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遠超預期的殊榮,細田守的心中想必也是苦樂參半。慢工出細活,按平均三年制作一部動畫電影的速度,《未來的未來》已經(jīng)是他開設自己的工作室后,完成的第三部作品。長男長女相繼誕生,家庭幸福,事業(yè)一飛沖天,新作自然寄托了細田守對未來人生的期待和厚望。
重視家庭關系的細田守同樣熱愛老梗,照搬了《數(shù)碼寶貝:我們的戰(zhàn)爭游戲》的故事框架和創(chuàng)意,在少年的冒險故事中引入守護傳統(tǒng)家族的執(zhí)念,造就了《夏日大作戰(zhàn)》的成功。
《夏日大作戰(zhàn)》(2009)
《未來的未來》就如同一部時空觀奇妙的《穿越時空的少女》,又承接《怪物之子》的家族和成長主題,在夏季檔公映時卻僅收獲前作不到一半的票房,Yahoo電影評分2.9分。
和聰慧明麗的女性角色們恰好相反,細田守動畫中的男主角往往在性格上并不討喜,4歲的太田訓因母親的忽視和對妹妹的嫉妒,屢屢發(fā)怒,儼然是《怪物之子》主角蓮的翻版。
失去母親的蓮拒絕監(jiān)護人的照顧,高喊「最討厭你們了,不論是你們還是爸爸」后,憤而離家出走。4歲的小訓無法在沒有監(jiān)護人的情況下走出家門,被限制了活動范圍,從始至終,故事的高潮和沖突全發(fā)生在庭院之內(nèi),4歲孩童極為真實的言行舉止較之中二少年也更讓人厭煩,都是電影口碑未達預期的原因。
從《狼的孩子雨和雪》中獨自撫育兒女的花到《未來的未來》中沒有具體名姓的母親,細田守的女性觀總是令人詬病。誠然,幾位女主角們懂人心明事理,他也對母親這一身份極為尊重,但過于神圣化母親任勞任怨的形象,難免讓人覺得將養(yǎng)育責任強加給女性,并不是家庭和睦的終極方案。
可能因為業(yè)務繁忙無暇顧及家中瑣事,細田守也借《未來的未來》表達了對妻子的感激之情。妻子吐槽外表三好男人的丈夫:「你似乎很喜歡在別的媽媽面前擺出一副溫柔爸爸的樣子啊,但我早就看穿了」,怎么看都是導演在自嘲。
開始探討事業(yè)女性與自由職業(yè)的丈夫如何平衡家庭職責,似乎是細田守作品中前所未有的進步。但是,引發(fā)「未來的未來」現(xiàn)身于小訓面前的動機,仍然是雛人偶與推遲結婚的傳說,而男孩子們也不應該碰觸屬于女孩子的玩具。
如果說,在《夏日大作戰(zhàn)》上映同年,細田守祖母的逝世純屬巧合,在兒女雙全的2018年,制作《未來的未來》則明顯表現(xiàn)出他的私心?;厮菁毺锸赜H自操刀的《數(shù)碼寶貝TV版》第21話,分鏡和演出手法都一反子供向動畫常態(tài),呈現(xiàn)出陰郁迷離的成人氛圍。
八神太一意外返回現(xiàn)實世界的家中,接到母親告知爺爺奶奶都好的電話,少年的心中,家就是「飯什么時候都可以吃,每天可以睡在床上,每天可以洗澡」的地方,為了守護這樣的家,必須前往另一個世界也在所不惜。
《夏日大作戰(zhàn)》中,陣內(nèi)家的曾祖母在親人身邊仙逝,即使拯救世界的作戰(zhàn)最終勝利,小津電影里解讀過無數(shù)遍的傳統(tǒng)家族的解體在五十年后早成事實,更嚴峻的現(xiàn)實是,只有父母子女的核心家庭也漸漸面臨危機。
《未來的未來》不單單描寫小訓眼中的成人世界,電影的第一個鏡頭就以上帝視角,自上而下,聚焦主角坐落于橫濱市磯子區(qū)的家庭。新婚夫妻爭吵、養(yǎng)寵物、妻子懷孕生子、家人合影,原本的普通住宅也被被改建成結構奇特的新居。
太田家的代際關系堪稱和睦,除了小訓偶爾賭氣,來往互動中幾乎不見劇烈摩擦或矛盾。2016年日劇《家族的形式》由父親帶著繼子進駐主角的家中開始,將狹小的家庭空間逐漸拓展成更寬廣的家族空間,而小訓的年齡明顯限制了故事的發(fā)展,只能在幻境中以穿越的形式,縱覽家族的歷史。
細田守心中能夠代代傳承的家族,是枝繁葉茂的巨樹,扎根于土地,延伸出茁壯的枝干,也是集合了各國列車、旅客、語言的新干線車站,不同時空的人們在此交匯,為家族的成長添磚加瓦。
家族在成長,小訓也在找尋自己位置的過程獲得成長,雖然對四歲的孩子而言,這個任務難度太高,但《未來的未來》畢竟是美麗的幻想故事,在未來那句「你一個人能回去嗎?不要再迷路了」的祝福中,我們也不禁往身后看去,希望那里也有一個小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