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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是心靈在修行

寫作是心靈在修行

作者 | 陳婉

最近,29屆全國圖書交易博覽會在古城西安盛大開幕。在書博會的第一場活動上,賈平凹先生與讀者們一起分享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故事。當年逾花甲的平凹先生做《從商州走向世界》的報告時,我想到了已故的路遙。這個路遙不是道路遙遠,而是以《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而著稱的大作家路遙。
同生于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兩位陜西文學大家,一位來自陜南,一位來自陜北,都在西安建國路71號的作協(xié)大院成名。都醉心于寫作,身體狀況不甚了了。一個風馳電掣一路高歌,寫到英年早逝。一個持之以恒堅持不懈,不急不緩從商州寫到世界。用賈平凹先生的話來說,文學最后比的是人的能量。在有限的精力、腦力、腳力和筆力下,如何充分使用并積蓄我們的能量,成為每一位寫作者的文學生命之旅的致命法寶。
愚以為,兩位大家都是勤奮的。有勁兒趕緊寫,抓住當下最關鍵。作品才是作家最好的廣告詞,說得再好,拿不出像樣的作品只能貽笑大方。村上春樹、林清玄和嚴歌苓女士談到自己寫作時,他們一致認為寫作不能枯等靈感光顧,每天寫作要定時定量,積累很關鍵。這就相當于運動員打比賽,不能比賽時才運動,不比賽了就休閑睡大覺。在游泳中學會游泳,在寫作中學會寫作。一旦我們開始寫作,我們身邊的人幾乎都會沉淀為文友,酒肉朋友慢慢就會淡出圈子。為了寫得更加豐富靈動,我們也會去結交一些必須的人物和感受一定的場面,用心體會身臨其境的質感,更好更深刻地寫作。或者干脆發(fā)展一下自己第二愛好,比如賈平凹先生開始寫字畫畫搞收藏,村上春樹開始跑步參加馬拉松,嚴歌苓時時刻刻不忘自己的專業(yè)舞蹈,林清玄短時間出走上山閉關修煉等等。這些不同領域的拓展,讓作家們眼界大開柳暗花明,能量充滿。

回過頭來想想路遙,路遙寫作就是寫作,嘔心瀝血查資料就是為寫作備料,精神困乏就吸煙喝咖啡,而且吸的全是劣質煙,寫作的目的也很明確直接,就是要整出動靜來。對于寫作的目的和人生的目的,除了宏大的目標外,都定格在未來不確定的虛擬中。他的作品,除了現(xiàn)實之苦,人性之樂,很少有空靈思辨的成分。任何藝術,缺少留白,終將讓人望而生畏。客觀地說,路遙已經非常厲害,而且過得太清苦了,任何非議都會顯得特不厚道。比如:路遙的《早晨從中午開始——<平凡的世界>創(chuàng)作隨筆》中坦言:“童年不堪回首,貧窮饑餓,且又有一顆敏感自尊的心。”“寫作緊張之時,常常會忘記吃飯,一天有一頓也就湊合了。”“為了約束自己的意志,每天的任務都限制得很死,完不成就不上床休息。工作間實際上成了牢房,而且制定了嚴厲的'獄規(guī)',決不可以違犯。每天中午吃完兩個饅頭一碗稀飯……”如此境界,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奢談什么創(chuàng)作?
但是,從某種角度來看,人生和寫一本好書上一節(jié)好課很相似,終歸都是一場平凡的活動,不需要苦大仇深疾風驟雨。哪怕寫成了世界名著、上成了全國巡回優(yōu)質課,也要從容淡定。因為世界名著各國各個時代都有,優(yōu)質課的標準也在不停的改變提升,我們只需要全力以赴,并不需要破死亡命。所以,每一位作家的胸襟氣度和格局定位一定要慢慢拓展。過于用力的事情不值得一做,過于難處的關系不值得用力維護。每一位寫作者在選題和具體寫作的力道方面,都需要有自知之明。
在寫作風格和文質鑒別方面,都要有自己的特色。不能刻意模仿和執(zhí)意暗合,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處理法。比如,面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的作品,我們不能一味地大加吹捧,也不能刻意貶低,要從作品出發(fā),談自己的的真實感受。揣測和引申要有理有據(jù),不能亂扣帽子。陜西青年文學協(xié)會改選大會上,97年的青年作家田凌云做了發(fā)言,題目就是《寫作是最不能著急的事》,她認為:我認為一個年輕的作家不僅要具備適當?shù)淖孕牛惨邆浜玫男膽B(tài)和自我把控力,在任何的寫作階段都做到“不忘初心”。
人生有限,讀書無限。時間有限,題材無限。無論哪種作者,在選材和作品取向方面,都需要傳播正能量,不能不考慮讀者和社會的進步。時間是最公平的評委,她一般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也有時間大網里的漏網之魚,但不屬于我今天想聊的范圍。
怎么寫、如何把握好寫作的節(jié)奏特別重要,弟弟聽說我準備寫作,鄭重其事提醒我把寫作當成業(yè)余愛好,千萬別把愛好寫成了使命。絕大多數(shù)伏案工作的人頸椎腰椎不好,這是要命的病痛,皮痛肉痛比不得骨痛,在寫作之前我就頸椎不好。有一次晚上受涼,第二天直接半邊身子僵硬,翻身都有困難。那時候,我感覺自己可能要癱瘓了。業(yè)績不突出,頸椎腰椎間盤全部突出。尤其要做磁共振,當白色床板把我送進狹小機器操作間時,有一種殯儀館火化爐的感覺。經常性讀書寫作,視力幾乎沒有正常的。寫作基本都是嘔心瀝血、心思細膩,感情豐富之徒,一般都是夜貓子,常年熬夜沒有失眠癥也是不可能。騷頭發(fā)少,精神分裂,苦心思考,眉頭幾皺,計策沒來,皺紋先生。素面朝天,皮下動蕩,難免細胞組織錯位,形容枯槁。田凌云言:“我相信天賦本身造就的文字力量,也相信苦難本身帶給人的文字覺悟。
寫作實苦,但是只要作品能得到讀者肯定和喜愛,苦算什么。路遙之所以不要命的寫,跟作品非同凡響的效果有很大關系。當然了,路遙爭強好勝的性格也助推了其破死亡命完成一部又一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難言的羞愧與窘迫,不會長期頹喪。因為你身處戰(zhàn)場。停下筆來,離開作品,想想其它的事。這時候,來到眼前的常常是對過去生活的回憶。
這是路遙先生分三段寫自己的寫作狀態(tài),如此苦逼的心態(tài)、苦焦的環(huán)境、苦澀的回憶,讓路遙不敢也不能拓展自己的局促,就好像要把黃蓮一點點撕碎了慢慢嚼緩緩下咽。寫下去,苦;不寫,面對現(xiàn)實,更苦;在寫與不寫之間徘徊,苦上加苦。
在特別艱苦的環(huán)境下,路遙夜以繼日地爬格子,第二天起床四肢都是痙攣狀態(tài)。他本來就生病的身體愈加惡化,加之情感受挫,自己又抹不開面子,這些因素最終成了壓垮路遙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由得讓人撫卷深思,究竟是什么導致了路遙的英年早逝?
首先,是童年。路遙的童年,因為貧窮,同伴看不起他,欺負他。回到家,被無知的父母繼續(xù)揍一頓,這些經歷在他的隨筆中就有。在他六七歲時,家里孩子多,窮到養(yǎng)不活,只能送給大伯家。懂事的路遙,表面上沒有絲毫抵制和拒絕,但是內心的苦楚埋在了心底。奧地利精神病醫(yī)師、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派創(chuàng)始人佛洛伊德認為:一個人的童年將影響到他的一生。而一個幸福的童年,必將迎來一個幸福的人生。被稱作教育界“用腳做學問”的人林格也認為:一個人的成就,早在他童年的時候就注定了的。
其次 ,沒有生活在原生家庭更加加深了路遙的內心反叛。一個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哪怕貧窮內心是強大的。
和他同齡的賈平凹先生來自陜南,雖然也出身于貧窮農村,但屬于教師家庭,母親聰慧,在平凹寫作很累時會適時提醒他注意身體。在其《寫給母親》一文中,就有這樣的表述:“從前我媽坐在右邊那個房間的床頭上,我一伏案寫作,她就不再走動,也不出聲,卻要一眼一眼看著我,看得時間久了,她要叫我一聲,然后說:世上的字你能寫完嗎,出去轉轉么。”平凹先生自己也會揣摩這一方面的常識,用心愛惜自己的身心健康。比如他在《心上有個人,才能活下去》一文中寫到:“當五十歲的時候,不,在四十歲之后,你會明白人的一生其實干不了幾樣事情,而且所干的事情都是在尋找自己的位置。”“性格為生命密碼排列了定數(shù),所以性格的發(fā)展就是整個命運的軌跡。”“是命也是運也,緩緩而行;為名乎為利乎,坐坐再去。”不止一次,他提到“取舍”“心系一處”“定數(shù)”等智詞慧語。而路遙的寫作狀態(tài)一直處于兩個極端,他在寫作隨筆中提到:““偉大感與渺小感,一籌莫展與欣喜若狂,頹喪與振奮,這種種的矛盾心情交織貫穿整個寫作過程中。
路遙的狂熱和奔放由此可見,在對待記者和來訪者的態(tài)度上路遙也是采取以攻為守的方式,而平凹先生則是明顯的以守為攻。路遙面對來采訪他的記者,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用暴力將其請出自己的房間,過后非常后悔,但無可奈何的心態(tài)更加影響他寫作。平凹先生就不一樣,他聽見別人不斷敲自己的門,剛開始熱情迎送,后來不勝其煩只能貓在家里干等其離開。就算別人枯等門外,一而再再而三地拍門,他還是能做到處亂不驚。可見童年鑄就性格,性格決定命運。無論做什么事情,情感忍耐比情緒爆發(fā)更加重要。就拿當代著名作家周克芹、莫應豐、鄒志安、路遙、紅柯等英年早逝的中青年作家來說,他們幾乎都應該是茅盾獎的獲得者,都是農民的兒子,但清一色沒有活過六十歲,甚至全國優(yōu)秀小說家鄒志安去世時僅僅47歲。
寫作是心靈的修行,苦大于樂。暢銷書作家、比利時著名小說家喬治·西默農感嘆:“作家是一個不幸福的職業(yè)”;美國乃至世界文學史上的大文豪,19世紀美國繼霍桑、麥爾維爾之后最偉大的小說家亨利·詹姆斯坦言:“作家都是孤獨者”;美國當今文壇地位最高的作家之一,曾多次提名諾貝爾文學獎菲利普·羅斯甚至直言“寫作充滿了沮喪和羞辱”。想寫好作品的愿望人人都可以憧憬,但是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直到寫出好作品就相當艱難了。為什么那么多作家詩人自殺,比如中國近代著名的陳天華、王國維、老舍、傅雷夫婦、楊朔、海子、三毛、顧城等,除了社會和自身的原因,更多是因為文學人的敏感和苦焦。
日本著名小說家太宰治說:生活就像一副厚重的枷鎖,稍微動一下就要流出血來。但愿每一位作者,都能好好活,慢慢寫,慢工出細活。
宏安兄言:文字是一劑毒酒,其中也該有醺醺然的美妙,這該是寫的原動力之一種。愚深以為然,除了文字醺醺然之美,文字如棋,彰顯處事之大能。
許多人讀完《平凡的世界》,被主人公的精神所感染。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勇往直前,甚至有些人重新燃氣了生活的希望之火。我小小的文章,有時候也能讓讀者產生共鳴,有時候還能喜獲摯友。

也難怪路遙癡心陶醉,平凹先生一邊寫作,一邊告訴后生們:“那些中毒的文學青年,都奮斗成了貧困戶。”是自嘲,也是揭露。冒著不怕窮不怕苦的民工精神,韜光養(yǎng)晦在文海深挖,舉重若輕,然后就有四兩撥千斤的繁榮。那些打太極的人,每天都在廣場上輕勾雙足、慢運雙臂、勻速吐氣、從容自若,風雨無阻而氣定神閑。寫作也當如此,疾風驟雨初歇,柳暗花明重來。
可見,寫作可以整理思想、清理內存空間不足,去妄存真。我們的屋子幾日不掃,都會灰塵遍布。如果一天不洗臉,都會難受。孔子都要一日三省吾身,何況我們普通百姓。
所謂修行,就是心靈在不斷思考中潛行。不受苦的文字是淺薄的,太苦的文字讓人望而生畏。生命是第一課題,思想是第二課題,其他才能緊隨其后。寫作雖然是手藝活,體力不過關沒有資格談手藝,所以才要不斷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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