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局外人》之后,我在想,也許應該先去看看《鼠疫》,也許那會更適合我的趣味。
一位詩人曾經(jīng)說:“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薄毒滞馊恕匪孤兜恼鎸嵱谖叶?,就是生命無法承受之多。
不過話雖然這么說,但在閱讀之路上,《局外人》終究是一塊繞不過去的里程碑。
我想用“現(xiàn)代性”這個詞語來形容《局外人》。另一部我用“現(xiàn)代性”來形容的書則是卡夫卡的《變形記》。特別解釋一下,我這里使用“現(xiàn)代性”,是想指一種現(xiàn)當代所特有的、并且至今仍舊時時刻刻包圍著我們的感受與體驗。
寫于一戰(zhàn)時期的《變形記》展示了在刻板的線性的現(xiàn)代時間維度下人性的扭曲與情感的泯滅。寫于二戰(zhàn)時期的《局外人》則進一步寫出,不僅現(xiàn)代人在逐漸異化,世界也在逐漸變成一個異己的不可抗裝置。
我們和世界的關(guān)系,漸漸演變成《海上鋼琴師》里1900所說的:“我從一生下來就和這個世界擦肩而過?!?/p>
我們都成了孤獨的怪物。
現(xiàn)代社會里,我想不止我一個人會有過加繆的感受——“世界只是一片陌生的景物。我的精神無依無靠,一切與己無關(guān)。”
“局外人”默爾索并不試圖改變生活。他對于升職、結(jié)婚、交際都不在意,因為在他看來生活的改變只是習慣的問題,并沒有本質(zhì)的不同。
他最常說的就是“在我看來都一樣”。這既是不在意,也是無能為力。
我們選擇不了世界,是世界在選擇我們。
為了平息于處在異己的世界中的孤獨,默爾索(或許他本人都沒意識到)極力地想要在人類同伴中尋求到身份認同感。
向上司請假時他并不打算為自己的錯誤辯解,因為“凡是人總得有點錯誤”;困在監(jiān)獄之中的他還在極力地想向別人證明自己和別人是一樣的,旁聽者的另眼相看與異常的罪犯身份都讓他感到無限恐慌。
這個一生試圖和人類保持一致的人,最后被人類親手判處了死刑。
故事停留在一個充滿星光與默示的夜晚,默爾索決定了以死亡來和人類保持最后的一致。
這里還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細節(jié):默爾索幫助懲罰一個摩爾女人,誤打誤撞地殺了一個阿拉伯人。最后卻和阿拉伯人關(guān)在一起,探監(jiān)的則是許多摩爾人。
所謂人類同胞,也是一團混亂。
這種現(xiàn)代性并不是絕對的、普遍的。默爾索的某些品質(zhì)還是有待商榷。他只是他所處的那個“上帝死了”的年代里,一個安靜的絕望的虛無主義者。
加繆對默爾索是極為贊賞的,稱他是“一個無任何英雄行為而自愿為真理而死的人”。但我更喜歡北島的一首詩里對世界的態(tài)度:“我和這個世界不熟。這并非是我絕望的原因。我依舊有很多熱情,給分開,給死亡,給昨天,給安寂。”
從《局外人》面世到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世界在不停地變化。
雖然我們依舊和這個世界不熟。
我閱讀的是柳鳴九的譯本。柳鳴九在譯者序中特別強調(diào)了加繆創(chuàng)作時對于社會問題的高度關(guān)注,主張通過社會學批評方法來研究這個文本。
加繆筆下描寫出的所謂“現(xiàn)代司法制度”與“意識形態(tài)綁架”對人性的摧殘,無疑是清晰而深刻,甚至于讓人脊背骨發(fā)寒的。
然而我私心以為,任何一部經(jīng)典作品最后都是指向人類命運這一永恒母題的同一或者不同方面。人和異己的世界之間那種日益緊繃的張力,才是這部小說的真正所指。
當然,經(jīng)典毫無疑問是可以從多方面進行解讀的,我所討論的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但這部被冠以“黑色幽默”之名的小說,其本質(zhì)確是相當正經(jīng)的。
像后來中國的王小波、莫言,無一不是在試圖重現(xiàn)乃至超越“加繆式荒謬”。在那些滑稽離奇的情節(jié)與幽默戲謔的語言之下,覆蓋著最現(xiàn)實的問題與最嚴肅的心。
閱讀《局外人》,于我而言,并不是一次很舒適的閱讀體驗。
但是閱讀的意義確確實實是無可替代的。
最后,我還要說,雖然我的讀書隨筆開頭平庸,但是《局外人》的開頭,其經(jīng)典性是不輸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的。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在昨天,我搞不清?!?/p>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雷里亞諾 布恩迪亞上校將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