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關(guān)于賈島的傳說很多,有人說他是個劍客,他武功高強,有一把“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的寶劍。
也有人說他不過是個莽夫,平時經(jīng)常騎個毛驢到處違反交通規(guī)則,還曾因為撞到了知州被拘留過。
還有人說他是個大詩人,出口成章,被當朝重臣韓愈韓大人所器重。
還有人說······
但賈島本人卻對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言不置可否,他自己清楚,他不過就是一個早早躺平的佛系青年罷了。
賈島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唐僧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家里窮被送到了廟里當和尚,法號無本。
古代的文盲率高得嚇人,念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好在賈島作為一名和尚有念經(jīng)的需求,就因此在寺廟里獲得了不錯的教育。值得一提的是在誦讀佛經(jīng)之外賈島還接觸了兩件更讓他感興趣的事,讀詩和寫詩。
在唐朝時僧人的待遇著實不錯,賈島只需要相伴青燈古佛,便能衣食無憂。每天聽鐘聲響徹山廟而起,日與人論佛論詩而終,沒有買房買車加結(jié)婚生子的壓力,但卻能干許多自己感興趣的事,早早地就過上了別人退休才能享受的美好生活。
可是當時的賈島還很年輕,過久了和尚日子的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未免有點無趣,規(guī)矩未免太多。
就比如說他在洛陽為僧時,官府規(guī)定午后不得出寺。這讓賈島很難受,下午不能出寺也就意味著他將吹不到寺外傍晚的微風(fēng),也看不到老去的黃昏。更主要的是這讓他感覺自己的自由被束縛。對此他的形容是: “不如牛與羊,猶得日暮歸?!?/p>
作為一名正當年的年輕人賈島總想干點什么,但當慣了和尚的他除了會寫詩和誦經(jīng)外并無別的什么本事,他也不知道倘若自己下山能真的做些什么。他只能在某個夜晚迷茫地抬頭說:“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p>
事情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一次和韓愈的偶遇上。
那一天他正騎著毛驢想詩,想得太過投入不覺間撞上了一匹馬。他抬頭看了看,暗叫一聲糟糕,又撞人了,而且看馬的品種和馬鞍的豪華程度估計這人來頭不小。
賈島一下子慌了,他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撞到知州大人后被關(guān)監(jiān)獄的事,被關(guān)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馬上的人并沒有追究他的責(zé)任,反而對他剛才想的詩比較好奇。
“我是韓愈。你能把你想的詩說一下嗎?”韓愈說。
于是賈島就短暫地忘卻了撞人的苦悶,將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說了出來: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一句我猶豫許久不知是用推字還是用敲字好?!辟Z島如是說。
韓愈思慮良久,抬頭道“我覺得還是'敲’字好一點?!?/p>
閑居少鄰并,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根。
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賈島《題李凝幽居》
賈島眼神一亮,但沒等賈島回話,韓愈就又問道:“從這首詩便可看出你是個飽讀之士,你既有如此才華為何只愿做個和尚?”
“不是,我是出家人,雖然我有些迷?!ぁぁぁぁぁぁ?/p>
還沒等賈島說完,韓愈便一推他的肩膀,“既不入世,怎能出世?你還是擇日出山吧?!?/p>
而后騎馬而去。
韓愈離開后賈島的心無法再靜下來了,他的心動了。
在輾轉(zhuǎn)反側(cè)多日后,賈島決定下山。他沒有直接動身,而是在下山之前先找到了他的堂弟。他對一心向佛的堂弟無可說我想去俗世浪一下子,但我又怕自己玩得太久收不住心,這樣吧,咱倆立個約定,在我玩嗨了的時候你記得給我來個信,那時候我就回來了。
獨行潭底影,數(shù)息樹邊身
終有煙霞約,天臺作近鄰。
——賈島《送無可上人》
無可雙手合十:“善?!?/p>
此后十余年間,賈島還俗應(yīng)舉,連敗十余次,終于中了進士。
賈島有詩才,但是不得不說,他確實沒有什么當官的才干。
在第一次科舉得中時他就因為“吟病蟬之句,以刺公卿”而被黜落。
有一次他從晉國公裴度庭院經(jīng)過時,見裴度靠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房子又大又豪華,他忍不住諷刺道“破卻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蕾薇花落秋風(fēng)起,荊棘滿庭君始知”,這一下子便又得罪人了。
但嚴重的事還不止這兩件,在賈島及第后,他寓居法乾無可精舍,居然把來游玩的皇上給得罪了。
事情是這樣的,那一天賈島剛寫好詩,心情很好,然后就站在樓上高聲朗誦自己的新作。不得不說賈島確實寫得很好,也讀得確實很大聲,居然將來這游玩的唐宣宗給引過來了,宣宗聞聲登樓,行至?xí)赴言娔眠^來看,邊看邊點頭。但就在他看得正入神的時候賈島走了過來,他來到宣宗身后一把將詩搶過來了,搶完之后還不忘諷刺“我寫的詩豈是你們這種穿著好衣服、肥頭大耳的人能欣賞得了的?”
這一搶不要緊,那之后的幾句諷刺可著實殃及了賈島的仕途,哪怕他之后伏闕待罪,也免不了幾遭貶謫。
也正是因此,那段時間被貶謫的賈島可謂是極度迷茫,他說自己“發(fā)狂吟如哭,愁來坐似禪”,俗世和禪意成兩股旋風(fēng)盤踞在他的腦海,詩人陷入了物質(zhì)和精神的雙重困境,他開始思索。
終于在反復(fù)的自我詰問和自我反思之后,賈島悟了,他決定躺平,他認為這并不是對當前境況束手無策的妥協(xié),而是他追求更美好生活的一種手段。
他當初想要做官,但顛簸十幾年后已然明確自己并不適合做官,那為什么還要再勉強自己呢。他釋懷了,哪有什么擺爛青年,不過是對生活另有追求罷了
于是賈島開開心心地把手里的活放下,去踐行他對詩歌的熱愛了。
賈島這個人是真的喜歡寫詩。
他在給朋友的信中說:
一日不作詩,心源如廢井。
筆硯為轆轤,吟詠作縻綆。
朝來重汲引,依舊得清冷。
書贈同懷人,詞中多苦辛。
——賈島《戲贈友人》
賈島說我一天不寫詩,我就難受,就好像一口干涸的井需要水一樣。在這時候,只有筆硯和吟詠才可以解救我,讓我通過寫詩來獲得新的生命力。
賈島對待作詩也很認真,他有一首《送無可上人》,其中“獨行潭底影,數(shù)息樹邊身”為千古名句。根據(jù)賈島自己的說法他在寫這幾句詩時曾苦思兩年,眼睛都快想瞎了。
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
——賈島《題詩后》
正是由于賈島每天都要不停地作詩,并且對詩的質(zhì)量還有相當之高的要求,以至于讓旁人看到也不由地替他感到心累,也因此賈島被后人成為“苦吟詩人”。
縱觀賈島的一生,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確實只喜歡詩詞,也只有在詩詞方面成就不斐。盡管他也曾努力地奔赴官場,但在意識到自己并不喜歡那種生活后便果斷地選擇了躺平。
賈島確實是一個佛系的人。
但他的佛系,不是一事不做,而是在選擇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后,視他人他事,便如微風(fēng)拂過。
作者: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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