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家海
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年),一位詩人在小城黃州作《黃州寒食詩帖》,嗣后手書,筆走龍蛇,夭矯如意。斯時朝廷正積極推行新政,一位強(qiáng)權(quán)宰相也在濃墨重彩地描繪他遠(yuǎn)大的政治藍(lán)圖?;实刍蛟S已將幾年前令他大發(fā)雷霆的一宗文字案淡忘——犯官已經(jīng)貶謫,四海一派升平,國富兵強(qiáng)指日可待。如果不是機(jī)緣巧合,我們在黃州的詩人可能真的是日暮途窮,白頭蕭散,永無出頭之日了。然而即便如此,他手書的這幅《黃州寒食詩帖》,已將其永遠(yuǎn)定格在漫長而又輝煌的中國書法史上。這位詩人兼書法家,就是蘇軾。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由一州知府鋃鐺入獄再承恩貶官,黃州一住就是幾年。臨近清明,正是細(xì)雨紛紛,行人斷魂時節(jié)。烏鴉與紙灰亂飛,小屋像漁舟一樣在雨中若隱若現(xiàn)。庖已空,灶已破,濕葦難燒,濃煙與雨攪在一起。“豈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滿心的悲哀莫可告白?!叭松吹脦浊迕鳌?,此時又近清明,見君無望,死灰不能復(fù)燃,不如效法阮籍,作窮途之哭。
兩首詩的書寫伴著感情的律動。起筆尚平淡,接著便不能自制?!澳辍?、“中”、“葦”、“紙”末筆懸針極長,形成特殊的行間布白。兩首詩墨色不一,前淡后濃,似乎一首寫完重新蘸墨,又好像思緒如潮不計(jì)工拙?!坝?、“破”、“灶”、“死”取險勢,顯得跌宕起伏,富于變化。整幅字“已”、“去”、“白”、“也”極小,“破”、“灶”、“途”、“窮”極大,其間揖讓進(jìn)退,揮灑自如??傮w說來,第一首布局勻稱,賞花悲秋嘆惜流年;第二首疏處一列只5字,密處一列達(dá)9字,顯見忽疏忽密,感情涌動,景致凄迷,于是末路悲歌。
蘇軾行書是宋代“尚意”書風(fēng)的代表,其《黃州寒食詩帖》被譽(yù)為“天下第三行書”。元符三年(1100年),黃庭堅(jiān)為此帖作跋,稱譽(yù)此詩太白不如,此帖融前輩書家顏真卿等優(yōu)長,并說自己題跋是“于無佛處稱尊”。作為宋代書法家與詩人領(lǐng)軍人物的蘇黃共同揮毫的載體,此帖更顯得彌足珍貴。
《黃州寒食詩帖》幾遭禍劫,現(xiàn)在靜靜地躺在臺北故宮。隔著一彎淺淺的海峽,黃州定慧院的梧桐仍難擺脫橫亙千年的寂寞,那一抹飄渺孤鴻的影子下,再也不見消瘦頎長的幽人獨(dú)自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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