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典】
孫武與伍子胥的不同下場
孫武是中國古代最杰出的軍事家，他的《孫子兵法十三篇》，到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仍熠熠生輝，是中國古代最早、最杰出、最有代表性的軍事著作。
然而，人們對孫武的出身、經歷并不像對他的兵法那樣熟悉。今天，也許有許多人不知道，孫武出仕是那位傳說“一夜愁白了頭”的伍子胥引薦的，兩個人同為吳王闔閭(或作闔廬)的將軍，結局又是那樣截然不同。可以說，孫武是智士，伍子胥是忠臣。孫武功名成就便從吳國隱退，而伍子胥忠貞不改，終于被闔閭的兒子夫差殺死，頭懸國門，身拋江中。
孫武，據(jù)曹操考定，是春秋時齊國人，具體籍貫和生年已不可考，只可確知其出仕和在吳國為官的時間大致是在公元前6世紀末5世紀初。
伍子胥把孫武推薦給闔閭，盛贊孫武的才能。闔閭先讀了孫武的兵法十三篇，然后召見。闔閭問他：“先生的兵法，寡人已經讀完了，可以實踐一下嗎？”孫武說可以，闔閭又問道：“可以用婦女試一下嗎？”孫武又答可以。于是闔閭從后宮選出美女180名，孫武將他們分為兩隊，指令由閩閭兩個寵姬做隊長，命她們都執(zhí)戟在手。然后講明前后左右進退之法，但她們在正式演練時竟不聽號令，當場大笑不止。孫武三令五申，宮女們仍大笑不遵號令。孫武命令執(zhí)法者當場處斬兩個隊長，闔閭派使講情孫武也不為所動，執(zhí)軍法如山。這就是有名的“孫武演陣斬美姬”的故事，《史記·孫子列傳》用主要篇幅記載了這件事。
孫武被闔閭用為上將軍，號稱軍師，先派他帶兵攻滅徐、鐘吾兩個小國，騷擾楚國邊境，最后由他做總指揮，大舉進攻楚國，于周敬王十四年(公元前506年)年底攻人楚國國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楚昭王倉皇出逃。得勝班師時，闔閭論破楚之功，公認孫武功勞最大，但孫武不愿做官，堅持請求還山隱居。
闔閭敬重孫武才能，見自己留不住孫武，便命當初推薦孫武的伍子胥出面挽留孫武，孫武私下對伍子胥說，你知道自然規(guī)律嗎？春去則秋來，暑往則寒至。人世之事也是如此，現(xiàn)在吳王恃其國力強盛，四境太平，必定變得驕奢淫逸起來。功成身不退，將來必有后患。我歸山隱居，正是避禍之計。他又勸伍子胥說，你父兄大仇已報，也應該急流勇退了。況且你為人過于剛直，容易引起同僚排擠，君王忌恨，居危亂之國，國君或許能用你的才能，聽你的直言；現(xiàn)在吳國強盛，四方安寧，你正所謂英雄無用武之時，久居高位，必然禍生。
伍子胥不相信孫武的話，孫武自己毅然歸隱去了。臨行時吳王送他數(shù)車金帛，他一路上都散給了窮苦百姓。后不知其所終。但他的一部兵書《孫子兵法》卻彪炳千秋，他本人也人以書傳，名垂不朽。
伍子胥本名員，字子胥，楚國人。他的父親伍奢本是楚平王太子建的太傅。楚平王為太子建娶秦國宗室之女為妻，聽少傅費無極之計，竟將秦女霸占，另娶一女給太建為妻。費無極怕將來太子建繼楚王位后為此加害自己，便向楚平王進讒言說太子建為此事不滿，準備造反。太傅伍奢戳穿費無極的讒言真相，反被楚平王囚禁起來，又欲加害伍奢的兩個兒子。伍子胥的哥哥被捕后與伍奢一道遇害，伍子胥逃離楚國，歷盡千難萬險，最后輾轉投奔到吳國，協(xié)助公子光刺殺吳王僚，公子光做了吳王，就是歷史上的吳王闔閭。從此伍子胥一直在闔閭手下效力20余年，其間曾攻入楚國國都，將已死去的楚平王挖墳鞭尸，算是報了父兄被殺之仇。闔閭對他也甚為優(yōu)禮尊崇，讓他做了相國(當時對宰輔大臣的尊稱，最高國務長官，相當于后來的宰相)，對伍子胥只稱字而不呼名以表尊重。
闔閭在與越國戰(zhàn)爭中受傷身死，其子夫差繼位，服喪3年之后，發(fā)兵攻越來報父仇。大敗越軍，將勾踐包圍在會稽山(今浙江紹興東南12里)，勾踐為保住宗廟和殘余勢力以便東山再起，便聽信文種之計，用金錢美女先賄賂吳國太宰伯嚭，通過他向夫差求和。吳王夫差竟然聽信伯嚭的花言巧語，答應越國投降求和。這時伍子胥聽到消息，堅決反對。夫差不聽，伍子胥斷言此次不滅越國，20年后吳必被越國所滅。
勾踐和范蠡君臣按投降條件來到吳國服役，勾踐一到吳國，伍子胥又要求夫差殺死勾踐，他高聲說：“勾踐為人機險，現(xiàn)在成了釜中之魚，所以才表現(xiàn)得這樣恭順；一旦虎歸深山，便不可控制了!”結果夫差聽不進，伯嚭在一旁隨順夫差，反說伍子胥不知道長治久安之道。
勾踐在吳，俯首帖耳，勞而無怨，騙取了夫差的好感和憐憫，夫差準備釋放勾踐回越國。伍子胥聞訊后又趕緊入見吳王，勸阻道：“當年夏桀囚商湯而不誅，終被商湯所滅；商紂王幽周文王而不殺，最后也被周滅。天道循環(huán)，禍福在一念之間?，F(xiàn)在大王俘囚越王，如再放他回去，肯定會反遭其害!”這一次暫時打斷了夫差釋放勾踐的想法。但勾踐用范蠡之計親自嘗病中夫差的糞便之后，夫差決計以禮送勾踐回國，伍子胥再說什么夫差也聽不進去了。
在送別勾踐的酒會上，夫差讓勾踐與自己對座，命群臣以客禮待越王，并稱勾踐是仁德之人，伍子胥氣得離席而去，伯嚭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今天是仁者相會，仁德者參加，不仁德的人走開是理當?shù)?；相國是剛勇之夫，怕是在仁德者中間感到羞愧呀！”吳王夫差竟也表態(tài)說伯嚭說得有道理。
勾踐離開吳國之前，伍子胥最后一次出面阻攔，他指出，勾踐的恭順是偽裝的，外飾溫恭之貌，內懷虎狼之心，表面上嘗大王糞便，心里恨不得吃你的心肝；如果大王棄忠直而聽讒言，溺小仁而養(yǎng)大仇，將來必然悔恨無及!夫差把伍子胥這些良言當成了耳邊風，而且反唇相譏說，寡人一病三個月，相國無一好言相慰，是不忠也；不獻一件好東西，是不仁也；你這樣不忠不仁之人我要你何用？勾踐棄其國家，獻其財貨，親身為奴，是其忠也；寡人有病，他親嘗糞便，是其仁也。我若聽你的話殺了他這樣的善人，老天也不會容我!
勾踐回國后，投吳王夫差所好，進獻良材誘其大興土木，伍子胥勸阻，夫差不聽；吳王用5年時間，耗國財費民力建起姑蘇臺，勾踐又進獻西施等美女以惑夫差心志，伍子胥又去勸夫差拒絕接受，夫差又不聽；勾踐用文種之計騙取吳國糧食，伍子胥再次諫言吳王，請他不要資助勢不兩立的越國，吳王仍是不納伍子胥的良言，借谷萬石給越國，結果次年越國償還的是蒸過的糧食，吳國百姓用它作種子，顆粒無收，造成吳國饑荒，吳王仍不醒悟。
到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4年)5月，吳王聯(lián)合魯國北上伐齊。出師前，伍子胥又諫，說越國才是心腹大患，齊國之仇不過是癬疥之疾，現(xiàn)在棄越伐齊，恐怕未必勝齊而越禍已至!這一次惹得吳王大怒，罵伍子胥是“老賊”，喝道：“我即將出兵，老賊故意出此不祥之語，阻撓大計，該當何罪？”有意當即殺掉伍子胥。伯嚭為夫差出個更為阻險之計，要吳王派伍子胥出使齊國下戰(zhàn)書，借齊國之手殺掉這個先王老臣。幸虧齊簡公識破吳國君臣之計，伍子胥才得重回吳國。
吳、魯聯(lián)軍偶然獲得對齊國的戰(zhàn)爭勝利，夫差異常得意。凱旋之日，百官迎賀，伍子胥也到場了，夫差責備他說：“當初你反對伐齊，現(xiàn)在伐齊獲勝，只有你沒有功勞，怎么不感到害羞呢？”接著越王勾踐又親來吳國朝拜并祝賀對齊戰(zhàn)爭勝利，席間夫差提出要提拔伯為上卿，擴大越國土地，伍子胥又是苦諫，伏地涕泣說，現(xiàn)在是讒夫當?shù)?，忠臣掩口，吳國滅亡之日不遠了。這忠直之言說得夫差大怒，罵道：“老賊是吳國的不祥之物，想要專權擅威，傾覆國家!我因為你是先王老臣，不忍殺你。你以后再不要來見我了!”
伍子胥離開后，伯又乘機進讒言，說伍子胥出使齊國時將兒子留在了齊國，有叛國之心。夫差這時下決心殺掉伍子胥，派人給伍子胥送去“屬鏤”劍，告訴伍子胥用這把劍自殺。
伍子胥接到夫差送來的劍悲憤已極，仰天嘆道：“天啊，讒臣伯禍亂國家，吳王你反來殺我!我?guī)椭愕母赣H取得君位稱霸諸侯，你未立為君時，群公子爭立，是我以死相爭你才得繼立為君，你為君之后，要分吳國土地給我，我沒有接受。今天竟聽信讒臣之言來殺長者!”他吩咐家人說：“我死之后，一定要在我墳頭植上樹木，樹木可以做棺材之時，越國必然滅亡!你們還要挖下我的眼睛，懸在都城東門上，我要看越兵怎樣來攻滅吳國!”吩咐完畢，伍子胥自殺而死。
夫差聽到伍子胥的遺言，往視其尸，說道：“你死了還能知道什么？”親自砍下伍子胥的頭，懸在城門上，命人把他的尸體裝在馬皮囊里，丟進江中。
伍子胥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當然也贏得了一代忠臣的美名。
【點評】
孫武助吳國成功，知太平盛世，英雄無用武之地，正好身退返樸，而伍子胥雖忠心耿耿，但性情剛正，不知思忖自斂，遭奸人排擠，終被陷害。
【權道秘笈】
瞻前顧后，適可而止
古語云：“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庇炙渍Z曰：人怕出名豬怕壯?！必i養(yǎng)壯了，必定是一刀的結局；人出名了，必會招人側目而視，是惹禍的根由。那么，欲名而又好喜，豈非自攬世人的怨恨嗎？所以，善于處世的人應該懂得在名利兩字上瞻前而顧后，適可而止，有所節(jié)制。
唐代的順宗在做太子時，亦好作壯語，慨然天下為己任。太子有能名，服人心，自然也是使自己順利當上皇帝的一個先決條件。但太子能過父皇，又往往有逼父退位的舉動，所以又會常遭父皇的猜忌而廢黜。聰明的太子因此必須不能表現(xiàn)出太強的才干，造成太響的名氣。順宗做太子時，曾對東宮僚屬說：“我要竭盡全力，向父皇進言革除弊政的計劃!”他的幕僚王叔文于是告誡他：“作為太子，首先要盡孝道，多向父皇請安、問起居飲食冷暖之事，不宜多言國事，況且改革一事又屬當前敏感問題，你若過分熱心，別人會以為你邀名邀利，招攬人心，如果陛下因此而疑忌于你，你將何以自明？”太子聽得如雷貫耳，于是立刻閉嘴黜言。德宗晚年荒淫而又專制，太子始終不聲不響，直至熬到繼位，方有了唐后期著名的順宗改革。而隋煬帝的太子楊晾就沒那么好的涵養(yǎng)了，一次父子同獵，煬帝一無所獲而太子滿載而歸，煬帝本來就感到太子對自己不夠尊重，這一下被兒子比得抬不起頭來，于是“求昧罪失”，把楊晾的太子名號給廢了。
在名利問題上，最能體現(xiàn)“全生葆真”精神的歷史人物大概應推范蠡了。范蠡在助越王勾踐滅吳之后，“以為大名之下，難以名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國患，難以處安”，就激流勇退，放棄了上將軍之大名和“分國而有之”的大利，退隱于齊，改名換姓，耕于海畔，手足胼胝，父子共力，后居然“致產十萬”，受齊人之尊，“以為相”。范蠡雖居相安榮，但又以為“久受尊名，不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閑行以去，止于陶”，從事耕畜，經營商賈，又致貲累鉅萬，直至老死于陶。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范蠡三徙”。范蠡之所以辭官退隱，就是考慮到不要讓尊名大利給自己帶來身家性命之憂。事實上他的考慮是有道理的。與他共撫勾踐的文種就因不聽范蠡的規(guī)勸接受了越國的尊榮大名，結果果然死在勾踐后下。說到底，像順宗、范蠡這樣的處理名利的方式，都是為了在形式上的放棄之后，更永久地保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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