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自摘園的南方獨家小院到大西北70年代建的平房,文章描述了作者楊回在疫情期間失業(yè)后回到老家的過程,并以她的第二份不了了之的工作為結(jié)束。她小心翼翼地表達著惋惜和不安,她向往自己可以通過勞動掙到收入的生活,向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生活,向往孩子上大學(xué)不愁學(xué)費的生活。
真的,她的要求很高么?
也許,如果您喜歡她的文字,不妨聯(lián)系她,請她給您帶孩子,讓她給您的生活帶來責(zé)任和次序。
——寫作指導(dǎo)老師/特約編輯:靜遠
疫情來時,我在廈門市郊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里做家政還不到兩個月。
我服務(wù)的這個家庭是六口之家,分兩處住。爺爺奶奶在小鎮(zhèn)的正街面上開海鮮檔,吃住在里面。因為每天晚上要操心進貨,所以白天看到的他們不是打著瞌睡,就是瞇著眼睛研究六合彩票。他們的兒子——爸爸,是海鮮檔的銷售和采購。他長得黑黑胖胖的,看起來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爸爸的愛人——媽媽,能說會道,秀麗的身段透露出的滿是豪爽。是個既細致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她在自家住的偏街附近開了個小美容店,說這樣能近距離照顧到孩子。家里有一個上二年紀(jì)的7歲男寶,一個上幼兒園的5歲女寶。平時問起,他們總喜歡說“愛爸爸,更愛媽媽”。我在他家每天的工作是:早早起床給大家做好早飯,逗醒寶寶們起床,照顧他們吃早飯。他們做寒假作業(yè)時,我再去海鮮檔給工人們做午餐。等工人們午餐吃完收拾好,我會帶著中飯過來再陪伴寶寶們。下午再做晚餐,吃完晚餐玩一會兒。如果他們的爸爸媽媽那個時候還沒回家,就給寶寶們洗漱,哄他們上床睡覺。就這樣,忙碌中不知不覺到了春節(jié)。小鎮(zhèn)的大海邊
(本文圖片如無說明均為作者提供)
這是個處于當(dāng)?shù)亟煌ㄒ赖臐O村小鎮(zhèn),每年臘月間年貨生意都很紅火。今年人們其實還和往年一樣,每天忙碌地交易著,新冠疫情的肆虐絲毫沒影響到他們過年的興致,街上除了正規(guī)的攤位外,老鄉(xiāng)們還帶著自產(chǎn)的蔬菜、家禽、海鮮、紅糖饅頭到處兜賣。人群中戴口罩的很少,他們自成一體,沒人關(guān)注新冠疫情的蔓延和到來。年三十,寶爸還在朋友圈發(fā)布海鮮店春節(jié)不打烊的消息。說新冠疫情他不怕,還招呼同伴,說生意上的活如沒人做,就過來找他。年三十晚上,他照常和朋友去喝酒。小鎮(zhèn)往日街市
(網(wǎng)絡(luò)圖片)
但是到了正月初一,氣氛就不對了。寶媽在飯桌上對我說,寶爸昨晚和朋友喝酒狂歡了一晚上,早上才回來的,還說網(wǎng)絡(luò)上告示大家新冠病毒很厲害,會人傳人,我們要戴上口罩?!拔疫@兩天才在街上看到了外地返鄉(xiāng)回來的,都戴著口罩,她們來我店里做美容的時候,說起外面疫情的蔓延,真讓人不由得害怕。再說寶爸一天不戴口罩在海鮮市場到處跑,和朋友扎堆,我害怕他把病毒帶回家,傳染孩子?!薄拔乙啬锛易∫魂嚕⒁棠阋彩帐耙幌聳|西!看看接下來你是回家還是……?” 話到這里,我一聽,心里咯噔了一下。上戶時說好過年不放假,所以我一直還盼望著過年時候可以掙雙倍工資。我是50失業(yè)人員,兒子上大學(xué),目前我靠做家政供給兒子。剛出來上戶的時候就鼓一把勁,想好好干,給兒子掙個學(xué)費?,F(xiàn)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夢想被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打碎了……過年,本應(yīng)該是人們一年中盼望的時節(jié),闔家歡聚,齊樂融融??粗鵂€醉如泥的寶爸,寶媽一氣之下帶孩子們回娘家,我也就跟著她 。正月初一吃過早飯,寶媽就帶著寶寶們和我,駕著私家車從小鎮(zhèn)出發(fā),回廈門郊外的娘家。私家車一上高速公路,看到交警全穿著隔離服,佩戴口罩值班。路上車輛很少,一下子有了冷清的感覺,越近市區(qū)人越少。我們到了寶媽的娘家,寶媽說要是往年,姐妹們早就到了,很熱鬧的,但今天只看到兩個老人孤零零地望著門外。等啊等,都戴著口罩的她的姐妹們終于零零落落地過來了。飯桌上大家不咋吃飯,談?wù)撝鹿诘膰?yán)重性和預(yù)防措施。鑒于寶媽家的情況,姐妹們建議寶媽帶孩子去三姐那兒住一段時間。寶媽的三姐同意了提議,邀我們上隔壁村她家去住。行車半小時后就到了三姐家門前。這是一幢自建五六層樓的獨家小院,樓層住人,樓頂也綜合利用:一面養(yǎng)著雞鴨鵝,另一面還種著菜,雞鴨糞用來做肥料,菜長得郁郁蔥蔥。動植物搭配相得益彰,是一處獨特的風(fēng)景。看來到她家常住下去,不用愁吃喝。不過我們剛到,就接到三姐的要求:家里的所有人不能出門,不可以和外面接觸……三姐家的自摘園里的蔬菜
廈門的侄子給我電話拜年的時候,我把情況告訴他。已是傍晚了,我再三說公交車等不上,這么晚也打不到車,他就是不放心,一定要來看看我 ,想和我說幾句話。好不容易到了三姐住處,還是被三姐攔住了。最后我們只能帶著口罩,隔著墻,向彼此喊了幾句。三姐這村平時是個很繁華的城中村,新冠疫情的到來,讓生意人都撤離回家了,酒店、餐廳、蛋糕店的大幅廣告牌下漆黑一片,只有路燈發(fā)著微弱的光,讓人的心情更凄涼了……每天三姐會準(zhǔn)時把飯菜送到我們樓層,我是沒事可做了。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聽到寶媽跟她娘家人說,寶爸不聽有關(guān)工作人員的勸阻,疫情這么緊張,還在相鄰幾個城市之間來回找生意,和朋友聚會喝酒娛樂時,已經(jīng)被看管起來了。寶媽說著寶爸,恨得掉起眼淚來……“市場管理要求所有的店鋪歇業(yè),人員隔離,海鮮店也關(guān)門了。爺爺奶奶上我們家去住了?!?/section>第二天晚上,寶媽拿著手機,滿臉憂愁地對我說:“昨晚寶爸在歌廳喝得醉醺醺的,被派出所拘留后,發(fā)燒、嘔吐、爺爺送他上醫(yī)院了。平時給寶爸說好話一點也聽不進去,又倔又強的,真沒法過下去了,我也不回去了。春節(jié)往后你就沒工資了。如果不想回家,就先住這兒?!?/section>冷清的火車站
我匆忙地訂了回家的火車票,出乎意料的是座位很多,于是心里禱告著火車不要到時候停發(fā)啊。正月初三,早上5點我就起床,叫出租車去火車站,到6點多了還沒車回應(yīng)。而公交車也要等1-2小時才發(fā)一趟,根本趕不上火車。我象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zhuǎn),只好叫醒寶媽和她的家人,央求她用私家車送我去車站。但寶媽的家人都擔(dān)心火車站是個傳染源,極力反對寶媽去。最后寶媽耐不住我的央求,雖然很不情愿,但是還是把我送到火車站附近。到車站拿到票,心才放下來。通過安檢、測溫,上了車。火車上人很少,有原本想著春節(jié)掙一把的游樂城老板和堅守最后崗位的餐飲人員,他們都因為店面被封而被迫回家。大家戴著口罩,既不說話,也不吃飯,一路也沒見列車員推盒飯到車廂叫賣。空座太多,三人座都被一個人躺下睡覺,都還綽綽有余。路過福州、吉安、鄭州、西安……這樣的大站才???0分鐘,而武昌站沒開車門。然而,在回家心切的人心里,火車開得總還是太慢。疫情中的天水市的天水湖
火車一過西安,就快了——終于,到了熟悉的家鄉(xiāng)。小城顯得很安靜,街道上只看到每個路口戴著紅袖章的值班人員。在住地附近,被社區(qū)值班人員攔住填了詳細的信息,又被告知回家后不能出門,需要自我隔離14天。之后的每天上午和下午,社區(qū)衛(wèi)生院的大夫都準(zhǔn)時地打電話,詢問體溫度數(shù),告知注意的事項。14天終于過去了,一切正常??梢猿鲩T買菜,但是必須帶本地出入證(一家一證),測體溫。有一天,我看到一個熟人在朋友圈說,她女兒家的保姆春節(jié)回鄉(xiāng)下了,一時過不來。而她女兒女婿的企業(yè)眼看要上班了,孫子沒開學(xué),留在家里不放心,所以想請保姆去家里幫忙照看孩子。我是個閑不住的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緊跑過去。到他們家后才知道,因為疫情的緣故,女兒女婿其實每天只去簽個到,企業(yè)沒活可干,都只好回家照顧孩子。在民營企業(yè)的他們,擔(dān)心的是以后工資能否正常發(fā)放,唉聲嘆氣地告知我先回家休息,待他們工作正常了再來…....家屬區(qū)
瞬間,我就像被人從頭上潑下一大盆涼水,涼到了腳底。失落的我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在小城的邊緣,一間70年代建的平房。我的父母已逝,只有一個弟弟,也在外地打工沒回來。我娘家和婆家是同一個企業(yè)的,十幾年前企業(yè)政策性破產(chǎn)后,就一直這樣破敗著,現(xiàn)在的家屬院沒人管理。被買斷工齡的我們后來只能出外打工,一年東奔西跑的,不常在家聚會。每次失業(yè)我都恨自己糟糕的生活狀態(tài),恨自己的無能。我不怕吃苦,我想用勞動改變現(xiàn)狀,但命運就像跟我開玩笑一樣,讓我無力扭轉(zhuǎn)。無聊之余,前幾天問候了一下廈門的寶媽。她還住在她三姐那兒,她告訴我,寶爸最后被確診為新冠肺炎,現(xiàn)在在廈門市專設(shè)的新冠病醫(yī)院接受治療。爺爺奶奶打算轉(zhuǎn)讓海鮮鋪面了,之后會幫她看孩子。她說她現(xiàn)在很傷心,對開年還沒具體的計劃……掛了電話,我看著自己的生活:這兒村村斷路,菜市場都關(guān)了,剩下的超市只營業(yè)半天。我今天買了4個大土豆,14元,一朵大白菜,15元,豆腐和大肉找不到,好在有面粉,食用油......在這抗擊新冠疫情的日子里,我就是吃飯,睡覺,再睡覺,算是為國家做貢獻了……而除此之外,我還能做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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