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意象是中國文學(xué)書寫的一個傳統(tǒng),自從先秦開始,就有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出現(xiàn)在作品中,構(gòu)成了一個浪漫優(yōu)美的自然世界,而且為后世文學(xué)所繼承。一草一木總關(guān)情,《莊子》中的草木描寫有其特定的內(nèi)涵,都離不開莊子思想中最核心的“道”。文章選取植物世界來寫,由莊子筆下的草木描寫來探尋蘊藏在其背后的大道。
一、先秦文學(xué)中草木描寫的情況
作為中國文學(xué)發(fā)展源頭的《詩經(jīng)》和《楚辭》,都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了大量的花草樹木。《詩經(jīng)》中有關(guān)植物名稱的研究有很多,早在漢代就有人開始關(guān)注到這個現(xiàn)象,而我們更熟知的是屈原的“香草美人意象”,構(gòu)成了一個浪漫的楚文化世界,它更象征著屈原高潔的人格特征。如果說《詩經(jīng)》是比較單純的以物的角度歌頌自然生命力的話,那么《楚辭》便是有了更進一步的發(fā)展,將物與人本身對照起來,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楚辭》寫的就是屈原的情語,是他的人格理想。通過閱讀,筆者發(fā)現(xiàn)莊子也喜歡寫山水草木,而《莊子》中的草木最終都歸結(jié)到他所闡發(fā)的“道”,材與不材之間,有用與無用之間,是與非之間,生與死之間都存在著“大道”,莊子認(rèn)為“道”無處不在,無時不在,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
屈原和莊子都是在荊楚文化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他們長期受著楚地浪漫主義文化的浸染,并且由于楚地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和風(fēng)俗習(xí)慣,他們對自然更為真切的感受著,寫作時也就更容易將視野投向自己最為熟悉的自然世界。荊楚之地,特殊的地理位置,生長著各種奇花異草,此外,為了驅(qū)蚊和美觀,他們有佩戴香草的習(xí)俗,草木與他們的生活生生相息,因此寫起來也就信手拈來了。
二、《莊子》中的草類
(一)大瓠——用大
惠子以瓠大不能做水漿和瓢,就認(rèn)為它大而無用,以此來諷刺莊子之書恢宏而不切實際,而莊子認(rèn)為惠子“固拙于用大”,他舉“不龜手之藥”的例子來反駁惠子,認(rèn)為“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則所用異也”。同一個東西,在不同人的手里,能發(fā)揮出截然不同的效果,惠子之所以糾結(jié)于大瓠的大而無用,是因其境界限制了他,使心靈被堵塞,而莊子則不同,他認(rèn)為:“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大瓠有它發(fā)揮作用的地方,如果把它置于江湖之中,它就會悠游于江湖之上,它的價值才能體現(xiàn)出來,因此用大也是一種智慧,要學(xué)會善于利用它的特點。
(二)藥草——無貴賤,混死生,一得喪
堇、桔梗、雞癕、豕零這些藥草,“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在不同的處方里更相為主藥,有時得到它就可以生,沒有它就會死,但有時用了它也會致死,沒有用它也可以生,那么到底哪個貴,哪個賤呢?其實藥草在不同處方里可以發(fā)揮不同的作用,但是它們之間本無貴賤,藥草的本性沒有發(fā)生任何的改變,之所以得失無定,是因為我們看待的角度不同,如果得到它使得生,那么失便為失,但如果得到它使得死,那么失將為得。莊子告訴我們生死無常,得失亦無定,事物本身無貴賤,我們只有跳出生死、得失的樊籠,才能更加接近事物的本相。
三、《莊子》中的木類
1.樗——大而無用
惠子給莊子講了一個故事,有大樹名樗,其大而無用,匠人不顧,這里惠子譏諷莊子大而無用,眾人皆遠離。莊子列舉貍、狌與斄牛做對比,像貍與狌之類的微小動物,“東西跳梁,不辟高下”,最終的結(jié)局只能是“中于機辟,死于罔罟”,而斄?!按笕舸固熘?。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zhí)鼠”。莊子在這里要告訴惠子的是,真正大的東西是不拘小節(jié),不拘小用的,他給惠子的建議是“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無何有之鄉(xiāng)和廣莫之野,才是莊子真正向往達到的地方,他認(rèn)為大的東西要通過無來承載,任何有為的用都是束縛大的枷鎖,并且“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無用即可遠害,又有什么值得困苦的呢?
2.櫟社樹——不材有用
《人間世》中有一個小故事,匠石從魯國去齊國,經(jīng)過曲轅,看到了櫟社樹,既高又大,從沒見過如此之美的樹,圍觀的人很多,但是匠石頭也不回就走了,弟子很疑惑,他說:“散木也,以為舟則沈,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此處匠石是從功用的角度來判斷櫟社樹的,認(rèn)為它不能制作為舟、棺槨、器物、門戶、柱子等,所以便認(rèn)為它為“不材之木,無所可用”,但假若櫟社樹真無所可用,那又怎么能成為社樹?不是所有的樹都能成為社樹的,社樹是能“吐生萬物”,包含萬物,這樣看來,社樹不材,但它卻有無用之大用,這也是莊子大道的一個內(nèi)涵。
3.大木——不材以壽
南郭子綦見到的商丘大木既不能為棟梁,也不能為棺槨,其葉傷人,嗅之又使人狂酲,但正因它為不材之木,才能夠長的至大。莊子行于山中見到的大木枝葉繁茂,匠人也不選用。它們都是至大之木,而且都以不材至此大,以不材終其天年,樹如此,人亦如此,莊子生活的時代本就混亂,要想保全自己,必須處理好材與不材的關(guān)系,這是莊子的處世之道。
四、結(jié)語
莊子的世界是逍遙自由的理想王國,逍遙是他一生的追求,同時他還主張齊萬物,齊無我,齊生死,齊貴賤,齊是非,齊大小,他的境界是大智若愚,大巧如拙,追求無用之大用,這也是他高明的處世之道。莊子的人生是自然而然的,哲學(xué)也是自然而然的,他主張返樸歸真,回歸人的自然本性,認(rèn)為“道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莊子所有的描寫和故事都是為了闡發(fā)他的大道。
(文/王春華 編輯/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