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也有《韓非子》流傳,但如今國內(nèi)并沒有元刻本 。
據(jù)明代刊行的《韓子迂評》,可知元代有新的《韓子》校本傳世,即何犿校本。這種校本的底本原是一種朝廷的內(nèi)府藏書,是一種缺刻本,只有五十三篇,其脫文與分卷實與《道藏》本等相同,所以我們認為這種校本的底本與《道藏》本等同源,是一種宋缺刻本。但是,由于何犿的校改,其文字已與《道藏》本等有很多不同,特別是注釋,何犿刪去了所謂的“李瓉注”而略加傍注 ,因此其注釋與乾道本、《道藏》本等相比,要簡略得多??傊?,元代何犿校本與宋本的差距較大。
元代何犿校本是一種寫本,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傳。上海圖書館藏有清代朱筠所撰的《韓非子校正》 ,朱筠是以“宋本”、“何本”來校趙用賢本,其校語所言“何本”文字雖然多與《韓子迂評》相同,但也有不同處,如果不是誤校的話,那么朱筠應該看到過何犿校本。當然,這也不過是一種推測而已,不一定正確。
元代何犿校本雖然已經(jīng)失傳,但尚有翻刻本傳世。這就是明代萬歷己卯(1579年)三月刻成的《韓子迂評》。下面我們分別介紹這種版本及其翻刻本。
一、萬歷七年《韓子迂評》初刻本
元代何犿的校本在萬歷六年(1578年)為門無子(姓俞,吳郡人)所得。他考慮到何犿本沒有副本,容易失傳,所以加以訂正、品評后定名為《韓子迂評》,讓陳深(字子淵,長興人)負責刊刻,所以每塊刻板右上角都有“子淵”版記,因此我們可以稱之為“陳本”。
陳啟天說《韓子迂評》“初刻于萬歷六年,未完工”(P.888) ,此說實誤。《韓子迂評》于萬歷六年開始刊刻,于萬歷己卯(1579年)三月即刻成。而且,刻成后馬上又有精良的覆刻本出現(xiàn)。上海圖書館既藏有初刻本(索書號817550-55),又藏有覆刻本(索書號346840-51)。由于這種覆刻本裝幀精善,上海圖書館還將它視為珍品而制成了光盤。這種覆刻本雖然精善,但嚴格地說,還是初刻本為優(yōu)。這種覆刻本與初刻本的行款文字基本一致,肯定刻于萬歷十一年以前,上海圖書館將它題為萬歷十一年刻本,誤。這兩種版本不難區(qū)別,因為初刻本在版心下端刻有寫工與刻工姓名,如“吳興康阜寫”、“吳興周玲刻”、“周邦明”、“宋美”、“王云”、“俞京”、“余京”、“余唐”、“張彩”、“王堂”、“升”、“山”、“丘”、“共”、“喬”、“忠”、“胡”、“錢”等;覆刻本之版心下端大部分為空白,偶見刻工姓名,如“吳興周玲刻”、“邦”、“吉”、“張”等,還常常出現(xiàn)字數(shù),如“三百十六”、“二百八一”等。這種覆刻本可能是原刻本的刻工所為,印得也不少,國家圖書館也有這種版本(索書號9805)。
陳奇猷說:“《迂評》本實出自趙本,僅目與何犿本同而已。今其書間有與趙本不同而與《藏》本合者,諒取之何本?!保≒.1203) 這也是不了解《韓子迂評》有初版(萬歷七年刻成的缺刻本)與再版(萬歷十一年重修補版的足本,詳下文)之別所導致的誤說?!俄n子迂評》刻成于萬歷七年,趙用賢本刻于萬歷十年,它怎么會“出自趙本”呢?而且,它與趙本有很多不同,說“其書間有與趙本不同”,顯然也是未加??倍鞯囊軠y。
元代何犿校本已經(jīng)失傳,所以現(xiàn)在只能通過這種明代萬歷七年三月刻成的初刻本來了解何犿校本的情況,因此這種《韓子迂評》初刻本具有較高的校勘價值而為學者所重。
《韓子迂評》初刻本首載陳深萬歷六年(1578年)所寫的序,半葉8行,每行15字。其文如下:
《韓子迂評》序
世有申、韓之書,何自而出也?自劉向、班固,皆以為法家者流,本出于理官之明罰敕法,而刻者為之,殘及至親,傷恩薄厚,失其本矣。竊以為不然。凡治之衰也,起于相勝;而亂之作也,成于相激。激之甚,則亂從而生焉。蓋上古之治天下,忠與質(zhì)焉耳矣。忠之極也,質(zhì)勝之;質(zhì)之極也,文勝之。文不與浮飾期而浮飾自至,浮飾不與詐欺期而詐欺自至。非關(guān)世也,所漸者然也。戰(zhàn)國之時,詐欺極矣??v橫之徒遍天下,而以馳騖有土之君,以至君畏其臣,臣狎其君,而篡弒攸起,諸侯是以不救。此皆上下浮諂而怠慢舒緩、不振于法之效也。于是申、韓之徒出,而以名實之說勝之矣。名實者,按名求實,嚴刑必誅,詳于法律,而篤于耕戰(zhàn),凡以破浮淫之說而振其怠慢舒緩之情也。其用意固亦無惡于世。但其憤激之甚,至于刑棄灰,廢《詩》、《書》,以吏為師,則秦禍之必至耳。使其遇圣主明王,與之折衷,被之以封疆折沖之任,則其治功豈可量哉?然余以為二子之徒,但可以為臣而不可以為相,可以從命而不可以為命。使其遇堯、舜、湯、武法度修明之世,則為股肱之良;其在桓、文、孝公之時,亦足以治兵、力農(nóng)而營富強;使其遇始皇、二世,直喪亡之雄耳。何也?物有受也,人有器也。今讀其書,上下數(shù)千年,古今事變,奸臣世主,隱微伏匿,下至委巷窮閭,婦女嬰兒,人情曲折,不啻隔垣而洞五臟。非著書當在未入秦之先,年未壯也,而已能如此事如指掌,何其材之蚤也!其識事也蚤,其命物也材,窮智究慮,淵竭谷虛,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絕。后之君子,悲其志,想見其人,悼其術(shù)之不終,而惜其不遇圣主明王以裁之,不究以死。非死至今,千八百年矣,而書不磨滅。唐、宋以來,病其術(shù)之不中,黜而不講。故其字文,多舛駁而不讎,市亦無售。近世之學者,乃始艷其文詞,家習而戶尊之,以為希世之珍,沿訛習舛而不以為怪。今門無子乃得何氏善本,為之訂其訛謬,而品題其當否,表其文詞,梓而出之,以俾世學之覽觀。自門無子之書出,而訛本盡廢,文從字順,章妥句適,一如韓氏之舊,不亦大愉快矣哉!門無子之用心亦勤矣。門無子,吳郡人,姓俞氏,巖居嗜古,篤行君子也,年七十,修身剡文,不窺市,不丑窮,不慁貴人。書成而示余,余故得以肆目于是而條其本末云。
萬歷六年,歲在攝提格,冬十二月丁丑朔,長興陳深子淵甫識。(此后自上而下有“陳氏淵父”正方形陽文印、“窯嶺散人”正方形陰文?。?nbsp;
次為門無子萬歷六年(1578年)所寫的序,半葉8行,每行18字。其文如下:
刻《韓子迂評》序
夫言期于用,言而無用,言雖善,無當也。眾人皆以為然,而吾亦以為然者,六經(jīng)也;眾人皆以為然,而吾獨不以為然者,宋儒也;眾人皆不以為然,而吾獨然者,韓子之書也。韓子之書,言術(shù)而不止于術(shù)也,言法而不止于法也。纖珠碎錦,百物具在。誠汰其砂礫,而獨存其精英,則其于治道,豈淺鮮哉?顧用之何如耳。王安石用《周禮》而成靖康之亂,漢文帝用黃、老而致刑措之功,視用之何如耳。試以今之天下,與韓子之書,何非今日之弊?以韓子之言,用之于天下,何非今日之用?或曰:“刻矣,不可用也?!笔怯植蝗?。子產(chǎn)不云乎:“夫火烈,人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比酥に惶せ鹫撸曰鹬豢煞敢?。使民視吾法,如火之不可犯,則天下豈有不治,而民不寡過者乎?故曰:火未嘗殺人,非火之不殺人,人自不犯也。以韓子為刻而不可用者,宋儒之言也。夫宋儒之言,密如猬毛,刻則刻矣,以試于用,則如棘刺之母猴。故法之刻而不可用者,秦也;言之刻而不可用者,宋儒也。言而無用,言雖善,無當也。今世之學者,皆知嗜韓子之文,而不得其用。及市諸坊,則皆魯魚之害,羨文錯簡,分離乖隔,至不可句讀,幾于失傳也。余念曰:得非刑棄灰之報乎?最后得何氏(名犿)本,字字而讎之,則皆不失其舊。則又喜曰:先秦之文,當不使遂湮也。顧無副本,度久之遂湮而無難。竊不自量而肆筆于是,句為之讀,字為之品,間取何氏注而折衷之,以授之梓人,而號之曰《韓子迂評》。巖居無事,取得意者數(shù)篇,坐溪谷而高吟之。蒼翠煙霞之際,清湍修竹之間,不覺其頤之解也。歲攝提孟陬之辰,門無子書于潛山之木石居。(此后自上而下有“門無小子”正方形陽文印、“與木石居”正方形陰文?。?nbsp;
本文原文
次為何犿至元三年(1337年)序(無標題),半葉8行,每行18字。其文如下:
奎章閣侍書學士臣犿謹昧死言:臣犿所校讎中秘書,有《韓子》五十三篇??贾喙獭端囄闹尽?,《韓子》五十五篇,今已亡其二篇。又《史記》本傳小司馬《索隱》注,有《說林》上下篇,今止存上篇,亡其下篇。又第十卷《內(nèi)儲說下六微》內(nèi),亡去《似類》一章、《有反》一章、《參疑》一章,其《廢置》章亦有殘缺不全。與處士臣謙家藏本無異,今因之,不敢妄為增定。舊有李瓚注,鄙陋無取,臣犿盡為削去。謹與臣謙考讎,略加傍注。既成,仿前漢劉向以殺青書可繕寫。按韓子,名非,七國時韓之諸公子也。以書諫韓王安,不用,退而發(fā)憤,觀往者得失之變,著書十余萬言。秦王見其書,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韓王乃遣非入秦。秦王悅之,為李斯、姚賈所害。其書言法術(shù)之事,賤虛名,貴實用,破浮淫,督耕戰(zhàn),明賞罰,營富強。臣犿竊謂人主智略不足,而徒以仁厚自守,終歸于削弱耳。故孔明手寫申、韓書以進后主,孟孝裕亦往往以為言,蓋欲其以權(quán)略濟仁恕耳。今天下所急者法度之廢,所少者韓子之臣。伏惟萬幾之暇,取其書少留意焉,則聰明益而治功起,天下幸甚。臣犿不勝惓惓,昧死上。至元三年秋七月庚午,奎章閣侍書學士臣犿謹昧死頓首進上。
次為萬歷己卯(1579年)該書刻成后門無子為該書所寫的牌記,有邊框,無標題,共7行,每行15字,楷體。其文如下:
余晚年最愛《韓子》,論事入髓,為文刺心,求之戰(zhàn)國之后,楚、漢之先,體裁特異,余甚珍之。所恨者,世本訛謬,每至脫字漏句,斷文錯簡,魯魚亥豕,輒為廢卷。迨得何氏本讀之,暢然無礙,神骨俱輕,茲刻與同志共之,覽者當助余一快。萬歷己卯三月戊午,門無子記。
次為《韓子迂評目錄》。該目錄是根據(jù)《韓子迂評》的內(nèi)容編排的,所以與乾道本不同。例如,其篇題均無“第×”字樣,第四卷無《奸劫弒臣》,《喻老》在第六卷,《說林》不分上、下而都在第七卷,《制分》后注明“右韓子二十卷共五十三篇”,末了還有“附錄”的篇目。
次為《韓子迂評》正文,因為其出于何犿校本,所以每卷仍題“何犿校”。
正文后有附錄六篇:《史記·韓非傳》、《戰(zhàn)國策·姚賈譖殺韓非》、《史記·李斯督責之術(shù)》、蘇軾《韓非論》、蘇轍《韓非論》、楊慎《孔明寫申韓書》。
最后是茅坤的《〈韓子迂評〉后語》,半葉8行,每行15字。其文如下:
《韓子迂評》后語
客有以門無子近刻《韓子迂評》示余者,且曰:“又多乎哉!是書不行久矣,不他之刻而是之刻,何無當也!”余曰:“不然也,客之不當也。不謂其流乎?不然也。昔人固謂其舍短取長,可以通萬方之略,無論已。顧先秦之文,《韓子》其的彀焉。其書二十卷,五十三篇,十余萬言。纖者、鉅者、譎者、奇者、諧者、俳者、唏噓者、憤懣者、號呼而泣欣(當作“訴”)者,皆自其心之所欲為,而筆之于書,未嘗有所宗祖其何氏何門也。一開帙,而爽然、砉然、赫然、渤然,英精晃蕩,聲中黃宮,耳有聞,目有見。學者誠以嚴威度數(shù)為表,慈悲不忍傷人為實,而以觀其權(quán)略之言,則可藉以整世而齊民,如執(zhí)左契而無難矣。圣經(jīng)賢傳,覃思困神而時或出其百家之勝者,以觀閱之,則亦足以游目而蕩胸。胹肉炰羹,饜其至者,而時或設(shè)以奇珍小藻,水陸酸辛,則雖螫吻裂鼻,縮舌澀齒,而亦足以快腹。韓子之文,余不知其不可也,而子何謂其無當也?李斯,亦先秦人也,顧其心止于持祿,而不在用世,而其所為勸行督責一書,不過剿韓氏之糟魄耳,非且奴畜之,而肯為其伯仲乎?斯與非俱事荀卿,自以為不如非,既已忌而譖殺之;及其奏對,則言必稱其語,可以知其心服矣。陽翟,亦先秦人也,所著有十二紀、八覽、六論,雜取儒生之言,仿依古學,而緣飾于義理,故其文亦沉郁孤峻,如江流出峽,遇石而未伸者,有哽咽之氣焉。余固曰:‘先秦之文,韓子則擅場矣,陽翟亦驂乘焉?!秃沃^其無當也?”既已答客問,遂書于孤石堂示諸生。歸安茅坤。
二、《韓子迂評》重修補足本
萬歷十一年(1583年),門無子看到了萬歷十年趙用賢(字汝師)所刻印的五十五篇本《韓非子》,就對自己所刻的《韓子迂評》感到不滿了,但又很尷尬:重刻吧,工作量太大;保留原狀吧,總嫌殘缺不全。這時,陳深給他出了個兩全其美的主意:缺失的文字用趙本來補足,篇目仍舊依照何犿本為五十三篇。所以,萬歷十一年刊行的《韓子迂評》,雖然出于何犿本,而實際上已有很多不同了。這種重校重修補足本,從??睂W上來說,其價值遠不如初刻本,因為它與何犿本的差別更大了;但對于《韓非子》的閱讀來說,無疑優(yōu)于初刻本,因為它畢竟是足本。齊魯書社1995年出版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中的《韓子迂評》,就是這種版本的影印本,所以這種版本現(xiàn)在已不難見到。
這種萬歷十一年所刊行的《韓子迂評》重修本,書首在原有的陳深序、門無子序、何犿舊序、門無子記之后,加了《重?!错n子迂評〉引》與《重?!错n子迂評〉凡例》,其頁碼重起,其文如下:
重?!俄n子迂評》引
門無子謂余曰:“《漢·志》:‘《韓非子》五十有五篇。’元何犿至元間所進,止于五十三篇,已亡其二矣?!秲?nèi)儲說六微》篇,又亡其二十有八條,句文殘缺,章或脫簡,盡離其真。茍因何本而刊定之,猶未能備,比閱吳郡趙先生本,則篇章具在不亡也。欲易之則工鉅,守殘則不全,獨奈之何?”余曰:“文從趙本,目則仍何氏,可乎?蓋《說林》篇雖合,名不易也;《奸劫》之目不令,而文之氣脈,獨與《和氏》貫,則補其文而仍其合,無傷也。且夫錯簡何病哉?譬之舊衣,札脫縷絕而散置之,則襟袖裳幅,皆失其故度,然視其朕猶在,取而屬之,如故縫矣。古人之精,必表而后見。子而有當于心者,必品題而設(shè)飾之,青黃筆端,千古魂動,則吾子專契之力也。夫文從趙本,則于義理全;目仍何氏,則于近本無害;屬之如故縫,則章句適;青黃而設(shè)飾之,則精神見。猶匠石之移梁易棟,不運斤物,而故度依然無恙,斯為國工。雖然,世徒以其文之最而尸祝之邪,抑謂其深于道而能文邪?要其歸,一城旦書耳,何足以重儒者之苦心?”門無子曰:“善?!?nbsp;
萬歷十一年十月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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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俄n子迂評》凡例:
——《說林》原有上下二篇,亡其下篇。今按古本下篇之首,有“伯樂教二人相踶馬”以下凡十六條,近本自“田伯鼎好士”章徑接下篇“蟲有蚘”章,所以遂謂脫其下篇,其實未嘗亡也。今悉照古本補入,仍依何氏合為一篇。
——古本《和氏》篇后,有《奸劫殺臣》一篇,文亦無闕。近本乃自“和雖獻璞而未美未為王之害也”下徑接“我以清廉事上”句,既脫《和氏》后半,又并《奸劫》篇目而失之。今按古本“奸劫殺臣”四字,殊不雅馴,而二篇氣脈,原自貫暢。門無子曰:“但補其文而闕其目,仍依何氏合為一篇,但更端以別之。”
——《和氏》篇“和雖獻璞而未美”以下,缺其三分之二,今照古本補入,是為全篇。
——《奸劫》篇首“凡奸臣皆欲順人主之心”至“田成之所以弒簡公也”,為第一段。
次接“處非道之位”至“天下知之者少,則義非矣”,為第二段。
次接“世之學術(shù)者說人主”以下,為第三段。
世本訛謬,前后不倫,上下文不相蒙,展卷不勝憤悶。今如此序次,無闕文,亦無脫簡,讀之妥順,當是《韓子》故聲。
——《內(nèi)儲說六微》篇,亡其二十八條,今照古本補入,已為全書,但篇目仍依何氏本五十三篇,似為無害。
——門無子喜讀外家語,以世傳《韓子》訛謬不可讀,后得何氏本而梓之,已訂其十之七八。然自今讀之,其批釋句讀,亦尚不能無恨。門無子,世稱國校,尚爾有遺,信乎讎對之難?!豆茏印吩唬骸八贾吹?,鬼神來教之?!倍辣竟载萑舸?,校之又不能盡,而非也不少有馮依,啟予夢寐恍惚間,可知人死一往不返也。
——奸者,人臣欺主;劫者,人臣弒主;殺者,反報而伏其辜。曰“奸”,曰“劫”,曰“殺”,是何言也?口說且不可,況可筆之書乎?而以為篇目乎?此書之在當時,為權(quán)臣所惡,世主所不堪,是以不得死??鬃幼鳌洞呵铩罚诙?、哀多微辭。居當世,包周身之術(shù),正不如此皎皎核核也。篇目五十有五,乃獨亡其一,不無意焉,感而記之。
在此要指出的是,陳奇猷說:《重?!错n子迂評〉引》“不題撰人名氏,篇中所說乃說明《韓子迂評》援用之版本,當系門無子自作,因設(shè)為問答體,故不便更題己之姓名而缺之也”(P.1233)。這實在是不明底細而未讀懂該文所造成的誤說。該篇其實并不在“說明《韓子迂評》援用之版本”,而在說明重校重修《韓子迂評》的原因與做法。根據(jù)其行文與口氣,以及文末“吳中散吏之章”一印與陳深萬歷六年所寫《韓子迂評》序末的“窯嶺散人”之印相應的事實來看,該文應該是陳深所作,文中之“余”,即為陳深自稱。大概是因為此書由陳深???,前面已有他署名的序,所以這里就省去了。
同樣,《重?!错n子迂評〉凡例》原來也未署名,也應該是陳深所作。陳奇猷將其作者題為“門無子”(P.1234),實在是沒有查考原版而誤襲陳啟天《韓非子參考書輯要》(P.993)所致,應該刪除。試想,此文若為門無子所作,怎么會自詡“國?!蹦??
《重校〈韓子迂評〉凡例》以下,除了卷四、卷七、卷十之文根據(jù)趙用賢本補足了文字并對《奸劫殺臣》之段落有所調(diào)整外,其它部分基本上與初刻本相同,故不再贅述。
值得一提的是,齊魯書社1995年出版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在《韓子迂評》之后附上了《四庫全書總目·韓子迂評二十卷》提要,從該提要的內(nèi)容來看,其撰寫者似乎未見到這萬歷十一年所刊行的《韓子迂評》重修本,但其文對我們了解《韓子迂評》無疑是有益的,故今錄其文于下,供大家參考。
《韓子迂評》二十卷內(nèi)府藏本
舊本題明門無子評,前列元何犿校上原序,署“至元三年秋七月庚午”,結(jié)銜題“奎章閣侍書學士”??荚雷?、順帝,俱以“至元”紀年,而“三年七月”,以《紀》、《志》干支排比之,皆無“庚午”日,疑“子”字之誤。奎章閣學士院設(shè)于文宗天歷二年,止有大學士,尋升為學士院,始有侍書學士,則犿進是書在后至元時矣。觀其序中稱“今天下所急者法度之廢,所少者韓子之臣”,正順帝時事勢也。門無子自序稱坊本“至不可句讀”,“最后得何犿本,字字而讎之,皆不失其舊”,乃“句為之讀,字為之品,間取何氏注而折衷之,以授之梓人”云云,蓋趙用賢翻刻宋本在萬歷十年,此本刻于萬歷六年,故未見完帙,仍用何氏之本。然犿序稱“李瓚注,鄙陋無取,盡為削去”,而此本仍間存瓚注,已非何本之舊。且門無子序又稱“取何注折衷之”,則并犿所加旁注亦有增損,非盡其原文。蓋明人好篡改古書以就己意,動則失其本來,萬歷以后刻板皆然,是書亦其一也。門無子不知為誰,陳深序稱“門無子,俞姓,吳郡人,篤行君子”,然新舊志乘皆不載其姓名,所綴評語大抵皆學究八比之門徑,又出犿注之下,所見如是,宜其敢亂舊文矣。
三、《韓子迂評》翻刻本
《韓子迂評》在明代很暢銷,所以后來又有人翻刻過。當然,這種翻刻本已無校勘價值,所以今略作介紹。
?。ㄒ唬┤f歷七年初刻本之翻刻本:除了上文提到的覆刻本外,還有江西張壽朋萬歷十八年(1590年)所刊《韓子》。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有張壽朋本(索書號2891)。該本首載張壽朋萬歷十八年序,其文如下:《韓非子》序
世有申、韓之書,何自而出也?自劉向、班固,皆以為法家者流,本出于理官之明罰敕法,而刻者為之,殘及至親,傷恩薄厚,失其本矣。竊以為不然。凡治之衰也,起于相勝;而亂之作也,成于相激。激之甚,則亂從而生焉。蓋上古之治天下,忠與質(zhì)焉耳矣。忠之極也,質(zhì)勝之;質(zhì)之極也,文勝之。文不與浮飾期而浮飾自至,浮飾不與詐欺期而詐欺自至。非關(guān)世也,所漸者然也。戰(zhàn)國之時,詐欺極矣??v橫之徒遍天下,而以馳騖有土之君,以至君畏其臣,臣狎其君,而篡弒攸起,諸侯是以不救。此皆上下浮諂,而怠慢舒緩,不振于法之效也。于是申、韓之徒出,而以名實之說勝之矣。名實者,按名求實,嚴刑必誅,詳于法律,而篤于耕戰(zhàn)。凡以破浮淫之說,而振其怠慢舒緩之情也。其用意固亦無惡于世。但其憤激之甚,至于刑棄灰,廢《詩》、《書》,以吏為師,則秦禍之必至耳。使其遇圣主明王,與之折衷,被之以封疆折沖之任,則其治功豈可量哉?然余以為二子之徒,但可以為臣而不可以為相,可以從命而不可以為命。使其遇堯、舜、湯、武法度修明之世,則為股肱之良;其在桓、文、孝公之時,亦足以治兵、力農(nóng)而營富強;使其遇始皇、二世,直喪亡之雄耳。何也?物有受也,人有器也。今讀其書,上下數(shù)千年,古今事變,奸臣世主,隱微伏匿,下至委巷窮閭,婦女嬰兒,人情曲折,不啻隔垣而洞五臟。非著書當在未入秦之先,年未壯也,而已能如此事如指掌,何其材之蚤也!其識事也蚤,其命物也材,窮智究慮,淵竭谷虛,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絕。后之君子,悲其志,想見其人,悼其術(shù)之不終,而惜其不遇圣主明王以裁之,不究以死。非死至今,千八百年矣,而書不磨滅。唐、宋以耒,病其術(shù)之不中,黜而不講。故其字文,多舛駁而不讎,市亦無售。近世之學者,乃始艷其文詞,家習而戶尊之,以為希世之珍,沿訛習舛而不以為怪。今為之訂其訛謬,表其文詞,粹然一出于正,俾文從字順,章妥句適,一如韓氏之舊,不亦大愉快矣哉!爰梓而新之,以為共學者覽觀之助。
龍飛萬歷庚寅孟夏月朔日,西江張壽朋書于木石山房。
次為《韓子目錄》,然后是正文二十卷五十三篇及附錄六篇。在正文“韓子卷之一”下有“新都江應賓校”六字。
?。ǘ┤f歷十一年重修本之翻刻本:最易見到的是朱墨套印的《朱評韓子》。它以《韓子迂評》重修本為底本,增錄了汪南溟(道昆)、趙定宇(用賢)、張賓王(榜)、孫月峰(礦)等人的評語。此書沒有署明刻書人與刻書年月,嚴靈峯編輯的《無求備齋韓非子集成》在“目錄”中題為“明門無子、凌瀛初”撰,“明吳興凌氏刊《集評》朱墨套印本”,實為臆測之詞。我們認為該本應為吳興閔齊伋所刻,因為凌瀛初所刻的《韓非子》并不套色,而且還在每一卷注明“吳興凌瀛初訂注”七字,他不大可能同時刻兩種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