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文藝復興,崇尚人文自然,反對封建蒙昧專制,其實中國古代也是有此種類似情況的,那便是魏晉時期的道家自然之說,不過二者還是有本質的區(qū)別。
魏晉時期興起的玄學之風、清談之流,雖在一定程度上對儒家的繁文縟節(jié)、三綱五常有沖擊。但就實際效果來說,消極避世之頹態(tài)盛于學術研討之嚴謹!
不過其崇尚自然、追求個性自由的大膽嘗試,仍然是值得肯定的!
從兩漢經(jīng)學之腐朽到建安風骨之雄渾,中國士大夫文化再發(fā)新芽,可隨著司馬政權的墮落無能,朝廷成為了門閥世家們的祖業(yè),中國的士大夫文人再一次感到了絕望!
因此崇尚自由,寄情于山水,求道于黃老的清閑之風,無疑是是對當時黑暗政局的無聲反抗,此種風氣滲透到了當時社會的方方面面,形成了獨特的魏晉之風貌!
以思想解放為先導,追求個性為形式,時人的服裝之姿態(tài),也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加入了當時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服飾特點,再結合自身的文化特性。
魏晉服飾在中國服裝發(fā)展史上,極具時代特色與民族情懷!
司馬炎在建立晉朝后,開起了歷史的倒車,后來又爆發(fā)八王之亂,導致社會秩序進一步崩潰,階級矛盾進一步加深。
無論是士大夫文人還是黎民百姓,活得都不太如意,可又無力改變此種黑暗的局面。
朝廷忙著搞權力斗爭,地方官員忙著盤剝百姓,那些曾經(jīng)心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想的士大夫文人們,也因為仕途無門,而抑郁寡歡!
儒家學說在這個時期失去了實用價值,朝政被世家大族把控,選官用人采取九品中正制。東漢末期的童謠:“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愜如雞。”再一次應驗了歷史的輪回。
玄學之風便是在這一大背景下發(fā)展起來的,清談是玄學的一種具體形式,幾個穿著長袖寬袍的男人,坐于林間的一塊空地上,舉杯推盞,高談闊論。他們談的不是四書五經(jīng),也不是當朝政治,而是道家思想。
道家的思想觀念中追求自然,向往無為,這種思想反應于外在的著裝上,則是穿著隨意,不拘禮法。
據(jù)《抱樸子·譏惑篇》記載:自八王之亂以后,舉國上下的臣民之服飾,開始不遵守禮法,各種各樣款式的衣服都有,朝廷對此也無可奈何。
西晉朝政腐敗,權力多為世家所把控,既然中央都不行了,下面的文人們也就徹底將儒家那套繁文縟節(jié)丟在了垃圾堆里。
此時的士大夫文人們一改中國傳統(tǒng)讀書人之文雅,袒胸露懷者、口出狂言者不在少數(shù),譬如竹林七賢中的劉伶,便是其中的一個代表。
據(jù)《世說新語》記載:
伶乃嗜酒之人,客每至家中,亦不著衣褸,皆譏之,伶曰:吾以天地為房屋,以建筑為衣褸,諸君進吾衣內,何言無衣?
別人嘲笑劉伶不穿衣服,他就說房子就是自己的衣服,你們這些人跑到我的衣服里面來,還說我不穿衣服,此種詭辯之才,確實有莊子詭辯之遺風!
魏晉時期的政治雖然腐敗,但統(tǒng)治者對底層百姓的輿論控制卻非常寬松,百姓穿什么衣服也不作強制性規(guī)定,這一點與后來的蒙元倒是挺像的!
同理,也是因為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不夠,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開始大批大批地遷入中原地區(qū),胡漢文化交流愈發(fā)明顯,漢人開始穿胡人的衣服,胡人也開始學習漢人的文化。
褲褶、兩襠、半袖衫這些現(xiàn)在看起來很稀松平常的服飾,魏晉時期便早已出現(xiàn),這些以寬松得體、緊湊實用為主要標準的服飾,受到了當時漢人的極力追捧。
兩襠
據(jù)《玉臺新詠·吳歌》記載:“新杉繡兩襠,連置羅裙里!”這里兩襠類似于現(xiàn)在的背心,胸前背后各一塊布,在肩膀和腰間用絲帶相連。
此種服飾也開始只是作為婦女的內衣,后來也慢慢演變?yōu)槟信钥纱?。對于胡服的便利性,魏晉時期的上層統(tǒng)治者,也是非常認可的,其中就有魏國的建立者曹丕。
據(jù)《魏志》記載:當曹丕還是世子時,就喜歡穿胡人的褲褶出去打獵,有人勸諫曹丕不要穿胡人的下賤衣服,有失身份和禮數(shù)!
可見胡漢有別的觀念,在當時的還是比較嚴重的,不過隨著晉朝的建立以及權力斗爭的頻繁,中國北方又迎來了大動蕩時期,這為胡漢的服飾融合,提供了一個契機。
褲褶
在曹魏時期不能穿的褲褶,在晉朝時期是被允許的,這無疑是民族融合的最好證明!據(jù)《晉書》記載:
“車架親戎戒嚴之時,乃著褲褶,上下皆可服之?!?/p>
這是對褲褶的使用場所作了規(guī)定,即車架親戎戒嚴的時候穿的一種衣服,是天子、官員、百姓都可以穿的。
漢族人穿胡服,胡人也會穿漢服,尤其是那些已經(jīng)在中原王朝建國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由于自身文化底子薄弱,再加上漢人人口數(shù)量眾多,想要穩(wěn)固自身的統(tǒng)治就必須漢化!
公元311年,匈奴攻破西晉國都洛陽,為避匈奴鋒芒,后又遷都長安,不過這座四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的長治久安之地,也未能擋住匈奴的鐵蹄。
與此同時,從公元307年便開始永嘉南渡的世家大族們,此時在南方各地站穩(wěn)了腳跟,之前一直被視為“蠻荒之地”的南方,因北方世族的到來,文化經(jīng)濟開始繁榮起來。
北方開始出現(xiàn)胡漢雜居,南方開始真正的文化發(fā)展,北方融合外來文化、南方傳承民族火種!
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中,漢化程度最高的當屬鮮卑族建立的北魏政權。他們主動投入漢文化的懷抱,講漢語、穿漢服、遵漢制。歷史證明北魏是正確的,是順應了時代潮流的。
不過北魏的漢化并不容易,尤其是在過渡期的時候,其民族服飾呈現(xiàn)出一種“四不像”的狀態(tài),看著實在尷尬。
據(jù)《梁書·陳伯之傳》當時南朝一位名叫楮緝的文人,寫了一首詩諷刺北魏的服飾:“帽上著籠冠,褲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
玩笑歸玩笑,北魏的服飾變革不會因為幾句嘲諷之詞而停止,這是關乎民族政權存亡的大事情,是在中原站穩(wěn)腳跟的后續(xù)保證,漢化是最合適的出路,也是唯一的出路!
魏晉時期的民族融合體現(xiàn)在語言文化上,體現(xiàn)在飲食生活上,也體現(xiàn)在服飾傳達上。
從剛開始的玄學之風興起,到士大夫衣冠南渡,再到后來的胡漢融合,中國文化和中國服飾都發(fā)生巨大變化,這種變化可以用“蛻變”來形容,過程無疑是痛苦的。
土地或許會被侵占,百姓或許會被奴役,但文化的種子永遠都存在,那些逃亡南方的士大夫文人,就猶如一部部行走的知識庫,將民族服飾與文化結晶的種子灑在了南方的土地。
服飾是民族的象征,也是時代的標志,隨著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侵犯,這種玄學之風的悠閑被馬蹄踩碎。
國難當頭之際,那些曾經(jīng)沉醉于逍遙之游的士大夫,也如落湯雞一般倉惶逃至南方!
北方開始胡漢融合,而那些被胡人刀劍嚇破了膽的士大夫文人們,在尚未開發(fā)的南方小鎮(zhèn)重新找到了優(yōu)越感,也算是將文化的火種傳承了下來,這一點確實值得贊美。
文人的痛往往都是文章的魂,這一時期涌現(xiàn)出許多山水詩人,文壇呈現(xiàn)出一片欣欣向榮之景,文章以言志,服裝以明性。
這個時期的文人服飾一改往昔的長袍儒袖,袒胸露懷,赤膊光腳,提起酒壺往口中灌,拔出寶劍指四方,一改往昔文弱之刻板。
玄學之風是對儒家文華的一次割裂,禮教與服飾的捆綁開始松解,等級制度的合理性開始受文人們的質疑,這些文人以奇裝異服無聲地傾訴著時局的黑暗。
放蕩不羈是他們的名片,標新立異是他們的習慣,在此種社會情況下,士大夫文人的服裝呈現(xiàn)出一種飄逸灑脫,不拘繁縟之禮的模樣,成為后世對魏晉之風的固有印象。
魏晉時期的文人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覺醒,為江南各地的文化發(fā)展注入了不同于北方的新鮮血液,為后來的唐宋文人之繁榮奠定了基礎,而北方的胡漢服飾融合也極大影響了漢民族的服飾觀念!
服裝是一個時代無聲的語言,當社會動蕩不安時,民族服飾也會發(fā)生巨大變化,而社會的變革又反過來促進服飾的審美。
九州大地上的每一個大一統(tǒng)王朝都有自身的服飾特點,但總的來說都是后代繼承前朝,一代一代地傳承形成了華夏如今的風貌。
服飾的融合就是民族融合的一個縮影,每當外族入主中原時,要么選擇漢化,要么選擇崩潰!
這方面的第一位先驅者是鮮卑,之后的少數(shù)民族也相繼效仿,中華文化中的韌性和柔性令異族無可奈何,漢服的生命力永遠都是值得肯定的。
同時,也要認識到服飾作為一種文化載體,反映了知識分子的時代秉性,魏晉時期的飄逸灑脫,不拘繁縟之禮,是那個時代知識分子服飾的典型特點。
參考文獻:
《世說新語》
《晉書》
《魏志》
《魏晉南北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