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喬松
山有南木 南有喬松
不見子都 乃見狂徒
坐標:婺源 秋口 沙城李
老屋(1)
承載了對故鄉(xiāng)的念想
前言:這里所說的老屋是解放前就有的那幢房屋,它在1980年就被翻倒重蓋了。我在這里渡過了難忘的幼年時光,它也承載了我對故鄉(xiāng)的念想。
01
老屋前面是一個大院子,有高高的院墻和一扇氣派的雙開大門。曾經(jīng)一段時期,這個院子為我們帶來了極大的自豪榮耀感。
圍著院墻種了一圈棕樹,如下圖,在我記憶中它們枝繁葉茂,生機勃勃。別看這圈棕樹,在早年物質匱乏的年代,這可是個寶?。?/span>
簡單點說,每年端午節(jié),裹粽子用的繩子就是棕樹葉(我們婺源叫"棕坯結",如上圖)做的。每逢端午節(jié),親戚與左鄰右舍來我家"討"點棕坯結,這時,父母親就讓我去辦。我拿著鐮刀,砍下最好的棕葉,然后不厭其煩地教他們撕成細繩。是的,不厭其煩,如此我有了存在感與價值感。
而且,棕葉碰上父親的巧手,瞬間會被他像變魔術一樣變成蚱蜢/爬蟲/蜻蜓等栩栩如生的可愛小動物,讓我們又一次趣味橫生。最后,還有多下來的棕葉,父親會在開水里抄一下,然后編織成小繩子。這樣的繩子別看小,但韌性足,捆東西很牢。
這只是牛刀小試,棕樹上的棕坯還可以做成棕繩。用把環(huán)形鐮刀把棕坯割下來,用金屬耙子把雜質去掉(像鋤草機在田里耙雜草那樣,如下圖),然后把優(yōu)質棕坯整理好,搓成繩子。用"搓"不對,應該是"絞",絞成大中小粗細不同的繩子。
棕繩極其牢固,在那個提倡"人定勝天"、"超英趕美"、沒有什么機械化、做事憑原始力氣、肩挑背扛的年代,棕繩在拖/拉/拽/吊重物方面,比如抬滾木礌石,做井繩,上梁等立下了汗馬功勞。
因為村里棕樹數(shù)我家最多,所以制作棕繩一般都在我家,由父親和幾個熟練的老師傅完成。在人民公社時代,"一切歸公",故我家棕樹上割下來的棕坯,不許私有,直接充公為生產(chǎn)隊的物質了。制作棕繩,按天記工分。
父親總是一如既往地積極。
當然,這些棕樹還是為家里帶來了令人羨慕的數(shù)身蓑衣,如下圖。南方多雨,蓑衣是那些年最重要的雨具,值得擁有。
02
棕樹固然是院子里很重要的一樣東西,但是院子里真正的重器是梨樹,四顆正值壯年的大梨樹。
梨樹是怎么來的,誰種的,是否是解放前就有的,還是解放后(這幢地主的屋分給我家后)種的,統(tǒng)統(tǒng)不知了。反正,從小我就看到那四顆高高大大的梨樹。
整個村里,這樣的梨樹一共有8顆,癡列家2顆,癡旭家1顆,進娟家1顆(至今還在),我家4顆(剛剛在今年-2018年因為樹太老砍了),占了一半。一家就占了一個村的一半啊!還是有點自豪的。
每年春天,梨花開了,真像詩句里說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白茫茫的一片梨花,招蜂引蝶,空氣中充滿了梨花粉淡淡的清香,深吸一口氣,很爽。
繁花時節(jié),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霧,春風吹過,梨花飄落,"落英繽紛"。我常想,此時,父親或哥哥穿著蓑衣,戴著斗笠,手拉扁擔,從梨樹下穿過,猶如戴著面罩,身穿披風,手按劍柄的神秘俠客,從飄落的梨花下倏忽而來,很酷,很帥!
梨樹旁邊,還有兩顆米棗樹。每年,我就是看著雪梨和米棗(婺源稱梨為"雪梨",稱棗為"米棗")從花到果,再果從小到大,直至成熟這個過程的。期間,那四顆大梨樹(絕對不是矮小品種梨樹)帶給了我太多的兒時歡樂。
當雪梨和米棗成熟時,誘惑著我拼命練習爬樹技術,以便能上樹與蜂與鳥爭果(蜂與鳥在挑選好果上最有眼力,所以常常弄出"歪瓜裂棗")。被蜂盯過或被鳥啄過的梨,雖然甜,但是看相不好,沒法賣,我們還不能摘下吃,怕它們再禍害其他梨。
在那個菜地不能超標、種多少菜需要報生產(chǎn)隊批準、物質匱乏、缺吃少穿的年代,有這么四顆梨樹已經(jīng)是一種幸福了。
雪梨最怕風暴,偏偏家鄉(xiāng)多暴風雨。來一個風暴,我們又驚又喜,喜的是有打落的梨吃,驚的是看著被暴風吹下的梨,心疼不已。
院子很大很出彩。
▼ 圖3:老屋示意圖
03
如圖3,老屋是傳統(tǒng)的徽派建筑,一幢傳統(tǒng)木質榫卯結構的兩層樓房,粉墻黛瓦,馬頭墻。
跟家鄉(xiāng)大多數(shù)房屋結構一樣,走進大門,是堂前(婺源話,即大廳),然后是上門頭(婺源話,相當大廳背景墻),但是沒有香儀桌和時辰鐘,替代香儀桌的是一塊搭起來的長木板。香儀桌沒有,八仙桌就不能再沒有了。
左面是一間大房,接著里面是個庫房。右邊對應的那間房一直沒有裝成,于是這里就通往廚房。廚房旁邊的豬欄是因為家里養(yǎng)豬娘(婺源話,即母豬),才開始搭的。
上門頭背面,我們婺源叫桌屋背。一般上樓的樓梯就在桌屋背,除此之外,我家的桌屋背這里有個特色:一個具有三個門的小開間。因為我家和隔壁的觀培家與上尚(音)家,三家房屋是有門相通的。這都是解放前的地主鄭革非的房子。
木質樓房,所以是木質樓梯與木質樓板。二樓格局與一樓一樣,左面也是一間大房,不過這間大房已經(jīng)分成前后兩間小房。同樣,右邊那間大房也一直沒有裝成,那里丟放著很多雜物。
老屋,生我的地方,老屋,幼年成長的地方,雖然不能記起每一個小角落,但是整個老屋的景象至今仍然栩栩如生地印在我腦中,很難磨滅!
除非以后老年癡呆。
04
一樓左邊這間大房,如圖3,兩頭有兩個床。后頭這個大床是個帶蓋子的古老床,這是父母、我與妹妹四人住的地方。老屋的歲月,我和妹妹都年幼,妹妹更小。印象很深的是床頭有個柜子。
柜子里有幾具佛像,想必是奶奶求神拜佛留下的。爺爺在父親未成年就走了;奶奶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走了,姊妹中只有大姐見過她。后來,老屋被拆除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些佛像。
我覺得蠻可惜的。佛像不止一個,栩栩如生,包漿很好,器型也大,也許里面有些是古董。
另外,柜子里有些閑散硬幣,1分,2分,5分,在那個1分錢可以買2顆糖的年代,1角的硬幣都不多。
我知道,母親苦慣了,向來愛惜錢物,有錢了是手絹包了一層又一層,接著是塑料袋包了一層又一層,最后藏于內衣口袋或塞在箱底。父親與此相反,窮大方,大錢賺不著,小錢不在乎,這些硬幣多半是父親隨手扔在抽屜里的。
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拿過這些錢,家里姊妹7人都沒有拿過這些錢去用。其實,我們都知道,即使拿了點,糊涂不識數(shù)的父母也看不出來。但是,我們都經(jīng)受住了誘惑,沒拿!這對以后工作與生活有啟發(fā)。
前頭那個小床,開始是二姐三姐住,后來大姐出嫁了,二姐三姐就住樓上去了,這里就是大哥住的。大床是我住的地方,而這個小床是我玩樂的地方,除了蹦蹦跳跳,樂此不疲的是從床上的窗戶對著外面瞄準、"打槍"。
05
小床頭就是進庫房的門,如圖3,庫房里存放最多的是米缸米甕,還有木頭板材。米甕里有兩樣東西我印象很深,一樣是炒米,一樣是抄水豆。
炒米則是當時比較普遍的零食,一般家家都有。春節(jié)時,還會把炒米做成炒米片,生活好點的人家還做洋麻片。
記得有一年,不知誰忘了蓋米甕的蓋子,結果里面的炒米"啞"了(即軟了,不脆不好吃了),于是父母就默認我們可以隨意吃,于是我們就拿開水泡啞炒米,當四餐點心或者半夜餐夜宵吃。
即使吃的是啞炒米,照樣有滋有味,感覺如同神仙一樣。
那時,抄水豆可是上等的風味小零嘴。北方有鹽豆,紹興有茴香豆,婺源有抄水豆。抓一把,放袋里,沒事拿一粒,先在嘴里吸吸,砸吧嘴,然后吃掉。滋味非凡!
記得有一年,可能就是家里做了新豬欄那一年,因為要多養(yǎng)了三只豬,所以要準備更多的禾桿(婺源話,即稻桿,如下圖)。禾桿冬天用來墊豬欄,讓豬有個暖和睡覺的地方,好過冬。于是,除在院子里堆了兩座禾桿城(婺源話,即禾桿垛,如下圖)外,還在庫房隔了一層出來,上層放禾桿。
▲禾桿 ▼禾桿垛
經(jīng)過傅禾桿,挑tiāo禾桿,挑tiǎo禾桿,接禾桿一系列動作后,庫房里放滿了禾桿,我們也精疲力盡,酷熱難耐。從庫房窗戶就可以摘到梨樹上的雪梨,正值熱天,哥哥和我順便就摘了梨吃。
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吃穿二事,家里有好東西都異常珍惜。對于家里的雪梨,不是風暴打下,不是自然落下,不是壞了,摘下來吃,感覺就是一種"犯罪",所以我們這就算是"偷"雪梨吃。
不錯,那時吃個雪梨,都心情多樣,五味雜陳。
06
一樓右邊那間房一直沒有裝成,如圖3,那里空地大,有三樣大物件最引人注目。
其一是一扇石磨。后來造新房還帶了過來,今年回家,發(fā)現(xiàn)磨座丟在了后門那,靜靜地述說著歷史和生活的變遷。
在那時,石磨被認為家中必備。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口較多的家庭,經(jīng)常要磨東西,比如磨粉、磨豆腐、磨辣椒醬等,很多很多東西都是人工一點一點磨出來的,各種民用機器很少。
在我小時候,我就經(jīng)??粗赣H在石磨上不停地磨著東西,石磨很重,很辛勞!母親在右手不停地打圈磨的同時,左手拭去額前的汗珠。哥哥姐姐們正處在晚上喜歡外出交朋結友的階段,這種辛勞常常是母親一人承擔。
有時,母親讓我來搭把手。因為石磨放在一個厚實的木架上,離地高,我夠不著,所以我得拿個凳子來,然后站在凳子上磨。我知道我那點力氣根本不頂事,有時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是母親眼里滿是欣慰。
其二個大物件是一個大櫥柜。這是古老的一個大櫥,從拉環(huán)與鎖等金屬件是銅的就便知,還可從雕花等精致程度看出來是老物件。這個大櫥一直留著今天還在,不過已經(jīng)破舊了。
對于幼年的我來說,這個大櫥簡直就是一個百寶箱,好像里面什應有盡有。只要家里缺什么了,母親就去這個大廚里翻找一通,然后像變戲法似的變出想要的東西,很神奇!
第三樣大物件就是火爐盆。每到冬天,這個地方正好避開了大門迎風處,而且地勢寬敞,放火爐盆正合適。每天夜里,弄滿滿一盆炭火,一大家人圍著操天(即聊天,為婺源話),或者拿個盤來打撲克。
其樂融融!
07
如圖3,桌屋背放著或掛著各種工具/用具/農(nóng)具,比如鐮刀、鋤頭、蓑衣、油傘、腌菜缸、谷籮、掃箕、洋爬籃(音)、竂(音)等。
桌屋背有樓梯通往二樓。二樓兩間小房,一間一直是二哥住的,一間開始是大姐住的,她出嫁后就是二姐三姐一塊住的。
平時,如果二樓沒有人,父母是不讓我和妹妹上去的,危險,所以二樓我去得不多。一旦上去,我喜歡站在前面那個大窗戶那里向外望,感覺秋高氣爽,視野開闊,真如詩中所說"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樓上老鼠多,它們也會噼里啪隆打架,有時還伴隨著撕咬的叫聲,這也是幼年的我不敢單獨上樓的原因。后來,家里養(yǎng)了只貓來對付諸多老鼠,總算好點。
不過,二樓給我印象深的是這兩件事。第一件是小妹出痘。
當然當時我不知道這是出痘。只聽母親喊我上樓,讓我好好看著妹妹,千叮呤萬囑咐要一動不動地認真地看著,不能讓被條掉了或被掀了,不能讓妹妹吹到風。我看著妹妹睡得很熟,身上蓋了兩條被子,很奇怪,才秋天怎么蓋那么多被子。
第二件事是疤瘌林寄住我家。疤瘌林好像大家都叫他曹旺林(音),正名到底是什么名字,當時太小,不知,大家好像都這樣叫他。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疤瘌林一家應該是來修水電站的,住在我們村滴滴婆家。印象中他有個母親和幾個哥哥。水電站完工后,不知什么原因,他家人全部悄無聲息地走了,只留下他一個人。先是住在滴滴婆家,二樓。
二哥曾帶我去找他玩,那次疤瘌林就在二樓睡大覺,這是我唯一一次去過滴滴婆家二樓。
疤瘌林一個人留下來,怎么吃呢?還有,大家平時都比較怕滴滴婆,但是他人高馬大的,不怕,還和滴滴婆打架。弄得滴滴婆向生產(chǎn)隊里投訴、吵鬧,不要他住家里。疤瘌林自己也確實不怎么討人喜歡。
疤瘌林眼看吃沒有了,住也沒有了,接下來他怎么辦?家人不要的可憐孩子,沒有人愿意收留的可憐孩子。
最后,一生好客的父親把疤瘌林收留了。當時,我家4口人的工分要養(yǎng)9口人,自己都吃不飽;而且人多房少不夠住,最后在二樓搭了一個床。父親呢,是苦了自己孩子也不能虧待了疤瘌林。
就這樣,疤瘌林在我家住了很長時間。后來,好像打聽到家人消息了,他就走了。再后來,據(jù)說有人在縣城看見過疤瘌林。有些人啊,感恩之心呢!
08
如圖3,起先,廚房里一頭燒飯,另一頭是豬欄??梢娔菚r的生活條件很艱苦。
后來,父親想養(yǎng)豬娘(婺源話,即母豬)下小豬賣錢,于是,就在廚房另一頭搭了個新的豬欄棚,如圖。造新豬欄時,父親讓大哥二哥扶住一根大柱子,不知是柱子太重還是他們三心二意,結果柱子倒了,父親暴躁的脾氣馬上就來了,拿起老虎鉗朝二哥背上砸了幾下,應該很疼的。這個畫面在我腦海里定格很深。
不管怎么樣,新豬欄棚造起來了,2個新豬欄,加上原來廚房的1個,共3個豬欄。父親野心勃勃,決定大干一場,于是3個豬欄都養(yǎng)滿了豬。
這下,大家就有事干了:每天拼命地打豬草。于是,我就經(jīng)常跟著姐姐們去打豬草。夏天,可以去割南瓜藤、冬瓜藤、番薯藤,掰看秣(音),或者去河里摸溫絲、鴨舌。冬天就慘了,哪里去弄那么多豬草??!
于是,村里那一幫人就打起了鄰村的主意。在鄰村打豬草時,順便去人家菜地里砍幾顆冬天好不容易種出來的大白菜來。經(jīng)常砍,就會有失手的時候。有一次,在下街砍好大白菜后沒有及時撤退,被李金圭的大姐抓了個現(xiàn)形,呵呵。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豬跟人一樣,也是一日三頓。豬草不難弄,但是每天都要弄那么多豬草,就很難了!
因此,那年,家里的豬被養(yǎng)得稀瘦爛骨,后來不得已忍痛殺了。然后吸取教訓,減少養(yǎng)豬規(guī)模,只養(yǎng)豬娘和一個年豬,這樣,有新豬欄就夠了。于是,廚房里的豬欄正式退出歷史舞臺。廚房頓時清爽很多。
野心勃勃那一年,家務量成倍增加,于是,在母親"鍋燒得很好"的屢次夸贊下,我起勁地燒起了鍋,從此與母親配合了好多年。這件事充分說明,鼓勵教育、讓孩子有成就感與價值感是多么的重要!
不知什么原因,父親一直喜歡在廚房的水缸里養(yǎng)魚。那時,大水缸里就養(yǎng)著一大一小兩條紅鯉魚,可能是我們婺源的荷包紅鯉魚。這個習慣,父親一直保持到11年前即2007年離開這個世界。
我沒事就趴在缸沿上看,然后傻傻地想,這兩條魚吃什么呢?也沒有看見誰喂它們吃什么。從此開始擔心它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看:它們(餓)死了沒有。
后來,我會趁家里沒人的時候,偷偷丟幾粒米飯進去,好像它們有時吃,好像它們有時不吃。它們不喜歡吃飯嗎?那喜歡吃菜嗎?但是我不敢丟菜進去,因為菜里有油,會飄在水面上,如果被大人發(fā)現(xiàn),挨罵或者挨打。后來,聽說魚是吃草的,但是我不敢投草進水缸。
還好,水缸里的魚一直都活得很好。
09
走出大門,大門口有些石板,往左延伸到豬欄門口,往前延伸到柴火垛那。石板不夠,往右沒有延伸到庫房門口,那里地勢低洼,下雨天就停滿了水。
再往右,就是一個柴火大棚,如圖。這個大棚裝的是映柴(婺源話,音,指灌木叢柴,很容易燒完的),粗柴(婺源把那種樹鋸斷、斧劈開的柴火叫粗柴)都碼在大門口右邊曬衣服的竹叉之間,如圖3。不碼兩排粗柴,而且不碼得又長又高,柴是不夠的,因為冬天特別消柴,尤其春節(jié)期間,要溫果粽,煮豬頭肉,炒果子,做豆腐,蒸汽糕,撈飯蒸菜等。
為迎接冬天的到來,不僅要準備柴火,還要準備禾桿。
父親每年都會在梨樹旁堆兩個禾桿城(婺源話,即稻桿垛,如圖3)。當時,家里還沒有養(yǎng)牛,禾桿的作用主要是冬天墊豬欄。特別是那只豬娘,就如同對待寶貝一樣,冬天要給足禾桿。所以,夏天為冬天準備兩個禾桿城,這是基本的與必要的。
那時起,我就被父母派去挑禾桿,去得最多的是"朝坦"、"門前坦"、"羊角面前"這三個地方。我從一頭3-4把禾桿挑起,一直挑到后來一頭20-30把禾桿。
矛盾的是,禾桿要充分曬干,所以挑禾桿是在炎熱的盛夏。而且禾桿貯存不能碰到水,露水都不行,所以挑禾桿的時間是必須在白天。盛夏,白天,大太陽,萬里無云,一絲風也沒有,烈日炎炎,熱氣騰騰,想躲陰都不可能!
不但要在這樣的天氣中挑禾桿,還要在這樣的天氣中趁熱碼好禾桿,真是讓人煩惱的干活!冰棒當時已經(jīng)發(fā)明了,但是不常有,所以我們很自豪,這樣的天氣中干這樣的活,可以隨時拿雪梨來解渴,太美妙了!
禾桿城對面是一個小菜園,如圖3,這里主要種些香牒(婺源把那些輔菜統(tǒng)統(tǒng)稱為"香牒"),比如小蔥、生姜、大蒜、韭菜、紫蘇,小白菜、玉米等。那時的菜絕對是有機綠色食品。
院子大門對面才是一個大菜園,如圖3,那里種了大量農(nóng)家菜,常見的比如辣椒、黃瓜、洋角、四味結(即四季豆)、羅蘇(即茄子)、板結、豌豆、袍(即瓠子)等。還偶爾種過西紅柿、黃豆、花生、玉米、茅蔗、西瓜等。
其實,種東西還有一個地方,就是院子右邊向外伸出那塊地,如圖3。那里被梨樹遮住,光照少,但是土地肥沃,不論種什么,什么都長得高大。記憶中,那里主要種了三樣東西:玉米、茅蔗、洋姜。
先說玉米,長勢很旺,株很高大,但是就是不結玉米棒子。后來去北方上大學,才知道蘇北山東一帶那些結滿玉米棒子的玉米株長得并不高大。不知是南方多雨還是品種問題。
再說茅蔗,那時還沒有自廣西云南傳來現(xiàn)在這種甘甜爽口的甘蔗,茅蔗就像我們家鄉(xiāng)河邊那種割人的茅草一樣,吃的時候稍不小心就會割破嘴。還有,茅蔗皮厚而硬,甜是甜,就是吃起來費勁少肉,不過癮。
這里陰,潮濕,有石頭和瓦片,蟲多,最適合種的應該是洋姜。記得那年我和大哥二哥一起在這里挖洋姜,大哥邊挖邊驚叫:“吼,還有呢。"“吼吼吼,這里這么多。"“真沒想到啊,這個小地方今天挖出這么多生姜。"
當然,兩個菜園里,院墻上,梨樹與米棗樹上,滿院爬滿了南瓜藤和冬瓜藤。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你突然就看到樹上吊下一個南瓜,地上蹲著2個冬瓜,有點意外,有點驚喜。
10
后門,如圖3,是和發(fā)小玩耍的地方。玩得最多的是鄭長進、鄭林伍(可惜走了)、董旺跟三人,他們分別大我1歲、小我1歲、與我同年,主要是后門離他們兩家近。
打蒼蠅,看螞蟻搬蒼蠅。我們從家里拿出牛梢抄(婺源話,音,打人的竹枝丫,平時犯事,大人經(jīng)常用它來訓誡孩子),拍打蒼蠅,有時幾個人比賽,看誰拍死的蒼蠅多。然后把蒼蠅放在地上螞蟻經(jīng)過的地方,然后目不轉睛地盯著。
一個螞蟻發(fā)現(xiàn)了,試了試,馱不動,馬上去搬援兵。路上碰到幾個螞蟻,一起回頭來,抬起蒼蠅就走。哪能那么容易被它們抬走,那就不好玩了,于是,我們就用小石頭壓住蒼蠅。
這幾個螞蟻搬不動了,頭碰頭商量了一下,于是,就留幾個看著食物,另外幾個這次直接就去窩里搬援兵了。不一會,大部隊來了,一支長長的隊伍。
而且出現(xiàn)了身強力壯的大頭螞蟻,好像是指揮,站在路邊揮手讓其他螞蟻先過;又好像是護衛(wèi),在部隊邊上巡邏警戒;又好像是工作先鋒模范,帶頭沖上去搬東西。因為有石頭壓著,還是搬不動。
于是,更多的螞蟻來了。場面很熱鬧,我們也看得很熱鬧。更多的螞蟻也還是搬不動,怎么辦?
螞蟻還是比較聰明的,它們開始思考了,好像開會討論了一會,好像弄懂了搬不動的原因,于是便開始肢解蒼蠅了。最后,我馱個翅膀,你扛個尾巴,它們抬半截身子…大家興高采烈、大搖大擺、聲勢浩大地班師回巢了。
傳說螞蟻搬家要下雨,我們就經(jīng)常關注螞蟻搬家。
大晴天的,哪能天天看到螞蟻搬家的景象!于是,我們就從家里舀水往螞蟻窩里灌,"逼"它們搬家。我們有時也好奇,怎么水灌進去后無聲無息?然后繼續(xù)灌水,很快就看見螞蟻爬出窩了。
后門這條巷子兩旁的房屋,解放前是地主家的,巷子里還建了三道門,據(jù)說解放前都有兵丁把守。我幼年時,三道巷門還在,造型與我家那院門差不多。
不過,那時,巷子已經(jīng)變成納涼的好地方。
有時,大人會把竹床抬到后門,或者在后門口搭床:先搬兩個長凳,然后用塊床板搭在上面,立刻就搭了個簡易床了。每當此時,往竹床上一躺,身下涼絲絲的,再吹著巷子里的風,好不愜意!
11
院墻上爬滿了爬山虎,加上那扇古樸的院門,它們都在訴說著這個院子、這個院子里的房子那古老的歷史。
幼年的我,曾經(jīng)好幾次看見一對知識份子打扮的中年氣質夫婦。他們來了我家里后,一般說幾句話就走了,水也沒喝。后來,就在門口說幾句話就走了,連家也沒進。再后來,他們就在院外說幾句話就走了,連院也沒進。
我也不知他們來我家干什么,又為什么離我家越來越遠,又他們與父親談什么…我一概不知。看起來好像滿腹心事,欲言又止。
后來,我長大了,發(fā)現(xiàn)背上有個不小的疤,就問父母怎么回事。
母親說,在我很小的時候,背上長了個包,越來越大。找了很多人,想了很多辦法,都說沒辦法。父母很著急。后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運動中,南昌有對中年夫婦來到家邊,男的懂點醫(yī)。父親無奈"死馬當活馬醫(yī)",他答應來"開刀"試試。
于是,那天,男的來了,母親把我喊過去,然后幾個大人抓住我的手與腳。男的拿出一把殺豬刀,在火山烤了烤,對著我念叨著:“不痛的,不痛的,不痛的。"然后對著我的包割開……一剎那,母親說,我“啊"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后來,一來二去,我的包慢慢就好了,留下了現(xiàn)在這個疤。再一來二去,這對夫婦喜歡上了我這個頑皮的小孩,想要我去他們家。原來,他們一直沒有生育,原因不詳。
故,這對夫婦經(jīng)常來我家,估計是勸說我父母,耐心而依依不舍。但是,從他們開始來家,后在院子,最后在院外,說明父親總歸沒有舍得把我送人。
后記:歲月匆匆,老屋都已經(jīng)不復存在近40年了,它永遠留在了記憶里。父母已經(jīng)仙逝,這幢老屋只有我們七姊妹留存印象,侄子外甥們都沒有見過。不過,還是有跡可循,周圍的路軌、石板、邊界瞬間就讓我對老屋的樣子鮮活起來。
▲圖3:老屋示意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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