翩一下子如金箭般直奔少女蒼白幼稚的心靈，原來愛情可以這般美好浪漫。從此，減肥成了必修課。而且，成為了一眉一生揮之不去的伴影。
及至上了大學(xué)，一位同學(xué)長舒了口氣：終于可以談戀愛了。惹得滿室大笑。這位同學(xué)叫揚子，來自南疆阿克蘇地區(qū)。在大家由于新相識，都情不自禁夜話悄悄事時，揚子告訴了室友超出想象力的令人震驚的愛情故事。
原來，揚子高中時，與同學(xué)偷偷談起了小小戀愛。所謂當(dāng)年的戀愛，在2019年看起來多么可憐！當(dāng)年也就是上課時，偷偷摸摸多看兩眼，下了晚自習(xí)，走在最后，趁著教學(xué)樓熄燈，前后，哪敢并肩，偷偷摸摸如同地下黨般走兩步。不期然，手碰到了手，頓時觸電般小心房快要顫抖死了。
就這么悄悄幸福著。可是臉上的青春戀愛的光芒是遮不住的。她的爸爸由于是軍人出身，首先，以偵查員般的嗅覺察覺了大女兒(其家兄妹4人)的異樣。大家紛紛插話，你爸爸當(dāng)年當(dāng)?shù)氖裁幢。@么厲害？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說到：不是偵察兵，是炊事班的。
大家更為贊嘆：啊，厲害了，大兵!炊事班的兵都這么強，別說其他了。看來，部隊就是個大熔爐，出人才??！下得廚房，上得戰(zhàn)場！
噓--，老大說到：咋跑題了？
大家恍然大笑。
揚子繼續(xù)著。揚子爸爸連續(xù)跟蹤了兩周后，把揚子喊進他的房間。說，揚子，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了。揚子心一虛。爸爸打斷，別往下說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斷還是不斷？不考上學(xué)，你就沒工作。斷了，繼續(xù)上學(xué)高考；不斷，你跟他走，我不養(yǎng)活廢柴。在這樣的形勢下，能嘴硬么？
從此，揚子放了學(xué)，自覺和女生并排，堅決熄燈鈴前出班門。以防萬能的老爸用煎炸蒸煮練就的火眼金睛探照住。幸運的是，男孩在高考前被地區(qū)體校錄取了。興奮的男孩自認(rèn)為有了戀愛的資格，居然就大膽地來家找揚子了。聞聽喜訊，揚子也非常高興。于是送男孩出家門。可是，爸爸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跟著。無奈，只好連個手碰手的機會也不可能了。男孩走后，揚子爸爸陰沉著臉，他考上了，你呢？休想，沒門！ 揚子就這么痛苦著參加了高考，可想而知的結(jié)果等著她。她在得知高考成績的那一瞬間，就想：完了，我的人生！
當(dāng)晚，她準(zhǔn)備了一盆清水，一個新刀片，心意已決地躺下，只等夜深人靜，了斷這短暫而悲催的一段人生。誰知，同室的妹妹也許是血脈感應(yīng)，發(fā)現(xiàn)了姐姐的異常。無聲的哭泣哀求姐姐放下輕生的念頭，她死死地抱住揚子，比痛不欲生的姐姐更要悲痛，以至于年少的揚子意識恍惚地認(rèn)為要去另一個世界的不是自己了。
揚子給大家感慨道：要不是妹妹，自己也不會繼續(xù)讀書了，也不會有今天和大家認(rèn)識的機會了。
單純的一眉被身邊慘烈的故事驚呆了，久久不能平靜下來。看過那么多瓊瑤的小說，多是富家女和爭氣窮學(xué)生的模式，雖有悲劇，但決沒有熟悉的人的真實事件更震撼心靈。
隨著時間的推移，揚子由于膚白甜美，巧語花香的小巧模樣，有了幾個粉絲追隨。出乎大家意料，揚子居然與學(xué)校外一家理發(fā)店帥哥戀上了。大家紛紛追問她：你干嘛放著同學(xué)不要，也不要那個死去活來的初戀了，就是因為帥么？ 揚子癡癡地說，就是啊，我一看到帥哥，我渾身無力。 老大氣得罵道：帥，帥會當(dāng)吃，還是當(dāng)喝？ 可是揚子置若罔聞著她的帥之戀。
畢業(yè)后，各奔東西，那時也沒電話，更不用說手機了。就與揚子失去了聯(lián)系。據(jù)說，揚子最終與帥哥走到了一起。不錯的結(jié)局。
曾經(jīng)的生死之戀只適用于那時那地那情，但是無可置疑，也是曾經(jīng)的真情實感。只不過，時過境遷罷了。
二 同事萱萱母親的愛情
語文老師萱萱是英語老師一眉的同事也是好朋友。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暢談學(xué)生的趣事。一次，萱萱說：我給你讀一讀我們學(xué)生的作文啊-----我今晚有些心煩，于是出來走走。見到了學(xué)校的大池塘…..哈哈，這不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么？你能說他寫的不對。就是因為朱自清是原創(chuàng)， 所以咱學(xué)生寫的就變了味道。 兩人讀讀議議，大笑一陣，不亦樂乎。
一天， 萱萱樂呵呵地拿出手機，播放她錄父母在養(yǎng)老院的生活視頻，她母親早期老年癡呆，父親中風(fēng)，但還能扶著東西一搖一晃地走。萱萱是個孝女，常常陪伴于父母身邊。視頻中，她誘導(dǎo)著母親，問到：“媽媽，你當(dāng)年為什么找俺爸？”媽媽遲緩地回答道：“因為他寫的字好。” 萱萱見策略奏效，激起了母親記憶，便乘勝追擊：“就是因為字好，沒有別的喜歡了?”
媽媽遲疑著，但也能清晰地回答：“還有，就是他的個子高。”語文老師萱萱的職業(yè)水準(zhǔn)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那你們生活幸福不？”媽媽這次倒毫不猶豫：“不幸福。”孝女納悶道：“那為啥不幸福？”媽媽清晰地控訴道：“他不好干活，不讀書。”
盡管思維有些延緩，但還是對痛心疾首的事情的深刻印記讓女兒震驚。萱萱繼續(xù)發(fā)揮語文老師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戰(zhàn)斗精神，追問道：“那你后悔不后悔嫁給俺爸？”媽媽的思路漸漸打開了：“不后悔。”萱萱大為吃驚媽媽的跳躍性思維：“那為什么，你說不幸福，又說不后悔？”媽媽的語言漸漸流暢了，滿滿的母愛傲嬌地表露：“那不是因為你和你弟弟恁倆，有恁倆，我就知足了。”即便身體老去，思維減退，只要一絲空間尚存，那一定是母親的本能在不舍。可嘆母愛！
“那你下輩子還找俺爸不？” 萱萱又打趣地問道。“不找。”媽媽堅決地回答道。“那又為啥？你說你有俺倆知足了，為啥又說下輩子不找俺爸了。” 萱萱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驗證媽媽的智商。“不知道為啥，睡覺。”顯然，媽媽失去了游戲的耐心了。
萱萱、一眉看后，哈哈大笑。
尋常夫妻的家庭何嘗不是如此呢？為喜歡的因素所吸引，為生活瑣事所傷懷，為孩子而幸福。尋常人家的愛情，想起來，何嘗又不是圓中有缺的遺憾美呢？
三 舅舅的愛情
一眉慈愛的舅舅過世了，讓一眉痛哭不已。一眉初中三年都是在舅舅家生活的，和表弟表妹建立起了深厚的不亞于親姐妹的感情。舅舅善良忠厚，卻又風(fēng)趣幽默，是老牌大學(xué)本科生。從未責(zé)罵過孩子一句，卻也老派矜持，事事關(guān)心每個人。
整個葬禮過程，妗子表現(xiàn)得理智冷靜。在殯儀館的追悼會上，大表弟的致辭更讓一眉從頭哭到尾。弟弟哭著: “爸爸，我從未想到過你會離去，你陪伴了我46年，我以為你會永遠(yuǎn)陪伴著我走下去。爸爸啊，我記著你的種種好處，你對爺爺奶奶的孝敬，每逢農(nóng)忙，你幾十年沒有拉過一次，及時回家，農(nóng)耕秋收，為爺爺奶奶排憂解難；我忘不了你對兄弟姐妹的好，誰有困難，你就幫誰，你微薄的工資幫了這家，幫那家，我叔叔、姑姑家這些年也興旺發(fā)達(dá)起來了；我忘不了你對媽媽的好，媽媽說什么，你都微笑不語，從來不辯解一句。家務(wù)活你搶著干，體貼關(guān)心媽媽；我忘不了你對我們的好…….”
一眉的心靈強烈地震動了，理科出身的表弟不是用文采，而是用生命，用情感在哭泣告知天堂的舅舅。
及至一直沉著的妗子，在棺槨即將運走，永別最后一面之時，驟然放聲大哭：“你說，你一直陪我到老的，你為什么先走了？你說，咱們老了以后，把骨灰撒到東海，讓咱倆順流而下，飄到太平洋，周游世界的，你說…..”
一眉的心仿佛窒息般地再次被擊中了。舅舅妗子的愛情如此濃烈，如此悲愴，超越了生死，跨越了時空。
幾乎每個人都會吟誦：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所謂的驚天地，泣鬼神，那是年青時戀愛的熱烈想象，一眉經(jīng)歷過。可是隨著生活的打磨，愛情的光芒早已消失殆盡，退位為孩子家庭。然而此時，老年的愛情，身后骨灰浪漫地遨游太平洋的廓大胸襟，讓一眉心靈激蕩，六神俱廢。人間的愛情，走過青蔥的美好，中年的一地雞毛，老年的相守，百年后神游天地，永不分離。
所謂的終極浪漫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作者簡介：
劉新婭，許昌技術(shù)經(jīng)濟學(xué)校英語教師。專注文學(xué)歷史與政經(jīng)。始終堅持做永遠(yuǎn)青春的踐行者，文學(xué)繆斯的追隨者，游走于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的長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