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韬顒①R墓出土了多枚奏牘,均為?;韬顕虺⑸献嗟墓傥臅垂摹,F(xiàn)已公布三塊,均為墨寫隸書,文字端正工整?,F(xiàn)附圖片及釋文,圖片均出自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寫的《五色炫曜——南昌漢代?;韬顕脊懦晒芬粫?a title='' name='_ednref1'>[1],釋文為筆者據(jù)圖片釋讀。
1.奏牘的描述
圖一、圖二雖有文字殘損,但整體形制保存較好,應屬較為完整的奏牘;圖三殘損較重,但保留了準確的時間信息,明確記錄了日期“元康四年六月辛未”。筆者據(jù)《三千五百年歷日天象》,查得元康四年六月為丁巳朔,辛未為當月十五日。
《五色炫曜——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一書于圖片旁附有注解,圖一旁的注解為“木牘。有‘妾’、‘昧死再拜上書太后陛下’等文字,屬奏牘類,是墓主人上奏皇帝、皇太后的奏章副本”,圖二旁的注解為“木牘。有‘南海[2]?;韬畛假R昧死再拜皇帝陛下’等文字,屬奏牘類,是墓主人上奏皇帝、皇太后的奏章副本”,圖三旁的注解為“奏牘?!邓哪炅隆任淖帧薄?/p>
2.“副本”的問題
《五色炫曜》認為,這幾封奏牘“是墓主人上奏皇帝、皇太后的奏章副本”,筆者想就這一問題略作探討。
《漢書》明確記載了漢代上行官文書的副本制度“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署其一曰副,領(lǐng)尚書者先發(fā)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段迳抨住匪f“奏章副本”,指的就當是“署其一曰副”的“副封(本)”。依據(jù)《漢書》記載的漢代副本制度,副本當與正本一起,上奏朝廷,只是功能有所區(qū)別:副本是復制本,供尚書先行開閱,以確定內(nèi)容是否得當;正本是原本,僅供皇帝開閱,是正式的版本。
但副本制度在漢宣帝時既已廢止?!稘h書·魏相傳》載,漢宣帝時霍氏家族“領(lǐng)尚書事”,主管文書的上傳下達,因而得以蒙蔽皇帝,魏相建議漢宣帝“去副封以防雍蔽”,取消副本制度,“宣帝善之……皆從其議”。
史書雖未明載宣帝取消副本制度的時間,但不會晚于霍家敗亡的的地節(jié)四年(前66年)。劉賀家族在元康四年(前62年)的上書應該“去副封”,僅書寫正本,不抄錄副本,只有正本一個孤本。因此,?;韬钅怪谐鐾翆懹小霸邓哪辍薄ⅰ霸邓哪炅滦廖础钡淖酄?,或為官文書的正本,而非《五色炫曜》一書所言的“副本”。
李均明先生在《簡牘文書學》中提到“正本的特點是體制與內(nèi)容完備、字體工整?!焙;韬钅钩鐾磷酄┯忻鞔_的抬頭制度(“主太后”之“主”字抬頭)與嚴謹?shù)母袷接谜Z(《獨斷》“章者,需頭稱稽首上書”、“漢承秦法,群臣上書皆言昩死言”、“非朝臣曰稽首再拜”),體制較為完備。
現(xiàn)已出土的漢代官文書,如《甘露二年丞相御史律令》,在甘肅省肩水金關(guān)遺址[3]與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甲渠候官遺址[4]皆有發(fā)現(xiàn),應均為同一份官文書的副本。《甘露二年丞相御史律令》(圖四)書寫潦草、筆劃凌亂、字跡模糊、釋讀不易,而海昏侯墓出土奏牘用筆沉穩(wěn)、隸寫規(guī)范、文字秀美、莊重典雅,這正體現(xiàn)了副本與正本在書法風格上的區(qū)別。
圖四 《甘露二年丞相御史律令》局部[5]
另外,副本在行文過程中,有時也需要寫明版本狀況。如《居延新簡》EPT59·578“侯尉上書副”[6],就清楚寫明了此“上書”為“副(本)”,這也是?;韬钅钩鐾磷酄┥纤匆姷降摹?/p>
由此,筆者認為,?;韬钅钩鐾磷酄呛;韬罴易逑虺⑸献嗟墓傥臅荆ㄔ荆?/p>
那么,?;韬罴易逑虺⑸献嗟墓傥臅緸楹螘霈F(xiàn)在海昏侯墓中?關(guān)于此問題,筆者認為,?;韬钅怪械淖酄瑧浅⒐賳T放置的。《漢書·景帝紀》載“列侯薨,遣太中大夫吊祠,視喪事,因立嗣”,海昏侯劉賀薨逝后,朝廷也當派太中大夫等官員參與葬禮。這幾塊奏牘,就應該是太中大夫等官員將?;韬罴易鍤v年上書的正本帶到海昏侯國,陪葬到劉賀墓中的,如定州八角廊漢墓就出土有“寫有確切時間的蕭望之等人的奏議”[7]。這也就能解釋,為何進奏者為?;韬罘蛉恕版钡淖酄┎辉凇版北救说哪怪?,而出現(xiàn)在了海昏侯劉賀的墓中。
3.小結(jié)
海昏侯墓出土奏牘或是迄今所見等級最高的漢代公文原本,為廢帝?;韬顒①R家族進奏給漢宣帝與上官太后的上行官文書正本。目前所見漢代官文書,如武威出土的《王杖詔書令》、玉門關(guān)出土的《武帝遺詔》等,多系轉(zhuǎn)抄,而非官文書的正本(原本)。筆者所知等級較高的漢代官文書正本為定州八角廊漢墓出土的“寫有確切時間的蕭望之等人的奏議”,但該資料一直未見公布。?;韬钅钩鐾磷酄┦莾H見的漢代高等級公文原本,對古代公文研究具有重大價值。
《王杖詔書令》等漢代官文書多以簡的形制為主,而?;韬钅钩鐾磷酄┮詥螇K木牘獨立成冊、多行書寫,這一形制較為少見,豐富了我們對漢代公文書寫載體的認識。
“蕭望之等人的奏議”陪葬于墓主疑為中山懷王劉修的定州八角廊漢墓中,?;韬罴易宓淖酄┰荆ㄕ荆┡阍嵊诤;韬顒①R墓中,均以上行官文書進行陪葬,也體現(xiàn)了一種較為獨特的漢代公文銷毀制度。
[1]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五色炫曜———南昌漢代?;韬顕脊懦晒?,第191~193頁,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
[2] 據(jù)王仁湘先生考證,“南?!睂崬椤澳戏?,本文依王仁湘先生說,“南?!本鳌澳戏?。
[3] 馬建華《河西簡牘》,第17頁,重慶出版社,2003年。
[4] 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居延新簡》,第44頁,中華書局,1994年。
[5] 馬建華《河西簡牘》,第17頁,重慶出版社,2003年。
[6] 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居延新簡》,第173頁,中華書局,1994年。
[7]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定州漢墓出土竹書〈論語〉》,前言,文物出版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