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1
伴云來（天香）
煙絡(luò)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fēng)露。不眠思婦，齊應(yīng)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骎骎歲華行暮。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
【譯文】
煙霧籠罩樹林斜陽落入遠山，黃昏的鐘鼓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燭光映照窗戶蟋蟀如催機杼，每個人都怨恨這清秋的風(fēng)露。睡不著覺的那些可憐的思婦，在風(fēng)聲蟲聲中送來聲聲砧杵。這聲音驚動了漂泊天涯的倦客，才發(fā)現(xiàn)又已到了歲暮時節(jié)。
想當年我曾經(jīng)以酒狂而自負，以為春神把三春的美景交付。想不到終年流浪奔波于北路，有時候也乘坐征船離開南浦，滿腔的幽思也無人可以傾訴。依賴明月知道過去游冶去處，把她帶到我這又送到她那。
【譯文】
橫展的樹林籠罩著煙霧，遠山的夕陽正在冉冉沉沒，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黃昏的鐘鼓。燭光映照著窗戶，蟋蟀哀鳴，宛如在催促人們趕快制作衣服。我們都怨恨這清秋的風(fēng)露。不眠的那些恩婦，正在忙忙碌碌，在風(fēng)聲蟲聲中，又送來聲聲砧杵。這聲音驚動了我這漂泊天涯的倦客，這才發(fā)現(xiàn)又已經(jīng)到了歲暮。
當年我曾以酒狂自負，以為春神對我特別光顧，只是把三春的美景向我交付。想不到終年流浪四方，或乘馬車奔波在北路，或乘征船離開南浦，滿腔幽思也無人可以傾訴。只好仰賴明月，曾經(jīng)知道我們交游相好的去處，可以陪伴著彩云來到這里，把我的夢魂帶進美人的繡戶。
【譯文】
煙霧籠罩樹林斜陽落入遠山，黃昏的鐘鼓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燭光映照窗戶蟋蟀如催機杼，每個人都怨恨這清秋的風(fēng)露。睡不著覺的那些可憐的思婦，在風(fēng)聲蟲聲中送來聲聲砧杵。這聲音驚動了漂泊天涯的倦客，才發(fā)現(xiàn)又已到了歲暮時節(jié)。
想當年我曾經(jīng)以酒狂而自負，以為春神把三春的美景交付。想不到終年流浪奔波于北路，有時候也乘坐征船離開南浦，滿腔的幽思也無人可以傾訴。依賴明月知道過去游冶去處，把她帶到我這又送到她那。
【譯文】
樹林籠罩著煙霧，遠山的夕陽已經(jīng)落下，隱隱約約傳來黃昏的鐘鼓?？炊嗌偃思?，燭光映照著窗戶，蟋蟀聲聲，好象在催促人們趕快紡織衣裳。我們都怨恨這清秋之 際，風(fēng)露凄清。不眠的那些思念遠人的思婦，正在忙忙碌碌，在一片風(fēng)聲蟲聲中，又送來聲聲砧杵。這聲音驚動了我這漂泊天涯的在外人，這才發(fā)現(xiàn)又已經(jīng)到了一年 的年末時光。當年我曾以酒狂自負，以為春神對我偏愛有加，只是把韶華都向我交付。想不到終年流浪四方，南來北往，車馬不停，心中滿腔離情別緒無人可以理 解。只好抬頭望著明月與我相伴，期望夜色之中，能讓我們夢中相會。
【譯文】
煙霧彌漫叢林，夕陽照著遠山，暮色中彎彎山路傳來鐘鼓聲。燭光映照窗簾，蟋蟀催人織布，共受清秋凄風(fēng)寒露苦楚。夜不成眠的閨人嘆息，應(yīng)和著池邊的聲聲砧杵。驚動了我這天涯游子，嘆歲月如流又是一日將暮。
想當年使酒任氣輕狂自負，自謂東君把春色向我交付。而我卻一會兒躍馬北國，一會兒又駕舟浮游南浦，滿懷幽恨向誰傾訴？幸好明月知道我的舊游處，它讓白云伴我進夢鄉(xiāng)，又把我的好夢給他帶去。
《天香·煙絡(luò)橫林》這首詞借悲秋懷人的筆墨，抒人世滄桑的落寞。賀鑄年輕時自負才氣，尚氣近俠，有為國立功的崇高理想，但冷酷的現(xiàn)實讓他成了天涯倦客。上片寫客居的所見所感。下片追憶往事，抒發(fā)浪跡天涯，壯志成空的情懷。全詞寫景筆墨不多，卻能抓住特征，顯其凄清悲涼，融景入情，情蘊深婉沉郁。
這是一首詠游子愁思，羈旅行役的詞，表達天涯倦客的漂泊之恨和懷舊之情。上闋寫旅邸中黃昏和深夜情景，所見有煙林、落照，所聞有鐘鼓、寒蟬，入夜搗衣與秋風(fēng)聲斷續(xù)入耳，將秋聲、秋氣形容盡致。后闋轉(zhuǎn)入抒懷。當年狂放自負，以為東君給予自己的全是光明燦爛，而今流落征途，事業(yè)蹉跎，英雄失路，形單影只，唯有明月垂憐，浮云相伴，促我入夢，重溫往日的溫馨。
全詞情景相生，內(nèi)含神韻，格調(diào)沉郁，真摯動人。晚清詞人朱疆村稱道此詞“橫空盤硬功夫語”。
這是一首詠游子愁思，羈旅行役的詞?！疤煅木牖?，歲華行暮”。上闋由黃昏的秋色秋聲到晚間搗衣聲，制造秋風(fēng)苦人的氛圍，以烘托飄泊者的悲秋嗟老之愁。下闋開頭轉(zhuǎn)憶青春時光，認為青春在我，不知愛惜，結(jié)果備受流浪之惱，孤獨寂寞?！百嚸髟隆币韵伦园?，自慰，希望明月將我的夢魂帶回到當年勝游之地。這根本不能實現(xiàn)的希望，只不過益增其凄楚而已。全詞情景相生，內(nèi)含神韻，耐人尋味。更多宋詞賞析文章敬請關(guān)注習(xí)古堂國學(xué)網(wǎng)的《宋詞三百首》專欄。
【注釋】
《天香》，詞牌名之一。此調(diào)以賀鑄《東山樂府》為準。雙片九十六字，前片四仄韻，后片六仄韻。
天香：唐釋道世《法苑珠林》云：“天童子天香甚香。”調(diào)名本此。又名《天香慢》、《伴云來》、《樓下柳》。
遠照：落日余輝。
迤邐（yǐlǐ）：也作邐迤。本指山脈曲折連綿，此借指鐘鼓聲由遠而近相繼傳來。
簾櫳：窗簾與窗牖。
蛩催機杼：唐鄭愔《秋閨》詩：“機杼夜蛩催?！?nbsp; 蛩（qióng）：蟋蟀，古幽州人稱作“趨織”，又欲稱“促織”。
砧杵：砧音真，杵音礎(chǔ)。搗衣石及棒槌。搗衣，以衣漬水，置砧石上，以杵擊之，以拆洗寒衣也。
天涯倦宦：倦于在異鄉(xiāng)做官或求仕。
骎骎（qīn qīn）：馬疾奔貌，形容時光飛逝。
酒狂；《漢書·蓋寬饒傳》：蓋自語曰：“我乃酒狂。”
東君：“東君”為司春之神。此處當指掌握詞人命運的君主。：①春神。②日神。
驂（cān）：本指車前三或四匹駕馬中轅馬邊上的馬，此處代指馬。征驂，遠行的馬。
幽恨：深藏于心中的怨恨。
晤語：對語。無人晤語：無人談心抒懷?！?/span>詩經(jīng)·陳風(fēng)·東門之池》：“彼美淑姬，可與晤語?！?nbsp;
將：帶，送。
【賞析】
這首《天香》詞就是作者借悲秋懷人之情，抒發(fā)其不平之氣。
此篇寫游宦羈旅、悲秋懷人的落寞情懷。這種題材，是柳永最擅勝場的。賀鑄此詞筆力道勁，揮灑自如，不讓柳屯田專美于前。就章法而言，平鋪直敘，猶見出柳永的影響。但柳詞融情人景，在描畫自然景物上落墨較多；賀鑄則融景人情，筆鋒主要圍繞著情思盤旋，又有著自己的面目，不盡蹈襲前人。
“煙絡(luò)橫林，山沉遠照，邐迤黃昏鐘鼓?！?/span>起三句寫旅途中黃昏時目之所接、耳之所聞：暮靄氤氳，縈繞著遠處呈橫向展延的林帶；天邊，落目的余暉漸漸消逝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報時的鐘鼓，告訴旅人夜幕就要降臨。詞人筆下的曠野薄暮，境界開闊，氣象蒼茫，于壯美之中透出一縷悲涼，發(fā)端即精彩不凡，鎮(zhèn)住了臺角。
三句中，“絡(luò)”、“沉”、“迤邐”等字鍛煉甚工，是詞眼所在。“煙絡(luò)橫林”，如作“煙鎖橫林”或“煙籠橫林”，未始不佳，但“鎖”字、“籠”字詩詞中用得濫熟，不及“絡(luò)”字生新。且“鎖”、“籠”均為上聲，音低而啞，而“絡(luò)”為人聲，短促有力。“煙”、“橫”、“林”三字皆平，得一入聲字介乎其間，便生脆響。若換用上聲字，全句就軟弱了?！吧匠吝h照”，“沉”字本是尋常字面，但用在這里，卻奇妙不可勝言。它，使連亙的山脈幻作了湖海波濤，固態(tài)呈現(xiàn)為流質(zhì)；又賦虛形以實體，居然令那漫漶的夕曛也甸甸焉有了重量：其作用宛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至于“迤邐”，前人多用以形容山川的綿延不斷，如三國魏吳質(zhì)《答東阿王書》：“夫登東岳者，然后知眾山之邐迤也?！碧?/span>韋應(yīng)物《灃上西齋寄諸友》詩：“清川下邐迤?！痹~人巧借來描寫鐘鼓聲由遠及近的迢遞而至，這就寫出了時間推移的空間排列，使聽覺感受外化為視覺形象。
“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fēng)露?！?/span>次三句仍敘眼前景、耳邊聲，不過又益以心中情，且場面有所轉(zhuǎn)換——由曠野之外進入客舍之內(nèi)，時間也順序后移——此時已是夜靜更深。蠟燭有芯，燃時滴淚；蛩即蟋蟀，秋寒則鳴。這兩種意象，經(jīng)過一代代詩人的反復(fù)吟詠，積淀了深重的“傷別”和“悲秋”的義蘊。“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這是杜牧《贈別》詩中的名句?！绑安浑x床，伴人愁夜長”，這是賀鑄自己的新辭（《菩薩蠻·爐煙微度流蘇帳》）。兩句正好用來為此處一段文字作注?！肮部唷闭?，非“燭”與“蛩”相與為苦，而是“燭”、“蛩”與我一道愁苦。詞人心中自苦，故眼前燭影、耳邊蛩鳴無一不苦也。
“不眠思婦，齊應(yīng)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馭駿歲華行暮?！?/span>燭影搖曳，蛩聲顫抖，愁人已不能堪了，偏又“斷續(xù)寒砧斷續(xù)風(fēng)”、“數(shù)聲和月到簾櫳”（李煜《搗練子令·深院靜》），因思念征人而夜不成寐的閨婦們正在揮杵搗衣，準備捎給遠方的夫婿——這直接包含著人類情感的聲音，當然比黃昏鐘鼓、暮夜蟲鳴更加強烈地震撼了作者那一顆厭倦游宦生活的天涯浪子之心，使他格外思念或許此刻也在思念著他的那個“她”?？墒牵~人還不肯即時便將此意和盤托出，他驀地一筆跳開，轉(zhuǎn)從砧杵之為秋聲這一側(cè)面來寫它對自己的震動：“啊，歲月如駿馬奔馳，又是一年行將結(jié)束了！”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span>歲月的流逝也就是生命的流逝，季節(jié)的秋天使詞人痛楚地意識到了人生的秋天。過片后四句，即二句一挽，二句一跌，敘寫青春幻想在生命歷程中的破滅：年輕時尚氣使酒，自視甚高，滿以為司春之神“東君”會加意垂青，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灑下一片明媚的春光；沒想到多年來仕途坎坷，沉淪下僚，竟被驅(qū)來遣去，南北奔波，無有寧日。詞中“流浪”二句中省去了“長年來”、“不意”（不料）等字面。散文句法有“承前省略”、“探后省略”，此處則是詩詞句法中的又一種特殊省略。這一省略造成了“流浪”二句的突如其來之勢。如此不用虛字斡旋而徑對上文作陡接急轉(zhuǎn)之法，即詞家所謂“空際轉(zhuǎn)身”，非具大神力不能也（說見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幽恨無人晤語?！?/span>青春消歇，事業(yè)蹉跎，詞人自不免有英雄失路的深恨，欲向知己者訴說。然而冷驛長夜，形只影獨，實無伴侶可慰寂寥。此句暗里反用《詩·陳風(fēng)·東門之池》：“彼美淑姬，可與晤語?！睅捉?jīng)騰挪之后，終于以極為含蓄的表達方式將自己因聽思婦砧杵而觸發(fā)的懷人情緒作了坦白。其所深切思念著的這位“淑姬”，真是“干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白居易《琵琶行》）。
“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彼美淑姬”既已逗出，就不需再忸怩作態(tài)了，于是詞人乃放筆直抒那干山萬水所阻隔不了的相思：幸有天邊明月曾經(jīng)窺見過我們歡會的秘密，它當然認識伊人的家了，那么，就請它陪伴著化作彩云的伊人飛到我的夢里來，而后再負責(zé)把她送回去吧?！懊廊诉~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蹦铣沃x莊《月賦》中傳誦千古的名句，還不過是把“明月”作為一個被動、靜止、純客觀的中介物，使兩地相思之人從共仰其清輝中得到千里如晤的精神慰藉；詞人卻視“明月”為具備感情和主觀行為能力的良媒，如唐傳奇中的“紅娘”、“昆侖奴”和“黃衫客”——天外奇想，詩中杰構(gòu)，其藝術(shù)魅力似又在謝《賦》之上了。
張炎《詞源》曰：“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襯副得去，于好發(fā)揮筆力處，極要用工，不可輕易放過，讀之使人擊節(jié)可也。”此篇以景語起，以情語結(jié)，經(jīng)意之筆即在這一頭一尾。起三句以煉字勝，已自登高；末三句以煉意勝，更造其極。
全詞用了不少對比手法，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
此詞以健筆寫柔情，屬辭峭拔，風(fēng)格與一般婉約詞的軟語旖旎大異其趣。賀鑄出身為一弓刀武俠，因此即便是寫情詞也不免時而露出幾分英氣。清陳廷焯評曰：“方回詞，兒女、英雄兼而有之?！保ā对粕丶罚┐似质堑湫偷囊焕?nbsp;
【賞析】
賀鑄相貌奇丑（陸游：“方回狀貌奇丑，謂之賀鬼頭。”），生性耿直，為人豪俠任氣，不媚權(quán)貴，因此，在那個趨炎附勢的時代，他不被重用是理所當然的。這首《天香》詞，表現(xiàn)的就是作者仕途不得志的苦悶、傷感、無奈這內(nèi)心軟弱的一面。
“煙絡(luò)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鄙掀鹁錃庀笊n茫空闊，“絡(luò)”、“沈”、“迤邐”三詞用得各盡其妙?！盁熃j(luò)橫林”，“煙”因“絡(luò)”而游動，“絡(luò)”字極為形象、傳神。“山沈遠照”，“山”和“遠照”因“沈”而錯落?！板七婞S昏鐘鼓”，“鐘鼓”聲因“迤邐”而斷斷續(xù)續(xù)卻又悠長不絕。詩人面對這空落落的天與地，頓感清冷孤寂。收回遠望的目光，眼前的近景又是什么呢？“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只有明滅的燭火、叫個不停的秋蟲和趕織征衣的思婦“共苦清秋風(fēng)露”。而與此同時，形單影只的詞人也已融入了“共苦”之中，與他們一起，共同感受著悲秋凄風(fēng)寒露之苦。耳邊回響著的砧杵聲，是思婦搗衣的聲音。她們要趕在天寒地凍之前，將冬衣送到遠征的丈夫手中。這一下一下彼此應(yīng)和、飽含幽怨和愁思的砧杵聲，使浪跡天涯、疲憊不堪的宦游人悚然心驚，發(fā)現(xiàn)那無情歲月的腳步匆匆，一年又將到頭了。盛唐時代的“外放”官員尚且難免“獨有宦游人，偏驚物候新”（杜審言詩）之感，那么在“積貧積弱”的趙宋，賀鑄這位“天涯倦宦”，當“黃昏鐘鼓”、寒蛩唧唧、思婦砧杵之聲于“清秋風(fēng)露”中錯落應(yīng)和、斷續(xù)傳來之際，他的心緒，又當如何呢？
詞的上片寫的是眼前景，以一個“驚”字喚起下文。下片筆鋒一宕，先寫當年意氣。詞人曾在另一首《六州歌頭》詞中描寫過自己年少氣盛時的那一段生活：“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酊椸杖?，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边@正是這首詞下片所寫的“當年酒狂自負”的情景?！爸^東君，以春相付?！睎|君，司春之神。春，這里指錦繡前程。想當年自己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繁華似錦的前程在握，誰知仕途坎坷！“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征驂北道，客檣南浦”，一北一南、一陸一水，形象地概括了作者浪跡天涯的宦游生活，而他心中積存的愁悶和孤寂卻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當他從甘苦難言的回憶中回到現(xiàn)實時，仍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于是不由產(chǎn)生“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的夢想。這是對逝去生活的懷念和訣別，也是對舊日知己的呼喚。
“當年酒狂自負”三句，是全詞的一點亮色，與整篇灰暗的色調(diào)構(gòu)成對比。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然而，當年狂生的自負，早成泡影，現(xiàn)存的唯有倦宦之無窮無盡的幽恨。因此，詞人點染的這一筆“亮色”，恰恰使全詞灰暗的基調(diào)更加濃重。我們于此也可悟出一點藝術(shù)辯證法。原載：《宋詞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出版
【賞析】
本篇為秋夜倦旅抒愁之詞，表達游宦江湖之人悲秋懷人的落寞和孤寂。上片描繪秋夜驛館的清冷蕭索，抒寫詞人羈旅獨居的悲愁。下片慨嘆自己坎坷生涯，抒寫對友人的懷念。全詞筆力遒勁，格調(diào)沉郁。朱孝臧稱道此詞為“橫空盤硬語”（《手批東山樂府》）。
上片起首“煙絡(luò)橫林，山沉遠照，迤邐黃昏鐘鼓”三句勾勒出一幅氣象蒼?？臻煹漠嬅妫肿志?，于豪放壯美之中透出一絲悲涼。其中“絡(luò)”、“沉”、“迤邐” 三個詞可謂詞人精心錘煉所得。“煙”因“絡(luò)”而游動，一個“絡(luò)”字，形象而準確地寫出樹林被煙霧籠罩的情景，并賦予了煙霧以動態(tài)之美。“山”和“遠照”之 間著一“沉”字，境界全出，落日的余暉漸漸消失在群山之后的動態(tài)之美被刻畫了出來?！扮姽摹鼻啊板七姟倍?，準確地寫出了鐘聲斷斷續(xù)續(xù)而又悠長不絕的特 點。以上為詞人登高望遠時所見之景，而這種空曠的景象頓時使人感到陣陣寒意，于是詞人又把目光轉(zhuǎn)向近處?！盃T映簾櫳，蛩催機杼”，搖曳的燭光映照著窗簾， 聲聲蟋蟀的哀鳴好像在催促徹夜不眠的思婦們加快機織的速度。詞人現(xiàn)在也是孤身一人，形單影只，于是與蟋蟀、思婦們一起，共同感受凄風(fēng)寒露的悲苦。思婦們?yōu)?了趕在天寒地凍的天氣到來之前，為在外遠征的丈夫送去暖和的冬衣，現(xiàn)在都徹夜不眠地趕制著。那一聲聲砧杵聲互相應(yīng)和，每一聲都充滿了深深的哀怨，詞人聽 后，不由得感嘆時間飛逝，一年又要過去了，更加深了心中的惆悵之情。
在上片中，詞人主要寫了秋夜在驛館中的所見所感，“驚動天涯倦客”中“驚”字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從而喚起了詞人對自己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回憶。詞人曾在另 一首詞作《六州歌頭》中這樣寫自己年輕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生活：“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呼鷹嗾犬，白羽摘雕 弓，狡穴俄空?！逼鋵嵾@也正是詞人在本詞下片中提到的“當年酒狂自負”的情景。想當年，詞人意氣風(fēng)發(fā)，于是“謂東君，以春相付”，覺得自己的前程一片光 明，沒想到卻仕途坎坷?！傲骼苏黩壉钡溃蜋{南浦”中的“北道”、“南浦”，二者一北一南，一陸一水，把詞人羈旅漂泊的生活形象地概括了出來。然而，“幽 恨無人晤語”，詞人胸中積存了太多的愁悶，卻沒有人可以傾訴，于是詞人情不自禁地產(chǎn)生了“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的幻想。詞人希望明月 能陪伴舊日知己化作彩云飛到自己的夢中，同時也希望明月能將自己的夢帶給舊日知己。由此，詞人把自己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念以及對舊日知己的思念之情淋漓盡 致地表達了出來。結(jié)尾三句以健筆抒柔情，構(gòu)想之奇特，令人稱道。
本詞在很多地方都運用了對比手法，如從時間上，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上，“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上，“自負”與“幽恨”對比……統(tǒng)觀全詞，我們 不難感覺出籠罩在其上的深沉的基調(diào)、灰暗的色彩，而“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三句又好像給全詞涂抹了一絲亮色，與全詞基調(diào)形成鮮明的對比。不 過，結(jié)合其他對比來看，詞人刻意涂抹的這一絲亮色其實恰恰加深了全詞灰暗的基調(diào)。這正體現(xiàn)了藝術(shù)辯證法的魅力。
【賞析】
這是一首抒寫人世滄桑之感的詞作。詩人仕途失意，游落江湖，追憶往日豪情，傾訴了徙懷壯志卻請纓無路的悲憤心情，內(nèi)容與作者另一首《六州歌頭》詞相近，但 語判決書較隱晦，不如其蒼涼激越，可能是賀鑄詞風(fēng)轉(zhuǎn)變不久后的作品。本詞抒寫羈旅漂泊之恨。上片寫暮秋黃昏時的寂寞凄清，有聲有色，下片開頭回憶年輕時的 自負，后幾句是對大半生坎坷經(jīng)歷的喟嘆，進而抒發(fā)情人之情，上片起首三句氣象蒼茫、字字精煉，壯美中透出一縷悲涼；下片結(jié)尾三句以健筆抒柔情，意境微妙， 構(gòu)想奇特。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賴明月”突然發(fā)奇想，絕望中轉(zhuǎn)出“柳暗花明”之幻境：明月知我與戀人的舊游之處，就求明月伴云來，將 夢去，讓自己與戀人的夢境相逢，如晤巫山神女，傾訴羈旅悲秋之 “共苦”與“幽暗”。寄希望于夢幻，亦實可憐無奈也。整首詞兒女、英雄之氣兼?zhèn)?，不可多得。視野開闊，形聲兼?zhèn)??！傲骼恕比湟灰郑爬▽懘蟀肷僳E天涯 的生活。最后四句淡淡地抒發(fā)懷舊之感，怨而不怒，并無哀颯之感，故朱孝臧稱此詞“橫空盤硬語”（《手批東山樂府》）。
此詞詠游子愁思，羈旅行役?！疤煅木牖?，歲華行暮”。上闋由黃昏的秋色秋聲到晚間搗衣聲，制造秋風(fēng)苦人的氛圍，以烘托飄泊者的悲秋嗟老之愁。下闋開頭轉(zhuǎn)憶 青春時光，認為青春在我，不知愛惜，結(jié)果備受流浪之惱，孤獨寂寞。“賴明月”以下自安，自慰，希望明月將我的夢魂帶回到當年勝游之地。這根本不能實現(xiàn)的希 望，只不過益增其凄楚而已。全詞情景相生，內(nèi)含神韻，耐人尋味。
《天香·煙絡(luò)橫林》賀鑄視頻朗誦“好伴云來還將夢去”-教育-高清...
【賞析】
《伴云來（天香）》通過抒寫羈旅他鄉(xiāng)所見所聞，悲秋壞人的落寞情懷，表達了作者的思念之情
此篇寫游宦羈旅、悲秋懷人的落寞情懷。這種題材，是柳永最擅勝場的。賀鑄此詞筆力道勁，揮灑自如，不讓柳屯田專美于前。就章法而言，平鋪直敘，猶見出柳永的影響。但柳詞融情人景，在描畫自然景物上落墨較多；賀鑄則融景人情，筆鋒主要圍繞著情思盤旋，又有著自己的面目，不盡蹈襲前人。“煙絡(luò)橫林，山沉遠照，邐迤黃昏鐘鼓。”起三句寫旅途中黃昏時目之所接、耳之所聞：暮靄氤氳，縈繞著遠處呈橫向展延的林帶；天邊，落目的余暉漸漸消逝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報時的鐘鼓，告訴旅人夜幕就要降臨。詞人筆下的曠野薄暮，境界開闊，氣象蒼茫，于壯美之中透出一縷悲涼，發(fā)端即精彩不凡，鎮(zhèn)住了臺角。
三句中，“絡(luò)”、“沉”、“迤邐”等字鍛煉甚工，是詞眼所在?！盁熃j(luò)橫林”，如作“煙鎖橫林”或“煙籠橫林”，未始不佳，但“鎖”字、“籠”字詩詞中用得濫熟，不及“絡(luò)”字生新。且“鎖”、“籠”均為上聲，音低而啞，而“絡(luò)”為人聲，短促有力?！盁煛?、“橫”、“林”三字皆平，得一入聲字介乎其間，便生脆響。若換用上聲字，全句就軟弱了?！吧匠吝h照”，“沉”字本是尋常字面，但用在這里，卻奇妙不可勝言。它，使連亙的山脈幻作了湖海波濤，固態(tài)呈現(xiàn)為流質(zhì)；又賦虛形以實體，居然令那漫漶的夕曛也甸甸焉有了重量：其作用宛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至于“迤邐”，前人多用以形容山川的綿延不斷，如三國魏吳質(zhì)《答東阿王書》：“夫登東岳者，然后知眾山之邐迤也。”唐韋應(yīng)物《灃上西齋寄諸友》詩：“清川下邐迤?！痹~人巧借來描寫鐘鼓聲由遠及近的迢遞而至，這就寫出了時間推移的空間排列，使聽覺感受外化為視覺形象。
《伴云來（天香）》描繪思念征人而夜不成寐的閨婦們揮杵搗衣，抒發(fā)了厭倦游宦生活的天涯浪子之心
“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fēng)露?！贝稳淙詳⒀矍熬?、耳邊聲，不過又益以心中情，且場面有所轉(zhuǎn)換——由曠野之外進入客舍之內(nèi)，時間也順序后移——此時已是夜靜更深。蠟燭有芯，燃時滴淚；蛩即蟋蟀，秋寒則鳴。這兩種意象，經(jīng)過一代代詩人的反復(fù)吟詠，積淀了深重的“傷別”和“悲秋”的義蘊。“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這是杜牧《贈別》詩中的名句?！绑安浑x床，伴人愁夜長”，這是賀鑄自己的新辭（《菩薩蠻·爐煙微度流蘇帳》）。兩句正好用來為此處一段文字作注?！肮部唷闭?，非“燭”與“蛩”相與為苦，而是“燭”、“蛩”與我一道愁苦。詞人心中自苦，故眼前燭影、耳邊蛩鳴無一不苦也。
“不眠思婦，齊應(yīng)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馭駿歲華行暮?！睜T影搖曳，蛩聲顫抖，愁人已不能堪了，偏又“斷續(xù)寒砧斷續(xù)風(fēng)”、“數(shù)聲和月到簾櫳”（李煜《搗練子令·深院靜》），因思念征人而夜不成寐的閨婦們正在揮杵搗衣，準備捎給遠方的夫婿——這直接包含著人類情感的聲音，當然比黃昏鐘鼓、暮夜蟲鳴更加強烈地震撼了作者那一顆厭倦游宦生活的天涯浪子之心，使他格外思念或許此刻也在思念著他的那個“她”。可是，詞人還不肯即時便將此意和盤托出，他驀地一筆跳開，轉(zhuǎn)從砧杵之為秋聲這一側(cè)面來寫它對自己的震動：“啊，歲月如駿馬奔馳，又是一年行將結(jié)束了！”
《伴云來（天香）》描寫歲月流逝，季節(jié)更替，表達了詞人自不免有英雄失路的深恨，實無伴侶可慰寂寥，表現(xiàn)了孤獨寂寞之感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歲月的流逝也就是生命的流逝，季節(jié)的秋天使詞人痛楚地意識到了人生的秋天。過片后四句，即二句一挽，二句一跌，敘寫青春幻想在生命歷程中的破滅：年輕時尚氣使酒，自視甚高，滿以為司春之神“東君”會加意垂青，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灑下一片明媚的春光；沒想到多年來仕途坎坷，沉淪下僚，竟被驅(qū)來遣去，南北奔波，無有寧日。詞中“流浪”二句中省去了“長年來”、“不意”（不料）等字面。散文句法有“承前省略”、“探后省略”，此處則是詩詞句法中的又一種特殊省略。這一省略造成了“流浪”二句的突如其來之勢。如此不用虛字斡旋而徑對上文作陡接急轉(zhuǎn)之法，即詞家所謂“空際轉(zhuǎn)身”，非具大神力不能也（說見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幽恨無人晤語?！鼻啻合聵I(yè)蹉跎，詞人自不免有英雄失路的深恨，欲向知己者訴說。然而冷驛長夜，形只影獨，實無伴侶可慰寂寥。此句暗里反用《詩·陳風(fēng)·東門之池》：“彼美淑姬，可與晤語?！睅捉?jīng)騰挪之后，終于以極為含蓄的表達方式將自己因聽思婦砧杵而觸發(fā)的懷人情緒作了坦白。其所深切思念著的這位“淑姬”，真是“干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白居易《琵琶行》）。
《伴云來（天香）》采用多處對比手法，表現(xiàn)了賀鑄的弓刀武俠所特有的幾分英氣
“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薄氨嗣朗缂А奔纫讯撼?，就不需再忸怩作態(tài)了，于是詞人乃放筆直抒那干山萬水所阻隔不了的相思：幸有天邊明月曾經(jīng)窺見過我們歡會的秘密，它當然認識伊人的家了，那么，就請它陪伴著化作彩云的伊人飛到我的夢里來，而后再負責(zé)把她送回去吧?！懊廊诉~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蹦铣沃x莊《月賦》中傳誦千古的名句，還不過是把“明月”作為一個被動、靜止、純客觀的中介物，使兩地相思之人從共仰其清輝中得到千里如晤的精神慰藉；詞人卻視“明月”為具備感情和主觀行為能力的良媒，如唐傳奇中的“紅娘”、“昆侖奴”和“黃衫客”——天外奇想，詩中杰構(gòu)，其藝術(shù)魅力似又在謝《賦》之上了。
張炎《詞源》曰：“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襯副得去，于好發(fā)揮筆力處，極要用工，不可輕易放過，讀之使人擊節(jié)可也?！贝似跃罢Z起，以情語結(jié)，經(jīng)意之筆即在這一頭一尾。起三句以煉字勝，已自登高；末三句以煉意勝，更造其極。 全詞用了不少對比手法，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此詞以健筆寫柔情，屬辭峭拔，風(fēng)格與一般婉約詞的軟語旖旎大異其趣。賀鑄出身為一弓刀武俠，因此即便是寫情詞也不免時而露出幾分英氣。清陳廷焯評曰：“方回詞，兒女、英雄兼而有之?！保ā对粕丶罚┐似质堑湫偷囊焕?。
【賞析】
清陳廷焯評賀鑄曰：“方回詞，兒女，英雄兼而有之，”此詞正體現(xiàn)了這一風(fēng)格。全詞熔情入景，景略情繁，筆鋒主要圍繞情思盤旋，以健筆寫柔情，抒寫了游宦羈旅，悲秋懷人的落寞情懷。全詞屬辭峭拔，風(fēng)格與一般婉約詞的軟語旖旎大異其趣，被晚清詞學(xué)大師朱疆村評為“橫空盤硬語”。
此詞以景語起，以情語結(jié)，起三句以煉字勝，己自登高;末三句以煉意勝，更造其極。全詞筆力遒勁，揮灑自如，讀來令人感慨萬千。
上片起三句寫旅途中黃昏時目之所接、耳之所聞:暮靄氤氳，縈繞著遠處呈橫向展廷的林帶;天邊，落日的余暉漸漸消逝蜿蜒起伏的群山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報時的鐘鼓，告訴旅人夜幕就要降臨。詞人筆下的曠野薄暮，境界開闊，氣象蒼茫，于壯美之中透出一縷悲涼，發(fā)端即精彩不凡，鎮(zhèn)住了臺角。
三句中，"絡(luò)"、"沉"、"邐迤"等字鍛煉甚工，是詞眼所。"煙絡(luò)橫林"，如作"煙鎖橫林"或"煙籠橫林"，未始不佳，但"鎖"字、"籠"字詩詞中用得濫熟，不及"絡(luò)"字生新。且"鎖"、"籠"均為上聲，音低而啞，"絡(luò)"為入聲，短促有力，"煙"、"橫"、"林"三字皆平，得一入聲字乎其間，便生脆響，若換用上聲字，全句就軟弱了。"沉"定本是尋常字面，但用這里，卻使連亙的山脈幻作了湖海波濤，固態(tài)呈現(xiàn)為流質(zhì);又賦虛形以實體，居然令那漫漶的夕曛也甸甸焉有了重量。
接下來三句仍敘眼前景、耳邊聲，不過己由曠野之外進入客舍之內(nèi)，時間也已是夜靜更深。蠟燭有芯，燃時滴淚;蛩即蟋蟀，秋寒則鳴。這兩種意象，積淀了深重的"傷別"和"悲秋"的情緒。"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共苦"者，非"燭"與"蛩"相與為苦，而是"燭"、"蛩"與我一道愁苦。這是移情作用。
上片結(jié)末五句，寫燭影曳，蛩聲顫抖，愁人已不能堪了，偏又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砧聲，因思念征人而夜不成寐的閨婦們正揮杵搗衣，準備捎給遠方的夫婿。接著詞人忽地一筆跳開，轉(zhuǎn)從砧杵之為秋聲這一側(cè)面來寫自己所受的震動:歲月如駿馬奔馳，又是一年行將結(jié)束了這是時序之感，更是人生之慨。
下片首五句中，詞人痛楚地寫出了人生的秋天。過片后四句，即二句一挽，二句一跌，敘寫青春幻想生命歷程中的破滅:年輕時尚氣使酒，自視甚高，滿以為司春之神會加意垂青，自己的生活道路上酒下一片明媚的春光;誰知道多年來仕途坎坷，沉淪下僚，竟被驅(qū)來遣去，南北奔波，無有寧日呢?青春消歇，事業(yè)蹉跎，詞人自不免有英雄失路的深恨，欲向知己者訴說。然而"幽恨無人晤語。"冷驛長夜，形只影獨，實無伴侶可慰寂寥。
結(jié)末四句，詞人放筆直抒那千山萬水所阻隔不了的相思:幸有天邊明月曾經(jīng)窺見過我們歡會的秘密，那么，就請它陪伴著化作彩云的伊人飛到我的夢里來，爾后，再負責(zé)把她送回去吧!這里，詞人化用謝莊《月賦》中“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边@一傳誦千古的名句，但詞人卻視“明月”為具備感情和主觀行為能力的良媒，其藝術(shù)魅力似又謝《賦》之上了。
此詞以景語起，以情語結(jié)，起三句以煉字勝，己自登高;末三句以煉意勝，更造其極。全詞筆力遒勁，揮灑自如，讀來令人感慨萬千。
【名家點評】
晚清詞人朱疆村，論詞極矜嚴，不輕易評點作品，但卻很推崇此詞，特為寫了一條眉批：“橫空盤硬語?！?/span>
近代詞人夏敬觀評曰：“稼軒所師?！?/span>
【作者簡介】
賀鑄（1052～1125），北宋詞人。字方回，又名賀三愁，人稱賀梅子，自號慶湖遺老。漢族，祖籍山陰（今浙江紹興），出生于衛(wèi)州（今河南衛(wèi)輝市）。出身貴族，宋太祖賀皇后族孫，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后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更多古詩詞賞析內(nèi)容請關(guān)注“習(xí)古堂國學(xué)網(wǎng)”（www.xigutang.com）
賀鑄（1052-1125年3月18日） 字方回，又名賀三愁，自號慶湖遺老，祖籍山陰（今浙江紹興），生長于衛(wèi)州（今河南汲縣）。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孝惠皇后族孫，授右班殿直，元佑中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杜門校書。不附權(quán)貴，喜論天下事。能詩文，尤長于詞。其詞內(nèi)容、風(fēng)格較為豐富多樣，兼有豪放、婉約二派之長，長于錘煉語言并善融化前人成句。用韻特嚴，富有節(jié)奏感和音樂美。部分描繪春花秋月之作，意境高曠，語言濃麗哀婉，近秦觀、晏幾道。其愛國憂時之作，悲壯激昂，又近蘇軾。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等對其詞均有續(xù)作，足見其影響。代表作為《青玉案·橫塘路》、《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生查子·陌上郎》、《浣溪沙》（[一]、[二]、[三]）、《搗練子·杵聲齊》、《思越人》、《行路難·小梅花》、《凌歊·控滄江》、《搗練子·望書歸》、《采桑子》等，其中以《青玉案·橫塘路》、《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三首為最著名?！耳p鴣天·半死桐》悼念詞人相濡以沫的妻子，字字悲切，如泣如訴，“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衣”這一句更是飽含深情，哀婉凄絕?！斗夹目唷穼憽皵酂o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的荷花，視角新奇卻又不失于理，且托物言志，可謂手法高妙。更多唐詩宋詞賞析敬請關(guān)注習(xí)古堂國學(xué)網(wǎng)（www.xigutang.com）的相關(guān)文章。
賀鑄年少讀書，博學(xué)強記。任俠喜武，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quán)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宋史·賀鑄傳》）。17歲時離家（輝縣）赴汴京，曾任右班殿直。監(jiān)軍器庫門，出監(jiān)臨城縣酒稅。元豐元年(1078)改官滏陽都作院。五年赴徐州領(lǐng)寶豐監(jiān)錢官。由于所任皆冷職閑差，抑郁不得志，自稱“四年冷笑老東徐”。元祐三年（1088）赴和州任管界巡檢。此雖武職，但位低事煩，不遂其愿。不久因李清臣、蘇軾推薦，改文職,任承事郎,為常侍。旋請任閑職，改監(jiān)北岳廟。紹圣二年(1095)授江夏寶泉監(jiān)，在任上整理舊稿，編成《慶湖遺老前集》。元符元年(1098)因母喪去職，不久東歸，游歷或居住于蘇、杭一帶?；兆诮ㄖ芯竾辏?101），服喪期滿，召為太府寺主簿，繼又改任宣議郎，通判泗州。崇寧四年(1105)遷宣德郎，通判太平州。再遷奉議郎。大觀三年(1109)以承議郎致仕，卜居蘇州。重和元年(1118)以太祖賀后族孫恩，遷朝奉郎，賜五品服。他因尚氣使酒，終生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晚年更對仕途灰心，在任一年再度辭職，定居蘇州。家藏書萬余卷，手自校讎，以此終老。這一時期，他繼續(xù)編成《應(yīng)湖遺老集》。宣和七年(1125)二月甲寅（十二）日（3月18日）卒于常州之僧舍。存詞280余首。
這首詞表達了詞人怎樣的思想感情？
：這首詞表達了詞人仕途不得志的苦悶（或老大無成的感傷）、游宦羈旅的孤獨，永夜懷人的落寞情懷。
本詞的對比手法和起筆三句的煉字歷來為人稱道，請簡要賞析。
：對比：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三組對比寫出了青春夢想在生命歷程中的破滅，自己浪跡天涯、無人傾訴的愁苦。
上片起三句寫旅途中黃昏時目之所接、耳之所聞：暮靄氤氳，縈繞著遠處呈橫向展廷的林帶；天邊，落日的余暉漸漸消逝蜿蜒起伏的群山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報時的鐘鼓，告訴旅人夜幕就要降臨。詞人筆下的曠野薄暮，境界開闊，氣象蒼茫，于壯美之中透出一縷悲涼，發(fā)端即精彩不凡，鎮(zhèn)住了臺角。三句中，絡(luò)、沉、邐迤等字鍛煉甚工，是詞眼所。煙絡(luò)橫林，如作煙鎖橫林或煙籠橫林，未始不佳，但鎖字、籠字詩詞中用得濫熟，不及絡(luò)字生新。且鎖、籠均為上聲，音低而啞，絡(luò)為入聲，短促有力，煙、橫、林三字皆平，得一入聲字乎其間，便生脆響，若換用上聲字，全句就軟弱了。沉定本是尋常字面，但用這里，卻使連亙的山脈幻作了湖海波濤，固態(tài)呈現(xiàn)為流質(zhì)；又賦虛形以實體，居然令那漫漶的夕曛也甸甸焉有了重量。至于邐迤，前人多用以形容山川的綿延不斷，如三國魏吳質(zhì)《答東阿王書》：夫登東岳，然后知眾山之邐迤也。唐韋應(yīng)物《澧上西齋寄諸友》詩：清川下邐迤。詞人此處用邐迤來描寫鐘鼓聲由遠及近的迢遞而至，這就寫出了時間推移的空間排列，將聽覺感受外化為視覺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