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在俄羅斯的翻譯與研究歷經(jīng)130余年，是重印、再版次數(shù)最多，印刷數(shù)量最大的中國小說名著[1]。
本文將就《金瓶梅》在俄羅斯傳播過程中的價值取向問題進行研究，以期為中國本土的《金瓶梅》研究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參考。
一、《金瓶梅》在俄羅斯的翻譯
與出版情況
中國古典小說在俄羅斯的翻譯自1832年《好逑傳》在莫斯科出版，至20世紀50-70年代形成規(guī)模。
然而，《金瓶梅》的翻譯與出版卻遠遠晚于《紅樓夢》等其它幾部中國古典文學名著。
1977年漢學家В.С.馬努辛翻譯的《金瓶梅》（詩歌部分譯者為Г.В.雅羅斯拉夫采夫，中國服飾研究專家Л.П.斯喬夫潤色）刪節(jié)本（上下卷）由國家文學藝術(shù)出版社出版，其后譯本經(jīng)歷了多次重印與再版。
1977年版俄譯本《金瓶梅》
上個世紀90年代蘇聯(lián)解體，俄羅斯?jié)h學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翻譯研究整體呈現(xiàn)蕭條局面，但一些反映中國古代社會生活、神秘文化的典籍，如《周易》、占卜、艷情文化典籍等被廣泛傳播，《金瓶梅》也得到了廣大讀者的熱情關(guān)注。
1994年伊爾庫茨克Улисс 出版社出版了由俄羅斯社會科學院А.И.科布澤夫編纂，О.М.果拉杰斯卡婭、А.И.科布澤夫、В.С.塔斯金等學者在В.С.馬努辛譯稿基礎(chǔ)上進一步整理、修訂、完善的《金瓶梅》全譯本（第一至第六十三回，三卷本）（詩歌部分譯者有О.М.果拉杰斯卡婭、В.В.扎伊采夫、А.И.科布澤夫、С.А.陀羅布采夫和Г.В.雅羅斯拉夫采夫）。
2016年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出版了《金瓶梅》（第六十四至第一百回一卷，兩冊本），由А.И.科布澤夫等學者在前人譯稿基礎(chǔ)上進一步整理完善（詩歌部分譯者有О.М.果拉杰斯卡婭、А.И.科布澤夫、Г.В.雅羅斯拉夫采夫和Н.А.奧爾洛娃）。
經(jīng)過兩代人50多年的不懈努力《金瓶梅》俄文全譯本終于以完整的面貌呈現(xiàn)給了俄羅斯讀者。
二、《金瓶梅》在俄羅斯傳播中的價值取向
俄羅斯?jié)h學界對《金瓶梅》的關(guān)注始于漢學家瓦西里耶夫，1977年俄譯本問世前后譯者馬努辛發(fā)表了系列相關(guān)研究文章，新時期以來科布澤夫、果拉杰斯卡婭等學者對這部小說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
俄羅斯學者們有關(guān)《金瓶梅》研究的文章與論述所表現(xiàn)出的價值取向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層面：
1.藝術(shù)審美價值
任何一部原文文本的藝術(shù)價值始終是其在譯語國被傳播與接受過程中的首要因素，《金瓶梅》的藝術(shù)審美價值同樣是俄羅斯?jié)h學研究與探討的主題。
馬努辛對《金瓶梅》中的人物刻畫、表現(xiàn)手法及語言特色等均作了深入的分析。他認為《金瓶梅》“作者將主人公西門慶作為當時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進行塑造，這在中國文學史上是一個創(chuàng)舉?！盵2]
他將小說中的人物按表現(xiàn)手法劃分為兩類，一類如媒婆、算命先生、和尚、尼姑等采用現(xiàn)實主義文學出現(xiàn)以前各種題材文學所共有的創(chuàng)作方法表現(xiàn)，如傳統(tǒng)小說和其他文學體裁常用手法、古典戲曲中的道白、滑稽模仿、欲貶故褒手法等等。
另一類如西門慶、李瓶兒、吳月娘等文學中的新人物則有所創(chuàng)新。
馬努辛在對小說中的西門慶、潘金蓮、吳月娘等幾個人物的語言進行分析后得出結(jié)論“《金瓶梅》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個性化的語言，作者將豐富的民間語言不加修飾的移入到小說中，使得每個人物都具有獨特的話語特征……通過語言來表現(xiàn)人物性格特征成為《金瓶梅》塑造典型人物形象的主要手段……這種創(chuàng)新使《金瓶梅》超越了中國俗文學已有的成就?！盵3]
費什曼認為“《金瓶梅》在月娘和反面人物的對比中顯示了她的優(yōu)良品質(zhì)和她對西門慶的無私感情，因而顯得更為突出?！盵4]
“《金瓶梅》之前的小說作者對人物外貌的描寫不甚重視，《金瓶梅》的作者則對人物獨特的外貌做了現(xiàn)實主義的刻畫。人物的外貌描寫占了很大的篇幅，不僅主要人物如此，次要人物亦如此。在此以前的中國小說中，反面人物必外貌丑陋，《金瓶梅》擺脫了中世紀的傳統(tǒng)，常常使外貌與內(nèi)在品質(zhì)截然相反。”[5]
果拉杰斯卡婭是一位極具藝術(shù)鑒賞力的女性漢學家，她認為中國的文學與詩歌、繪畫、書法、宗教、哲學及音樂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并對《金瓶梅》的人物描寫和語言特色格外贊賞，
說《金瓶梅》“與《紅樓夢》一樣，人物形象鮮明、雕文織采、充滿詩意……《金瓶梅》的行文時而平緩、時而節(jié)奏鮮明，不完全是我們所理解的小說，它更像是一首詩，有時則似一幅畫。”[6]
費什曼在其專著《中國長篇諷刺小說》中論述了《金瓶梅》的諷刺藝術(shù)，她指出“表面上看，這是一個家庭的興衰史，實際上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卻是整個中國社會的腐敗圖景——社會生活的腐敗和私人生活的糜爛。作者揭露了當時的許多社會集團和社會階層……就諷刺、揭露的尖銳性而言，《金瓶梅》與《儒林外史》相近，《金瓶梅》中的許多人物是吳敬梓小說中的反面人物的原型。”[7]
2.傳統(tǒng)文化價值
文學作品負載著深刻而又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譯語讀者往往通過翻譯文學作品去觀察、審視、理解，進而接受異域文化。
《金瓶梅》作為中國明代文化的百科全書，涉及家具、器皿、飲食、服飾等諸種物質(zhì)文化，人生禮儀、法律制度等規(guī)范文化，以及社會心理、宗教精神等各個層面，自然引起了俄羅斯學者的關(guān)注，馬努辛和科布澤夫譯本對《金瓶梅》所涉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容均做了大量注釋。
漢學家謝梅涅恩科稱《金瓶梅》是“中世紀中國人的私生活百科全書，他引領(lǐng)讀者深入認識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無窮無盡的物品以及底層反面人物的語言?！盵8]
明代郊游圖（局部）
科布澤夫在1994年全譯本前言中指出了作品的文化交流意圖，認為譯本“為讀者開啟了通往東方的'西大門’，穿過此門讀者即可進入到長城之內(nèi)那神秘莫測的世界?！盵9]
全面關(guān)注《金瓶梅》所展現(xiàn)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是俄譯本序言作者李福清，他不僅分析了小說中幾個女性形象名字的由來和寓意，還對吳月娘的衣著以及頭上所戴的飾物“臥兔兒”進行了說明。
他認為“明朝時期的中國皇家的姓氏為'朱’，即紅，紅色的服飾只有達官顯貴才可以穿，法律不允許非朱姓女性著紅色衣衫出行。月娘著紅色衣衫可能與她身為富貴之家正室（大娘）的身份有關(guān)，同時也與其在小說中的象征意義有關(guān)。”[10]
《金瓶梅》中的宗教觀念也是俄羅斯學者關(guān)注的中心。李福清對貫穿《金瓶梅》的佛教思想，以及靈魂復活、投生轉(zhuǎn)世、善惡報應等道教觀念進行了說明。
俄國漢學家李福清在南開大學作學術(shù)報告
他認為：
“孔子學說關(guān)注的是人在社會中的相互關(guān)系，號召人們承擔自己對于他人的責任。相應的，儒家文學創(chuàng)作者所描寫的僅僅是主人公的仕途，他的私生活，以及其與家庭的關(guān)系，因而情愛往往為他們所不屑。
而崇尚道家學說的作者則相反，他們在自己的描寫中推行無為之道、出世、隱居、尋找長壽與永生之法。他們注重人的自然屬性，認為活躍的性生活是達到長壽的一種辦法。
乍一看上去，作者對西門慶縱欲的大量描寫符合道家的生活理念，但是西門慶死于縱欲這一點恰恰說明作者所推崇的是佛教的報應說。
愛、恨、欲望，乃至人類幸福全部是空想，是海市蜃樓。報應論是小說《金瓶梅》描寫小市民生活的基礎(chǔ)?！盵11]
李福清指出“月娘恰恰在西門慶死去的那一天為西門慶生下一子。其子注定要用自己的一生來為父親贖罪。生命的歷程，從混亂邪惡到守序善良（抑或相反），從生命的死亡到重生，就如作者所言，沒有盡頭，代代相傳?！盵12]
3.倫理教化價值
《金瓶梅》自問世以來就因“滿紙云霞”而成為禁書，俄羅斯?jié)h學家們對此問題也給予了極大關(guān)注，他們并不認為這是一部淫穢小說，而是從功利主義角度強調(diào)小說能夠激起高尚的情操，在思想教育方面具有重大現(xiàn)實意義。
漢學家索羅金表示“絕不能同意封建道德衛(wèi)士將小說斥為淫書的說法，何況色情描寫占據(jù)全書的篇幅很小?！盵13]
盡管如此，1977年俄譯本仍然刪去了原書中許多過于露骨的性描寫內(nèi)容，但保留了一些與情節(jié)及人物性格刻畫有關(guān)的性描寫內(nèi)容。
2016年版俄譯本《金瓶梅》
李福清指出“小說中的性描寫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揭露罪惡的手段。小說對做愛過程的細節(jié)描寫不是為了讓讀者去興致勃勃的玩味，而是為了警醒那些耽于淫逸的人?！督鹌棵贰肥钱敃r中國社會各色人等的一幅全景圖，其目的在于嘲諷一些人，鞭撻一些人，以他們可悲的命運為后世千百年的人們敲響著警鐘?！盵14]
費什曼引用小說的結(jié)尾詩（樓月善良終有壽，瓶梅淫佚早歸泉，可怪金蓮遭惡報，遺臭千年作話傳）指出作者的立場，認為“作者的世界觀是十分清楚的。有的研究者認為小說用自然主義的手法冷靜描寫生活中的丑惡現(xiàn)象，有時甚至對色情淫蕩行為津津樂道，對這種看法我們絕不能茍同?！盵15]
上個世紀90年代隨著蘇聯(lián)的解體，俄羅斯社會文化環(huán)境同樣發(fā)生了巨變，《金瓶梅》刪節(jié)本已然無法滿足讀者需要。
1994年《金瓶梅》全譯本附錄了俄羅斯科學院研究員季卡列夫的《長篇小說〈金瓶梅〉中的色情》一文，
作者指出《金瓶梅》“既是一部性愛小說，也是一部死亡之書。這是一個渴望尋歡作樂、逃離死亡召喚、不斷抗爭的故事。小說中許多人物的死亡原因就是縱欲過度，只有西門慶的原配夫人——善良的月娘得以幸免?！?/span>
小說中的色情描寫“不是為了讓讀者品味隱私的細節(jié)，而是為了訓誡和警醒那些縱欲無度的人們。”
“我們認同波茲德涅耶娃'這是一部充滿教育理念的作品’，但是馬努辛刪節(jié)本中對性生活的描寫是委婉的，在當下性解放及媒體大發(fā)展的環(huán)境下，之前專家有關(guān)俄文節(jié)譯本完全能夠滿足讀者需要的論調(diào)很難讓人接受?！盵16]
科布澤夫稱《金瓶梅》為“中世紀中國的道德百科全書?！盵17]在他為1994年譯本選錄的佚名作者前言中對此也有論述:“作品滲透著日常生活的道德準則，指責惡習，催人向善，擺脫憂郁，凈化心靈?！盵18]
1993年版俄譯本《金瓶梅》
謝梅涅恩科稱“對社會予以無情揭露是小說的根基。作者以西門慶的仕途及私生活為例揭露當局的營私舞弊，貪污腐化以及社會道德的衰退……小說對許多艷情情節(jié)進行赤裸裸的描寫，且興致盎然，以至于許多中國人對其淫詞穢語、道德敗壞大行其道多有責難。然而，小說的寓意極其深刻，其中所發(fā)出的是對那個時代官方所倡導的藐視及偽裝情感的抗議。[19]
果拉杰斯卡婭則非常冷靜的指出《金瓶梅》全譯本并不適合所有人群，因為讀者在閱讀時“仿佛親眼目睹了書中所描寫的善惡之報，有教養(yǎng)且頭腦清醒的讀者一開始閱讀便會忘卻煩惱?！盵20]
4.政治認識價值
文藝與政治之間存在著無法割裂的關(guān)系，文學作品中人物的生活、命運、行為、心理、生存環(huán)境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地涉及政治，許多名家名作都有著強烈的政治意識和政治傾向，而不同語境、不同歷史時期評論界的闡釋也會有很大差異。
索羅金指出《金瓶梅》不是一部地地道道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因為“作者所描寫的現(xiàn)實具有局限性和片面性，而且沒有探究所描寫現(xiàn)象的深刻社會根源與社會矛盾?！盵21]
費什曼則認為《金瓶梅》作者“沒有采用政論體對當時社會予以猛烈抨擊，而是通過藝術(shù)形象進行強烈譴責，他對一切丑惡現(xiàn)象并非'冷眼旁觀’?！盵22]
俄譯本《水滸傳》書封
馬努辛將《金瓶梅》與《水滸傳》進行比較后指出:“《水滸傳》中所展現(xiàn)的基本上是迫使某人拿起武器的個體具體情況，而《金瓶梅》揭示更多的則是整個體制所萌生的導致大眾武力反抗壓迫者的社會歷史原因。”
“《金瓶梅》大量運用歷史小說常見手法對統(tǒng)治階級代表人物進行抨擊和譴責。這種抨擊或直接發(fā)自作者插話，或出于人物口中……或表現(xiàn)于往來書信、奏折和文書中，使揭露更為尖銳?！盵23]
李福清則指出作者從官員的行為層面展現(xiàn)整個國家及社會道德的衰退，他引述《金瓶梅》第30回中文字指出“宋徽宗喪失了國家管理權(quán)，黨派林立，奸佞當?shù)?，買官賣官，行賄受賄之風大行其道。這一切導致了道德的滑坡。”[24]
此外，漢學家還對官員腐敗的根源進行探究，他認為“作者關(guān)注國家和社會重大問題，揭露了當時社會和上層的腐敗。國家國庫空虛，官員薪水微薄實屬罕見，這也是富商西門慶之所以能夠花錢買官、盡享榮耀的原因所在。西門慶甚至無需考慮考試升遷之事，因為用金錢和關(guān)系就可以解決問題。而西門慶當官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光耀門庭、收受賄賂、保護其來路不正的個人財產(chǎn)罷了?！盵25]
2000年俄譯本 《金瓶梅詩詞》書封
5.社會歷史認識價值
文字記錄社會歷史及經(jīng)濟發(fā)展與變遷，而后人往往可以透過一部宏大的文學作品考察其所反映的時代特征。
漢學家瓦西里耶夫在《中國文學史綱要》中評價說:“《金瓶梅》非常深刻的反映了中國社會的家庭矛盾和世態(tài)現(xiàn)象。”[26]
費德林指出《金瓶梅》“描寫了社會的墮落、地主的兇殘、商人的唯利是圖，以及他們?nèi)粘５囊鶃y生活與道德敗壞?！盵27]
李福清的見解與此非常一致，認為“《金瓶梅》是一部具有深刻社會意義的長篇小說，揭露了作者所處時代（十六世紀）中國社會的淫亂。這部長篇小說宛若一面映射中國封建社會危機四伏時期的鏡子……揭示了16世紀中國幾個世紀以來所形成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正在發(fā)生改變，高利貸成為私營行為的典型特征，以及少數(shù)人依靠放高利貸致富的現(xiàn)實?！盵28]
熱洛霍夫采夫評價說《金瓶梅》“描繪出一幅無與倫比的中國中世紀社會生活畫卷。就其龐大的規(guī)模而言，簡直可以與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相媲美?！盵29]
明代運河沿岸（局部）
馬努辛認為當時“城市擴大、手工業(yè)和開采業(yè)興盛、對內(nèi)和對外貿(mào)易增長，歷史舞臺上出現(xiàn)了新的階級，并重新進行等級劃分，首先就是地位鞏固的大商賈和高利貸階層。商品和金錢關(guān)系的迅猛發(fā)展使得金錢成為至上的衡量標尺……實用主義貫穿于整個社會生活及私人生活，錢代表一切，是《金瓶梅》所反映的時代特征。”[30]
費什曼認為“《金瓶梅》以諷刺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了當時普遍好色的商人典型，是明朝末年腐敗風俗的典型代表。”[31]
“作者所譴責的新生資產(chǎn)階級的惡德：厚顏無恥、見利忘義、道德淪喪——是作者同時代人所具有的特征?！瓱o論西門慶本人，還是他周圍的人，都是當時社會邪惡統(tǒng)治的化身。作者揭露和猛烈抨擊貪財、賄賂、酗酒、欺詐、荒淫等主要惡習?！盵32]
三、結(jié)語
縱觀《金瓶梅》在俄羅斯130余年的傳播歷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
俄羅斯?jié)h學界始終站在學術(shù)的高度上對這部小說的價值進行研究，這種研究在俄羅斯社會不同歷史發(fā)展時期又表現(xiàn)出文學審美、歷史、傳統(tǒng)文化、倫理教化、政治及經(jīng)濟認識等多重價值，具有多元并存，因人而異的特點。
注 釋
[1]高玉海，《〈金瓶梅〉在俄蘇的翻譯、傳播和研究》[J],《俄羅斯文藝》，2013年第2期44頁
[2]Манухин В.С. Приёмыизображения человека в романе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Теоретические 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литератур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C]. М. 1977г. c.106
[3]Манухин В.С. Приёмыизображения человека в романе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Теоретические 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литератур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C]. М. 1977г. c.107-108
[4]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c.55
[5]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c.57
[6]Городецкая О.М. Несколько словоб иллюстрациях к роману《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66
[7]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c.51-52
[8]Семененко И. И. Новая большая жизнь перевода В.С. Манухина // Государство и общество в Китае. Материалы 47 научнойконференции. Ч. I. Редкол.А.И.Кобзев и др.[C]. Москва. 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я РАН.2017 г. c.614
[9]Кобзев А.И. Вводное слово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Иркутск. 1994г. c.5
[10]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9
[11]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13
[12]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13
[13]Эйдлин Л.З. Сорокин В.Ф. Китай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Краткийочерк[M]. М. Изд. Восточ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1962г. c.78
[14]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16-17
[15]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c.55
[16]ДикаревА.Д. Эротика в романеЦзинь Пин МэйДикалевА.Д.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Иркутск. 1994 г. c.64-65
[17]Кобзев А.И. Вводное слово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Иркутск. 1994г. c.5
[18]Кобзев А.И. Вводное слово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Иркутск. 1994г. c.70
[19]Семененко И. И. Новая большая жизнь перевода В.С. Манухина // Государство и общество в Китае. Материалы 47 научнойконференции. Ч. I. Редкол.А.И.Кобзев и др.[C]. Москва. 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я РАН.2017 г. c.615
[20]Городецкая О.М. Несколько словоб иллюстрациях к роману《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619
[21]Эйдлин Л.З. Сорокин В.Ф. Китай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Краткийочерк[M]. М. Изд. Восточ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1962г. c.78
[22]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c.56
[23]Манухин В.С. Приёмыизображения человека в романе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Теоре-
тические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 литератур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C]. М. 1977г. c.110
[24]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11
[25]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c.10-11
[26]Васильев В.П. Очерк китайскойлитературы：Из всеобщей литературы[M]. Петербург. 1880г.с.161
[27]Фёдоринко Н.Т. Китай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Очерк по истории китай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изд. Гослитиздат[M].г.1956 c.139
[28]Рифтин Б.Л. Ланьлинскийнасмешник и его роман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или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M]. Москва. 1993 г. с.9-10
[29]Желоховцев А.Н. ШедеврЛаньлинского насмешника — Литератур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J].1978г. №6 с.76
[30]Манухин В.С. Приёмыизображения человека в романе Цзинь Пин Мэй, — Теоретические 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литератур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C]. М. 1977г. с.106
[31]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с.55-56
[32]Фишман О.Л. Китайскийсатири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 Эпоха просвещения [M]. М. Изд.Наука.1966г. с.54
文章作者單位：河北師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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