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最初冬天的印象已記不真切,依稀是兒時的我,身體偏弱、經(jīng)常生病,總是天寒地凍的時候,母親背著我穿過村邊田埂,越過溝坎,還有村東隔開兩個村的那條東河,那時還沒有像樣的橋,都是踏著一塊塊大石頭過河,母親從來都是腳步輕盈,然后到鄰村關(guān)家的私人藥房打針拿藥。趴在母親后背的我,看著那些光禿禿的楊樹、槐樹,還有蕭條的村野,兀自委屈著針扎的疼痛,母親總是哄著我,然后回家給我做好吃的煎雞蛋。
后來稍微慢慢的年長,也總是在秋冬之交,有時甚至深冬,隨著母親,到河堤的樹林,去用摟耙摟拾那些干枯的樹葉、樹枝,稚嫩的小手抓著樹葉往筐籃里塞,然后母親帶回家燒火做飯,每次母親都是把灶臺內(nèi)的柴禾燒的很旺,我一邊烤著小火,一邊看著熊熊燃燒的火苗,一種年少的快樂便會油然而生。當然對冬的記憶,總忘不了那時的嚴寒,冬晨總不愿起床,于是母親總會把煤球爐上的水壺拿下,然后把我的小棉褲、棉襖烤的暖和和的,遞給我讓我穿上,暖洋洋的感覺至今難忘。
再后來,慢慢的上學讀書,冬季和小伙伴們,步行到幾里地外的小學堂上課,那時還不流行父母接送,母親總是在我臨走前把自己那唯一的圍脖,圍在我的脖頸上,我們踏著歡快的腳步,在冬天里徜徉。那時最喜歡的就是冬季,尤其是寒假前,拿著一張張小小的獎狀回家,看著母親笑逐顏開的自豪,我的心底也像長了翅膀在飛翔。
兒時故鄉(xiāng)的冬是明凈冷清的,家門小院、滴水成冰,反倒是井底打上的水冒著絲絲熱氣,飄雪的時候,小麻雀在屋檐下唧唧喳喳,那時的我總想著把他們捉住給烤著吃了,這種想法幾乎伴隨了我整個童年。那時尚讀不懂冬的諺語,“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只是覺得朗朗上口,有一種親切感。
冬去冬來,如今隨著時光荏苒,對冬全然沒有了那種快樂的感覺,不僅是因為雪下的少,當然徐志摩那雪花飛揚飛揚的快樂還是挺能打動人心的。更因為缺少了冬季那個會帶給我溫暖的人,總是在逃避著去回憶、去想象,偶爾回家踏進村落,已很少再看到那傍晚輕飄的炊煙,那些講述炊煙故事的鄉(xiāng)親日漸稀少,我們所能期盼的印象都在慢慢淡化、淡化,直至消逝不見。
前天小城下了一天的雨,淅淅瀝瀝,據(jù)說很大一部分是后來人工增加的降雨,人們總是在這個季節(jié)期盼著雪,《水滸傳》中“風雪山神廟”一節(jié),“那雪正下得緊”是多少人的望眼欲穿的情結(jié),于是,還是想起《紅樓夢》中臨了賈政追趕寶玉和一僧一道3人時所聞之歌,“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無怪乎連納蘭公子都要感嘆“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待到雪落時分,又怎能不令人淚落也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