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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靈與肉的掙扎:《四世同堂》女性群像(中)

        上一篇中講述了《四世同堂》中“沉睡著的女性”代表,她們的狀態(tài)可以說是肉存靈亡,墮落、糜爛,汲汲于權(quán)錢世界,沒有尊嚴(yán),丑態(tài)百出。而在這場戰(zhàn)爭中還有一類女性,她們有反抗的一面,也有軟弱的一面,在即將覺醒的邊緣徘徊。

一、半睡半醒的女性——小順兒的媽韻梅

(一)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

韻梅代表了中國傳統(tǒng)女性在戰(zhàn)爭中的生活狀態(tài),見識淺薄,消息閉塞,處事中庸。但是她卻善良、堅強。

   “韻梅”這個名字是丈夫瑞宣給她取的,在此之前她是沒有名字的,因為生了兒子叫小順兒,所以大家都叫她小順兒的媽了。她沒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知只是在傳統(tǒng)的思想意識的支配下覺得沒什么所謂。由此充分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女性習(xí)慣性的被忽略和自我忽略。所以對于韻梅來說,她的自我意識是非常淡薄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便成就了她的賢妻良母的美名。

做一個賢妻良母首要的是為夫家傳宗接代。韻梅為祁家生了一兒一女,從此奠定了她在祁老人心中的地位。其次,韻梅能干,會操持家務(wù),而且知規(guī)知矩,這也符合祁老人心中好孫媳的標(biāo)準(zhǔn)。最后,韻梅對內(nèi)照顧侍奉老人,對外應(yīng)酬親友鄰居的慶吊交際。綜合以上三點,起老人把韻梅視為自己得力的助手,一個放心可靠的人,和他共同支撐起祁家這片天的人。

作為這樣一個被人公認(rèn)的賢妻良母,韻梅是需要犧牲的。原本韻梅待字閨中時就沒有進(jìn)過學(xué)堂,典型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楷模。嫁到祁家以后,孩子、家事更把她拴在了祁家這個小院子里。這就導(dǎo)致她的見識很有限。憑著這些有限的經(jīng)歷,她想不明白日本人為什么打北平,為什么非要盧溝橋,想不明白她也不去深探究。正因為她不明白,所以她思想簡單,所以在別人為了一件事爭吵時她會中庸地說一句:少說一句。她的每一句話都出于絕對的善意,因此,即便她的話幼稚、無知,也讓人不能去嘲諷她那份真心。  

(二)剛?cè)岵?jì)的性格

在小說的前半部分,韻梅給人的感覺總是溫柔的、順從的。無論對家人還是對外人永遠(yuǎn)是那種和氣的態(tài)度。即便是在祁老人講著她聽了不下50遍的古老故事時,她依然恭敬地應(yīng)著;即便是老三瑞全數(shù)落她不懂得事情的輕重時,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不這樣,可叫我怎樣呢?

然而在戰(zhàn)爭、災(zāi)難面前,她終究要把繞指柔化為百煉鋼,她性子里的剛表現(xiàn)在幾個事件里:

第一件是瑞宣被抓。事情發(fā)生的時候,韻梅本能的表現(xiàn)出一個女人對丈夫的依賴和擔(dān)憂,但是這份情感不能阻止丈夫被抓。她按捺住心中的恐懼,遵照丈夫的指示去找富善先生,但失敗。無奈之下只得與婆婆商量對策,又告失敗。她低低地啜泣,但是沒有被打垮掉,最終熬到了丈夫回來。

第二件是領(lǐng)糧。韻梅決定自己去領(lǐng)糧,體貼之處在于,老人們身體不好,孩子們太小,丈夫是讀書的斯文人。考慮到方方面面,她認(rèn)為只有親自去領(lǐng)糧才是最妥當(dāng)?shù)?。她排在長長的隊伍里,頂著炎炎烈日,從早上等到正午。將要發(fā)糧了,韻梅企圖在擁擠的人群中向前挪動一些,因為她此時的唯一念頭就是:一定要拿到糧食,所以即使是聽到皮鞭的響聲她也不為所動???span style="">不幸的是,皮鞭最終落在了她的眼梢。可是:“她的全身,和她的心,都已麻木;驚恐使神經(jīng)暫時地死去?!碑?dāng)她的神經(jīng)恢復(fù)意識的時候,她的思想也跟著重生了。

第三件事就是救方六。戰(zhàn)爭打開了鎖住韻梅的大門,讓她與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接觸。方六下獄以后,李四爺在小羊圈兒發(fā)起了一次聯(lián)名上書的活動。當(dāng)他來到祁家的時候,韻梅毫不猶豫的簽了字。這一回,她沒有征求家里任何一個人的意見,只是做了自己認(rèn)為該做的事情。這一個打破陳規(guī)的舉動充分顯示出此時的韻梅已經(jīng)有獨立的主體意識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決斷。

(三)災(zāi)難中的覺醒

       韻梅的意識自始至終都是混沌的,所以不能夠算作完全的覺醒。確切的說,從她看見日本孩子把小順兒當(dāng)馬騎時的一系列心理活動開始,她的意識就在漸漸地蘇醒了,她剔除了平時不惹事的作風(fēng),有了隱約的恥辱感,有了隱約的民族意識。

小說的第三部分第十章,作者安排韻梅第一個看到回歸北平的瑞全,韻梅的表現(xiàn)很沉著、很穩(wěn)重,像一個革命者那樣有了智慧和城府。盡管她有很多的“不知道”,但是她有了一份信念,她堅信北平以外有更加廣闊的天地,在那片廣闊的天地中有“結(jié)實的,勇敢的老三”那不只是老三,更是千千萬萬的革命戰(zhàn)士,她的腦海里這樣想,但她并不完全理解自己的思想。

韻梅的思想覺悟是短暫的,在抗戰(zhàn)勝利的時候,在妞子死去的重大打擊下,她的思想覺悟就幻滅了,她又成了那個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又成了那個心軟面善的女人,又成了那個柴米油鹽的主婦。

二、半睡半醒的女性——小文太太文若霞

(一)生于戲

之所以將文若霞這個女性形象歸為半睡半醒的女性,并不是因為她有不透徹的覺悟,而是因為她是時刻立著的一個形象。她“不曉得什么是國事,與世界上一共有幾個大洲”但是她卻有一身不為誰屈服的正氣,這是她性格中固有的,并且是她一生都堅持不變的。

文若霞和她的丈夫小文都是經(jīng)歷過家庭衰落的,兩個人并不對過去的富裕生活有多少的沉湎和追憶,而只在乎眼前和明天。他們真正在乎的也不是金錢,而是享受生活,是精神生活。文若霞戲唱得好,小文胡琴拉得好,興之所至,又可以謀生,所以一唱一拉便成為兩人的生活方式。小說中談到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他們經(jīng)歷了歷史的極大變動,而像嬰兒那樣無知無識的活著;他們的天真給他們帶來最大的幸福。”他們兩個人仿佛達(dá)到了一個人的高度協(xié)調(diào)。

文若霞是有天生的唱戲資本的:容貌清秀,扮相英颯,唱、做的本事都有。最可貴的是她雖是票友,卻保持著一種不容人輕視的氣度。因為她對人是光明磊落的,她這種大方勁兒使那些對他有惡意的人都望而卻步。對待冠曉荷那樣的無賴,她自有一套原則,不卑不亢,不迎不拒,處之泰然。所以她能與任何人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不因為冠曉荷的卑鄙而蔑視他,也不因為他的殷勤而重視他,只是平平淡淡,如水一般。

雖然對人總把握一定的距離,但是遇到鄰居有難他們也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像小崔之死事件,左鄰右舍一起為其募捐,她夫妻二人把家里僅剩的3元4角錢都拿了出來,沒有一點斤斤計較的樣子。

(二)死于戲

文若霞唱戲唱出了一身戲骨,柔弱的外表下是一身的傲氣。她與丈夫小文似乎無知無覺的在二人的戲曲音樂世界里,但也會在北平淪陷之日停下了唱腔,靜默于“亡國的晴寂”。然而日本人終究是容不下那些有傲氣的人的,他們要的是臣服于腳下的亡國奴。所以傲氣的人若不走出去尋找出路,便一定會遭到摧殘,像錢先生,像瑞宣,像文若霞和小文。

        兩人的落幕也在戲臺之上,若霞唱戲,小文拉琴。日本人對若霞起了邪念,事實上,他們對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有邪念。若霞并不理會他們,只是冷冷相對,日本人憤怒于她的不配合,或許更憤怒于她的不反抗。所以她沒能讓那出戲圓滿落幕。文若霞在面對冷冰冰的槍口時沒有恐懼,她死去時也是從容冷漠,她的從容和冷漠便是對日本人最強烈的嘲諷,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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